第三章 風雲再起
二個月後。
黃河風陵渡里許之外的官道上,浩浩蕩蕩馳來一隊人馬。
來者一共七騎,為首者赫然是十八、九歲明艷動人的美麗姑娘。她身上一襲淡紅輕紗羅裙,襯着胯下那匹紅鬃如焰肌健若鋼的神駿烈馬,不禁令官道上來往行人眼神為之一亮。
更叫人注目的是,這位年輕貌美的佳麗,雖然所騎是匹優雅出眾而又桀驁不遜的罕見龍駒。但她既不用勒口,也沒有鞍轡,只是在馬背上繫着一襲鵝黃褥墊,便這麽穩穩地高倨馬上。
許多人目注之餘,不禁紛紛含笑暗喝一聲:“好個昂揚的北國佳麗,巾幗之英。”
更有些識馬的行家,已經訝然脫口低呼:“哎呀,這不是那匹有“大漠神駒”之稱的赤焰嗎?”
赤焰似是知道自己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之一,它神彩飛揚地昂然踏蹄,輕快的步子,顯示出它與背上的小妮子一樣,俱是同樣興高采烈的心情。
“瞧瞧她們娘兒倆!”
落後有一個馬身的小混,嘖嘖有聲地嘆笑道:“那種昂首闊步、目無餘子的模樣,好像這整條大道上,除了她們自己,就沒有值得一顧的人物,真格是張狂嘖嘖(之至)!”
在他身旁,小刀聞言輕笑道:“還不都是你教的。她們這個模樣,正是咱們狂人幫的招牌風格嘛!”
孫浩文趕前兩步,加入談笑:“這一路上來,赤焰小子和小妮子可真是出夠了風頭。依我看,就連赤焰小子也好似在關外待得膩味了,巴不得早些再回中原耀武揚威一番。”
“誰耀武揚威?”丁仔湊近問道:“在狂人幫面前,誰有那麽大的膽子?”
小刀朝前努努嘴:“就在眼前嘍!”
“我道是誰呢?”丁仔呵呵笑道:“原來是赤焰這小子,成!它可比小妮子還有狂人幫的調調。”
“掉掉?”小紅毛擠上前來,插口道:“誰掉掉?要撿起來。不撿,會丟沒有。”
哈赤口沫橫飛道:“不是丟沒有啦!小紅毛,你要說,不撿會不見才對。”
他這一開口,有如洪水為患,一陣雷陣雨,噴得其他五人立刻拍馬落荒而逃,一下子便搶出赤焰跟前老遠。
赤焰既是神駒,從小到大隻有它跑給別人追的份,哪容得小混他們的坐騎領先在自己眼前。
於是,赤焰嘶嘯一聲,放蹄便追,三兩下便又追回領先地步。
小混一時興性,索性吆喝着坐騎放開奔速,決定和赤焰一較高低。就算他胯下這匹駿馬跑不蠃赤焰,至少也能叫赤焰活動活動筋骨。
果然,小混這一縱馬狂奔,立刻激起小妮子和赤焰的鬥志。
小妮子歡聲嬌笑道:“赤焰小子,跑呀,給那個小混混一點顏色瞧瞧。”
赤焰聳動長身,似是聽懂了般,唏聿長嘯,驀地蹬地鏢射,剎那間便已衝出老遠,將小混等人甩在後面。
小混鍥而不捨地緊追其後,忽然,聽見背後蹄聲如雷,滾滾追至。他扭頭一瞧,乖乖,原來是小刀他們也不甘寂寞,催騎加入這場賽馬。
“輸人不輸陣,輸陣歹看面。”
小混狂笑一聲,放開韁繩,催促胯下之馬全力飛奔。
剎時,官道之上竟變成了跑馬場。
赤焰理所當然獨居領先地位,遙遙在前。
小混他們六人所騎這六匹大馬,雖說不如赤焰那般神駿,卻也都是連雲牧場裏百中選一的良駒。此時,這六騎一旦放蹄狂奔,聲勢自是非常驚人。
而這六騎駿馬,又因良莠無別,體力與耐力亦在伯仲之間,因此雖是在狂奔之下,行進速度仍然相差無幾。除了小混因為起步稍早,略略領先之外,其他五騎幾乎成為並列之勢。
這一併列不打緊,偌大的路面,卻叫賽馬的小混他們所佔據。一時之間,官道上黃塵滾滾,蹄聲撼天,路上其他的行人車騎,不由得紛紛躲避閃讓,並對這群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旁若無人縱馬狂奔的狂徒,報以咋舌的探視。
小混他們如此放蹄狂奔,很快便接近黃河渡口。
愈近渡口,官道上的行人車乘,也愈發頻繁。
小混他們卻似乎真的跑出興趣來,非但不減緩速度,反而利用各種騎術閃躲阻礙,以期蠃得這場比賽。
忽地──
領先在前的赤焰驀然長嘯入雲,騰身飛掠而起,凌空跨掠幾近丈餘的距離,這才靈巧地落向地面,沖踏數步之後,便停了下來。
小混他們隨之卷進,瞄眼一望,原來在這行人熙來攘往的大道之上竟然有人阻道廝殺。
小混飈馬的興緻受到打擾,心裏着實非常給他不爽,索性找碴地嗔罵道:“他奶奶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狂人幫面前攔道行兇,阻礙本大幫主的賽馬,這些人大概以為自己很張狂,所以想向咱們挑戰比狂。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走,過去教訓教訓他們,好讓他們知道,什麽樣的人物,才有資格在官道上賣狂。”
小混等人策騎逼近斗場,終於看清動手雙方的面目。
孫浩文驀地脫口驚呼:“噫,那不是大師兄、古師妹和心怡師妹嗎?他們為何會在此遭人圍攻?”
原來,這已落下風的一方,竟是與孫浩文感情最為深厚的三名師兄妹。他們正是華山掌門的愛女古瑤萍和親傳首徒“玉面飛狐”顏景松。另外那名心怡師妹,便是和孫浩文已有婚約的“蘭心飛燕”秋心怡。
孫浩文見他們三人,在對方十餘人的圍攻下,已逐漸力有不迨。當下,一按轡頭,人已自馬上飛身而起,直撲戰場。
他人尚在空中,劍已出鞘,口中同時大喊:“大師兄,我來助你。”
他嘴裏叫的是大師兄,不過攔下的對手卻是圍攻自己心上人的那幾名彪形大漢。
秋心怡驚喜逾恆地叫道:“文哥,你可回來了。咱們華山出事啦!”
那邊,“玉面飛狐”顏景松力拒數名凶敵,放聲叫道:“四師弟,你快帶師妹她們離開此地,師兄為你們斷後。”
一名頂着個禿頂大腦袋,滿臉紅斑的奇醜怪人,桀桀陰笑道:“不用走啦!只要是華山弟子,就通通留下吧!”
他倏地再出十掌,逼得顏景松左支右絀更形危急。
顏景松將身邊的古瑤萍推向孫浩文,狂吼道:“你們快走呀,四師弟,你得去請小混幫主,來挽救我華山一派呀!”
古瑤萍雖是釵橫鬢亂,卻凄然叫道:“大師兄,要走我們一起走。否則,我絕不離開你。”
那斑臉怪人嘿嘿怪笑道:“你們還真叫情深意濃吶!老夫說過了,你們得通通留下,一個也跑不了。”
“嘖嘖……”
小混一搖三擺地走過來,口中嘖笑嘲謔道:“喂!醜八怪,你就算丑得沒人要,也犯不着妒人家小倆口感情好嘛!瞧你一副惡行惡狀,恨不得棒打鴛鴦的德性,你想嚇唬誰呀?”
斑臉怪人旋身轉開三步,兩掌當胸,戒備地瞪着小混,兇狠道:“小子,你是誰?竟敢插手管班大爺的閑事。”
小混擺擺手,他身後的小刀長笑一聲,揮刀加入戰圈,一下子便攔走大半的敵人,讓顏景松和古瑤萍壓力大減,終於得以輕鬆地喘口大氣。
小混這才閑閑地回答道:“我是誰?我乃是這位老兄的四師弟的同路人,也就是他念念不忘,叫他師弟去找的人。我這人有個壞毛病,就是喜歡證明自己沒有不敢管的閑事。這樣的回答,不知道你這位斑大爺,聽了可還滿意?”
斑臉怪人尚未領會小混語中玄機,暴怒叱道:“小子狂妄。”
小混吃吃笑道:“我若不狂,那才叫奇怪。”
與人動手中的顏景松,驚喜叫道:“是小混幫主嗎?”
小混哈哈一笑:“答對了,有獎。”
他雙掌一揮,砰地將一名退到他面前的大漢,震出三丈之外。
斑臉怪人臉色倏變:“你是曾能混?”
“不像嗎?”小混身形猝閃,出手便是“血刃掌”劈向斑臉怪人,口中同時調侃道:
“試試我的招牌掌法,就知道我是真的能混,或者只是西貝貨。”
泣血般的漫天掌影,帶着呼嘯的勁風,撞向斑臉怪人。
“血刃掌!”
斑臉怪人駭然地脫口驚呼聲中,傾以全力拚命揮掌抗拒着這令人驚顫的索魂紅影。如今,他果真見識到天才混混的獨家絕活,證實了小混的真正身份。而他,卻又多麽希望自己沒有確認這項證實,這項要人老命的證實啊!
空氣在他們兩人的掌勁揮攪下,似是沸騰了起來,天與地已宛如被這些無形的罡烈力道撕扯地發出難以忍受的尖泣。
四周的空隙猶自不斷滾盪着迷濛的掌影,一陣宛似九天急急催落的霹靂金雷,恰如正月的花炮般,劈劈啪啪的爆響開來。
平地因這罡氣互擊猝然颳起了旋風,吹得一旁廝殺中的其他人,全都東倒西歪站立不穩。動手的雙方不得不紛紛住手,各自踉蹌后掠,讓出場地給小混和斑臉怪人。
小混在滾騰的勁流中狂笑如雷:“好個“混元掌”,算你有兩下子,夠勁!”
狂笑聲中,小混身如風中飛絮,隨着澎湃的勁流的間隙之中,逼向倉皇而退的斑臉怪人,抖手又是漫天鋪地血刃掌,猛朝對方狠狠斬去。
斑臉怪人猶未自第一輪的攻擊中緩過氣來,小混第二波的攻勢又到,他只得匆促地舉掌反擊。
砰砰數聲悶響,斑臉怪人被如刃的掌力砍實,身子剎時宛如遭到亂刀割剮了一般,迸開無數傷口,一路帶着慘號,灑着鮮血,歪歪斜斜地退出七尺,方始如爛泥般癱倒於地。
就在斑臉怪人慘號聲甫起的同時,另一邊,孫浩文在丁仔和哈赤的援手下,也劈開了三名對手。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撮口的呼嘯,那群原本氣焰囂張,攔路截殺顏景松等人的狂徒,忽而一鬨而散,連地上的屍體也顧不得抬走,剎時便跑得一個不剩。
哈赤還怔怔地高舉着手中的大彎刀,只一眨眼,他卻已經找不到拚命的對手。
“怎麽全跑啦?”他收回彎刀,呵呵憨笑道:“瞧他們逃得這麽快,恐怕連赤焰都追不上嘍!”
一旁,觀戰的亨瑞喜笑顏開地拚命鼓掌:“好棒,好棒。”
丁仔嗤笑道:“辣塊媽媽的,小紅毛,我們這廂在拚老命,你小子卻當成我們在耍猴戲給你看嗎?”
“猴戲?”亨瑞茫然道:“猴子演戲?騙人!沒有猴子,沒有演戲,我沒有看見。”他皺起長着雀斑的尖挺鼻子,不服氣地瞪着丁仔,似乎在怪丁仔怎可騙他。
丁仔見他又是如此夾纏不清,只有無奈地瞪眼道:“天呀,老子說話你幾時才能完全聽得懂?除了小混那種天才,還真沒人有本事和你清楚地溝通吶!”
小妮子呵呵嬌笑道:“丁仔老哥,小紅毛這次算不錯啦!至少,他把“沒有看見”這句話,完全正確地表達出來了。”
孫浩文扶着歇過氣的心上人,秋心怡朝他們招呼道:“你們幾個別扯了,過去見見我大師兄吧。”
他們快步走向小混和顏景松等人那頭。
小混剛替受了些浮傷的顏景松包紮妥當,並讓他服下些平順血氣,補充體力的藥丸。
顏景松感激逾恆道:“小混幫主,能夠在此遇見你們,實在是天大的巧合。要不,我們一定會被捉回華山,那時可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捉回華山?”
不單是小混不解,便是和華山淵源非淺的小刀和孫浩文,也聽得滿頭霧水,一臉驚奇。
“華山到底出了什麽事?”小混納悶地問:“地上躺着的這些傢伙,又是哪一路牛鬼蛇神?他們為何要捉你們?要把你們捉回華山!這又算莫明其妙哪門子的土地廟?”
顏景松黯然一嘆:“這檔子事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先離開此地,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藏后,我再慢慢告訴你們個中詳情。不然,等剛才逃走的那群凶人招來幫手后,只怕要大大的不妙。”
小混是何等狂人,聽了如此泄氣的話,不由得狂態畢露道:“躲?哈,這個字怎麽寫?
老兄,你大概忘了自己現在是和什麽人在一起了吧?就算天塌下來了,都有狂人幫先替你頂着,你啥事也不用擔心,至於剛才那票鳥人,他們若真敢再回來,本幫主非得把他們擺成橫豎七十二個不同的死相不可。”
這時──
剛才因為怕事,而匆匆避出老遠的一干行人車夫,因為見兇殺的現場似乎已無危險可慮,便又紛紛聚攏過來,朝地上的屍體和小混等人指指點點,吱喳地議論不休。
小刀終究比較了解小混的心性,他見這混混為了顏景松幾句話,似是又要賴定當地不肯離去,便穩重一笑地插口道:“大幫主、小混混,依我看,顏師兄的故事可要有得講了,現在也快近午,咱們不如找個地方坐下,邊吃邊談不是挺舒服的嘛!”
孫浩文和小混相處的時日雖然不多,卻是從小刀口中聽到太多和小混有關的事。
他聽出小刀用心的建議,當下配合道:“也對,咱們就這樣站在死人旁邊說話,自己不覺得彆扭,卻便宜路旁看戲的人了。”
小混睨眼斜睇着他們兄弟倆,嘿嘿怪笑道:“得了,別以為本幫主不知道你們的用心,你們就怕我賴在這兒不走,這裏又是在官道上,出了事準定有人會去報官。等一會若是官差來了,非得把咱們這些殺人兇手拿起來問罪。這一來,麻煩可就是沒完沒了,對不對?”
小刀眨眨眼,呵呵笑道:“知道就好,你既然明白我們用心良苦,就合作一點,別再發飈耍帥,死賴在這兒不走啦!”
“走走走!”小混揮着手狹謔道:“你們這些傻蕃鴨的表哥(獃頭鵝),真好騙。還以為我真的會賴在這兒不走?我又不是和你們一樣笨。”
他率先邁步,朝自己的坐騎走去,一邊猶自故做姿態地搖着頭,大聲嘆道:“唉……才多久沒訓練你的反應,你們居然已經忘了,演戲是本幫主最喜歡的消遣之一嘛!”
其他人全聽傻了眼,他們還真是一不小心,忘記小混的這項嗜好。
“臭混混,原來你在耍我們?”
小刀好氣又好笑地自這混混背後,猛地撲將上去,想給小混一點教訓。
豈料──
小混就像後腦袋上長着眼楮一般,輕易地躲開他的偷襲,身子一扭,人已上鞍。
“走呀!”小混策騎狂呼:“殺了人可得亡命天涯去也。”
小妮子也急急掠回赤焰背上,追趕道:“小混混,你又偷跑了。這場賽馬,你要押多少銀子呀?”
只這兩句話時間,他們三人已跑出老遠之外。哈赤和亨瑞忙不迭認蹬上馬,急急隨尾追去。
“少爺,等等我們吶!”哈赤一路大喊,口沫子隨風四濺,好不壯觀。
亨瑞也急聲呼道:“小混,跑馬,不公平,等賭錢,不對,重來,不跑呀……”
丁仔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嘆笑道:“這回,小紅毛的蕃話,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聽得懂了。”
小刀呵呵失笑道:“依我看,只怕連小紅毛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究竟在說什麽!”
他朝僅剩的三騎點了點頭,輕笑又道:“看樣子,咱們六個人可得擠一擠了。不過,反正路程不遠,也沒啥關係。”
丁仔和他上了同一匹馬,呵呵笑問:“你怎麽知道路程不遠?也許那個小混混心血來潮,決定再跑三十里,才停馬休息也說不定,你可別忘了,小妮子可是向他下了戰書,要押彩金賽上一程的喲。”
此時──
孫浩文理所當然和秋心怡合乘一騎,顏景松也扶着古瑤萍上了同一匹馬,他們六人三騎一起放蹄,不急不徐地追趕着小混等人。
小刀在馬背上,接着適才的話題,篤定笑道:“正因為小妮子大膽向小混挑戰,所以小混絕對不會跑得太遠。”
“為什麽?”丁仔不服氣道:“既然要賽,總得有段距離才能跑出名堂嘛!”
小刀呵呵一笑:“按常規是如此。可是這混混向來只賭蠃不賭輸,而他也明白,雖然他因為搶先起步,暫時跑在前頭,可是他的坐騎,絕對不可能跑得過赤焰,距離拖長了對他並無好處。
所以,我可以保證,只要等這混混和小妮子談妥了價碼,他就會宣佈比賽結束,然後他便能強詞奪理地蠃得比賽。”
一旁,秋心怡忍不住輕柔笑道:“孫二哥,聽你這麽說,貴幫的小混幫主,好像有點耍無賴嘛!”
“不止是“有點”而已!”小刀和丁仔異口同聲地大笑道:“他根本就是個十足的無賴。”
※※※※
隔着風陵渡約有十來里地,有一處小村子。
小村子在一共二十戶不到的人家,全都是靠耕田種地維生的殷實農家。這裏,民風相當敦厚,環境也十分單純,正是適合想要避人耳目的人落腳之處。
此時,小混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此地,借了間最大的房舍充做休息之用。
倒不是小混和小妮子在官道上那場馬賽,一路比到村子裏來。相反的,正如小刀所言,小混在數百丈外和小妮子議定彩金多寡之後,他便賴皮地宣佈目的地已達,勝負已分。
等小刀他們三騎趕上小混他們四人時,不服氣的小妮子正揮鞭四下追殺小混,以示抗議。
亨瑞和哈赤卻在一旁鼓噪助威。
顏景松、古瑤萍和秋心怡他們雖然素聞狂人幫上下,行徑向來有異常情。但直到今天有幸目睹之後,他們才知道,“狂人幫”那個“狂”字,除了狂妄之意,顯然與瘋狂的意義更為接近。
秋心怡不禁暗裏有些擔心,萬一向來溫文正經的孫浩文在狂人幫混久了,受到“污染”,也變得瘋瘋癲癲時,她該怎麽辦?
正當這位華山雙燕之一的“蘭心飛燕”,為這事暗自怔忡時,官道彼端忽地蹄聲如雷,塵沙滾滾。
大隊縣衙捕役已然獲報,尋線追來。
小混見狀不妙,顧不得和小妮子繼續玩他們那場“謀殺親夫”的遊戲,立刻招呼眾人逃之夭夭。
當然,小混並非擔心那群捕役的緝拿,他只是不想在和顏景松等人閑話家常時,受官爺們打擾罷了。
於是,在華山派幾位在地老表(鄉)們的提議之下,小混他們來到這個小村子“暫作休歇”,以便“暢所欲言”。
客堂內──
眾人捧着屋主熱情奉送的茶水,剛剛坐定,才歇過一口氣。
孫浩文已是迫不急待地問道:“大師兄,我離山也不過才三個月,怎地咱們派里就出了事?這倒底是怎麽回事?”
顏景松黯然一嘆:“四師弟,是三師叔和四師叔他們反了。如今,在太師祖的支持下,三師叔正式接掌華山掌門之職,並下達指令要捉拿我們這些“叛逆”,回去接受處置。”
“什麽?”孫浩文如中雷殛,怔然驚呼:“他們敢造反?可是,就憑兩位師叔他們所屬的弟子,也不過只佔全派人數三分之一都不到,就算再加上太師祖,他們也沒有足夠的實力發動叛變呀!為何他們竟然甘冒如此天下之不違,施行篡位奪權之舉?而他們……他們又怎麽可能成功了呢?”
古瑤萍幽幽嘆道:“爹爹他老人家亦是做如此之想,所以明知三師叔他們有野心,也一直未曾太過苛責他們。可是,誰料他們竟然心狠手辣,串通來歷不明的武林人物,就在四天前夜裏發動攻擊。爹爹、二師叔和文師叔空自握有本派大半兵力,卻未能發生作用。後來,爹爹見情勢危急,才要大師兄帶着我和秋師妹,突圍逃下山找你。”
“那我爹和掌門師伯、六師叔他們人呢?”孫浩文不由得驚急直吼:“他們遇害了嗎?
好個可惡的白如秀,他若敢傷害掌門師伯和我爹他們,我拚死也要拆了他那身賤骨頭。”
“別急,別急!”小混揮揮手,安定人心地一笑:“孫老哥,不管你想拆誰的骨頭,都沒有問題。有咱們幾個幫着你動手,你犯不着去拚死拚活。不過,關於你家華山派的詳細內幕,你倒是得稍為解釋解釋。否則,你們幾個開口閉口全都是這個爹爹,那個師叔;聽得我霧沙沙,到現在還沒搞清楚,你家華山到底哪些人是主流派?哪些人是叛亂集團?”
小刀輕笑道:“這種事問我就可以了。有關華山派的海底,以及他們之間的內部鬥爭,這二年來我可是看得多了。所謂旁觀者清,由我來說比較清楚。”
顏景松和孫浩文他們終究是華山所屬,若要他們傳播這些派內勾心鬥角的家醜,他們還真是有三分尷尬。
小刀正知如此,故意攬過話頭,可算是為他們的麵皮着想。
顏景松朝小刀含蓄地一笑,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感謝他的出面。
小混精得帶油,眼皮子一撩,便知道怎麽回事。他對這些“名門正派”如此死要面子的作風,心裏暗自好笑。
表面上,他大剌剌地道:“好吧,老哥,就由你向寡人奏上一本,記得,故事要說得動聽些,如果朕聽得不滿意,你準備大刑侍伺。”
“遵旨!”小刀湊趣地做戲道:“幫主請將耳朵洗好,末將這就稟明主上。”說著,他朝小混直拱手。
華山眾人,除了孫浩文之外,其他人全都看傻、聽傻了。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他們所認識的“至尊少君”孫玉麟孫二哥,向來以成熟穩重的言行,受到師門尊長的器重。怎地,如今的他竟然也有這種俏皮的表現?
狂人幫,果真能夠叫人如此莫名其妙的發狂?
小混甚是滿意地過起戲癮,比劃道:“稟──呀來!”
小刀呵呵笑道:“華山一派,今之掌門為“君子劍”古如帆前輩,與其同輩的,除了我那過世的爹,古掌門還有四位師弟,和一位太師叔。這位太師叔是古掌門的師祖在晚年所收的關門弟子,因此他輩位雖尊,年齡卻不大,好像比古掌門還小一、二歲。是不,堂哥?”
孫浩文頷首道:“正是如此。太師祖正好和三師叔同年同月生,所以他們一向談得來,來往的也勤快。以前,太師祖就常仗着他尊貴的上輩身份,為三師叔和二師兄父子開脫些情節不重的小紕漏。掌門師伯礙於太師祖出面,時常不是算了,就是從輕發落。久而久之,他們成了氣候,就更不將掌門師伯放在眼中。”
“這麽說來……”丁仔插口道:“他們膽敢叛變,也是被古掌門給寵壞的嘛。”
顏景松無奈一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呀!誰料得到太師祖他們那幫子人,竟會包藏如此禍心。”
小刀沉穩接道:“華山這位太師祖,號稱“銀鏈金刀”,姓祁名心玉。說來,華山一派也只有他夠格稱為上輩門人,古掌門確實不得不多為他留些情面,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小混混呵呵一笑:“可惜,古掌門的好心卻變成了驢肝肺,餵飽了這些狼子野心。老哥,還有呢?華山的中輩弟子裏,又有哪些人?”
小刀沉着笑道:“華山的中輩弟子,其實就是包括古掌門在內,人稱“華山四劍一鐵掌”的五位師兄弟為中堅。所謂“華山四劍”,剛好按照他們在派中的排行,分別為掌門師兄“君子劍”古如帆、二師弟“雲中劍”孫玉為、三師弟“駁風劍”白如秀、四師弟“落魂劍”林振英。至於華山一鐵掌,就是指六師弟“鐵掌斷虹”秋道生。”
小妮子眨眨眼,好奇問道:“小刀哥哥,那你爹呢?他過去排行第幾?”
小刀尚不及答話,小混已嘖弄地謔笑道:“這個你都不會算?一二三四六都有了,獨缺老五,老哥的老頭自然是排行第五嘍!老婆,以後拜託你多用些大腦,問些“高檔”的問題好不好?不然,人家會笑咱們狂人幫的程度太菜耶!”
小妮子杏眼一瞪,潑辣道:“我問我的問題,干你屁事?要你多嘴,沒程度就沒程度,你還以為自己的“水平”多高?”
“呵!”小混怪笑道:“你這妮子可真“恰”(潑辣),我看你是太久沒有家法侍侯,嘴癢嘍!”
他做勢欲撲,小妮子尖叫,人已衝出大門外。
顏景松、古瑤萍和秋心怡三人,搞不清楚怎麽麽回事?全都驚訝地望着門外的小妮子。
小混挪了挪臀部,好整以暇地笑道:“老婆你別緊張。今天因為有女客在場,為了不讓她們心存羨慕,就算我要和你“夾夾嘴”(親吻),我也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才進行。”
古瑤萍和秋心怡這可明白了,小妮子何以逃得比飛還快的原因,她們倆不由的雙雙輕啐一聲,粉頰上竟沒有由來地臊熱起來。
小刀見這小混混一扯上家法侍候,便知他又會沒完沒了,若不再將話題拉回正事,只怕待會兒臉紅的可不止是女客而已。
“你還要不要聽故事?”小刀朝小混一橫眼,佯裝兇惡道:“你難道忘了?本少君講故事時,最恨有人打岔,就沒見過像你這麽“如”(糾纏不清)的人,都已經是二十郎當歲的成年人,怎麽行為還和以前十五、六歲一樣不成熟?”
“耶──?”小混被數落得一怔一怔,不由地瞪眼怪叫:“反了!反了!他怎麽變得這樣?”
丁仔納悶道:“這樣是怎樣?你話只說一半,誰知道你想講什麽?”
小混吊人胃口地聳着肩頭,嘿嘿奸笑。
半晌,他方始擠眉弄眼道:“老哥怎麽變得……開始恢復正常啦!我還以為,他只當了二年的乖寶寶,卻得一輩子頂着張一板一眼的棺材臉,那我和他混在一起,每天看他這副二百五的臉色,豈不是要痛苦死了?還好……”
他朝小刀猛眨眼:“你總算還有葯可救,不枉費本幫主極力挽救你免於沉淪的一番苦心!”
“正常?”小刀半真半假地嘆笑道:“是喔!任何人只要和你這個瘋子在一起相處三天,就算他有三十年修身養性的功夫,也得向你的“正常”投降,進而和你一起同流合污。”
小混對這話非但不以為忤,反而甚是陶醉地得意嘿笑道:“好說,好說,能夠如你所言,不但是我個人的成功,更是全人類的幸福。”
一旁,亨瑞不耐煩地踢着他的椅子,哇啦叫道:“小混混吹牛,時常的。受不了,無聊!要聽故事,你不要講話。老哥快說,我們聽快快完,去打壞人。”
顏景松他們師兄妹再一次開了“耳界”,三人不由地噗嗤笑作一團。這一笑,總算令他們心中對師門生變所殘存的最後一絲幽怨和凄惶,亦都拋到九宵雲外去了。
小混故作驚異地咋舌道:“哇勒!小紅毛,你膽子可真是愈來愈大了,居然敢叫我不要講話?你難道不怕本幫主那種能讓你大跳扭扭舞的法寶?”
“不怕!”亨瑞扮個鬼臉,得意道:“法寶,我也有。可以把你癢的,變不癢。你的法寶,支那的,不稀奇;我的法寶,波斯的,很有效。”
“呀哈!”小混謔叫道:“難怪你有膽子張狂,原來是備妥了除蚤劑,而且還是外國進口的舶來品吶!”
丁仔呵呵謔笑道:“喲!小紅毛,你也知道“外國的月亮比較圓”、“遠來的和尚會念經”這些道理?不過……你確定進口貨一定比土產管用嗎?”
“月亮?和尚?”亨瑞滿頭霧水道:“不懂!”
孫浩文見他們這一糾纏,又不知要到何時才能扯得清,他有些心急地張口欲言:“小混……”
“我知道,我知道。”小混瞭然於心地揮手打斷他的話:“你很擔心你們華山那些落難的爹呀、叔呀什麽的,想早點知道他們究竟出了啥門子紕漏,現在人又在何處?是不是這樣?好嘛,我們不要再扯廢話,叫你家大師兄開講吧!”
“小混混……”小妮子囁嚅道:“可是,小刀哥哥還沒告訴咱們,這華山的下輩弟子有哪些人呀!他不說,咱們怎麽知道誰是誰來着?”
“笨吶!”小混不輕不重地拍了拍這妮子腦袋,黠謔道:“人都擱在你面前了,你還說不知道是誰。我說小妮子呀,你幾時變得這般目中無人?”
小妮子嬌嗔道:“我當然知道孫大哥他們幾個是華山下輩弟子的中堅份子。可是除了他們,難道華山下輩之中,就沒有其他人了嗎?還有,他們到底誰是誰的爹、誰是誰的兒呀?
這些事不說清楚,我怎麽知道嘛!”
小混無奈地一嘆:“說你笨,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笨吶!誰是誰的爹這種事還需要問嗎?
當兒子、女兒的,一定是和老子同姓嘛!所以,眼前除了顏老哥在華山找不到爹以外,有華山雲燕之稱的古小妞,便是古掌門手上那顆心肝明珠,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和她爹教出來的高徒顏老哥是一對兒的。”
他指着秋心怡,又道:“至於這位孫老哥的七仔,當然就是古掌門的六師弟,華山唯一靠雙掌出名的那位秋師父的寶貝千金嘍!你還要不要我告訴你,孫老哥是誰的兒子呀?”
小混促狹地睨着小妮子,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氣得這妮子噘起嘴扭過頭去不理他。
丁仔呵呵一笑道:“小妮子,我索性順便為你說個清楚好了,目前華山派在江湖中較負盛名的青年才俊,除了眼前這兩雙佳偶之外,另外就是過去曾和咱們朝過面的“流雲秀士”
白文華和一個叫做“鐵劍郎心”官晴的硬把子。”
小刀補充道:“白文華就是“駁風劍”白如秀的兒子,他老子既然沐猴而冠,堂而皇之的干起掌門人來,他自然沒有理由不支持。如今,他大概也正在享受身為華山少掌門的威風吧。”
小混不爽地哼了哼:“以前,我就對這個姓白的小子很感冒,那傢伙怎麽看都不像個好貨。原來,他有個專下壞種的老頭,難怪他這麽不是路數。”
小刀接着又沉吟道:“至於那個官晴,我和他見過幾次面,彼此也頗談得來。據我對他的認識,他是個明理義、知進退、有原則的人。而且,他頗為尊重古掌門,怎麽看也不像是會反叛宗門的人才對。他若跟着他師父一起背叛華山正統,那就太叫人意外了。”
孫浩文黯然道:“官師兄自幼伶仃,是四師叔一手帶大的,他與四師叔雖然名為師徒,其實情逾父子,他對四師叔更是孝順有加,若是四師叔背叛師門,並逼他相從的話,官師兄就算心裏不願意,只怕也無法違背四師叔的意思。”
小混眨眨眼,謔笑道:“這麽說,這個姓官的還不算太壞嘍!只是他也太死心眼了些,連“大義滅親”這四個字都沒學會。”
顏景松苦笑一聲:“小混幫主,知易行難呀!”
“我知道。”小混呵呵笑道:“人是有感情、有苦衷的動物嘛!”他笑得好天真、好單純。
顏景松還當小混在說真話,小刀等人卻深知這混混笑得愈“善良”,肚子裏的念頭愈是和表面意思成反比。
孫浩文也明白小混對此事的不以為然,甚至他自己都有些同意小混的看法。但他終究還是華山出身的弟子,即使有所不滿,總也得在落難的師兄妹面前,多為師門保留點面子,免得被人誤會他是“喜新厭舊”。
為了避免小混再出言消遣華山一派,令顏景松等尷尬,孫浩文趁機岔言道:“大師兄,出事當天是怎麽樣的情況?”
小混非常清楚孫浩文轉移話題的用意,便瞟了他一眼,呵呵笑道:“好吧,顏老哥,你就仔細說說當時的景況,咱們也好合計合計,看要如何殺回華山消滅叛逆,正名複位,重振綱常。”
孫浩文明白小混那句“好”,是表示決定放他一馬,他心照不宣地朝小混拱着手,含蓄輕笑道:“多謝幫主大量,多謝幫主。”
顏景松自然不知道小混他們這些語言之中,竟然還暗藏玄機。
他見小混如此慷慨允諾要助他華山一派重振基業,不由得感激異常,也學着孫浩文猛向小混拱手道謝不已,他那模樣,可還真叫迂吶。
小混見狀,不由得噗嗤失笑:“得了,顏老大,你沒頭沒腦謝什麽?”
顏景松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小混也不待他反應過來,已然逗弄地笑謔道:“大師兄老哥,你還是快快言歸正傳,細數出事經過吧!你若再不開這金口,馬上就有人要蹲馬桶了。”
秋心怡不解道:“大師兄說不說出事經過,和人蹲馬桶有何關係?”
“當然有關!”小混不壞好意地瞅着孫浩文,邪邪笑道:“你沒瞧見,你未來的老公,本幫碩果僅存的小白臉老哥,為了想知道出事當時的情況,已經快急屎拉(急死啦)!他這一急一拉,不要馬桶像話嗎?”
孫浩文滿臉的焦急頓時化成哭笑不得的苦笑。
“缺德!”秋心怡低低啐笑一聲,她罵的當然是小混。
誰知小混卻接着她的話尾,一本正經地頻頻頷首道:“對對,有急屎要拉卻又找不到馬桶的話,是很缺德。”
“我不是……”秋心怡好氣又好笑,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小混的刁舌。
“我知道,我知道!”小混得理不饒人地故作正經道:“你當然不是那個需要蹲馬桶的人。”
“得了!”孫浩文忍不住一巴掌刮向小混後腦勺,笑罵道:“你這小混混有完沒完?你真的不能有點正經的時候嗎?”
“不能!”小妮子等人立刻證實了這一點。
小混縮頭躲過這一掌,呵呵笑弄道:“不是我不想正經,實在是他們逼得我不能正經。”
想到出事當時的顏景松,神色本已變得黯然,但是經過小混這一陣笑鬧,心情漸又恢復輕鬆。這原本也是小混笑鬧的用意,他向來可是不喜歡聽人說那種凄凄涼涼的故事,氣氛炒熱一點,聽起故事來,不也愉快多多嘛!
顏景松終於平靜地開口:“四天前,大約近午的時辰,太師祖突然和三師叔一起到師父所居的“金天宮”來,太師祖竟以他的輩分為由,試圖強迫師父他老人家退位。師父他老人家雖是深知太師祖他們有奪權之心,卻不料他們居然敢如此公然提出。當下,師父向他面陳道理,並以宗門律法無此前例,斷然拒絕了太師祖和三師叔他們的逼退。太師祖卻說要師父好好考慮,不要弄到來日同門操戈,之後,他們便離開。”
小妮子有口無心道:“古掌門也太好說話了吧!人家既然來逼他退位,就是叛跡已露,他怎麽不將你們那位太師祖和三師叔捉起來,這樣子不就一切事情都不會發生了嘛!幹嘛還放他們走?真是自找麻煩!”
顏景松苦笑道:“師父他是顧慮到,若將太師祖他們拿下,怕引起門人弟子的非議。”
小刀深沉道:“這次,古掌門的決定,可就太過優柔寡斷了。”
小混輕笑道:“依我看,是人家那位太師祖和三師叔的心眼厲害。他們如果不是拿言語擠住了古掌門,令他有所忌諱,就是他們捉准了古掌門心慈手軟的個性,知道古掌門必定不會當場拿下他們。否則,他們哪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找上門去逼退。”
“正是如此。”一旁歇着的古瑤萍,此時幽幽開口道:“太師祖他們來的那天,我隱在簾后聽了他們與爹爹的談話。太師祖先是以一種打着商量的和緩口氣,向爹爹告了罪,要爹爹恕他大膽進言。
“爹爹原是以為,大概又是白師兄在外惹了什麽紕漏,因此便允了太師祖所請,怎料,他們竟是為逼這而來,待爹爹拒絕他們荒唐的讓位提議之後,也曾想將他們二人留下,但太師祖威嚇說,四師叔和白師兄已在玉女峰他們所居的“乘龍軒”,結集了數百弟子,若是太師祖他們“無故”遭到拘囚,這些人就會立即起事來援。如此一來,華山五峰必將干戈四起,嶺為血染。爹爹為了避免華山子弟自相殘殺,只得忍氣放他們離去了。”
小混黠慧地一眨眼,推測道:“古掌門放你家太師祖離開之後,大概馬上找來和他站在同一邊的二師弟孫前輩,以及六師弟秋前輩二人,大伙兒湊在一起,商議商議看如何懲治這些企圖謀反的叛徒,是不是這樣?”
顏景松頷首道:“正是如此。太師祖他們一走,師父立刻命我前往“澄心精舍”和“翠雲精舍”,請二位師叔到金天宮商議此一大事。最後,師父和師叔們決定昭示全派弟子,下令將太師祖等意圖謀反篡位的叛徒首腦逐出門牆。誰知,他們卻早有預謀,在師父諭令剛剛下達的當晚,派中總壇“金天宮”就遭到一批武功極高的不明人物所攻擊。”
小混撇嘴一笑:“不是我說你們那些爹呀、叔呀的太笨,可是這麽簡單的請君入甕之計,他們怎麽會看不透呢?人家如果沒有預謀,豈會如此大剌剌地找上總壇逼退?
“他們當然知道古掌門一定不會答應讓位,而且他們一定也很清楚,只要這種事公開提出來了,古掌門就不可能不對付他們。但是,他們卻還故意跑去通知你家的大掌門,這不是已經擺着告訴你們,他們決定發動叛變啦!”
“是呀!”秋心怡直到此時,方始恍然大悟:“他們既不傻,也不瘋,當然知道這種事,不是可以隨便說說就算了,若非已有佈置,他們豈敢公開。只是,當時的他們和爹怎地都沒想到呢?”
顏景松苦笑一聲:“師父他們不是沒想到,只是認為光憑太師祖他們的力量,他們應該不至於輕舉妄動。師父和二位師叔怎麽也沒料到,太師祖他們竟然不顧宗門安危,和師門情誼,聯絡外人來介入本門派系之爭。”
“如此說來……”孫浩文微喟一聲,坦然直言道:“太師祖他們上金天宮見掌門師伯,真正的目的,就是故意要引掌門師伯召集我爹和六師叔,以便讓他們一網打盡,不虞遺漏了?”
小混睇眼謔笑道:“你總算還不太笨。”
孫浩文這話一說穿,更顯然古掌門誤入人計而不自知,才會因為處置不當,而導致今日華山的巨變,責任不可謂不重。只是,這麽一來,顏景松他們愈發覺得窩囊和難堪了。
秋心怡低啐一道:“文哥,現在說這些幹嘛!”
其實,孫浩文會如此直言無諱,也是因為和小混他們混久了之後,自然而然,變得比以往坦率真誠,敢做敢言。不再像過去那般注重面子問題,為了些許虛名虛利,就要為失敗或錯誤找借口。
他語重心長道:“師兄、師妹,我剛才那番話,純粹是就事論事,而非想指責什麽。如今,事已至此,的確說什麽也沒用。但是,既然我們在這事後做檢討,便應該找出當時的疏乎,避免重蹈覆轍。一方面,我們也可藉此檢討反省,多了解一點對手的計謀、心性,以期在來日反撲回山時,能制敵機先,一舉而成。如果只是為了窘於承認我們所曾犯下的失誤,一意加以遮掩,萬一因此造成重光基業的失敗,這豈不是得不償失?再說……”
他緩和語氣,輕笑道:“這裏全都不是外人,小混混最了解當狗熊比當英雄有利,所以大家有什麽話儘管直說,沒什麽好難堪。”
小混混呵呵笑道:“孫老哥,你幹嘛把我常當狗熊的光榮往事拿出來獻寶。這麽一來,你不怕你的師兄和師妹們,對本偉大的幫主失去信心?”
顏景松莞爾道:“小混幫主,這點你倒是無庸擔心。”
“為什麽?”小混好奇地嘿笑道:“該不會是因為我人長得帥,看起來就容易使人充滿信心,所以你才這麽相信我吧!”
小妮子咯咯訕笑道:“又有人在臭美了。”
秋心怡嬌笑道:“小混幫主,不是因為你長得帥,才讓我們有信心。而是因為掌門師伯臨危囑咐,所以我們不得不冒險,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她現在可也逐漸有點了解小混的脾胃,所以言談之間,也放得比較輕鬆自在。
“真的?”小混嘻嘻笑道:“你家大掌門臨危之際,交待了什麽后……厚望的囑咐?”
他本想說後事二字,但是及時想起古掌門的女兒、愛徒都在場,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這才臨時改了口。
別人不了解他的心思,可是狂人幫眾成員,卻太明白他這改口的玄機。就連一向憨厚的哈赤,和中文程度不算高明的亨瑞,也都知道怎麽回事,全笑成了掩口葫蘆。
小混沒好氣地白了他們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們不準隨便放炮,以免拆了他的台。
顏景松他們師兄妹三人,雖然覺得他們笑得古怪,卻也不明所以。
秋心怡好奇地瞅着孫浩文,可惜得不到情人的暗示,也只有當個悶葫蘆。當然,不是孫浩文想瞞她什麽,只是,此時此地,這個玩笑還是不公開比較妥當些。
古瑤萍嬌嬌柔柔地開口道:“巨變發生的當晚,我爹察覺圍攻金天宮的人手中,竟有不少武功路數極為詭異的不明人物,幫着太師祖他們造反,便知情況不妙。他立刻命令大師兄帶着我和心怡師妹突圍而出,並交代我們儘快趕往關外尋找孫師兄,再叫孫師兄為我們引見小混幫主。當時,爹爹說:“一步差,步步差。華山改旗易幟,已是不可避免,若要挽回華山浩劫,唯靠小混幫主才能有所擔當。”說完之後,爹爹便催着我們全力突圍了。”
小混陶醉地呵呵笑道:“不是我說,令尊古大掌門可真是慧眼識英雄吶!”
小刀在心裏暗忖:“古掌門事前雖然忽視了白如秀他們,卻也算是警覺的快,早叫顏兄他們突圍。否則,時間若拖長了,混戰展開后,對方好手到齊,只怕顏兄他們還走不成呢!”
顏景松憂心接口道:“說來,也是師父他老人家知機得早,事變一生,已然當機立斷要我們走脫。那時,對方好手尚未到齊,一見我們有突圍之意,便如師父所料,全力攔截他們三位老人家,顧不得阻攔我們,因此我和師妹她們,才能順利脫出重圍。我們離開“金天宮”不遠,便已聞得對方高手支援的長嘯,聽那嘯聲便可知對方來人為數不少,而且功力非凡。師父他們落入重圍,情況真是令人擔憂。”
他這一說,可又引起了古瑤萍和秋心怡二人的哀切,兩個美人兒眼眶一紅,顯得有些泫然欲泣。
顏景松不由得一怔,隨即暗罵自己獃頭鵝,這種節骨眼怎麽可以把心裏擔心的話,說出來讓兩位師妹難過。
小混卻明着開腔:“顏老大,說你呆,你還真是大棵呆,你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擔心師父、師叔是應該的,不過何必說出來嚇唬小女生?再說,你這擔心根本就是危言聳聽,情形不會有那麽嚴重的啦!”
他口中的小女生,可都是已過雙十年華,年紀比他還長的美嬌娘。
古瑤萍和秋心怡被他這聲“小女生”,叫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聽到他最後一句話,兩人已顧不得計較這些,雙雙急問:“小混幫主,我爹他們真的會無恙嗎?”
“你們問我,我要問誰?”小混心裏雖是這麽想,表面上卻不得不老成持重地勸慰道:
“我保證沒問題啦!不管怎麽說,今天你們華山只是兄弟鬩牆的權力之爭,而不是幫派之間的惡鬥。所以,你們那位太師祖和那位偽掌門,勢必不能做出趕盡殺絕的事,以免引起武林人士的公憤。這樣,他們才能打着名門正派的招牌,繼續當華山的家嘛!
“因此呢,依我看,古掌門他們吃點小苦頭是免不了的事,可是不至於有太嚴重的後果啦!”
顏景松他們師兄妹三人一聽,覺得小混言之有理,安心不少,神色也恢復了原來的輕鬆。
只有孫浩文,他可是很清楚小混的保證,在必要時,非常具有彈性。
但是──
此時此景,他不能不幫着小混拍胸脯、掛保證。因為,令華山眾師兄妹擔心事小,若是懷疑狂人幫歷代以來,最偉大幫主的英明,這可是犯了家法伺候的大罪吶!
狂人幫其他眾兵將,當然對小混保證的可信度,同樣是心照不宣,只不過,他們還不至於笨到在這種時候去冒犯小混的龍威。
因此,他們每個人雖然都已經在肚子裏,笑得腸子抽筋,但是表面上,卻又不得不拚命咬着舌頭,一個個裝出幫主言之有理的樣子不斷點頭。
他們的動作,可比雞舍裏面的雞啄米,還要整齊劃一許多。
“好了!”小混滿意地呵呵笑道:“現在,有關華山派內亂的詳情,本幫主已經完全了解。其他沒什麽問題了,等后咱們就可以開始準備上演絕地大反攻。呵呵……”
小妮子可是還憋了滿肚子的疑惑想問,但是,剛剛她開了兩次口,問了兩個問題憋死,也不願吃小混憋死,她索性賭氣地閉緊嘴巴,裝作毫無問題。
“對了!”小混忽又問道:“顏老大,剛才在官道追殺你們,卻被我幹掉的那個領頭角色,是何方神聖?他就是幫着你家太師祖他們造反,那批不明人物中的人嗎?”
“不是!”顏景松微訝道:“小混幫主不是已經叫出班照的匪號了嗎?你難道不知道他是新興殺手組合斷魂樓中的殺手?”
“我哪知他是誰?”小混莫明其妙道:“我是因為他所使的掌力之中,暗含混元氣功,所以才叫他混元掌。難道那個老小子的外號,就叫“混元掌”?”
“沒錯!”小刀沉穩一笑:“班照的外號正是叫“混元掌”,他原是粵境的獨腳巨梟,以前行蹤都在珠江一帶活動。大約年餘以前,他被“斷魂樓”所收買,成為十二樓使之一,才開始在中原地區顯露了名氣,難怪你不認識他。”
“斷魂樓?”小混攢起眉頭道:“這又是什麽東西?怎麽我離開江湖還不到兩年,就又多出這些稀奇古怪的牛鬼神蛇?”
丁仔嘻嘻笑道:“小混混,你別以為這二年不到的時光不長。你大概還不知道,自從二年前,咱們揭露“血魂閣”和“武林正義盟”的內幕,幹掉陰老鬼一家三代之後,江湖中的局勢,因為武林正義盟的瓦解,而有了極大的改變吶!”
小混沒好氣地瞪眼道:“這種大事,你不早告訴我,我怎麽會知道?”
丁仔表功不成,反倒吃了一頓排頭,不由得苦笑連連。
小混發過威風,罵完人之後,翻臉比翻書還快,表情一變,立刻換上十足自我陶醉的神情,志得意滿地□眼笑弄道:“除了我,還有什麽人能夠干出這種,足以改寫武林歷史的大事。”
“是嗎?只有你能嗎?”
小刀、丁仔和小妮子等人斜睨着他,發出質詢的異鳴。
小混溜眼一瞟,但覺眾怒難犯,立即嬉皮笑臉地嘿然改口:“當然!除了我,也只有你們這些本幫歷代以來,最最偉大的幫兵們,才能有如許偉大的成就嘍!”
“嗯!知道就好。”小刀他們可是毫不客氣便接受這混混的拍捧。
秋心怡和古瑤萍她們對小混這種換臉比翻書容易的精湛演出,除了怔愕愕的瞠目而視,更不禁佩服他如此爐火純青的牆頭草本事。
小混尚且怡然自然地比劃唱諾道:“好吧,我說,眾──呀將官,還不快快將本幫改寫歷史之後的最新江湖情報,稟告給本王知──呀之!”
小刀輕笑一聲:“剛才我所提到的“斷魂樓”,就是取代昔日血魂閣,而成為現今有實力的殺手組合。不過,斷魂樓上自其樓主“鬼面屠夫”杜不全,以至所屬十二位“樓使”和五名“護樓”,個個都是黑道上有名有號響噹噹的角色,他們是明着干殺手生意的組織,它和過去血魂閣那種神神秘秘陰里行事的作風完全不同。”
小混呵呵笑道:“黑道上有的是想出名又不怕死的傢伙,這種人聚在一起開殺手公司,氣勢上可比血魂閣囂張不少。就是不知道那個“鬼面屠夫”有沒有頭腦,如果他是有勇無謀之輩,我看這斷魂樓只怕也難張狂太久。”
孫浩文沉穩道:“杜不全既然能在短短二年不到的時間內,使斷魂樓從無中生有,並且取代昔日血魂閣的地位,足見他也不是個易與之輩。”
“除了斷魂樓之外……”小刀繼續道:“如今,江南的“日月山莊”聲譽日隆,由於其莊主“一劍落月”孟星雲是個慷慨好客的主人。因此,日月山莊業已取代昔日遭毀的逍遙樓成為最受江湖同道讚賞與留連之地。”
“江南?”小混蹙眉尋思道:“江南不是“武林四公子”他們家的地盤嗎?這個“日月山莊”居然還能在四大世家的夾縫下紅得起來。看來,這個“一劍落月”有一套。”
“這倒不見得。”丁仔嘿笑道:“其實,江南四大世家的威風,是因為他們四大家世代都有人在朝為官的原故。武林四公子是沾了個好家世,才能在武林中享有名頭,而不是因為這些公子哥們和江湖有牽扯,四大世家才會出名。所以,嚴格說來,江南地區真正的武林豪客,只有“日月山莊”才算純種。”
“原來如此。”小混恍然道:“難怪這個“一劍落月”敢在江南做他的武林美夢。”
小妮嬌笑問道:“那麽,除了這兩個取代過去前人,既有地位而出名的新勢力,現在江湖之中還有哪些幫派組合比較出名?有沒有咱們狂人幫?”
“狂人幫算什麽東西!”小刀促狹的呵呵直笑:“我念句歌謠讓你聽聽,你就知道除了九大門派之外,還有哪些出名的角色。”
“好呀!”小妮子性急催促道:“小刀哥哥,你快念。我倒要瞧瞧,是哪些幫派敢比咱們出名。”
這狂妄的口氣,和小混簡直是如出一轍,顏景松等人不由地會心一笑。
小刀乾咳兩聲,方始輕吟道:“江北倨雙堂,江南唯一庄,湖中神秘宮,不如混混狂!”
小混聽完最後一句,不由的龍顏大悅,活像一隻喝足老酒的哈巴狗般,眯着眼睛陶醉地大笑道:“說的好,說的妙,說的呱呱叫,這句歌謠形容得真的是太中肯、太確實啦!”
小妮子不依道:“臭混混,你只顧着自己出名就高興了?真是太沒有團隊精神了嘛!這樣子咱們跟着你混,有啥意思?好歹,你也得想個辦法,讓咱們狂人幫的名頭,在江湖中好好風騷一番才行。”
“這有何難。”小混大剌剌地一揮手,張狂地叫道:“只要咱們幹掉那撈子什麽雙堂、一庄、神秘宮這些狗屁倒灶的組合,狂人幫想不紅都很難。”
“難喔!”小刀和丁仔兩人表情古怪地搖頭長嘆。
孫浩文和顏景松、古瑤萍、秋心怡他們,更是笑得前俯後仰,樂不可支。
小混斜瞪了他們一眼,平板道:“有那麽難嗎?你們以為老子辦不到?有什麽好笑?”
“辦不到。”小刀猛搖其頭,似笑非笑道:“你想幹掉這四大組合,我保證你辦不到。”
他頓了一頓,不等小混開口,便又接道:“你若真要動手,我第一個就和你翻臉。”
小混靈光一閃,嘿嘿笑道:“哦……神秘宮?神秘冷艷宮是不是?他奶奶的,原來這四大勢力裏面,居然還有機關,碰不得吶!”
小妮子恍然有悟道:“現在最出名的這四大勢力,倒底是些什麽組合?小刀哥哥,你快說嘛!”
小刀呵笑不歇道:“還記得問這點,就表示你們還不算太衝動。所謂“江北踞雙堂”,就是指江北綠林道推選出的盟主,“戰天戟”桑君所統治的“鐵血堂”,和江北白道一致尊崇的“飛馬堂”這兩堂。”
“飛馬堂?”小妮子拍手道:“是不是以前和咱們在普陀山,見過面那位白駿逸白大哥,他家開的飛馬堂?”
“正是。”小刀頷首莞爾道:“人家曾經請咱們有空到江北賞梅,你們小倆口卻想幹掉人家以求出名,這……可能有點技術上的困難吧。”
小混癟笑道:“奶奶的,怎麽連飛馬堂也攪和進來?四個大頭一下子去掉一雙,這台戲還唱個屁。”
小妮子扳着手指數道:“這湖中神秘宮,當然是指兩湖地區的冷艷宮了。那麽剩下的江南唯一庄,該不會就是剛剛才提過的日月山莊吧?”
“答對了!”丁仔嘻嘻捉笑道:“你這妮子還算不太笨。”
小妮子皺皺鼻子,嬌哼道:“還好啦,總算比你稍稍聰明一點點就是了。”
“辣塊媽媽的!”丁仔吃癟地撇撇嘴,自嘲地苦笑道:“我又說錯話。”
小混沒有理會他們的拌嘴,逕自向顏景松側首問道:“顏老大,“斷魂樓”那個花臉老小子是不是幫着你家太師祖他們造反的同一票人?”
“不是!”顏景松肯定道:“那晚襲擊金天宮的不明人物,或許是忌諱泄露身份,多數都覆有蒙面巾。僅有的少數幾個未曾蒙面之人,卻連師父和二位師叔他們也都覺得臉生,顯然他們過去不常在江湖中走動,因此沒有掩藏面目的秘要。
“不管來襲之人是否蒙面,他們的武功絕對都比“斷魂樓使”之流的人物高出許多,武功路數更是詭異無比,自成一家。
“依我看,就算是“鬼面屠夫”杜不全和他們隨個單挑,只怕能蠃的也沒幾人。所以我很肯定,就憑杜不全他應該還沒有本事統治這群高手。”
“這就是了。”小混點點頭,皺着眉頭沉吟道:“所以我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怎麽?”小刀打趣問道:“你這混混又有了什麽偉大的發現?”
小混呵呵笑道:“當然是有。否則,我哪有資格稱為本幫歷代以來最偉大的幫主。”
“得了,偉大的幫豬!”丁仔故意含混其音地謔笑道:“你究竟發覺什麽事不對勁?快點說吧,否則,顏老大他們全都要找馬桶,一齊急屎拉。”
小混聽見丁仔引用自己發明的鮮話,樂得忘了追究那句聽來有點問題的稱呼。
“我說!我說!”小混眉開眼笑道:“為了使你們懂得公共衛生,我就說快點。你們千萬別急,也別拉!”
他一頓之後,咂嘴接道:“我剛才已經提過,像這種同門造反的家醜,你家太祖師他們如果還有點“阿達瑪”(頭腦)就不會將這種事情搞得太過公開,免得引起非議。
“所以,照理說,他們若是要截殺你們這些晚輩,最高級的方法,就是叫那些幫他們叛變的不明人物來捉你們才對。
“可是,為什麽你家太師祖和三師叔會笨得放着那些武功高超的走狗不用,反而花錢叫“斷魂樓”的庸手來追殺你們?難道,你太師祖他們故意要把這種同門叛變的醜事,弄得全武林都知道?他們幹嘛這麽想不開?難道他們不想繼續當名門正派?這種事,不管打哪個角度看起來,都透着古怪。你們說,事情怎麽可能對勁嘛!”
眾人本來不覺得奇怪,但聽他這麽一說,倒覺得事情果然是有那麽一點問題。
孫浩文沉吟着問:“大師兄,你確定斷魂樓的人,是三師叔僱用的嗎?”
顏景松苦笑道:“老實說我也不清楚。班照帶人堵住我們三人之後,問明了身份就動起手來,那時哪有空問他們究竟怎麽回事。不過,他們確實一再強調,只要我們願意放棄抵抗,跟他們一起回山就可以活命,否則,一律當場格殺。”
秋心怡嬌哼道:“三師叔已經公然接掌華山一派,“斷魂樓”若不是他花錢雇來捉我們,還會有誰如此費事,想要活擒我們?”
顏景松和孫浩文默然同意她的說法。
小混雖然覺得事情不對勁,卻又想不出問題究竟出在什麽地方。
“哎呀,不管啦!”他抓抓頭髮,無所謂地叫道:“事情對勁也好,不對勁也好,反正先救出你們三個人的爹就沒錯啦!”
孫浩文遲疑道:“小混,你可有計劃,該怎麽去救人?”
“怎麽去救?”小混睇眼謔道:“當然是偷偷摸摸地溜上山去救,不然,你還想敲鑼打鼓地明着去救人?”
孫浩文苦笑道:“我當然知道要暗裏偷偷摸摸地去救人,但是你總該有個計劃吧?像是,從什麽路線上山?從哪裏找起?”
“這種事……”小混攤攤手,故作無奈地促狹道:“你問我,我問誰?我以前從沒去過華山,我哪知道路要怎麽走?還有那種要如何偷、如何摸,才能找得到人的本事,可不是我的本行,你別問我。”
顏景松急道:“山上的路我熟,我帶你上去……”
小刀呵呵輕笑道:“顏兄,你不用着急。這混混已經點了名,找好人陪他上山啦!”
丁仔伸個懶腰,扭扭腰身,哈欠道:“既然本大少晚上要出差,現在可得先去打個盹兒,晚上才有精神翻牆越戶。”
小混眨眼謔道:“你們倒是有自知之明。”
孫浩文連忙道:“小混,我是正宗派華山弟子,要說識路,麟弟可還沒我熟。我看,晚上還是由我陪你潛上華山比較適合。”
“不用啦!”小混嘻嘻笑道:“大帥哥,你離家三個月,就算沒有滿肚子情話可對心上人傾吐,總也得讓心上人有機會向你發發嗲、撒撒嬌、說說情話什麽的嘛!”
秋心怡嬌靨微窘,低聲輕啐:“我和他才沒話好說呢!”她是客氣,故意說反話。
“我了解,我了解!”小混吃吃邪笑道:“我也是比較欣賞以行動表達的方式。不過,這種無言勝有聲的境界,還是需要兩個人才能有樂趣嘛!孫老哥,你留下准沒錯的啦!”
秋心怡不料自己一句無心的推詞,竟被小混講得如此旖旎,她不由得羞紅了雙頰,一個螓首垂得不能再垂,只差沒個地洞讓她鑽進去躲起來。
“差,真差!”小混笑得更促狹,一邊在心裏忖道:“才這樣就無臉以見江東父老?還是我的親親小妮子比較上道。”
他滿意地瞟了小妮子一眼,才發現這妮子正拿白眼瞪他。
小妮子見這混混終於正眼瞧向自己,即刻發嗲道:“小混,晚上人家也要和你一起去華山救人。”
“沒問題!”小混爽快道:“人家當然要跟我去。”
他微頓之後,才又眨着眼,黠謔地接道:“只要你留下來就可以了!”
“小混!”小妮子不依地噘起嘴,大發嬌嗔:“我是和你說真的啦!”
“我也沒有和你說假的呀!”小混瞟眼道:“從以前到現在,只要是能你跟的地方,我幾時沒讓你去來着?這一回,真的不行,不是開玩笑的啦!”
小妮子悻然道:“還有狂人谷那次,你也沒讓我留下呀!”
“天地良心!”小混大呼冤狂道:“那一次,是你自己水土不服耶!你在谷內住了一個多月,病了一個多月,最後連文爺爺都搞不定你的毛病,我才委屈自己忍着想思之苦,把你送回牧場。現在,你倒反過來數落我啦!”
小妮子噘着的嘴兒一扁,再也無話可說。
小混這又苦口婆心道:“好老婆,我的親親小妮子,這次我不讓你跟,真的是有原因的。你別聽我把摸回華山的事,講得恁般簡單,就真以為事情有這麽簡單……”
“不然會有多難?”這妮子心服口不服地截口反問着。
“難喔!”小混無奈地一嘆:“你真以為我連孫老哥都不讓他上山,只是為了讓他有機會留下來談情說愛?”
他這話一說,其他人才發覺事情好像真的不簡單,不由的一個個打起精神,豎直了耳朵,準備仔細聽他道來。
小混瞄了眾人一眼,緩緩開口道:“你們難道忘了,華山上還有一票來歷不明,卻又武功高強的人守着?你們以為,斷魂樓的樓使在官道上,被我幹掉之後,其他人會就這麽算了?如果他們還有點頭腦,這些人難道猜不到咱們會去救人?”
顏景松頷首道:“如果是我,我也會選擇這種守株待兔的方式,在山上布下天羅地網,等着救人的人自動往裏面跳。”
“這就對了!”小混擊掌笑道:“所以我不讓你們這幾個正宗的華山弟子跟着去,就是為了避免你們看到自己的親人尊長時,一時感情衝動沖昏了理智,結果做出往陷阱里跳的獃事。”
小混這層顧慮不是沒道理,孫浩文不禁為自己不了解小混的用心良苦,而略感尷尬。
小混接着呵笑道:“現在,我們相信華山上那票人已經都知道,是誰半路救走了顏老大你們。如果你家太師祖、三師叔,還有他們的同黨不太自大的話,他們應該明白,我曾能混和“狂人幫”都不是好惹的貨色,而咱們既然已經攬下這檔子事,那他們只有準備天羅地網,恐怕還奈何不了我們。所以,依我估計,此時華山上除了天羅地網之外,大概還加了幾層銅牆鐵壁,等着迎接本幫的大駕光臨。”
小妮子緊張道:“既然如此,你們只有三個人怎能應付得了?不如咱們大伙兒一起去吧!”
小混嘖聲道:“傻妮子,就是因為他們防範得越嚴密,咱們去的人才要越少越好。”
小妮子怔了一怔,隨即會意道:“對了,既然你們是要暗着行事,當然不能打草驚蛇。
但是,如果你們救到了人,不是會驚動他們。這樣子,人少了也不好嘛!”
小混嘆口氣道:“如果驚動了敵人,怎麽能稱為偷偷摸摸?”
孫浩文顧慮道:“萬一情況不好,你們無法暗中救出掌門師伯和我爹他們時,又該如何?”
“那就別救了。”小混呵呵一笑:“其實,這回我們上山,救人還是次要的目的。最主要的,我是想先去探個虛實。更何況,誰能保證古掌門他們一定在山上?如果他們有我這麽聰明,在逮着人之後,他們就應該立即將人送到別處去收押。然後,再弄個晃子,假裝人還在山上,等着笨賊自己上門送死。”
“原來如此!”小妮子咯咯嬌笑:“你打一開始,就準備要逃跑,難怪不讓我跟。”
“然也。”小混探手捏了捏這妮子秀氣的尖下巴,吃吃笑道:“你老公我自開始,就已經作了最壞的打算,所以挑人也都挑那種對跑路有心得的人,這樣子,逃起命來才能有保障。”
“辣塊媽媽的。”丁仔哧地笑道:“瞧你把我和小刀說的,好像我們倆是天天跑給人家追的亡命之徒一樣。”
“亡命倒不至於。”小混扮着鬼臉,笑謔道:“玩命之徒,比較貼切一點。”
顏景松他們師兄妹幾人,此時不得不打心眼裏佩服小混。因為,直到現在他們才明白,小混表面上雖然是一副嬉皮笑臉,不挺正經的詼諧模樣。實際上,他確已在談笑之間,看清了事實真象,更定妥了行動計劃。
而這些事,他若不說明,自己等人根本無法窺知一絲半毫。也是直到此時,他們才了解,在小混那張看似幼稚單純的面孔下,竟然隱藏着深沉而慎密的心思。
顏景松第一次以全然不同的眼光,充滿信心地打量小混。他終於明白,為何自己的師父會將拯救華山一派的重責大任,託付給小混。
除了小混,還有誰能挽回這場浩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