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血妖

第十七章 血妖

茫茫的雲霞,不知不覺地消散。

山仔他們兜過一座高嶺,腳底下一片密密麻麻的綠汪汪海水,在夕陽的殘照下來得神秘。

眾人揉揉眼睛仔細再看,這才看出他們所俯視的竟是黑鬱郁的無垠原野。

那是稠密樹梢形成的遼闊林梅,只有一條無名的河流在林底深處流過,偶而露出閃着金光的水面。

舉目望去,這片寂靜的林海一直綿延向前,隱約起伏的綠濤彷彿已和極遠的地平線連成一氣。

山仔他們不約而同地站住腳,向前眺望。

“那裏就是黑魔林?”古董幾乎是屏着氣,虔敬地問道。

山仔目光堅定地直視前方,欣愉道:“那裏就是黑魔林!”

夕陽里景色蒼茫,太陽一落,遠山的陰影便迅速地卷至。

在那片無垠無聲的莽野里,見不到一縷炊煙,也沒有任何代表着營火的孤單紅光,只有遠處的狼嗥,和較近處的間些豹嚎顯現着林海深處,唯有的生命跡象。

數天後,他們已經走在這片林海底下。

苦瓜叨念道:“他媽的,想到現在咱們走的地方,竟然就是前幾天所見的森林,就覺得好奇怪,上面是一片亮麗如海的綠葉,底下卻是陰森恐怖的黝暗。”

茶壺澀聲道:“我猜那些在樹頂上哇哇直叫的老鷹,做夢也想不到這底下居然還有條路,我看除了那種能在黑暗裏看到東西的黑山貓,或是在樹底下鑽進鑽出的刺猥才能找得到這條路。”

古董呵笑道:“這麼說,咱們不是黑山貓,就是刺猥嘍?我個人覺得,做只山貓可比刺蝟優雅,高貴多了。”

他們是排成一字長蛇,在這長滿苔蘚,毛茸茸潮濕的大樹根之間,撥草前進。

山仔走在最前面開路,辛苦道:“再怎麼優雅高貴的山貓,進了這座黑魔林,也會變得和我一樣狼狽。”

他左手牽着小風,光是用右手劈荊斬棘,想不狼狽都不行。

小風舉起空着的手,拭着額際細碎的汗珠,微喘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在這個林子裏走,就算抬起頭朝上看,永遠是像一個時辰前,或是一天以前那般黑。”

他們就是這樣不停地走着,直到走累了,便在纏繞着一棵棵巨樹,葉子濃密得彷彿天賜的空氣都能堵住的野葡萄和其他攀藤下,找截枯木坐下休息。

雖然林中厚厚的落葉掩去小動物行進的聲息,但是,仍然有不少倒霉蛋,成了山仔他們裹腹的美味佳肴。

當他們吃飽歇足,重新恢復體力后,山仔突然宣佈:“沒路了!”

“沒路?”其他人怔然問:“你不是知道該怎麼走嗎?”

山仔揚着頭傻笑道:“我知道的,好像不包括在森林裏面的這一段。”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山仔聳聳肩道:“順其自然啦!就如義父所說的,黑魔林,之所以被稱為黑魔林,是因為它擁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會自動選擇誰才是征服它的主人。”

古董苦笑道:“我怎麼覺得,此話聽起來有點生死由命,咱們只能在這林子裏自生自滅的感覺。”

苦瓜哭喪着臉道:“你就是少講一句嚇人的話,也沒有人會當你是啞巴。”

古董嗤笑道:“怕什麼怕?!我還以為你經過一次生死關頭,膽子會變得比較大一點,結果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膽小如鼠嘛!”

苦瓜漲紅臉道:“誰說我膽小?我這是謹慎,怕你會嚇到小風子。”

小風嘻嘻笑道:“你們倆的舌戰?可別扯到我身上來。”

“他們不敢。”山仔懶洋洋道:“除了我,誰敢妄想和你舌戰,我就割了他的舌頭,聽清楚沒?想都不能想。”

他冷不防地賞了小風一吻。

小風這才明白他所指的此舌戰非彼舌戰,登時,小風嬌顏如榴地啐道:“去死啦!每次都故意把人家的話想歪,無聊!”

山仔嬉皮笑臉道:“那個人家如果不是故意把話說得容易讓人想歪,人家怎麼會想歪?”

他不讓小風有發嗲的機會,拉着小風的手躍起,笑道:“走喔!我聽見這個魔林在說:

‘莫驚死的醉你來’(不怕死的跟着來)了。”

苦瓜看他們這一前一後的身影,搖頭嘆道:“打從離開君山以後,老大越來越習慣忘記我們的存在。”

古董嘲謔道:“你以為你是誰?憑哪一點值得讓人記得住你?”

“老實說。”茶壺思索道:“從君山下來后,老大的確越來越習慣拉着小風子的手,跑在前頭。”

“你們呀!牛就是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古董黠謔直笑道:“所謂牽手,牽手,這個意思你們都忘了?人家現在關係不同,當然要牽手走頭前,這樣比較方便談情說愛嘛!”

‘哦!有道理。”苦瓜他們二人頻頻點頭。

苦瓜恍然開通道:“咱們三不五時故意落後,就是為了給老大製造調情的機會。”

“調情?!”古董嗤道:“話說得有夠粗魯,走了啦!再不走,咱們可真的要自生自滅了。”

他們再度前進,林徑果真沒有了,而且,彷彿林中從來就未曾有過那麼一條路似的。

此時,唯一僅存的路,是一條鹿徑,那條着起來不像是人走出來的小路,就像在對山仔他們說:“跟着我來,我會帶着你們通到一塊空地,我會領導你們走出森林。”

那條路的確帶給山仔他們一絲希望,他們循着那條鹿徑走,但是,不久之後,鹿徑開始,七變八拐地盤繞起來,最後在一處沼澤中消失。

沼澤里,沒有一樣東西在動,就連綠色的晝光都紋絲不動,苔蘚既厚且軟,有如地毯,正邀請疲憊的人躺在它上面休息。

小風不安道:“山仔,這裏氣氛好怪異,我們趕快走。”

她扯着山仔,想拉他往回走。

山仔安慰道:“沒事,你只是被這裏幽悶的環境嚇着,患了恐林症,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小風不自覺地靠近山仔,緊緊拉着他的胳臂。

山仔輕輕拍着佳人冰涼的小手。

古董環顧四周,嘟嚷道:“奶奶的!這種地方待久了,的確讓人幻想不出什麼好光景。”

“走啦!我不喜歡這裏。”小風再次催促着。

他們於是朝西前進。

不到一里路山仔皺了皺鼻子道:“我也不喜歡這裏。”

些時,他們還沒完全離開沼澤區,眾人腳底下比煤還要黑的泥地,散發著隱約的怪臭味,好像是某種動物死之後的屍腐味兒。

山仔毅然道:“動作快點,越早離開這個沼澤區越好。”

他右手持着小風的青竹棒撥草前進,左手則半摟着小風微微打顫的嬌軀。

“咦?好像有東西?”山仔探探青竹棒,隨後用力一揮,將草叢斬平。

驀地——

“啊……”

小風尖叫着撲入山仔懷裏,將一顆螓首深深埋在山仔胸前,渾身不住地瑟瑟發抖。

山仔用力抱緊懷裏的小風,瞪着草堆發怔。

其他人全都被小風的尖叫嚇了一大跳。

“怎麼回事?”古董等人衝上前,急忙問着。

他們順着山仔的視線看向草叢,待他們看清草堆里的東西時,全都忍不住背過身子乾嘔連連。

那是一具屍體,一具全身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屍蟲在掉了眼珠的眼洞和爛掉的口鼻之間,鑽進鑽出。

還有屍身上不時蠕動,掉落在黑泥上的白色蛆蟲,以及強烈的腐屍惡臭,令眾人忍受不住地拔腿狂奔。

山仔也不知道自己等人,是如何穿過密林和沼澤到達這條無名的小溪。

小溪兩旁高大的樹木枝葉在上空糾結起來,將溪面完全罩住,使得溪水變得比煤渣子還黑。

這條黑烏烏的溪流,注入另一條浮木密佈的較大河流。

山仔他們順着較大的河流一直向前跑,直到這條河的盡頭,有一道激泉從一棵老槐樹的盤根處冒出。

他們才在這處激泉旁的一小塊空地上,疲憊不堪地睡倒,自始至終,山仟都緊緊摟抱着小風,彷彿要為她擋開這片魔林中任何的恐怖和不祥。

大陽一定是在當頭照着,因為有一個地方射入一道陽光,雖然這道陽光既窄又淡,但是在山仔他們的眼中,它卻宛如金子一般燦爛。

山仔盯着林蠅和其他細小的昆蟲在這道光柱中,上下翻飛。

他肯定道:“快到了,我們很快就要離開林區,到達兩界橋,只要渡過兩界橋,就可看見鬼湖,那裏就是咱們未來幾年的家。”

小風倚着他身釁坐着,半信半疑道:“你確定咱們可以走出這座鬼林,到得了鬼湖宮?”

山舒安撫性地笑道:“絕對錯不了,只要見到復活泉,再下去的路我都知道該怎麼走。”

古董瞄着噴濺而出的激泉,反問道:“你怎麼知道這裏定是復活泉?林子裏說不定還有別的泉眼。”

山仔伸個懶腰,順勢將小風摟向懷中,笑吟吟道:“你如果不信,就到那棵老樹後面找找看,是不是有一塊石頭,刻着復活兩個字。”

古董等人忍不住好奇,起身去尋找刻字的石頭。

小風動了動身子,也想站起來,卻被山仔的健臂攬緊不放,她白了山仔一眼,這才放鬆氣力,軟軟地靠在山仔懷中。

“老大,真的有字也!”苦瓜驚喜地叫着。

山仔眼皮子撩也不撩,道:“廢話,我說的話什麼時候出過錯?”

古董拍拍手,走回原地,落坐道:“那字都快被苔蘚蓋住了,好像年代已經很久了,你又沒走近去看,怎麼會知道?”

山仔誇張道:“你老大我具有神通本事,只要掐指一算,就能知道過去未來,像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當然不用看就已經知道啦!”

“得了,老大。”古董揮手戲謔道:“你少在女朋友面前唱大戲,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一定是你義父說給你知道的,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仙——假仙!”

“誰說她是我女朋友?”山仔膘着小風,見她快要變臉時,方始促狹地呵呵笑道:“她是我的心上人兼未婚妻。”

“噁心!”小風低啐一聲,掙直身子。

山仔放開她,針對古董,佯怒道:“你這個狗屁軍師,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像剛剛那種事,事實已經很明顯,你偏偏還要再問一次,你是不是在學脫褲子放屁那一套?!”

古董不以為意笑道:“我只是想證明,你從不會老老實實、認認真真地回答問題而已。”

山仔嘿然嘲謔道:“你不用白費心機,故意想在小風子面前破壞我純潔善良的形象。反正,她早就習慣和形象比我還惡劣的人逗陣(在一起)啦!”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小風不悅地用手指戳他的腰眼嗔問着。

山仔抓住她的小手,咯咯笑道:“我是指你那個寶貝師祖爺爺胡亂吹嘛!你以為我說誰?”

茶壺走回原地,搖頭晃腦道:“老大,我不懂也!”

“什麼東西你不懂?”山仔揚揚眉毛問他。

茶壺抓抓頭髮,道:“你不是說這座魔林沒有人敢進來嗎?那昨天咱們撞見的屍體又是誰?”

“對!”古董擊掌道:“這件事我一直想提,差點忘了,那具屍體看起來頂多是三到五天前才死的,如果這林中真如傳說,沒有人進得來,那麼這具屍體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看着山仔,好像希望山仔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苦瓜插嘴道:“我知道很不可能,但是我們能不能假設那具屍體,是附近的獵戶或居民不小心在林里迷路,所以死在那裏?!”

古董嗤鼻道:“明知不可能還要說,真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苦瓜反駁道:“不可能也有不可能的理由呀!有本事,你把不可能的理由說來聽聽着!”

山仔他們輪流看着爭辯的二人,好像等着看一出精彩的好戲。

古董捲起袖子道:“好,本軍師就多浪費些口水,教育你一次。”他頓了頓,舉例道:

“不可能的原因,第一:由我們進林所經的路線來看,方圓百里以內,根本沒有人煙,哪裏來的居民或獵戶?”

“游牧民族嘛!”古董悻悻地插口。

“放屁!”古董嗤道:“你少強辯,第二個不可能的原因,只要住在這魔林之外的人,都知道這裏是鬼域,當地人嚇都嚇死了,誰沒有事會往林子裏面鑽?除非,他是嫌自己命長,活得不耐煩。”

古董氣勢凌人接着道:“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是在林中迷路而亡的人,不是餓死、嚇死就是被林中野獸咬死,他為什麼會缺胳臂少腿,外帶頸脖上挨了一刀?這個人是被別人宰掉的,懂不懂?笨鳥!”

苦瓜子笑道:“他奶奶的,同樣只看了一眼,你怎麼會看得那麼清楚?!”

古董得意道:“這就是我能做軍師,而你只能跑龍套的差別,告訴你,老兄,有時眼睛隨便瞄,也要瞄些有意義的地方。”

山仔謔笑道:“苦瓜向來只瞄三點,其他的地方,他根本沒時間注意。”

四個大男人已經心知腹明地曖昧直笑。

小風奇怪道:“苦瓜他瞄哪三點?為什麼那麼好笑?”

她滿臉茫然地看着山仔他們。

山仔拍拍她肩頭,強忍笑意道:“我保證苦瓜絕對不敢隨便瞄你的那三點,否則,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下酒。”

苦瓜連忙搖手,嗆聲道:“老大,你放心,我瞄千瞄萬,就是不敢瞄你的心上人。”

古董不懷好意道:“老大,他不用瞄的,他是想眼睛吃雪糕,正大光明地盯着人家看,嘿嘿……”

山仔沉臉問道:“苦瓜,是這樣子的嗎?”

“你好毒!”苦瓜撲向古董,叫道:“你怎麼可以曲解我,冤枉我,甚至惡意地陷害我?”

古董和他扭打成一團,哇啦叫道:“好呀!你居然如此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小風從頭到尾搞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只得懊惱地咕噥道:“一群神經病、瘋子……”

山仔翻眼向天,暗笑道:“小娘們就是小娘們,有些事你還是別懂比較好!”

山仔見古董他們打得熱鬧,索性起身賞他們二人一腳,將他們踢落泉中,讓他們二人冷靜一下。

古董他們像落水狗般,甩着水珠,抱怨道:“老大,你幹嘛那麼狠?”

山仔哼道:“正事還沒討論完,你們開什麼打?真是欠踢!”

苦瓜抹把臉道:“什麼正事?是不是要上路?”

古董想了想,恍然大悟道:“老大,你是不是奇怪在這個林子裏,為什麼會有凶殺案?

究竟是何方神聖被殺?有多少人進入這個林中?這些兇手是不是還留在魔林裏面?我說對了沒有?!”

山仔滿意道:“你這個騙吃騙喝的狗頭軍師,果然有點二步七,大概就是這些事,而且……”

他遲疑一下,又道:“我想我可能知道被殺的是誰了。”

“誰?”

忽然——

“救命呀!誰來救救我,天呀……”

“這裏不可能有人來救你,你還是乖乖跟我們回去,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不要!我不要……”

山仔他們早在呼救聲剛傳出時,便已機芒地躲入草叢之中。

此時,一條踉蹌狂奔的人影,由遠而近,進入山仔他們的視線。

在這條狼狽逃命的人影之後,四名面容冷酷的黑衣大漢,不急不緩,形態悠閑地跟在來人之後。

古董看清人影,低呼道:“是花狐狸楊凡也!”

小風怔然輕呼道:“那些人,那些黑衣人,是江湖衙門的打扮,怎麼可能呢?”

果然,那四名黑衣人胸前俱是綉着一副枷鎖圖案,與昔日江湖衙門捕役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身手,顯然較過去那些大捕頭的身手高明許多。

來人漸近,山仔輕叱一聲,他們四人立即屏息匐伏,動也不敢稍動。

楊凡奔到離山仔他們藏身之處,不足丈尋遠時,他豁然回頭,狂喊道:“你們這些喪心病狂的魔鬼,我後悔加入這個沒有人性的組織,桐柏分院被毀,縣爺估計錯誤才是最大的原因。

而他,竟然要我們為他的失敗承擔責任,他根本不配成為梟雄,因為他沒有絲毫梟雄應有的胸襟,我真後悔看錯人,投錯主子。”

“住口!”一名黑衣大漢冷冷地大喝。

“哈哈……”楊凡發瘋似的狂笑道:“武飛豪,你吠什麼,你不過也是那個惡魔所養的一條狗而已。當有一天,你們失敗時,也會和我一樣,成為縣爺的犧牲品。”

“放屁!”另一個年約五旬的乾瘦老者,冷酷道:“你懂什麼?金鎖武士的身份地位,豈是你這等人所配相提並論?姓楊的,你還是乖乖和我們回去,說不定縣爺會對你網開一面。”

“呸!”楊凡怒吼道:“武大峰,你不必再甜言蜜語,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目的?你們不過只想將我騙回去,好把我變成沒有知覺、沒有思想的殺人妖怪————鬼府捕役而已,我不會上當的!”

武飛豪勸誘道:“不會的,楊凡,畢竟你也為衙門立下過不少功勞,縣爺不會如此對待你。”

“哈哈……”楊凡狼嗥般狂笑道:“不會?奚雄輝就是一個例子,還有嚴無為人呢?潘如玉如果不是和縣爺有一腿,她又豈能倖免?你們那一套,我會不明白?今天我就是死,也不會和你們回去。”

“二哥。”另一名黑衣人不耐煩道:“何必跟他嚕嗦,動手逮人就是。”

楊凡聲似嗆血般狂吼道:“老天呀!邪魔當道,你為什麼不睜眼看看?”

他叫聲未歇,已然驀地舉掌拍向自己的天靈蓋。

“慢着!”

武大峰等人搶前一步,卻已來不及阻止。

楊凡七孔流血,怒目大睜,斷斷續續道:“你們……等着……報應……就會……降臨……降臨你們的……頭頂……血眼使者……代天……復仇的……血眼……會找……找上你們……一定……會的,天呀……”

他最後狂呼一聲,雙臂高舉向天,砰地仰面摔倒,死不瞑目地怒瞪着看不見的藍天。

提議動手的黑衣人走向前,踢了踢楊凡的屍體,確定他已死後,吐口沫啐道:“他媽的!臨死還想嚇唬誰?血眼使者會來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放屁!就算他來了,老子也要給他好看!”

“好了,老三。”武大峰指示道:“把屍體背回去,看看倪大夫能不能用。”

武老三叫道:“還要背回去?!他媽的,死了都還要折騰老子!”他彎下身將楊凡的屍體扛上肩膀,四個人朝沼澤方向飛馳而去。

山仔他們直到四人背影消失,才喘口大氣,爬起身子。

古董問道:“老大,要不要跟去看看?”

小風反對道:“這些人的功力不弱,恐怕不是咱們應付得了,不如先進鬼湖宮,以後有機會碰上再說。”

其他人等待地望向山仔。

山仔聳肩笑道:“剛才有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公然向血眼使者的威名挑釁,咱們能不管嗎?”

“當然不能!”

小風嘴巴閉得跟蚌殼一樣,惡狠狠地瞪着答話的古董他們。

山仔覷眼笑笑,又問:“剛才有個臨死之人,在咱們面前說出他最後的願望,希望血眼使者能為他復仇,我們可以讓死人失望嗎?”

“當然不能!”

古董他們回答的更快、更樂,因為,小風越生氣,他們就越得意。

山仔嘿笑着再問:“你們剛才都聽見一個偉大的秘密,咱們能拒絕這麼神秘的誘惑,而不去查個水落石出嗎?”

“當然不能!”古董他們簡直用唱的回答。

小風兩眼宛似要噴火般地瞪着他們四人。

忽然——

她笑得比剛喝了口蜂蜜還甜,嬌聲道:“我就怕你們不肯去,現在快追吧!免得太晚把人追丟了。”

她還真的說完就走。

山仔等人面面相覷,叫道:“哇噻!到底誰在耍誰?”

山仔長噓短嘆道:“兄弟們,以後千萬記住一件事,查某(女人)的心眼比針尖還細,你別妄想從她們臉上看出任何真實的答案。”

古董補充道:“老大,所以古人老早就教訓我們說,當娘們嘴巴說不的時候,其實她心底說是。”

茶壺搖頭嘆道:“女人心,海底針,我永遠搞不清楚這種動物。”

“快走!”山仔笑誰道:“我突然發覺,對於我的心上人我可得重新估計,如果我不追緊一點,也許有一天她決定拋棄我。”

他們四人嘖嘖數聲,急忙追向小風。

可是,追出十數丈外之後,已不見小風身影。

山仔緊張叫道:“小風子,你在哪裏?”

“噓……”

在他們前方不遠,一棵高不見頂的樹上,小風露出半個腦袋。

“別叫那麼大聲,上來再說。”

這些參天巨樹雖高,但樹身上不是攀藤纏蔓,便是枝丫分歧,因此,山仔等人很容易就躍上小風棲身的樹梢。

山仔低吼道:“我警告你,下次別再玩這種嚇死人的失蹤遊戲。”

“閉嘴!”小風擺擺手打斷他的話,目不斜視地盯着前方,道:“快看,他們就要消失了。”

山仔很沒面子地搓搓鼻子,暗罵道:“他奶奶的,從以前到現在,還沒有人敢如此叫我閉嘴,小風子喛!這筆帳咱們以後有得算嘍!”

他心底想着,兩眼卻仔細盯着遠方逐漸模糊的影子,直到完全看不見武氏兄弟為止。

“如何?”小風抱臂盤膝,安安穩穩地倚着樹身而坐,問道:“現在,猛龍會召開臨時大會,請各位踴躍發表有關此次案件之高見。”

她那一板一眼的模樣,就像過去眾人所熟識的丐幫小少幫主模樣,絲毫沒有半點嬌憨耍賴的小女兒之態。

其他人也跟着認真起來。

山仔搓着下巴,哼道:“人家說狡兔有三窟,這句話對江湖衙門再適用不過,還好。看樣子,他們是誤打誤撞,挑中這片魔林做為老窩,並非與入宮之徑有關。”

古董沉吟道:“根據我們剛才所見種種來分析,這魔林中的江湖衙門堂口所在,才是他們的主要據點。”

他忽然叫道:“對了,老大,你是不是認為咱們昨天在沼澤區所撞見的屍首,是……”

“三鞭追魂,嚴無為。”其他人異口同聲叫着。

山仔頷首道:“我敢用腦袋打賭,一定是他!”

苦瓜皺眉道:“老大,這麼說這次咱們可真的是撞正大板,碰上辣手貨嘍!”

山仔眨眨眼道:“金鎖武士?幽冥捕役?光聽名字就好像很不好惹,你說辣不練手?!”

小風沉思道:“偏偏這些名字都從未在江湖中聽說過,就算想探尋他們的來龍去脈,也苦無門路。”

“還有……”古董也頭痛道:“剛才那四名武功不弱的黑衣人,什麼武三峰、武飛豪明明是高手,可是我敢肯定,他們絕對不曾出現在江湖上。”

他尋求同意地看向小風。

小風頷首道:“以他們四人的身手,若是出現江湖,不是超級高手,也是一流人物,丐幫不可能不知道他們。”

茶壺乾咳道:“不是我泄氣,不過,依我看,就算我和苦瓜聯手,也不上定能應付得了他們其中一個,而我們還不知道,在此地方的江湖衙門究竟有多少這類身手的人物存在。”

山仔心不在焉道:“要拚才會多,對了,你們身上還有多少霹靂彈?”

眾人一陣搜身,所存的火藥彈丸,不足二十顆。

山仔撇嘴道:“這麼少?!炸個人家的衣角都不夠,想要補貨又來不及。”

苦瓜道:“老大,你不是說要拼才會贏嗎?咱們就跟他們拼啦!”

“拼你的大頭!”山仔賞他一記響頭,叫道:“要拼也得有本錢,光憑咱們這幾個人,跟人家拼個鳥。”

小風不由得嗤聲道:“粗魯!”

山仔嘿笑道:“對不起,我忘了有查某在座,不過,你如果嫌粗魯,麻煩你將耳朵關上別聽,老子就喜歡說這種粗魯的話。”

“尤其是他心情不好時。”古董代為說明道。

山仔早已陷入沉思,根本沒注意其他人偷笑的神色。

氤氳朦朧的瘴氣,再次籠罩了黑魔林之中這片偌大的沼澤地區。

霧朦朧、人朦朧的世界,一抹隱約的陰影,赫然矗立在此處人影絕跡的鬼域之中,使得這片沉悶的沼澤,更加陰森,更加詭譎。

忽地——

五道狸貓也似的黑影,低伏着無聲無息地竄向這棟充滿死亡氣息的鬼屋。

五道黑影很有默契地自動分成四個方向,分別閃向這座突兀聳立於沼澤內的怪異宅院那四面一人半高,十數丈長的土磚牆。

然而,他們彷彿就此消失在蒙蒙迷霧中一般,久久不聞任何動靜,周遭仍是籠罩着一片死寂……

驀地——

一聲霹靂也似的爆炸,猝然驚響。

整個沼澤也在這聲爆炸中為之震蕩,泥漿翻騰,朽木轟墜,驚獸奔竄,火舌亦隨之爆閃。

四周,立即響起烈焰囂騰的劈叭聲,火舌有如出自噴火巨龍口中般,呼呼連響,沖吐入空,同時也卷襲這棟鬼氣陰森的宅院內部。

鬼屋之中,立刻人聲幢幢,叱喝喧騰不休。

大群身做江湖衙門裝束打扮的黑衣大漢,宛如驚弓之鳥,倉皇地自屋內奔向宅前庭。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燒得他們連搶救的時間都沒有,更甭提明白髮生何事。

“怎麼回事?”

“誰用炸藥放的火?”

五條黑影自暗處閃竄而出,狂然襲擊江湖衙門之黑衣大漢。

“哈哈……血眼使者率領猛龍會眾將官來問候各位衙門大老爺!”

“哎呀!血眼使者殺來了!”

“媽啊!完了……”

砰砰連響,黑衣大漢不及奔逃,已有十數人在黑影猝襲下,頹然倒地,一命嗚呼。

武氏兄弟正率人自內院趕出,可是剎那之間,黑影便又沒入漸濃的瘴霧之中,悄然消失。

武氏四兄弟和一名吊眼、塌鼻、大暴牙,面色蒼白的瘦癟老者,及一名身着苗服打扮的中年苗子,領着十餘名黑巾蒙面的江湖捕役沖入庭院時,只見到死傷滿地和驚懼怔愕的手下,而不見來襲之人。

武老三怒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有人稟告道:“啟稟三爺,血眼……血眼使者來襲。”

“放屁!”武老三根本不信。

武大峰冷然問道:“血眼使者?那麼人在哪裏?”

“稟大爺,他們忽然現身,放倒一些弟兄之後……他們又消失了!”

“笨!全是一群飯桶!”武老三怒喝道:“居然連個人都攔不住。”

武飛豪阻言道:“若是真的血眼使者來此,憑他們怎麼能擋得住?”

武老四沉沉問道:“阿大,你真的認為血眼使者會知道此處之秘?”

武大峰搜目四望,沉重道:“很難說,過去縣爺為了此地的研究尚未成功,一直極力避免泄露此地的存在,可是自從桐柏分院被毀之後,為了要再延攬人手,也許會透露一些,與此地有關的消息,因此而引來血眼使者並非不可能之事。”

武飛豪問道:“你們可有看清來人面貌?”

“回二爺……他們來的太快,我們……根本措手不及。”

武老三氣呼呼道:“江湖衙門養你們這些人,究竟是幹什麼?”

“別說了……”

忽然——

又是轟隆一響,江湖衙門的左院在爆炸中,整個為之崩毀,噴濺的飛石、火星,猶打傷不少人,火勢也越發燒得熾烈。

山仔站在烈火之中,身形隱約可見,他幽幽忽忽開口道:“江湖衙門的大限已至……要命的人,隨人顧性命地逃吧!否則……嘿嘿嘿……殺無赦!”

他宛如來自九幽煉獄的鬼魂,陰森恐怖地失笑着,身影也在說完話后,倏然消失。

江湖衙門一干嘍羅早已嚇傻了眼,驚呆了魂,個個駭然至極地看着山仔消失的火焰。

武老四怒哼半聲,欺向火焰,卻被高熱逼回,他這才證實,眼前之火絕非幻覺。

“轟隆!”再響。

大宅的右院復又頹倒,不少江湖衙門的捕役,已藉着這人影奔突的機會,拔腿開溜。

原來,山仔拆開部分霹靂彈做為火引,再佐以枯枝幹藤,在江湖衙門內造成轟燃的火勢。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這群吃慣太平糧的江湖捕役為之駭然,不知究竟出了何事,再加上一陣及時衝殺,和山仔詭異的現身火海,使這些原本就含糊血眼使者和猛龍會威名的江湖捕役們士氣潰散。

緊跟着苦瓜和茶壺以霹靂彈炸毀兩側宅院,不僅造成更震撼的聲勢,也是給這些嘍羅兵一條逃生退路。

如今,在山仔他們這招先聲奪人的突襲下,江湖衙門軍心渙散,仗還沒正式開打,山仔他們已如預期地先贏了一半。

人聲喧騰,人影衝突之中,武飛豪力挽軍心地大喝:“是誰?是誰竟敢在此地裝神弄鬼?”

山仔戲謔地聲音,再度從火中傳出:“他奶奶的!不給你們一點事實證明,你們還真的不相信本使者親臨現場,好吧!我來也……”

武氏兄弟和身旁的老者及苗人,各自拉開架式,凝神以待。

豈料,半天不見動靜。

武氏兄弟礙於火勢,無法搜捕山仔他們。

而山仔他們,卻藉着雪魂靈珠的避火功能,伏在火場內好整以暇地瞅着對方看好戲。

武大峰半晌不見山仔等人現身,不覺地疑喝道:“有種的出來……”仍是無人相應。

武老三收功而起,啐罵道:“呸!什麼狗屁血眼使者,根本……”

他的話聲未落,一條人影已自火中電射而出。

武氏兄弟尚來不及應變,山仔已然急旋而起,空中登時現出一尊血紅如火的千臂修羅。

“修羅幻現!”武大峰驚吼道:“老三快閃!”

但是,幻影瞬閃即至,宛如平地而起的一道龍捲風,將武老三和數名黑衣人兜撞飛起,這些人就像一個個沒有反抗能力的破布娃娃,被掠身而過的紅色幻影拋甩而出,飛落火中,凄聲慘號。

“老三呀!”武飛豪猛然撞向山仔,卻被修羅幻現的餘威震得連退三大步,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山仔人未稍歇,直向高牆掠去,幾他所經之處,總有黑衣捕役要倒霉。

因此,這些人非但不願阻止山仔,反而有意無意地朝旁邊閃去,好讓這個煞星快快通過。

武大峰和他另兩個弟弟瘋狂地由后追擊,但他們的掌勢,總是稍差一線落在山仔身後,直到山仔掠出高牆,消失在沼澤濃霧中。

“追!”

武大峰向苗子及其身後七名黑巾蒙面的捕役一招手,和二個兄弟帶人追出牆外,也消失在沼澤的濃霧中。

江湖捕役蹺頭的人更多,吊眼老者驟覺下,朝身後僅剩四名蒙面人揚了一撮白粉,喝道:“殺!”

這四名蒙面人以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四處閃掠,頓時哀號四起,奔逃的江湖捕役多人被蒙面人立斃掌下,而死者的屍體剎時化為血水。

小風和苦瓜、茶壺自火中竄出,殺向這四名武功奇高的蒙面人,而山仔竟也於此時,由牆頭撲向戰場,狂笑道:“老頭,你好狠呀!”

吊眼老者尖聲道:“血妖快來!”

一名蒙面人放棄追殺江湖捕役后,改撲山仔。

山仔哈哈笑道:“你是誰?為什麼沒臉見人?”

他閃身抓向對方蒙面巾。

這名蒙面人似乎不在乎面巾被扯下,仍是原勢伸手扣向山仔,山仔使個詐,偽裝門左,卻在蒙面人跟着移動時,頓身操手扯下對方面巾。

但是,山仔自己的右手,也被對方指尖掃中,他只覺得一陣火辣,立即退身怒道:“奶奶的,有毒!”

他馬上運功逼住毒性,再瞧向被他抓下面巾之人。

那人竟是奚雄輝!

山住匆匆服下一粒解毒丸,笑謔道:“大捕頭,好久不見!”

奚雄輝似無所覺,仍然招式兇猛地攻向山仔。

山仔猛然一瞥,卻見他眼中閃着詭異紅光,眼神木然地拚命進攻,絲毫不採取守勢。

山仔笑罵道:“他媽的,數日不見,你老兄就嫌命大?”他可不客氣地一掌印向奚雄輝胸口。

山仔砰地擊中奚雄輝,但感到自己好似打中一塊海綿,絲毫着不了力道,而且,奚雄輝中掌,卻如沒事人一樣,微晃半步,再度欺進。

山仔連忙挫身伏閃,倒掠三尺,驚訝道:“喂!大捕頭,你什麼時候練了毒掌,又練了怪功?”

奚雄揮好像不認識他一般,眼睛眨也不眨,身形未停地撲至。

“老大,快來呀!這邊挺不住啦!”

山仔甩開奚雄輝,凌空數個浪翻,砰地擊中追殺苦瓜和茶壺的蒙面人。

而和剛才一樣,山仔只覺得無處着力,徽驚之下,迅速撤掌為指,直點對方靈台穴。

誰知,山仔一指點中對方,非但末能傷着對方,自己的手指卻宛似被燙着般的紅腫起來。

“哇!”山仔驚叫道:“他媽的,這算什麼?”

吊眼老者在遠處道:“血眼使者,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你自闖來,拿你這麼有名的人物,當我血妖的出師祭品,也算是一種榮耀,哈哈……”

小風等人朝山仔身邊靠近,他們已漸漸感到不支。

“山仔,這些人好奇怪,我刺中他的胸口,可是他們就是不死。”小風語聲驚懼。

山仔細看與她動手之人,果然胸前有數個窟窿,但是卻無鮮血,而是流出一種黏稠的紅色液體而已。

山仔自嘲道:“他媽的,咱們中大獎了!”他不敢再徒手對敵,叫道:“劍僮,咱家的劍呢?”

苦瓜氣喘噓噓道:“老大,那根狗骨頭早在百里坡時就失蹤啦!”

山仔無奈道:“那本龍頭只好祭起寶劍!”

他揚掌劈退奚雄輝,踢腿踹開攻殺茶壺之人,只見他猝地翻腕,血影劍赫然在手,一劍削向追殺苦瓜那人背後,為苦瓜解危。

但是,攻擊苦瓜之人雖然被山仔一劍劃開三尺長的血口,卻依然沒事似的揚手轟向苦瓜。

苦瓜怪叫一聲,就地翻滾,連連綴了十幾圈,撞上一根着火的木柱,勉強逃了一命,偏又惹火上身,嚇得他又是就地連滾以撲滅身上的火苗。

山仔見眼前中劍的那人背上只流出黏稠液體,就知道要糟。

他顧不得欺身而來的奚雄輝,血劍再揮,硬挨了奚雄輝一記毒掌,卻將追殺苦瓜之人劈成兩半。

吊眼老者立刻叫道:“一號,替三號複合!”

奚雄輝猝然停手,將地上分成兩半的屍體併攏。

山仔他們已經看清,那被剖成兩半的屍體內,除了血糊糊一堆半透明膠狀物之外,根本不見任何人類應有的五臟六腑。

小風慘白着臉,叫道:“妖怪!”

山仔忍着毒火噬心,啞笑道:“那老頭不是叫他們血妖嗎?當然是妖怪。”

這時,古董忽而自外掠向院中,大叫道:“老大,快逃呀!”

他的臉色也是一片青白,語聲微顫,似是受了很大驚嚇。

依照山仔他們的計劃,古董替山仔將武氏兄弟引走之後,要在暗中潛回接應其他四人。

此時,他如此慌張沖回來,臉色大變,可見也是碰見大板——見鬼啦!

吊眼老者得意地昂首大笑。

山仔憋着一口氣,血影劍猝然旋甩出,直取吊眼老者項上人頭。

老者驚叫道:“一號快來!”

奚雄輝驀地暴射,劈掌擊向血影劍,血影劍斜偏掃過老者左腮,劃出一道血口,落向正好沖身而回的古董手中。

“退!”

山仔大喝,古董和小風揚手甩出嗆不死你催淚彈,趁着濃煙四起,猛龍會成軍以來,首度狼狽凄慘地落荒而逃。

武氏兄弟正好帶着人追了回來,迎上嗆鼻的煙幕,全都咳了起來。

這一嗆,迫使他們不得不放棄追殺出仔等人的企圖。

煙幕消散后,武大峰恨聲道:“可惡,竟讓他們逃了!”

吊眼老者陰笑道:“大峰老兄,你放心,血眼使者已經中了噬心毒掌,除非他有極寒靈物,否則他是死定了。”

“真的?”

“老夫何用騙你。”

武大峰哈哈笑道:“好好,老三的仇有望可報,哈哈……”

此時,三名血妖因為未接受追殺的命令,因此全部木然地立於一旁。

吊眼老者走向被山在剖成兩半的三號血妖,瞄了一眼,喃喃道:“嗯……複合時間太慢,生肌素可得調整一番。”

他揮手叫過奚雄輝,扶起三號血妖,怪的是,三號血妖的身子已經自動黏合在一起,不再分開。

武飛豪道:“幸好倪老你的重要設備都在地底,未受此次爆炸和大火的破壞,想來要恢復鬼府捕役之事,不會花費太多時間才對。”

“嗯,最遲明天早上,你們就能帶他們出去追捕猛龍會的餘孽。”

武大峰環顧一匝,吸口氣道:“莊院半毀,手下逃光,咱們老三不幸戰死,這個血眼使者的確可怕,還是儘早將他除去,方能消除縣爺心中之患。”

武飛豪低問道:“阿大,這裏的事,要不要飛報給縣爺知道?”

武大峰略略考慮后,搖頭道:“暫阻不要,等咱們將猛龍會完全消滅之後,再一併報告縣爺比較有利。”

武老四猶豫道:“但是,那個姓倪的老傢伙說不定不答應。”

武大峰冷笑道:“那個老魔頭只要有研究可做,豈會管得那麼多。”

他們三人相覷一笑,會意地頷首后,他們抬着被燒得面目全非的武老三,沉重地走向後院。

就在距離江湖衙門外,不足丈尋處,有一株枝葉濃密蔽天的老樟樹,足有四人環抱粗壯。

山仔他們就一直藏在這棵巨樹的頂上,將方才江湖衙門內發生的一切動靜,看得清楚,聽得仔細。

山仔此刻呼吸粗淺,面色也泛着病態的嫣紅。

但他仍笑吟吟地安慰其他人,道:“你們全都聽見了,除非有極寒靈物,否則我小命休矣,這下你們沒啥好擔心的啦!”

古董放心道:“還好,老大你不但有雪魂靈珠這個至寒異寶,甚至還有取雪魂靈珠時,意外得到的嫁妝,隨便哪一樣,那個什麼狗屁噬心之毒,都對你莫可奈何。”

小風心下稍定,卻仍低聲道:“我還是覺得早點回秘密基地,把山仔的毒傷治好,比較保險一些。”

她眉頭皺得比誰都緊。

山仔拍拍她,輕笑道:“放心,我死不了,我還想娶你吶!”

小風面色微赧地低啐一聲:“少把肉麻當有趣!”

古董呵呵笑道:“拜託你們兩位,別在我們這些孤家寡人面前打情罵俏!”

苦瓜接道:“對對對!這簡直是搔人心癢,引人犯罪嘛!”

“放屁!”山仔懶懶地嗤笑一聲。

古董見他臉色不佳,正經道:“咱們還是先回去吧!等老大治好傷,我還要告訴你們有關殭屍的事。”

他自嘲地笑笑,接着又道:“不過,剛才看見那一幕血妖黏合的過程后,我已不覺得撞見殭屍有啥了不起。”

山仔皺眉問道:“對了,那個操控血妖的糟老頭是誰?”

“你居然不認識他?”其他人都頗為驚訝。

山仔瞪眼道:“我該認識他嗎?”

小風不可思議道:“你連四魔之一的鬼心華陀倪開都不知道?!你居然還在江湖上闖得嘎嘎叫,我真是服了你。”

古董說明道:“倪開排名為四魔之末,以醫術和用毒著稱,只要是他有興趣的怪症或實驗,下管多麼殘忍,他都能狠得下心,去做一些不必要的手術,所以江湖人稱鬼心華陀,但是,他的武功,頂多和我差不多而已。”

“難怪他得仗着血妖保護。”

小風板起臉,嗔道:“你走不走?你再不快點療傷,我看連如來佛、觀世音都保不住你的命啦!”

山仔嘻嘻謔笑道:“小姐小姐別生氣,明天帶你去看戲。”

“看什麼戲?看咱們老大到處打屁!哈哈……”

古董他們甚有默契地同聲嘲笑山仔,逗得小風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山仔軟言相哄道:“小風子,我知道你心急啦!因為傷在我身,痛在你心嘛!唉!老古人說;打是情、罵是愛,還真是所言不虛。”

他煞有其事的搖頭晃腦,一副陶醉得不得了的德性。

小風微窘道:“聽你放屁!你死了也沒有人會理你。”

“才怪!”山仔十足肯定道:“至少古董他們不會不管我的死活。”

“那是當然。”古董等人異口同聲地證明。

古董對苦瓜和茶壺拋個曖昧的眼神,接着又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們一定會很小心、很仔細把老大你放進最厚的銅棺里,埋到最深的地底下去。”

苦瓜嘿嘿笑道:“是呀!如果不這麼做,萬一我們正在搓圓仔,決定誰來繼承龍頭大位時,你又想不開地活過來,那多不划算?”

茶壺以同情的眼光,瞅着山仔嘿嘿直笑。

根據過去的經驗告訴他,這種時候只有不說話才是更好的辦法。

山仔癟笑道:“他奶奶的!人在衰的時候,說話都會惹人厭,看你們這種不安好心的表現,本龍頭決定還是要自求多福比較保險,免得真的不小心死掉后,就被你們篡位成功。”

他連死後,都捨不得放棄當龍頭,看來古董他們若想翻身,還真是不容易。

山仔看看江湖衙門內,大概不會有其他變化,這才打聲招呼道:“走吧!”

他帶領着溜下大樟樹。

臨行前,他留連地瞥了余煙裊裊的宅院一眼,呵呵笑道:“真可惜,嗆不死你彈的效果太好了,害我們失去享受一次被人追殺的經驗。”

原來,山仔早已算計好,自己等人匆忙撤走,敵人勢必加以追擊。

只是,他們卻故意躲在最近的樹上,等着追兵揚長而去后,再來真正撤退,以享受逍遙逃命的愉快經驗。

不過,這一次他的至高妙計,卻被嗆不死你彈的良好效果破壞,沒能顯出他的聰明才智,難怪他要大叫可惜。

山仔等人辨明方向後,迅速地前西北遁去。

沼澤里朦朧依舊,只是此時實在令人難以分別,這片朦朧,究竟是瘴霧氤氳?還是大火所造成的濃煙尚未消失了?

黑黝黝的林子裏,隱約傳來跳動的火光。

武飛豪得意地笑笑,回頭對身後的苗子和七名蒙面捕役招招手。

苗子無聲無息地潛進,和武飛豪同由樹間空隙,打量火光跳躍的地方。

圍着篝火而坐的五個人影,在大樹底下就像走入巨人世界的娃娃兵。

枝葉形成的黑拱頂高高在上,連人把樹皮投入火堆時,它發出的光,只照到十來棵樹遠便消失。

在這些黑黝黝沒有盡頭的樹林中,武飛豪帶人大膽地前行,不怕自己的身形會泄露。

林中空氣的味道有點像發酵不好的酒釀,夜梟分不清天亮天黑地嘎然直叫,彷彿要將闖入林區這些人類的魂兒叫斷了才甘心似的。

武飛豪很得意由自己先發現猛龍會的蹤影,他彷彿已他看得見縣爺是如何愉快地讚許他,終於消滅那些令江湖衙門頭痛的人物。

“也許……”武飛豪暗自忖道:“縣爺還會答應讓我負責主持重建的分院,雖然,這樣對大哥有點不好意思,但是他還可以繼續掌管鬼沼分院呀!”

他和苗子潛近到距離火堆不足三丈處。

此時,已經可以看到山仔正面對着他們這個方向,比手划腳不知對其他四人講些什麼。

武飛豪慢慢地想,他媽的,這小子居然還沒死?倪開的毒都奈何不了他,我看那什麼噬心之毒,也不過爾爾罷了,效果多好,都是那姓倪的自己吹噓!

他低聲對苗子耳語一番,苗子會意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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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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