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尼庵淫窯 二小初逢陰爪功 天各一方 小俠誤戰窮家邦
小龍道:“不見得吧,尼庵里處處都佈置得整潔異常,且尼眾也不少,從哪點看出不對呢?”
金燕秀眉微蹙說道:“我也不知道奇怪在哪裏,這只是我內心的一點預感,而且我懂的事有限,所以說不出來。”
小龍接著說:“不管它有什麼不對,但他們款待我倆,總算很周到了,像這碗素麵,我還是生來第一次嘗到滋味確實不錯,還有這軟綿綿的被子,我也好久沒享受到了。”
說畢即將門閉上,和衣往床上一躺。
半夜裏,小龍從甜睡中驚醒,屋面上傳來夜行人衣袂飄風之聲,心頭暗奇,夜半三更天,尼庵里怎會有夜行人來往,輕輕將金燕搖醒告之。為了好奇,二小悄沒聲的將門推開,尼庵中繁星點點,小龍閃身出門,見尼庵里燈明如白晝,嬌笑聲隱隱可闖,這哪象個清靜修道之所,簡直就象繁華都市裏的妓院。
小龍膽大包天,他也不想想,能在荒山野嶺干這種勾當,不是江洋大盜,可也非等閑人物可比,小龍閃身欺近一面窗下,用指甲扎了個月牙洞,湊眼內覷,見一個魁偉大漢正抱着個年青女尼,二人脫得一絲不掛正在翻雲覆雨,干那苟且之事。
小龍雖說還是小孩,可也看得俊面透霞,連忙退下,金燕不知好歹,也想瞄瞄,被小龍一帶,拖了就走。
二小掩掩藏藏地來到一面窗下,忽聽一個尖聲怪傑叫道:“悟明,這些個膿包廢,真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吃,都給我牽了出去。”隨聽到稀稀索索的聲音,歇了一會工夫,尖聲又說道:“悟明,今天可有什麼新貨色?”
隨聽悟明女尼說道:“今天沒新人來,只有兩個仙童玉女般的小娃娃,在庵內借宿。”
“兩個仙童玉女,好吧!閻娘娘也幾天沒吃童腦了,就把他二人抓來吧!”
悟明女尼應了聲,就退出房去了。
小龍聽得火冒三千丈,可又不知閻娘娘什麼人物,非常仔細地用指甲扎了洞,見是個十分艷麗的中年女尼,披了件薄得透明的雪紗,凝脂般雪白的胴體,曲線畢露,隱約可見,—雙秀目開合間,精光如冷電,顯見內功修為極佳。
小龍撤身退後,暗忖:眼前情勢燃眉,悟明女尼發現我倆失蹤,必然回報,我倆現在抽身一走,當然不會有事發生,但眼見這種罪惡滔天,危害得人的尼庵,不加以毀滅,心中確實氣大。
忽見金燕偎身過來,用手左引比劃着,小龍經這比劃,心中立刻雪亮,而不住點頭,大加贊同,二小遂分別閃身縱上。
且語悟明女尼奉閻娘娘之命,來到小房裏,見二小已然失蹤,剛踏進門,門尚未開,一陣噼拍連聲,冒起三四處火頭,緊跟着五處六處,霎時火光衝天而起,火勢越燒越猛烈。
只瞬息之間,已有多人穿流不息,匆匆來往提水灌救,卻因水源不足,只救熄得一兩處,余者火苗通天而起,映得半山一片血紅,慈悲庵霎時的整個浸在火海里。
一陣陣喧嘩吵鬧聲,驚呼奔走聲,憤恨怒罵聲,凄婉喟嘆聲,把一座靜寂的尼庵,弄得驚慌失措,紛亂不堪。
尼庵後園中,兩條嬌小人影冒起,剛越過圍牆,—聲嬌喝,接着人影一閃,悟明女尼橫劍阻住險去路,厲聲叱道:“你倆個小混蛋,做得好事,還想走嗎?乖乖替我留下吧!”說完,振劍分心就刺。
不用說,兩個人影就是小龍與金燕,二小四處放火后,如撒手一走,了無什事,只為要眼見這罪惡污地,片瓦無存,方始甘心,現見慈悲庵已大部燒毀,剛想默然開溜,就被悟明女尼搜索窺見,閃身阻住去路。
小龍見寶劍精光閃閃,不敢硬接,閃身避過,將金燕推離丈許,忽聽一聲嬌喝,金燕已駢指如戰,朝悟明女尼撲去。
悟明女尼奉命搜尋放火之人,和三個師妹,在尼庵四周,分頭搜尋半日,連一點可疑人影皆無,正感疑惑之際,發現二小縱出圍牆,見二小輕功不弱,但不知武術如何,遂振劍一試,不想劍出人影已杳,緊接着金燕已嬌喝撲到,且那小手,竟也帶有微微風聲。
悟明女尼連忙撤劍,一式“攔江截水”下削金燕玉腕。
忽然金燕一聲嬌笑,人影閃處,纖纖玉掌,施展開無影怪俠的“映光掌”,快似電閃般出手,未容悟明女尼變招,一陣搶攻,逼得悟明女尼連連退出三丈余。
悟明女尼,雖有寶劍在手,卻因一上來,即存輕視之念,被金燕搶握先機,不由殺心徒起,心神抱一,一聲清麗嬌嘯,右手劍橫切敵腕,左手沉腕露爪,猛朝金燕左肩抓去,這一下要被抓上,金燕非肩骨立折,命傷當場不可。
誰知金燕早有成算,這一陣搶攻得勢后,即閃身暴退,停身小龍身旁,復又對悟明女尼做了個鬼臉。
悟明女尼這個氣焉能不大,未作稍歇又欲欺身進招,驀的身前人影一閃,來的卻卻是慈悲庵住持閻娘娘,依然輕紗飄飄,裸體玲瓏可見,媚眼微笑,註定二小說道:“二位小施主,適才敝庵的無名火,可是你二人放的。”
小龍一見閻娘娘這種毫無羞恥態度,已自有氣,說道:“不錯,正是我倆做的,你又待怎麼”
閻娘娘,人稱陰爪閻婆。她已有六十多歲了,只因精於深補駐顏有術,故此看來仍像個中年人,—雙玉手練有陰爪功,厲害非常,且又狠辣無比,殺人無算。
今日二小將慈悲庵焚了,陰爪閻婆早巳氣得玉麵灰青,竟有那不長眼的敢來試嬰鋒芒,老虎口裏拔牙,聽到悟明清嘯后,也不改裝一陣風般趕來,見二小后,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喜愛,將那周身怒焰,強壓忍住,今見小龍氣勢凶滔的一頂,心裏更是歡悅,說道:“這小小尼庵,娘娘也不放在眼裏,只要你倆肯跟我做徒弟,娘娘—慨不究,且可將我一身絕藝傳授你倆。”
小龍對這種淫婦盪娃,本就不恥,聽得意欲收自己二人為徒,也不管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一聲哈哈大笑說道:“好不知羞恥的淫尼,憑你也配……”
陰爪閻婆聽小龍罵她淫尼,氣得柳眉雙揚,目射閃芒,嬌叱—聲“住口!不知死活的小畜生,今天要讓你活着離去,陰爪閻婆從此江湖除名。”
小龍金燕可不懂得陰爪閻婆在江湖的名氣,雙雙哼了—聲。
“小畜生,娘娘愛惜你資質不凡,讓你死個明明白白有什麼本事就盡使出來吧!”
金燕適才激戰悟明女尼,一招得手,搶個先機。將悟明女尼逼退,以為陰爪閻婆也不會好到哪去,—朝嘗到甜頭,又欲再顯威風,也不作答,閃身揮掌直向陰爪閻婆攻去。
也沒見陰爪閻婆怎麼閃避,心中一喜,手掌堪堪襲到肩頭,驀覺腕脈一緊,腕骨痛折心肺,—聲嘿嘿冷笑,身子凌空飛起,拋出三丈遠近。
小龍一見,驚魂皆顫,身形聳起,半空裏將金燕嬌軀抱住,落地一看,金燕臉如金紙,氣若遊絲,右手腕脈處,五條墨黑指印,慢慢的向上伸延,就象幾條纖細的小蛇,在向上遊走般,小龍心膽俱裂,毛骨悚然。
“小畜生,知道厲害了嗎?如今若想順從娘娘心意,拜我為師,還來得及,娘娘大發慈悲,將你妹妹治好,如若不然,只過一時三刻,陰毒攻心,再有仙丹靈藥,娘娘也無能為力了。”
小龍此刻真是憂心如焚,象這種浮蕩妖尼,自己怎能事之為師,眼看着金燕就要命傷當場,想起金燕數度救命之恩,想起,半年來的同生死,共患難相依如命之情,不禁潛然淚下,寸斷肝腸,緩緩將身形站起,驀然一聲暴吼厲嚎,如鬼哭如狼嗥,欺身直進施展長耳哥哥所授三招“降龍手”照準陰爪閻婆推出。
陰爪閻婆見小龍依然不悟,似乎以死相拚,心想也給你吃點苦頭,讓你知道歷害,心悅臣服。見小龍凌空推掌,不閃不避,用了五成真力招手硬接—掌,暗忖:這—掌不要你躺三個月才怪。
誰料掌風甫接,驀覺煞風甚勁,壓力驟增,手腕微麻,心幌神搖,大驚暴退,心中也自疑懼橫生。
小龍也被這一掌,凌空擊退出半丈遠近,但小龍此刻已是熱血沸騰,視死如歸,奮不顧身地只腳一佔地,又復騰身聳起,—再次往陰爪閻婆攻去。
陰爪閻婆本以為小龍和金燕年歲相約武功或也不相上下,不想小龍內力掌風競較金燕強得多多,適才自己五成真力一掌,非但沒將小龍擊傷,自己反被震得心神搖幌不定,見小龍腳方沾地又復再次撲來,遂也潛提丹田真氣,將功力加到十成,再硬接一掌。
“砰”的一聲暴震,小龍在半空裏翻了兩三個跟斗,跌出四丈遠去,眼角金星暴射,臂腕如斷折,胸腹心血翻恿,一時強壓不住,哇的咯出數口鮮血,人就昏暈過去。
一股瓊漿玉液的水質,從喉頭真流入肚,身子一陣舒爽,小龍從悠悠中醒轉,感覺身子在搖晃不停,並有車轅滾動之聲,馬嘶聲,喧鬧聲,連忙睜眼,見一個三十餘歲的精壯漢子,方面大耳,濃眉星目,獅鼻方口,好一付魁悟的長象,將自己抱在懷裏,那蒲扇般大的手,正端着個小碗,碗裏還有小半碗的涼水。
忽聽大漢說道:“小兄弟,這會兒可舒服點,那位師太說,你生了一場病,已經快好了,叫我們帶你到城裏去,再請大夫給你看看,另外再想辦法送你回家去,那位師太也真是客氣,臨走硬給留了幾十兩銀子。”
小龍聽完,心裏糊塗透了,但是這些都不關緊要,唯一是金燕的人呢?遂問道:“這位伯伯貴姓?我還有一個妹妹是不是也在你們車上?”
大漢聽說,也就笑道:“我叫李志虎,那位師太將你交給我們時,手上確還抱了—個女孩,她說女孩病了,而且病的很重,恐怕—時好不了,叫你不要擔心,也不要—直挂念着她?
日後自有相逢的日子。”
小龍心裏暗忖:這位師太不知是誰,難道依然是陰爪閻婆嗎?她不是也要給我做徒弟的嗎?怎的只帶金燕—人去,卻把我又救了呢?不是的,絕對不是,忽然想起就在他尚未暈絕的—霎那,彷彿聽到—聲清澈的佛號,只是為什麼義單單把我一人留下呢?百思莫得其解。
忽聽李志虎說道:“小兄弟,你歇息—會吧!天快晚了前面就快到站,我要照顧着住店。”說著將小龍輕輕放下,就跨轅跳下車去了。
小龍—個人躺着,沉思,想着自己可憐的身世,海樣深的血仇,半年的奔走躲藏,兩月的學藝,尼庵的變故……想着想着翻了個身,驀覺胸間隱隱作痛,心中一驚,連忙爬起疊坐,這一掙勁,胸間疼痛立時加重,頭額冷汗滾滾而下,趕忙坐起運功。
起初,痛苦仍烈,只片刻后,痛苦慢慢消失,真氣行轉周身萬穴后,始感舒泰暢適。
落店時,小龍已能自行下車,李志虎見了,高興異常,但卻不準小龍多作活動,硬逼着小龍睡下,又吩咐店夥弄了碗稀飯吃了,對小龍愛護無微不至,小龍內心十分感動。
夜裏李志虎與小龍胝足而眠,小龍聽李談些江湖趣聞,及一些兇險惡鬥,又談些鏢局裏的鎖事。
原來李志虎外號霹靂掌,在昆明黔滇鏢局裏當一名鏢師,內外輕功均有相當火候,掌中一對六十斤重緬鐵扳斧,威力更是驚人,兩臂沒有千斤之力,也難使開。
此次護鏢事了,返回昆明途中,遇上了這件事,李志虎人生得魁偉,看似兇惡,心地卻慈善之極,見着小龍更為投緣,遂親自照料着。
小龍叫道:“李伯伯……”
李志虎止住他道:“不要這樣叫我,我還沒媳婦呢?不過,我也是不準備娶媳婦的了。”說完輕輕的嘆了口氣。
小龍一怔,瞧你不出,如此粗獷豪爽的人,居然也會鬧心事啊!為怕提起使他傷心,也不多說,只道:“李大哥,我名字叫黃小龍,你以後就叫我小龍吧?”
李志虎眉頭微舒笑道道:“看着吧!我總喜歡叫你一聲小兄弟,因為我沒有兄弟,也沒有姊妹,只有一個人。”本是微笑的,說到後來,聲音也有些凄慘。
小龍馬上翻身抱住李志虎的脖子說:“假如你真喜歡我這小弟弟,我就永遠是你的小弟弟,你就是我的大哥,因為我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一個親人了。”說完竟攬着李志虎的脖子,傷心地哭了。
這一夜以後,二人就大哥兄弟的叫得異常親熱,只是李志虎沒向小兄弟打聽家世,做兄弟的也就沒說什麼,一頓三天,小龍每逢沒人時,或夜半夢回時,偷偷的練那不知名的神功,因此胸間隱隱的痛苦,只兩天工夫就整個消失痊癒了。
在第四天早上,小龍就纏着李志虎要學騎馬,起先堅定不允許,怕給摔傷了,沿途不好醫治,最後經不起小龍一再苦懇哀求,總算答應了,卻吩咐一個鏢局夥計牽着走,小龍看那並不高大的川馬,心裏不以為然,上馬後走沒幾步,在鏢伙沒注意當兒,猛的伏身奪過韁繩,接着大喝一聲,馬受驚嚇,一下就跑出老遠,奮蹄疾馳。
馬跑雖快,卻是平穩已極,小龍高坐馬背上,洋洋自得,瞬息跑出半里地,突然想到這樣不是事,想叫馬停步回頭,不想手下太重,跨下馬“希聿豐”一聲長嘶,人立而起,把小龍摔出老遠。
小龍一驚,凌空身子一縮一伸,點地又起,只見人影一閃,又復跨坐馬背上,至此才知道騎馬需跨襠用勁。
小龍正欲揮轉馬頭,驀聽身後蹄聲急驟奔來,回頭一看,大哥李志虎追來了,隨掉轉馬頭迎住李志虎笑叫道:“大哥,我沒摔着。”
李志虎道:“小兄弟,你真沒摔着,我倒替你擔著心事呢?”
小龍笑着,二人駢騎往前走,李志虎就馬背上教小龍駕御馬之術,且又談些名馬之特徵。
不一日,鏢車進了昆明城,來到鏢局,小龍見鏢局氣派不小,門口橫匾黑底金宇,黔滇鏢局四個大字,店裏人眾很多,一見李志虎,都搶前行禮說:“大鏢頭回來了,一路上好?”李志虎也對每個人都點頭打招呼。
驀的總鏢頭八卦掌史賓從裏面追了出來,邊走邊叫道:“李老弟,今天是什麼事,這般急……”隨見李志虎手裏牽着個十二三歲小孩,又接著說道:“李老弟,這是……”
李志虎笑笑說:“這是我新認的一個小兄弟,他身上太不成體統,沒敢帶來見總鏢頭,準備明天再來給總鏢頭請安。”
隨又回首對小龍道:“小兄弟,見過我們史總鏢頭!”
小龍立刻恭身行禮,並說道:“黃小龍給總鏢頭請安!”
史賓哈哈笑道:“小哥兒,李老弟是我的兄弟,你也就是我的兄弟,這還用得着客氣嗎?來來來到屋裏坐下好說話。”不由分說,拉着二人往裏走。
史賓來到廳上,就吩咐小婢領着小龍去沐浴,並吩咐小婢將自己二兒子的衣服取兩套來給小龍穿着。
小龍隨在小婢身後,來到一所偏院,裏面有個浴間,小婢命人挑來熱水,把嘴一呶,彷彿對小龍不甚滿意似的,小龍也不在意,自行進去,掩上房門,盡情洗濯,一會,小婢敲門說送衣服來了,小龍爬起半掩着門,將衣接過,看着那衣服,心裏一酸,記得幼年時也曾穿過這種綢呀!緞呀的!
待衣服穿齊后,忽卻腳下踏着樣硬硼硼的東西,彎腰察看,見腳邊滾着長耳哥哥送的小黑葫蘆,腳下踏的是懷裏僅存的一支吹箭,想是衣服里掉下來的,拾起葫蘆,手握着吹箭,又不禁想起金燕的嬌小影子,想着出了一會神。
小婢在門外似乎已然不耐,高聲叫道:“你是怎麼啦,還沒好嗎?你是多久沒洗了。”
小龍被叫聲驚覺,連忙將小黑葫蘆和吹箭往懷裏—塞,開門走出,小婢一見竟“啊”的叫出聲來。
待回到庭里,李志虎見了也不由得歡呼,原來小龍精神突突,唇紅齒白好一付英俊的模樣兒,只為了沒有穿裝打扮,且沿途風塵撲撲,經這一陣洗滌,小龍就象換了個人般的。
八卦掌史賓,年紀也只四十來歲,生有二兒—女,長的也都不錯,可是這一見到小龍換裝后的英姿,把自己家裏三個小的都給比下了,不過他心裏還有一點可資告慰的,自己兒女文武雙全,小龍光有其表,肚子裏還不是空空如也。
—餐洗塵酒,廳里擺滿了三桌,小龍不是什麼人物,只是李大鏢頭新認的拜弟,大家隨意地恭賀一番,也鬧到初更后才散席,席間,小龍想起金蛇,偷偷倒了杯酒進小葫蘆,輕叫了兩聲“晶晶”,因為小龍喜愛晶晶金手狒狒,可惜晶晶死了,遂把金蛇取名“晶晶”。
李志虎也住在後院裏,是個偏院,與正院還隔了一堵高牆,兩房一廳史賓早已吩咐準備好被帳等用具,李志虎要小龍同房共枕,小龍因大哥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遂豎持分房而卧,好早晚勤練功力。
次日一大早,李志虎將小龍喚醒,李志虎在鏢局裏也分得一個小廝待候,梳洗后,一名小婢送上早點,小龍見小婢就是昨天領自己沐浴那位,長得也十分姣美,大大的眼睛裏常流露出一種超人的智慧,只因為小婢昨天講的兩句話,今天還有能消化,遂只看得一眼,就和李志虎白顧白的用早點。
李志虎因為還沒成家,且武藝高強,在鏢局裏除總鏢頭外,坐第一把椅子,故總鏢頭史賓對其另眼相待,分出偏院給他居住,一日三餐也由後院直接管送,早吃晚吃,隨叫隨送,如今多了一個小龍,後院依然加一份照送。
二人用畢,李志虎就領著小龍上街去了。
小龍六歲時,隨父母避禍逃到大竹村,一頓五年余,簡直變成個鄉村毛孩子,—旦進入這繁華鼎盛,人煙稠密的城市,樣樣都感到新奇,左看右看的眼睛都看花了。
小龍歡喜,李志虎更歡喜,又給小龍添制了很多漂亮的衣服,看着小龍就比自己的親弟弟還要可愛。每天領着小龍遍街亂闖,今天吃這家館子,明天上那座酒樓。也曾領着小龍騎着馬出城賽馬,但每一次他都輸了。
也曾領着小龍,到郊外去欣賞山清水秀,五光十色的滇池,山環水抱,水天一色,使人精氣為之—爽。
一天天的過去,不知不覺十來天過左了,這天夜裏總鏢頭派人將李志虎喚去,過了一個時辰之久,李志虎方返回偏院,匆匆換了件黑衣,小龍問道:“大哥,你怎麼穿這個黑衣。”
李志虎笑說:“這是夜行衣,夜裏穿了在外行,不易被人看見。”小龍聽着,心裏一動,暗裏記己下了。
次日,李志虎對小龍說:“小兄弟,大哥今天又要押鏢去了,兄弟在局裏好好住着,大哥這—去,多則一月,少則二十天一定回來,沒事可以到後院找史家兄弟玩,可不要到街上去。”叮囑后即上馬自去。
小龍對史家兄弟和晚家姐姐,均感格格不入,文學自知不甚高明,但一手魏碑,寫出來就和刀刻一樣的蒼勁有力,武藝自知差之甚遠,但看到史家姊姊的拳腳,比自己就差有天淵之別。
小龍為什麼自卑武藝不行,原因是學藝兩月,第一次出手就被陰爪閻婆戰敗,重創倒地,他又哪裏知道,憑他目前所學,及內家功力,江湖—流高手,也能大戰百合。
小龍三天沒出門了,這天早點畢,雪梅來了,雪梅是專負責李大鏢頭與後院聊絡的小婢。也就是第一次領小龍沐浴的姣美小婢。
雪梅見小龍在俯案寫字,遂點着腳尖稍沒聲的進來,意欲驚嚇小龍,不想雪梅剛走得四五步,即聽小龍叫道:“是雪梅姐姐嗎?”
雪梅暗地一怔,沒嚇着他,反被他嚇了一跳,說道:“相公,你後面長眼睛了,怎麼就知道是婢子。”
小龍擱筆回首—笑,道:“是姐姐自己告訴我的。”
雪梅見小龍這一笑,可美到了極點,心頭怦了一跳,也沒接這話,反道:“相公寫字,婢子來替相公硯墨。”
小龍笑道:“多難聽,相公,婢子,婢子,相公,乾脆你我不是很好嗎?我可討厭這個。”
雪梅格格笑道:“這是規矩,相公……你要不高興,我就不說,呵!寫得好漂亮的一手字,我拿給老爺夫人看,該把他們三個都羞死啦。”說完真的搶起來就走。
小龍一把搶過撕成碎片,笑道:“我這是寫來玩的,沒準備拿去賣錢考狀元,你急什麼?”
雪梅看小龍搶紙的手法,靈活已極,自己連看都沒看清楚,紙都撕碎了,看小龍文質彬彬,且年歲又小,絕不象個懂得武藝的人。
雪梅今年一十四歲,和史家小姐同年同月生,比小姐大幾天,六歲賣入史家,在史家前後八年,因她玲瓏瓏巧善伺人意,老爺夫人對她都其喜愛,自幼追隨小姐做貼身侍婢,陪伴小姐念書,學武,老爺教武藝時,少爺小姐沒學會,她在邊上瞧着倒反先會了,可見得她是如何聰明。
這會見小龍身手敏捷,不由起了疑心,伸指驟然朝小龍肩背穴點到,小龍不知是計,一側身,剛好避過,雪梅已自瞭然,笑道:“好呀!居然還會武功呢?怪道剛才我進來,沒走兩步你就知道,還說是我告訴你的,害我悶了老半天,原來你小小年紀,武功還真不錯呢!”
小龍趕緊搖手止住,說道:“姐姐別嚷!別嚷!”
雪梅看小龍急了,偏大聲說道:“這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學武是自己的事……”
小龍急得玉面通紅,急叫道:“好姐姐,好姐姐,求求你!別嚷!要小廝聽見了不好。”
雪梅見小龍真急了,暗忖:“小龍或也有不能告人的苦衷,”隨說道:“不要我嚷可以,要想封住我的嘴可有條件,第一,你先把你的身世來歷告訴我。”
小龍半月來,已知道雪梅是史賓夫婦面前的紅人,人也敏惠乖巧。遂說道:“姐姐能答應我對任何人永不吐露嗎?”
雪梅立刻對天起了個毒誓,小龍也就將自己的來歷簡略的說了,雪梅聽完,也自替小龍傷心。
午飯時,小龍拉着雪梅,央求着做兩套夜行衣,雪梅點頭答應,第二天裏就給做好送來。
自此以後,雪梅不時偷空跑來,磨着小龍教她兩手,小龍沒法,只得將金燕轉學來的,飛鳳劍及空手入白刃轉授給她。
小龍自得夜行衣后,每夜二更敲過,即偷偷爬起,越牆出城,找一空曠無人的樹林,練習他得自瞎老和長耳哥哥的武藝,早晚勤練神功,每夜來回練習輕功。
這樣了頓又是半月,李志虎還沒有回來的消息,這天起身較遲,練過神功后,感覺腹內飢鳴,門口小廝不在,雪梅也沒見影子,隨取了些李志虎給留下的散碎銀子,一個人走出鏢局,往大街上跑,多日沒上街,又覺得熱鬧新鮮了,且這次又是一個人,愛往哪走就往哪走。
填飽肚子后,又在大街上閑逛,忽見幾個府衙里的差役,在趕着路人:“散開!散開!大活佛來了。”
小龍聽說大活佛,心想:什麼大活佛,我倒要瞧瞧,隨扭動着小身子,往人縫裏鑽,小龍人小力大,一下就給他鑽在人群前面。
一會兒,兩匹俊馬前導,後面八人抬着個大躺椅,躺椅上撐着四支紅木杆,上面一塊大紅絨氈,躺椅里棗紅厚絨鋪着,上面斜靠着個龐大的紅衣西藏喇嘛,後面緊緊跟着頂轎子,轎子裏坐着個官兒,大概就是本城的知府。
小龍一見那紅衣大和尚,認出就是大竹村裡破家殺母的大仇人雷文,再看前導的兩匹馬上坐的,正是追蹤自己半年之久的金門三煞老大歐陽其,老二方武雄,心中大驚,猛然後退,一陣嘩叫聲,差點沒把身後七八個人都摔倒,可也退出一步多了,差役忙走過來鎮壓,正好擋在小龍前面,此時的行列也剛走到差役背後,待差役轉身再向前走時,小龍人影已杳。
小龍鑽出人群,可又跟在那行列後面,一直來到府衙,眼見一個個的進去了,才往回走。
一路走一路沉思,自己真沒種,怎的一見他們就怕成這付樣子,將來還談什麼報仇,難道真被他們嚇破膽嗎?自己的武藝雖說還沒到家,但師父說我的輕巧,能追及金毛狒狒,則江湖第一流高手也別想追獲,如此一說,打不過,逃還怕逃不了嗎?
“撲”的一聲,小龍低頭沉思,卻跟路人撞了個滿懷,小龍被震得退後兩步,那被撞的退得更遠,瞪瞪瞪的退四五步后,還要跌坐地下。
小龍一看,是個十五六歲的乞丐,和自己數月前一樣的破爛骯髒,不由想笑,可沒笑出聲,還趨前用手攙扶乞丐,口中並說道:“這位哥哥,抱歉,抱歉,適才是我一時……”
不想話沒說完,手剛伸下,忽覺乞丐駢指朝自已胸前“鎖心穴”點到,小龍上身微吞直起腰來,退後一步,暗忖:我們倆是對撞,只你跌得重上點,我也向你道歉了,何以出手傷人,就算我不對,沒長眼睛,你要長了眼睛,也不會往我懷裏撞呀,且又撞得這樣重?
小龍可沒想到,這乞丐是被人指使着,有心撞他的,因方才驚慌無意中的猛退,已被一個人注意上了,故支使小乞丐來撞他。
小乞丐是奉命來的,且又使出了十成功力,不想一撞沒把個小孩撞倒,自己倒撞得周身骨頭髮酸,跌坐地下,遂拼餘力,挺身跳起叫罵道:“好小子,誰是你哥哥姐姐的,好沒來由,撞了我一下,這不算,瞧你也是學過的,有種今夜二更天,北門外林頭坡上會。不見不散,不來是小人。”
小龍越聽越火大,當時就想出手教訓他一番,見已有那看熱鬧的圍攏未了,只得強忍怒火,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翻身覓路返回鏢局裏去。
小龍他自己不知道,短短的三月,神功在他體內已發揮了強大的效力,更有那“千年玉靈芝”,這人間至寶的助力,適才乞丐的儘力一撞,小龍體內的神功,已自然的發揮了抵禦的力量,故此小龍只被撞得退出兩步。
回到鏢局偏院,正好雪梅也從後面來了,一見小龍那悶悶不樂的樣子,問道:“相公,這怎麼啦,上街一趟就這麼不高興,有什麼事嗎?”
小龍搖搖頭,勉強地裝出笑容,雪梅心裏有數,可沒點破,笑聲說道:“我這跑了好幾趟了,你大概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弄去。”說完掉頭就走。
只一歇兒工夫,雪梅提了個匣子來了,四個小菜—個湯,一碗雞絲麵,還帶了—壺酒,小龍從來酒不沾唇的,今天也喝了兩杯,面上就紅如雞冠,頭也感到有點昏昏然,可又想起了懷中的金蛇,隨把那一壺酒整個的往小黑葫蘆里倒,嘴裏並輕叫着“晶晶”“晶晶”,盧音親切柔和,可又帶點凄哀。
雪梅在邊上注視着,心裏糊塗萬分,開口問道:“你這是幹什麼?晶晶又是誰?”
小龍已稍有醉意拿起小黑葫蘆在嘴唇上親了一會,再塞進懷裏道:“晶晶是我的寶貝,酒倒給我的寶貝吃。”講完話,感覺頭昏更重,三不管把菜面和在一起,三五下就將—大碗菜和面吃光,搖搖恍恍地走到床邊,沒躺下反而盤腿坐下了,只一會兒工夫,頭上汗珠涔涔而下,面紅立消,沒到半刻,小龍已睜眼下地,見雪梅—雙秀目,深深凝住自己,菜盤也不收。
小龍上前推了雪梅一把,叫道:“姐姐?姐姐。”
雪梅似從甜眠中驚醒般的,“啊”了—聲,道:“小祖宗,你得教教我,我給你叩頭,你這內功太絕妙太神奇,你非得教教我不可。”小龍此刻毫無些許酒意,—笑說道:“你不是聽說過我的故事嗎?我曾經因為學得不好,差點走入歧途岔道,現在我自學尚嫌不足,哪有教人的能力,不過以你對我的好處,我可以答應你,待我有所成就,一定傳授給你就是。”
雪梅知道這不是敷衍之詞,但這遙遠的希望,聊勝於無,只得點了點,將碗筷收好自去了。
二更天,小龍將夜行衣換妥,院中人聲已靜,遂從後窗穿出,認明方向,直朝北門林頭坡去。
北門外林頭坡,有—片樹林,小龍曾來此地練過幾夜拳腳,因林深隱密,林中暗黑如墨,小龍怕被人窺視,選中這地方,不想只三天,小龍即感覺有異,遂不再到林頭坡去,而改到東門去,東門有兩個小湖,也有些密暗的樹林。
此刻去林頭坡,真可說輕車熟路。—會兒,來到樹林邊上,小龍剛停住身形,—陣風般,從樹上飄下個老年乞丐,面如菜色蠟黃,身穿百結鶉衣,赤腳,手握一根青竹棒,陰面而立,開口說道:“小哥兒果然不錯,肯來赴約即算有種,街頭相撞,小徒已然身受重傷,不能應約,小叫化不來,老叫化只有厚顏請教。”
小龍一聽,這可好,無怨結仇,不划算,遂朝老叫子恭身行了個禮說道:“多蒙老輩看得起。只是晚輩不想為此些許小事,雙方結仇,令高足已然受傷,晚輩負責道歉並請名醫治療。所費幾何,晚輩願一力承當。”
老叫化嘿嘿怪笑道:“我知道你有幾個臭錢,不過我勸你還得當心,保鏢的人沒幾個有好收場。”
這句話一出,小龍就知道落足地已露,但這明是誤會,可又不好解釋,同時這句話也深深戮人了小龍的心裏,“保鏢的人沒幾個有好的收場”,大哥不是保鏢的嗎?得啦,等他回來就勸他收手,帶我找師父練武藝去。
接着又聽老叫化說:“小哥兒即願不結這梁子,就請告知師門派系。”
小龍想起對瞎老講的一句話,毫不思索,立刻接口道:“我師父人稱無影怪俠複姓司馬名再光便是。”
誰料老乞丐聽了,哈哈一陣大笑,道:“小哥兒,你這口大氣可吹爆了,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無影怪俠司馬兄與我有數面之緣。三十年前司馬兄在北京城裏慘遭他同門師兄千手觀音楊士桐殺害,小哥兒你有多大歲數,竟冒稱他的徒弟,難道是他的陰靈傳授你武藝嗎?今天我得替司馬兄伸伸冤,懲戒懲戒你這冒名的徒弟。”
語音未落,手中青竹棒一頓,立時入土半尺,竹身且震蕩搖恍不休。老乞丐也沒等小龍再答話,當胸推出一掌左手緊跟着又是—掌,這叫“夾掌”,第一次掌風方至中途,左掌掌風跟着逼近,將第一掌勁力加重加快的往前推出。
小龍見老乞丐認識師父,怎麼說也不敢相抗,見掌風逼進立刻閃身暴退,邊退邊叫,“老前輩,請聽我……”
老乞丐彷彿越說越氣,“夾掌”綿綿推出,口中喝道:“小哥兒,別再吹了,你先接我一掌身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