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請君出櫃
斷頸還在咕嘟、咕噥的標冒着濃血,好像一個醉老頭在講囈語。
一刀斫掉詹奏文的頭后的余華月,把刀交回給房子珠,道:“老叫天王一直教會我們一件事。”
房子珠補了一腳,把那一直在冒血的身軀踢飛出去,道:“什麼事?”
在這階段里,大凡是有關她未來“夫婿”(或獵物)的事,她都有興趣聽。
──她要等到“嫁”了過去,跟他“長久”在一起后(所謂“長久”,有時是一個月,有時是半年,有時甚至是三五年,又或是三兩天),總之,她一旦對他“生厭”了,就會巧妙而徹底地篡奪了對方所擁有的一切(自然包括財庫、武功和權力),然後再把對方打倒、殺害,取而代之,又去尋找另一個“目標”。
她手段利害,行事狠毒,通常都不留痕迹,不遺活口,但到底還是給江湖中人知悉了,都要合力除去這一大害。
所以她被迫離中原武林。
被逼投靠“東方蜘蛛”。
她現在要重歸江湖。
她一定要得到“叫天王”的支持,才能夠完成這個心愿。
“流氓軍”的惡名,已使蔡京、童貫、朱勔、王黼、梁師成、李彥這些人,慢慢形成負累。
他們雖利用過詹奏文和“流氓軍”做過不少傷天害理、剷除異己的事,可是,當利用價值告一段落,而且,“流氓軍”之積怨已愈來愈甚時,又有別的勢力如“太平軍”已足可取代“流氓軍”的地位,加上詹奏文逐漸坐大浮囂,已不太接受調度指揮,這些朝廷“重臣”,便密令“叫天王”順此追殺孫青霞、對付鐵游夏、消滅“用心良苦社”之便,一併也把“流氓軍”滅了。
叫天王自己也有充分的理由剷平“東方蜘蛛”的勢力,一是因為詹奏文目無餘子,居然已有與他平起平坐之野心。二是詹東方已開始修習“吠月神功”,這種卑鄙也恐怖的可怕功力一旦練成,此人就極不易對付,也更不易收拾。三是房子珠與余華月已主動聯結示意,他們可為他辦好此事,餘下的“流氓軍”仍為他所控,只不過改座山頭易個名號便得了,而且又能以殲滅“流氓軍”和“東方蜘蛛”這等敗類而討好正道武林,搏得風評。
其實,在他發動這次叛變之前,“流氓軍”的實力,大都已收編在軍師馬龍轄下的一支精兵“太平軍”裏邊,由“大限神君”蔣破曉率領,跟“太平軍”的首領“橫眉梟雄”陳不該聯騎縱橫大森林與大深林一帶,既雙龍出海,首尾呼應,也便於控制,互為牽羈,正是用兵遣將的佳妙之道。
是以,詹奏文就合當遭剪除。
活該完蛋。
當然,房子珠此刻最渴切的就是巴結聯絡隸屬於“叫天王”的勢力。
她每一件有關查天王的事,都想知道。
余華月也樂於讓她知道。
──因為他既有叫天王做後盾,這就是他過人之處。
“老叫天王說,遇上真正的敵人,如果已經出手,就一定要將之殺死、滅絕,然後才得意、高興無妨──要不然,他一天不死,就會反撲。除惡務盡,斬草除根,也就是這個意思。”
“是是是。”房子珠陪笑着。她很清楚的知曉:要不是這個三當家今晚和一直以來都跟她合作出手,“流氓軍”這些剩下來的幹部徒眾,她還不一定都能收服,不服也不一定都能幹掉,所以她對待他,自然與眾不同。
“卻不知程巢皮那煞星現在讓三哥如何擺佈了?是不是也除了根、絕了活口了。”
“你放心。”余華月說起這事,就頗為自得,“我們今早以領軍攻打‘義薄雲天’的名義,主要是讓你們在這兒布署妥當,並且各自在營中軍中徹底清除軍中對‘蜘蛛王’死盡忠心的敗類。沒想到‘義薄雲吞’那店裏果然來了兩個煞星,一個是‘淫魔煞星’孫青霞,一個是‘紫衣女神捕’龍舌蘭,這兩人在,言尖、於情那一股人馬便不好滅,我們便撤了回來──”
說到這裏,頓了一頓。
龍舌蘭聽到這裏,心跳也幾乎停了一停。
她一見余華月乍然出現,就知道大事不妙。好像自己原就在風雨飄搖中的一朵花,而今更已折了,墮了,開始墮落了……
──他不是兵分兩路,一路回到主隊來,另一路去會合查天王了嗎?
──孫青霞不是追蹤這鹹蛋竹籤臉的隊伍去了嗎?
──他現在在哪裏?
──余華月怎會沒聲沒息的回來了這兒?
──孫青霞是不是出意外了?
她現在,不禁為孫青霞擔心,卻偶爾聽到,外面依然不時傳來非常鬱悶的微聲,有時像幾粒瓜熟落地,有時又似一頭鱷魚還是什麼的,一口氣吞食了三隻死鴨。
在她眼前,鱷魚倒是沒有,長尾壁虎倒是有幾隻,有的已爬到她肩上,有一隻比穿山甲小點但又像食蟻獸之類的物體,還在她腰間蠢動着。
但一向見到小蟲也會大叫的她,這次並沒有叫出聲來。
──是她不敢叫出聲來?還是她的穴道尚未沖開?
身置險境的她,此際正是生死關頭。
余華月正把話說下去,而且已露狂態。
太大的勝利和失敗,都容易把一個人的真性情揭露出來。
“操!”余華月也有口頭禪,幾可與房子珠的“丟!”相媲美。
“他們以為我傻的,在尾跟蹤我們,要知曉我們的窩。我的辦法可簡單:叫程黑煞帶一封信給馬軍師,說明有人跟在後頭,殺之便可,並暗示不妨把這送信的黑烏鴉一併除去。而我則倒過來,跟這一隊由吳老五、辛老六帶的隊伍,看看是什麼人跟來送死──”
他這番話一說,辛不老、雷越鼓、吳中奇等莫不低下了頭。
咎。
以及怕。
他們都知道房子珠不好惹,但余華月更不好應付──看一向橫行的詹奏文的下場,便可得知誰惹得、誰惹不得。
“過來送上門的,是個女娃子──”余華月繼續說了下去,“她是京城第一紫衣女神捕,龍舌蘭!”
眾皆嘩然。
房子珠已有點笑不出來:“我聽說她武功不錯,背景也有來路,臨安龍家,頗有實力,她若來了,咱們得要小心應付。”
余華月呵呵笑道:“不必不必。我早隨她之後,見她甩箭傷人──”
房子珠恍然道:“原來是她射的暗器──我還以為是陳月華那小子!”
“操!憑他還沒這份能耐!”余華月一提起“陳月華”這名字就不高興,許是不喜歡那輩份遠低於他的傢伙,居然名字也與之相近之故吧,所以十分明顯的表示出不悅來。
“然後,她還躲進這屋裏來。”
“什麼……這老蜘蛛沒發現她么?!”
“一進來就發覺了。這呂老八總算還有點用,一早就布定了局,向老頭子說明龍姑娘的身份,試想,龍舌蘭長得相當出色,這淫穢老頭又哪有不動心之理!”
“原來……這騷貨說有人闖進來,就是要跟我提龍舌蘭的事──現在她呢?”
“她不是老蜘蛛的對手,已給點了穴道,大概是怕你阻礙他的淫興,所以在你進來之前,已把她給藏起來了。”
“沒想到這老鬼臨死之前,還要瞞着我風流。”她悻悻然的對那無頭屍體啐了一口,又說:
“不過,他瀕死之前,也再替我們解決了一大強敵。”
“便是。”
“卻不知那姓龍的娃兒現在哪裏?”
“這裏。”
“房裏?”
“就這口柜子裏。”
“哈!她一直就在柜子裏?”
“是。”
“那我們還等什麼?”房子珠歡容滿臉地說:“我們且來請君出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