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故友重聚
胡—吹吃吃笑道:“好像很嚴重的樣子。你要理什麼論?討啥撈子公道?”
“乞幫真是混蛋吶!”山仔大刺刺道:“教下不嚴,以強凌弱,欺壓弱小,沒有公理,不存正義……”
“慢!慢!”胡一吹揮揮手,打岔道:“這可是很嚴重的指責,你小小子可不能隨便說說!”
山廣翻個白眼道:“若不嚴重,我於嘛吃飽撐着,千里‘召召”從太原離家出走,要到你家洞庭湖去篡位!”
“千里迢迢!”胡一吹皺着眉頭跟他更正地道:“那個字不是‘召’是念‘條’的音!”
山仔面不改色道:“有邊讀邊,沒邊讀中間!反正這筆帳咱們非算不可,過這兩年還得加上利息才夠本!”
胡一吹總算有點重視,搓着下巴道:“你最好把事情的始末仔細地告訴我,咱們好生合計合計如何解決。這種事嘛!不一定得搞到篡位什麼的,你說是不是?”
“那可難說!”
山仔瞪他一眼,遂將昔日倍受狗頭欺壓的過往敘述一番。
半響……
聽完了這段公案,胡一吹搔着滿頭白髮,哭笑不得道:“就是這樣?就為了丐幫門下一個連麻袋都沒資格掛的人,你就要找丐幫幫主理論?要討回一個公道?你不覺得自己太小題大作?”
山仔瞪眼叫道:“小題大作?喂!老乞丐,老叫花,你要搞清楚,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小題,我也不會離開太原,我不離開太原,就不會碰到羽叔,我不碰上羽叔,就不會變成江湖人,我如果不是江湖人,我就不會被江湖衙門通緝,我若不被通緝,就不會被追殺,不被追殺,我就可以活得安安穩穩,逍遙自在。這種妨礙生命安全的事,算是小題的話,那什麼才叫做大題?”
他一口氣連珠炮似的責問胡一吹,一邊還以手指拚命點着胡一吹的胸口,好似要吃掉對方才甘心!
胡一吹搖着雙手,投降道:“好好好!算你有理,是大題,是大題總可以了吧!但是,大題不就應該小作嗎?依我看,處罰狗頭那些小兔崽子們就可以了,不需要搞個篡位的遊戲嘛!”
他一邊抹去山仔噴在他臉上的口水,皺着一張苦瓜臉瞟了山仔一眼。
山仔咯咯笑道:“就是等你這句話啦!我現在是有名的忙人,本來就沒時間去篡你家乞丐頭的位。”
胡一吹嘖地咂嘴道:“幹嘛這麼快放棄,其實,我還是很支持你去篡位的,我剛才是故意說反話激你,你何必當真。”
山仔咪眼謔道:“呵呵!原來你這個當師父的也不安好心。不過,我不是說了嘛!本龍頭太忙,沒空去篡位!”
胡一吹輕笑道:“誰說我不安好心!我不過是要阿笑那小子居安思危,所以故意找碴讓他練習一下。對了,你小小子一直說忙,你有啥屁事可忙?”
山仔嘿笑道:“忙着逃命呀!你不是說江湖衙門發出什麼拘捕令的玩意兒通緝我嗎?”
“沒出息!”胡一吹嗤笑道:“光是一個江湖衙門就能逼得你逃命,你還同什麼江湖?
男子漢大丈夫應該面對艱難,面對挑戰,絕不退縮!”
山仔瞅着慷慨激昂的胡一吹,斜睨眼道:“還有沒有?你這麼激動幹什麼?”
胡一吹掏着耳朵,無所謂地道:“沒有了!反正不是叫我去送命的事,我當然全力以赴地鼓勵。”
“好毒呀!”山仔怪叫道:“你以為死是死道友,不是死貧道,就可以如此黑心肝,鼓勵別人送死!”
胡一吹豁然笑道:“反正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聽話,隨便說說,你又何必認真!”
山仔不怒反笑,好奇地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聽你的?說不定我真的對你的話信以為真,跑去找江湖衙門面對艱難,面對挑戰,你不就害死我啦!你難道就不會覺得良心的不安嗎?”
胡一吹眨眼笑道:“如果真是這樣,你就不配姓獨孤!據我所知,姓獨孤的人通常都不太笨。”
山仔陶醉地呵笑道:“好說!好說!所有獨孤氏里,只剩我最聰明!”
當然,因為獨孤一族也只剩他這個活人。
胡一吹卻不知道山仔這是大軸套小軸——畫(話)中有畫(話)。
他不悅地道:“少年仔,別在我老大人面前吹牛!你想比得上病書生,恐怕還得學個二、三十年!”
山仔黠問道:“你好像真的和我義父很熟,可是我為什麼沒聽他提過你?倒是你徒弟,我義父說見過他幾面。”
胡一吹淡笑道:“救人命的人,往往比被人救命的人健忘,他不提算是正常的事。”
山仔若有所悟道:“我義父救過你的命?”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胡一吹似是跌入回憶中,變得有些沉默。
此時,酒樓夥計哈着腰道:“這位少爺,小店午後休息的時間到了,你們這裏可不可以收拾?”
山仔這才發現整座酒樓,只剩他和胡一吹兩人。
胡一吹說道:“走吧!到我的乞丐窩坐坐,你不是想要回你的朋友嗎?吃你一頓,這個忙我至少得幫。”
山仔付了帳,隨着老花子出城而去。
宜昌城外。
東南方不及里許處,有一片小小的村落。
村落依山傍水,風光明媚秀麗。
一條河水迤邐淌流,河的對面是一塊塊綠意盎然的莊稼地。
河的這邊,沿着通路植有成排的果樹,襯着卓然獨立的幢幢竹籬茅舍,此地別有一番不沾塵囂的遺世風貌。
胡一吹帶着山仔走向一戶四周種滿果樹與農作物的四合院。
四合院的中間是一棟大瓦屋,兩側排立着土磚房子,磚屋是作倉房使用,瓦屋的脊樑高聳如拱彎的貓背,屋內寬敝明亮。
整個莊院裏到處飄浮着一股濃厚的稻麥香味,十足是一個淳樸的農家風味。
山仔新奇道:“哇噻!也有這麼高級的乞丐窩!早知道我就不必改行啦!”
胡一吹輕笑道:“這裏是丐幫生產糧食的主要據點之一,城內雖然另有堂口,可是我老大人喜歡鄉村的寧靜。”
踏入大廳,胡一吹拉開嗓門叫道:“阿歸的渾家,我老頭子回來啦。”
一名補丁衣服的四旬農婦匆匆而出,襝禮道:“老幫主,你回來啦!”
山仔嘖嘖稱奇道:“哇!丐幫居然也有女人!”
胡一吹白眼道:“誰規定只有男人才能當乞丐?否則乞丐婆從何而來,你可別小看小梅,她可是堂堂五袋之尊的副舵主吶!”
山仔拱手笑道:“大嫂子,你可真不簡單也!可是你的麻袋在哪?我沒看到你有掛小麻袋呀!”
申尤小梅指指袖口及衣擺,淡笑道:“喏!麻袋不就縫在這裏。”
山仔仔細地數了數,果然申尤小梅衣服上的補丁正好有五處,而且和胡一吹一樣,都是用麻袋布縫成。
山仔恍然大悟道:“老花子,你身上的補丁也是代表你的地位嘍?!我數數……一共有十個也!你們為什麼和其他人不一樣?我看別的乞丐的麻袋,都是掛在腰上的嘛!”
胡一吹解釋道:“一般而言,丐幫弟子若持有麻袋是掛在腰間,只有身份隱秘或特殊的成員,才用麻袋補丁代替掛在腰上的麻袋。”
“原來如此!”
申尤小梅問道:“老幫主,這位小兄弟是……”
胡一吹拍拍山仔肩頭,介紹道:“他是我故舊的弟子,獨孤山。”
如此介紹等於說山仔和他的徒弟同輩,也就是說山仔和現任丐幫主足以平起平坐。
申尤小梅立即恭敬道:“見過獨孤少俠!”
山仔茫然道:“老花子,你舅舅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怎麼不知道?”
這小子把故舊和舅舅當作同一碼子事,簡直離譜到家!
胡一吹微怔半晌,豁然大笑道:“小小子,故舊是指老朋友,跟舅舅八竿子打不着邊,你別笑掉我大牙啦!”
山仔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道:“早說嘛!你不講我怎麼知道。”
申尤小梅舉袖掩口,拚命以乾咳掩飾笑聲。
山仔瞟眼道:“你想笑就笑,我又不會向你收錢,幹嘛咳得那麼辛苦?”
胡一吹搖頭嘆笑道:“難道堂堂狀元郎出身的病書生,只教你武功,沒教你念書?”
申尤小梅驚呼道:“啊?!他就是那個山仔嗎?”
山仔搔搔鼻頭,顧左右而言他:“原來山仔比獨孤山出名,看來這獨孤的招牌,不能隨便亂用!”
“是呀!”胡一吹消遣道:“免得人家說你仿冒名牌,肚子裏卻連點墨水都沒有!”
山仔哼道:“我又不是墨水瓶,肚子裏幹嘛裝墨水?再說,四小龍裏面有一個軍師加西席就夠了,不然,我急着找他們回來幹啥,吃屁呀!”
申尤小梅不解地來回看着四眼相瞪的老少二人。
數日後的黃昏。
山仔坐在申家大廳,茫然瞪着廳外打穀場邊一株梧桐樹。
只見樹梢已有片片黃葉,稀稀疏疏地隨着晚風飄落地面。
一葉知秋,又是另一個初秋的黃昏。
夕陽的餘暉,將西邊天際染成一片悚栗又沁心的嫣紅,遠遠的山影沉浮在的灰藍色暮靄里。
那抹隱含凄然與落寞的霞照,彷彿也在浮動,大地好似籠罩着一層失落,看得人心也幽忽忽地彷徨起來……
等待總是令人難耐。
尤其是無聊的等待,總叫人那麼不經意地想起一些想要遺忘的過往。
回憶雖是人生最珍貴的資產,也是最痛苦的負債吶!
山仔不自學地吐出口鬱氣。
長長的嘆息,引得大廳一角,逕自擺着棋譜的胡一吹抬起頭。
“七少年,八少年就吐大氣,你的日子就那麼地難過法?”
經過這些天來的相處,胡一吹越來越喜歡山仔,如今看他這般無精打采,心頭倒也不自覺地變得沉甸甸的。
山戶不耐煩地叨念:“古董他們什麼時候才會來嘛?”
胡一吹老神在在道:“從太原到這裏,最快也得個把月,你急什麼?”
山仔悶聲道:“問題是我沒空等那麼久,時間拖得越長,江湖衙門會越囂張!”
連日來,由丐幫各地分舵不斷傳來消息,使山仔知道江湖衙門的動態。
他們正在江湖上大肆渲染殘害獨孤羽的手段,更四處宣揚山仔是恐怖的血眼使者,凡是幫助山仔他們的人,便是江湖衙門的公敵。
自然,他們並不知道獨孤羽已死之事。
胡一吹沉思道:“有關你是血眼使者這檔子事,對你可是很不利。”
“那也沒辦法。”
山仔摸着額際淡淡的疤痕,撇撇嘴接著說道:“就有那麼自以為是的人要認為我有什麼狗屁血眼!我能奈何?”
胡一吹淡笑道:“這也是可能是他們故意混淆視聽,想要籍此孤立你,也比較容易對付你。”
山仔揚眉道:“你是說,江湖衙門有點怕我,所以想辦法要設計我?!”
胡一吹意味深長地說道:“畢竟你們是唯一活着闖出江湖衙門的人,他們多少是有些顧忌。”
“說的也是!”
山仔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地呵呵輕笑數聲。
忽然——
“老大……我們來嘍!”
山仔整個人如中雷殛股一怔,隨即,猛地跳起,驚喜地叫道:“哈哈!他們來了!他們來了!唷呼!”
他的人宛如脫弦之箭,咻地射向廳外。
三條人影,如風一般卷進中家的打穀場.
為首之人,正是少年老成的古董,滿臉麻子的苦瓜和大餅臉茶壺稍差一步地緊隨在其後。
幾近兩年不見,他們全部長高、長壯了,外表也變得比以前更加成熟穩重,尤其是古董,雖然是一身洗得泛白的補丁裝,卻如玉樹臨風般的神采飛揚。
“古董,苦瓜,茶壺!”山仔興奮喊道:“奶奶的!你們終於來啦!”
“老大!”
古董等人沖前又抱又捶地吼道:“他媽的!我們想死你啦!”
古董抓着山仔肩膀,激動地道:“老大,你亂不夠意思的,一去就是兩年,讓我們一直痴痴地等。結果你卻在江湖上大出風頭,血眼使者!嘖嘖!”
“對呀!”苦瓜發著牢騷道:“從你離開太原之後不久,馬路消息就沒有斷過,咱們在丐幫里等呀等,盼呀盼,就希望你早日回來。誰知道你竟然越跑離洞庭湖越遠,真是急死人啦!我還以為你又打算拋棄我們!”
茶壺憨然道:“就是嘛!老大,你是怎麼混的,居然放着解救我們的正事不幹,偏偏跟着人四處跑路!”
山仔呵呵賊笑道:“意外!一切純屬意外!我保證以後一定盡忠職守,干好老大的工作!”
他接着好奇道:“他媽的!我以為你們人在太原,這一等要等上個把月才見得到你們,你們怎麼那麼快就到這裏?”
古董得意道:“若非本軍師足智多謀,趁着開全幫大會的機會,要求蕭舵主讓咱們跟着一起上洞庭湖,我們現在就不會在這裏。”
山仔打量三人,滿意道:“奶奶的!看你們三個人的樣子,你們混得好像不錯,大概是古董充分運用頭腦的結果吧!”
“那當然!”
古董連謙虛都省了。
苦瓜抓抓後腦,嘿笑道:“他奶奶的!老大,這兩年我可真的服了古董,若不是他的設計,我們三人到現在恐怕都還在狗頭手下吃癟!”
山仔毫不意外道:“現在你知道了吧!以前不是我故意偏袒古董,只是每個人各有所長,若真要比動腦筋,你還不是古董的對手!”
苦瓜乾笑道:“栽啦!”
他這是一語雙關,不但是認栽,也表示他知道的意思。
山仔謔笑道:“栽就好!現在告訴我,你們這一年多,快兩年來究竟是怎麼混的?他媽的!我的馬路新聞你們都知道,可是有關你們的代志我都莫宰羊,這怎麼可以!”
“我說少年仔,你們站着說話不嫌累嗎?”屋內,胡一吹大模大樣道:“還有,難道你們不懂得敬老尊賢,不知道該先進來向我老大人請安才對!”
山仔朝古董他們扮個鬼臉,四人一起進入大廳。
按照道理,古董他們三人既是丐幫所屬,就應該對老幫主畢恭畢敬地施大禮請安才對。
可是古董他們入屋后,卻對胡一吹來個相應不理,山仔一看他們三人的表情,就知道有好戲可看,索性也悶不吭聲。
胡一吹終於有些不是滋味地乾咳道:“嗯!你們是不是忘記什麼事啦?”
“忘記什麼事?”
古董他們三人同樣地滿臉無辜屏口同聲反問着。
胡一吹皺眉,暗示道:“我可是丐幫的十袋長老,也是現任幫主的師父!”
他倒不是故意炫耀自己的身份地位,而是幫中的規矩和傳統不可不注重。
古董他們仍然故作不解,同聲問道:“十袋長老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他們這麼整齊劃一的異口同聲反問,可是經過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也算是四小龍想要作怪時的特色之一。
“請安呀!”胡一吹忍不住吹鬍子瞪眼道:“別忘了你們可是丐幫的小兵兵,見着老大人,規矩可不能不遵守!”
三個人神秘地對看了一眼,古董代表發言說道:“咳咳!很抱歉,我們已經不是丐幫的屬下!”
胡一吹怪叫道:“已經不是?這麼快!”
苦瓜攤攤雙手道:“你看,我們兩手空空,既沒有打狗棒,也沒有百寶碗!”
茶壺眨眨眼,補充道:“也就是說,我們沒有任何代表丐幫弟子的標準信物,因此,我們已經不再是丐幫弟子。”
胡一吹不死心問道:“加入丐幫不是丟掉信物就可以脫離幫規的約束,是誰解除你們在丐幫中的名份?”
“是幫主親自除名!”
古董他們三人,再度異口同聲地回答,而且每個人臉上都是洋洋自得的神情,好像很高興能讓胡一吹這位丐幫元老吃癟。
胡一吹泄氣道:“他奶奶的熊!這笨徒弟動作那麼快乾嘛!竟然剝奪我享受為人除名的樂趣!”
古董咯咯笑道:“幫主在接到老幫主你的信后,便找我們當面談話,問清事情原由和我們的意願,知道我們無心繼續留在丐幫之後,就當面解除我們在幫中的名份及責任。”
茶壺好心想安慰胡一吹,接道:“不過,幫主要我們轉告老幫主,如果老幫主願意,還是可以再作一次宣佈!”
苦瓜賊笑道:“當然,老幫主若是閑着無聊,也可以上趟太原,親自處罰破壞幫譽的狗頭等人!”
胡一吹瞪大眼道:“好小子,原來你們是故意氣我!”
“答對了!”三人異口同聲。
胡一吹想板起臉佯裝生氣,卻又忍不住笑罵道:“他奶奶的!你們這些小鬼頭,全部和山仔同一個德性,賊頭賊腦!”
山仔懶洋洋開口道:“物以類聚嘛!”
其他三人也不分先後,同時說了同樣的一句話,說完還頗有默契地互相眨眨眼。
胡一吹揮揮手道:“好了,我知道你們有默契,別再異口同聲說同樣的話啦!那簡直是凌遲老大人的神經!”
茶壺稀奇道:“老幫主,你也很會說我們的話也!”
“什麼你們的話?!”胡一吹哼聲道:“少年仔,我老大人說這些有味道的話時,你們這些小鬼頭還不知道出世了沒有,也敢在我面前自賣自誇!”“味道?”山仔故意朝空中嗅了嗅,調侃道:“原來老大人的話就像臭酸的飯,是有味道的喲!”古董也一本正經地道:
“可是我們其中沒有人姓王,而且也沒有人賣西瓜,怎麼會自賣自誇?”
胡一吹聞言窒了窒,悻悻地道:“得了,你們這些猴囝子,不準反駁老大人的話!”
“還有……”他看着古董,若有所思道:“沒想到你這小子,居然懂得老王賣瓜的典故,看來你比其他人有點學問,難怪蕭立中那小子會喜歡你,他想將你收為義子是有原因的。”
古董聳了聳肩,並不辯白。
山仔嘿笑道:“本龍頭的軍師豈是簡單的角色,蕭舵主想挖角,可就找錯對象了!”
胡一吹頗有興趣地看着眼前四人,只覺得山仔神采內斂,精明深沉;古董英姿煥發,少年老成;苦瓜沉猛強悍,氣魄十足;茶壺樸實淳厚,木訥慎言,個個都是氣宇軒昂的將相之材。
他不禁暗贊:“這四個小小子雖然只是弱冠之年,但是來日前途只怕未可限量!”
他又微微感嘆地忖道:“可惜如此人才,卻不是丐幫所能留得住,否則丐幫還怕沒有再創江湖霸業的本錢。”
山仔早有察覺胡一吹的神色變換不定,但他眼前只顧得沉醉在與古董他們重逢的興奮和喜悅之中,才做得去猜測這位頗對他胃口的老大人,究竟有何心事。
古董他們更是迫不及待,大吹大擂地告訴山仔這將近兩年的日子,他們的種種遭遇和經歷,更不可能注意到胡一吹的心情。
胡飛吹看着笑鬧中的四人,嘴角不禁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唉!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呀!”
“要到金沙江的源頭可千萬得小心吶!”胡一吹不厭其煩地告誡道:“還有,也得隨時注意江湖衙門的暗算。尤其山仔你呀!這身打扮只會替自己惹來更多的麻煩,能換的話最好換掉!”
山仔嘻嘻笑道:“換不得,這是形象問題!”
胡一吹無奈地搖搖頭,連他自己都很驚訝,自己竟會為了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小小子如此操心。
可見人與人的相識,全是一個緣字作怪!
有些人認識一輩子,卻始終只是相處,而他對山仔卻是一見投緣,居然關心到近乎嘮叨的地步。
如果他徒弟向天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那還不知道會把眼睛瞪得多大,大呼:“奇哉!
怪哉!”
直到山仔他們遠離申家,前往江邊渡口時。
古董終於忍不住問道:“老大,你和老幫主究竟有啥不可告人的關係?他為什麼對你特別照顧?據說,老幫主的脾氣很古怪,很不容易討好也!”
山仔側着頭,仔細想了半天,若有所悟“哦……”的一聲。
古董好奇道:“什麼?你想到什麼?”
山仔搖搖頭道:“我也莫宰羊!”
古董翻個白眼,嘆道:“我怎麼忘了你這招!故意吊人胃口嘛!”
苦瓜插口道:“老大,關於老幫主的嘮叨,你難道不覺得煩?我光是旁聽,就快聽得耳朵生繭!”
茶壺附合道:“我都快想要拜託老幫主閉嘴,他的話還真多!”
山仔嗤地一聲,嘲謔道:“所以你們的道行還不夠,只能叫我老大,自己幹不了老大的位子!像我,雖然一樣在聽老花子說教;可是我就會先用左耳聽,左耳聽累了,才換右耳聽,就算他繼續說上三天三夜,我還是原來的我,老神在在啦!”
“這叫左耳進右耳出!”古董哧笑道:“標準的陰奉陽違!”
“嘖嘖……苦瓜戲謔道:“不愧是老大,不但吹起牛來臉不紅,氣不喘;就連騙人也是正大光明!”
山仔皮笑向不笑道:“廢話!這也是本事,你懂不懂?”
“懂,我懂!”苦瓜佯笑道:“我敢不懂嗎?”
山仔瞟眼得意道:“你當然不敢!嘿嘿……”
他笑得比老奸臣還奸!
苦瓜哭喪着臉道:“唉……誰教我遇人不淑,只好認命啦!”
古董糗笑道:“遇人不淑沒關係,改嫁就可以了!呵呵……”
山仔訕謔狎笑道:“可惜他遇上的是我,連改嫁的自由都沒有!因為……”
“你是龍頭!”古董等人替他說完。
“沒錯!”山仔意氣風發道:“因為我是龍頭!”
他終於又和相依為命的兄弟見面了,他終於又嘗到身為大阿哥的雄風了!
只要四小龍能夠相聚一起,山仔便覺得自己更能輕易地面對江湖中血腥的夢魘,甚至能夠面對千軍萬馬而怡然不懼。
因為,他有友誼的支持!
他們四個人在長江畔租了一艘平底船直朔上游之後,便一頭鑽進船艙,展開作戰會議。
古董仔細研究有關雪魂靈珠那四句隱訣,結論道:“我一定也是先猜峨嵋金頂,再來是金山之頂或金川之頂。至於,金庫之頂這種荒謬的說法,我勉強同意好了!”
山仔不以為忤道:“反正全是碰運氣,先碰最有可能的地方,運氣最大,等到運氣全都碰完了的時候,咱們再想辦法碰碰皇宮內院的金庫!”
苦瓜不表樂觀道:“就怕運氣還沒碰光,咱們就已經先碰得頭破血流!難道只有這種笨方法嗎?”
山仔以昔日獨孤羽回答他的口吻,回答道:“難道你有比較聰明的方法?”
苦瓜搖搖頭道:“沒有!”
“那你就少廢話!”山仔瞪眼道:“不要在那裏擾亂軍心!”
苦瓜吐了吐舌,捂着嘴門聲道:“就當我沒說可以吧!”
山仔轉變話題道:“咱們這一路上,還得防着我的生死之交來找麻煩,你們三人在丐幫混了快兩年,有沒有混到什麼保命的本事?”且古董坦然道:“你已經知道,本來蕭舵主想收我為義子的事?”
山仔無言地點頭。
古董微笑道:“雖然蕭舵主對於我拒絕做他兒子的事很失望,不過……他還是將他一身武學儘可能詳細地全部教給我。因為他希望我能有能力照顧自己,並且好好地活下去。”
山仔瞄他一眼,篤定道:“以我對你的了解而言,你就算沒學全蕭舵主全部的本事,最少也學會九成,對不對!”
古董呵呵笑道:“然也!”
山仔瞥眼面色尷尬的其他二人,嘆口氣道:“至於你們兩人,按照往例,我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然也!”又是異口同聲。
山仔淡然掃視表情不一的三人。
忽然——
“砰!”的一聲,山仔猛拍艙中的甲板,故作兇惡道:“奶奶的!從現在開始,你們三個都給我用心地學,學會多少算多少,至少我可以比較不擔心,你們的小命會丟得太早!”
其他三人自然明白自己要學的是什麼,畢竟,自山仔離開太原之後,他們所聽到的每件有關山仔的傳聞都與血腥脫不開關係。
他們更明白,人在江湖,沾上血腥,就是在玩命——真正的玩命!
古董身為四小龍的軍師,自是了解山仔自認識獨孤羽之後,所交往的生死之交究竟有多麼親密。
那種除非你亡,便是我死的交情,恐怕不是輕易就能化解的深刻關係。
但是,他仍然試着抗議道:“老大,既然我是三個人裏面,程度最高的人,應該可少用心點吧!”
他是想多偷懶些!
山仔揚了揚眉.輕哼道:“應該?什麼叫應該?!”
他翻臉比翻書還快,剎時,便換上一副怒目金剛般的嘴臉,齜牙咧嘴道:“能者多勞,你懂不懂!程度高的人,才應該用心多學一點,你既然身為軍師,就給我做個好榜樣,你如果想偷懶,奶奶的,門都沒有!”
古董暗自叫苦,這下子他可是沒吃着羊肉,偏又惹得一身騷!
苦瓜卻在一旁嘿笑道:“嘿嘿!老大回來了,我說古董呀!你這隻暫時稱王的猴崽子,這回可有大甲魚吃了吧!”
古董瞪他一眼,惡狠狠道:“他媽的!你少得意,就算本軍師吃癟吃定了,我也要拉你這個爛瓜仔,一起下地獄有難同當!”
苦瓜有些緊張道:“奶奶的!臭古董你少陷害忠良!”
“忠良?!”古董誇張地叫道:“你如果算得上是個忠良,那天下就沒有奸詐的小人可言!”
茶壺頗有同感道:“關於這點,我支持古董的說法!”
苦瓜叫道:“喂!茶壺,你少落井下石好不好?”
古董謔笑道:“打落水狗的比喻比較適合。”
茶壺滿臉老實道:“我只是實話實說嘛!你們也知道,我最不會說假話了。”
苦瓜轉向山仔,哭喪着臉道:“老大,前無古人,后無來人的老大,你該為我這個可憐的弱小主持公道,說句公道話吧!”
山仔慎重其事地點着頭:“對!我是該為你說句公道話!”他乾咳兩聲,瞟眼黠笑道:
“我覺得……古董和茶壺的話很有道理!”
苦瓜哇地怪叫一聲,撲向山仔抗議。
山仔機靈地一閃身,竄向床鋪,大叫道:“本龍頭要休息了,誰敢犯上,一律按幫規處置!”
他的身子一觸上床,立即擺平閉眼,一副早已入睡的模樣。
按照四小龍他們的幫規,凡是躲過突襲之後,若再偷襲的人,就得接受其他三人同樣的報復。
苦瓜突襲未能得手,追到鋪榻前,又恨又惱地直跺腳。
這回,換成古董對他冷嘲熱諷了!
在迷濛如幻的月影下,山仔所雇的船隻靜靜地泊於江畔。
船頭,那一盞昏黃如晦,高挑斜起的紙糊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
月過中天,白茫茫的霧氣如氤如氳地瀰漫整個江面,粼粼的波光,潺潺地流向天際。
這一葉如等船的小舟,彷彿也要隨着這夢幻般的景色,飄離了世間,幽幽地盪向夢的世界……
廣闊的江面,除了冷冷地水流聲,只有夜蟲卿卿叫個不停。
這應該是個寧靜的夜。
但是——
這夜,並不真如表面那般地寧靜。
就在那片嗚咽低泣着的蘆花盪后,幢幢人影如鬼魅,如幽靈般,寂靜悄然地朝山仔他們所雇之船緩緩地掩進!
朦朧的月光,照出來人的身影。
他們俱是一條黑衣打扮,腰纏血紅束帶,胸前綉着那副銀白的枷鎖圖案,正映着月光,閃着邪惡的冷芒!
他們,正是江湖衙門所派出的殺手。
他們的目的,正是擊殺船上之人!
船艙中,山仔四人擠在不甚寬敝的鋪蓋上,你壓我疊地睡得好不安穩。
他們四人絲毫不覺死亡的陰影,正隨着月光的移動,一步步地籠罩向他們!
殺手更近了!
他們一尺尺,一寸寸地接近船隻……
忽然,一隻不識好歹的水鴨,自被人驚擾的美夢中,突然嘎叫一聲。
它也只有時間抗議這短暫的騷擾。
幾乎是立刻的,它被一雙粗巨的手,一雙屬於殺孽的手,輕易地扭斷脖子,從此看不到明日升起的太陽。
江湖衙門的殺手們,屏息等待半晌,確定這突如其來的野鴨叫聲,並未驚動任何事之後,再度緩緩地……小心謹慎地……朝着江邊的小船潛進。
數名水性較佳的殺手,無聲無息地滑入水中,悄然掩向寂靜如恆的船邊。
忽地——
小船嘎吱微響,異常地輕輕搖晃起來!
潛近的殺手立即屏氣沒入水底,因為,他們知道這種輕微的搖晃,正是表示船中有人在走動!
古董睡眼惺松地走向船舷,解開褲頭,滴滴答答地撒了一泡尿到江里。
他喘口氣,喃喃地道:“哇噻!好爽,奶奶的,若不是晚上輸酒輸太多,也不用半夜憋着這泡尿起來泄洪!”
爽的人是古董,倒霉的卻是在離船不遠處悶在水中江湖衙門的捕役。
因為這些人,十之有七、八為了隱藏身形,不得不泡在古董所撒的尿里!
古董“啊……呃!”地打個阿欠,茫茫然地瞪着前方。
半晌,他彷彿從半睡眠狀況中驚醒,隨即跌跌撞撞地摸回船艙,準是打算繼續睡他的大頭覺。
水中的殺手們迫不及待地浮出水面換氣,他們每個人都在心裏操翻了天,恨死泡在古董的尿里。
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弄出絲毫的聲響,或有半句牢騷,因為,江湖衙門對破壞行動計劃的人,是有非常殘酷的處分!
蘆花盪中,顯然是領頭之人比了比手勢,要所有人馬再等一下,稍緩行動,以免打草驚蛇。
泡在水裏的人,雖然恨透了冰冷的江水,卻也不得不咬緊牙關繼續忍耐。
終於————
江湖衙門領導這次行動的大捕頭級人物,號稱邪鉤的鐘振泉確定一切無恙后,斷然揮手,指揮眾人撲襲小船。
“嘩啦!”破水巨響之聲,泡在水裏的人率先發動攻擊,自江面躍起,直取船篷。
“噗噗!”聲中,這些人破篷而入,沖向船艙,其他的黑衣捕役更是不落人後,一個個有如凶神惡煞似的飛身射向船艙!
鍾振泉露出猙獰的笑容,篤定地掠向甲板。
在他的計劃中,山仔他們早該被他的手下亂刀分屍才對,至少,山仔他們也早已是鋼刀加首,命在旦夕!
於是,鍾振泉更形得意地嘿嘿直笑,大刺利地朝艙篷行去.月色雖明,卻照不出艙內的情況。
鍾振泉冷冷哼道:“掌燈!”
燈光應聲亮起。
鍾振泉滿意一笑,舉步進入船艙,但他的笑容,卻在看清艙中現況時,凍結在他那張邪惡的臉上。
只見————
船艙中七橫八豎地倒了一地黑衣大漢,不用別人告訴他,姓鐘的也看得出這些黑衣大漢,正是他精心挑選的得意手下。
只是此時,這十數名大漢全都擺橫在昏暗的船艙內,而且,是不甚光彩地擺橫在那裏。
因為,他們每個人若不是被裝穀物的大麻袋套住大半身,就是被一張張魚網,或是粗纜繩像裹粽子似的綁得死死的。
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這些在江湖中令人聞之色變的江湖捕役,此刻,全都是昏迷不醒。
而且……呃!令他們昏迷的原因,應該是他們腦門上那顆腫漲如鵝蛋般大的肉包!
山仔氣定神閑,笑咪咪地望著鐘振泉。
“你好呀!老兄,你來得似乎晚了點,不過沒關係,我想苦瓜他們很樂意送你去你的手下目前所在的地方,和他們見面才對!”
鍾振泉鼠眼一瞥,清楚地看見苦瓜等人手上,各自故意引人注目地舞弄着一支碗口般粗細的木棍。
想來他屬下頭頂上的那顆肉包,正是這些木棍的傑作。
山仔將對方驚愕的表情,完全盡收眼底。
他接着以愉快的口氣,閑聊也似的問道:“不知這位大捕頭姓啥名何,是哪裏人氏呀?”
鍾振泉陰陰地瞅着山仔,悶聲不答,他的腦中此時正飛快地計算着,接下來該如何應付這等場面,以完成這次的突襲行動。
山仔自是明白鍾振泉心中的打算,但他可是老神在在,心中賊笑地忖道:“他奶奶的!
你這鬼頭鬼腦的傢伙,想在本龍頭面前耍鬼主意,那你可真是走不知路!”
山仔見這傢伙半天不吭一響,遂揚了揚眉,詢問道:“本幫軍師何在?這位大捕頭老兄好像忘了他自己是誰?你是不是該提醒他他究竟是什麼東西,來歷為何?!”
古董自加入丐幫之後,便由一切和山仔有關的傳聞中推測得出,自己等人未來的人生,百分之一百二十會和江湖糾纏不清。
因此,他早就特別留心打探與江湖有關的各種人事物。
以古董的聰明才智,以及丐幫太原分舵舵主蕭立中對他的喜愛,和幫主向天笑對他的賞識,他自然很容易收集到各類情報,如今正是他表現的時候!
古董爾雅地輕咳一聲,朗朗道:“來人乃是江湖衙門中,七名大捕頭之一,武功機智排名第五的邪鉤鍾振泉,鍾大捕頭。
他擅使一對淬毒蠍子鈞,武功路數詭異陰刁,加入江湖衙門之前,曾是冀北一帶的黑道梟雄,因為得罪冀域的伏虎門,被追殺得走頭無路之下,才投入江湖衙門為依靠!”
山仔對這段報告,非常滿意,頻頻頷首道:“嗯!很好,很好!不愧是本幫軍師,以後就由你負責主持調查局,兼營廣播電台!”
“領旨!”古董裝模作樣地拱手哈腰,還真以為自己是欽命大臣!
山仔他們覺得很有意思的事,對鍾振泉而言,卻是揭他瘡疤的事。
他又恨又惱,氣得跳腳道:“他媽的!你們這幾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你們以為鍾大爺會含糊你們?竟敢如此戲耍本大爺!”
古董嗤笑道:“都已經戲要了,還有什麼敢不敢的事!”
苦瓜接口譏謔道:“奶奶的!現主時(眼前)地上還倒着一大片死豬,你不含糊我仰我們還會怕了你不成!”
鍾振泉聞言猛地驚覺,神色不定道:“小子,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們今晚的行動?”
以他慣於計算別人的心眼認為,他一定是被內賊出賣,因此想藉話套出山仔他們的口風來。
“山仔等人得意地對望一眼,看得鍾振泉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山仔捉弄地眨眼笑道:“我才不告訴你!”
鍾振泉斷定道:“哼!你以為我不曉得有人做內應,大膽地出賣本大爺!”
山仔笑得頗為暖昧,驚訝道:“噫?你怎麼會知道?”
他忽然捂住嘴巴,滿臉說錯話的悔恨之色。
鍾振泉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測,他不禁怒火中燒,叫道:“是誰?是哪一個傢伙竟敢如此擺我的道?”
古董神色自如道:“這還要問?你不想想平常,你老是和誰過不去?”
山仔喝道:“古董,閉嘴!”
鍾振泉陰陰地笑道:“原來如此!不過,他如果以為如此就能坑住我,那他未免太相信你們的本事!”
山仔皺起鼻子,“哼!”了一聲,不悅地道:“鍾大爺,鍾邪鉤,你以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能夠蹦上天不成!”
古董沉着臉說道:“你別忘了,我們的老大,可是病書生的嫡傳弟子,你以為你逃得了命嗎?”
鍾振泉嘴角微微抽搐,顯然他已經有些緊張。
他雙手慢慢背向背後,強硬地道:“你們不用張狂!在來此之前,師爺已經將你們的能力仔細分析過,不錯,山仔是有些本事,但還不見得有多厲害!”
“唉……”古董故意愁眉苦臉地嘆息道:“你就那麼相信你家師爺?你難道忘了我們老大的外號?”
“血眼使者也!”苦瓜半是威脅,半是炫耀道:“你知道道那代表着什麼意思?如果你知道,你大概就知道不見得厲害是有多厲害!”
鍾振泉臉色已經有些發白,額際也泛出細碎的冷汗而不自覺。
山仔咧嘴笑道:“既然你家師爺告訴你,我不見得很厲害,那你又何必緊緊握着背後的雙鉤?你幹嘛那麼緊張?”
鍾振泉悚然驚道:“不!我才不緊張!”
“是這樣子嗎?”
山仔那種懶洋洋的笑容,在鍾振泉眼中,感覺就像一隻逮着老鼠的貓,正“喵鳴!”、“喵嗚!”地準備張嘴吃掉到口的獵物!
鍾振泉駭然已極,他忽然神經質地狂吼一聲,揮舞着雙鉤朝山仔殺去。
古董、苦瓜和茶壺三人手中的木棍以擊出全壘打的架式,狂掃而出,卻稍差一步地沒有命中目標。
山仔雙眼暴瞪,在漫天藍光呼嘯卷至時,豁命迎掌推出!
“轟隆!”一聲,船返被相互撞擊的勁力震得碎成片片,宛似煙火般爆濺開來。
山仔像摔死狗般,砰地撞上船底艙板,差點將船撞破一個大洞。
古董等人緊張地持棍來援。
但是,鍾振泉不但沒有繼續攻擊,反而藉着這股反震力的推送,翻身落向江邊的蘆花盪,逸身而去!
“你們給老子記住,等老子回去算完帳,還會來找你們……”他的聲音,逐漸消失在嘩啦啦的水聲下……
山仔齜牙咧嘴地爬起身來,哀哀叫痛:“奶奶的!這下子的威力倒不弱,摔得本龍頭這把龍骨差點散成二百零八塊!”
苦瓜大驚小怪道:“哇噻!老大,你們的動作真他奶奶的快,我連眼睛都來不及眨,就有了結果啦!”
茶壺不解道:“可是那小子為什麼突然掉頭就走?”
山仔揉着后腰,嘿笑道:“他不走我就頭大!還好咱們默契十足,說謊都不用打草稿,就能唬得他屁滾尿流!”
古董噗哧笑道:“姓鐘的還真以為是被江湖衙門裏的對頭出賣,他這一回去,保證會和那個人翻臉!只可惜,咱們無法親眼瞧見這場熱鬧。”
山仔洋洋自得道:“呵呵……還不是我的反應快,要不是我覺得那隻水鴨叫聲有問題,叫古董出去拖時間,咱們哪有工夫佈置坑人的陷阱!”
古董吃吃笑道:“我一想到這些人泡在本軍師的尿水裏,就忍不住要大笑三聲!哈!
哈!哈!實在有夠爽!”
苦瓜踢踢猶自昏迷不醒的敵人,問道:“老大,這些人要怎麼處理?”
山仔毫不考慮道:“扒光他們的衣服,丟出去!咱們準備馬上起錨,離開這裏。對了,那兩個船家呢?可以叫他們回來了!”
古董道:“我去叫,他們大概在水裏飽得快變水腫!”
他走向船首,對着黑黝黝的江面吹起長長的口哨。
“嘩啦!”輕響,兩條人影已攀着船舷,輕鬆翻上地面,他們乍見沒了船篷的船艙,不禁心疼地呼天搶地。
“少羅嗦!否則你們就得和這些昏倒的賊人一樣!”山仔順手丟了一錠亮晶晶的銀子給船家,有效地使他們閉上嘴。
苦瓜和茶壺已將十數條大漢的衣物扒得精光,並且將他們的手腳重新反綁於背後。
茶壺有些猶豫道:“老大,這樣子把他們扔出船去,他們會不會淹死?”
山仔白眼地道:“你不會多用些力氣,把他們丟得遠一點,遠到剛好在掩不死他們的地方!”
苦瓜埋怨道:“你若不問就沒事啦!這下咱們都得多花幾分力氣。”
他和茶壺合力抬起一人,像甩沙包一般,三搖四擺將這個大活人甩到蘆花盪里的淺水灘去。
山仔和古董,以及兩名船家也動手幫忙。
一時之間,嘩啦嘩啦的濺水聲此起彼落。
這些光着身子的江湖捕役們,在摔在冷冰冰的水裏后,一個個驚叫着被凍醒,每個人都在水中拚命地掙扎。
“他媽的!這是怎麼回事?”
“我操!冷死人了!”
“……呀!老子怎麼光溜溜……”
此起彼落的叫罵聲,應和着撲水的嘩嘩聲,寧靜的江畔,陡然熱鬧起來。
山仔自慢慢撐離岸邊的小船上,瀟洒地揮別道:“各位捕快老兄,辛苦啦!良宵苦短,你們好好享受一下夜遊江畔的滋味,我們先走一步!”
古董等人也笑謔地說道:“好好享受你們的冷水澡呀!秋天洗一趟,比夏天洗三回還夠本吶!”
山仔他們的船在那些江湖衙門捕役的叫罵、目送之下,越行越遠,很快地消失在黑暗的江面!
山仔他們進入滇境時,已是初冬時節。
由於金沙江並不適合行船上朔,因此,山仔他們只有勞動自己的雙腿,沿途上行。
越是接近江源,路途便是越見崎嶇,自進入西康山地之後,他們幾乎無時不在攀山越嶺。
山區的冬天來的更早,有些山頭,已開始飄下皚皚白雪,山仔他們同是裹着輕暖舒適的羊皮棉襖,在冷冽的風中,毫不畏寒地努力前進。
回想過去那段穿不暖,食難飽的日子,再看看如今眾人身上的新裝,山仔感到安慰的是,雖然離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還遠,但是,他這個龍頭老大總算稍稍對得起自家兄弟。
古董打破沉默,問道:“老大,你有沒有想過,其實真正所謂的金沙江,只是指長江在玉樹到宜賓這段而言。玉樹以上,江名便不叫金沙江,而是通天河,咱們要找的雪魂靈珠,會不會就在玉樹這個地方?”
山仔不以為怪道:“以前我和羽叔研究過這個問題,他認為我們所要找的地方既然是金頂之顛,一定和山頂或高原有關係。玉樹雖然是金沙江之名的開始,可是卻不是此江的源頭!”
苦瓜好奇道:“那麼金沙江的源頭又在哪裏?”
山仔擺起架子,乾咳道:“軍師,給他上一課!”
古董呵呵一笑,正色道:“按照江源考的記載,沱沱河才是長江真正的源頭,沱沱河又發源於唐古拉山主峰的冰河,所以咱們要找的地方,應該就是冰川廣布的一高原地區!”
“然也!”山仔補充道:“據羽叔告訴我,在高原之上,由於冰蝕的關係,產生許多洞穴,正符合百穴之匯的形容。”
古董沉思道:“如果這個匯字,解釋為冰雪融化后的匯流,那搞不好咱們就得在這種下雪的天氣里下水去找靈珠。”
苦瓜打個冷顫地說道:“哎喲!最好是不要,這種天氣到冰河裏洗冷水澡,保證會把人凍成冰棒!”
古董哧地笑道:“少土了,所謂的冰河,只有終年不解凍的冰,沒有水,哪能洗冷水操,笨!”
苦瓜臉紅脖子粗地反駁:“是你自己說冰雪融化就有水,你憑什麼罵我!”
“憑我高興!”
古董擺出弔兒郎當的樣子,存心氣死苦瓜。
茶壺受不了他們兩人地搖搖頭,卻發現山仔不知出神地想些什麼。
他好奇地問道:“老大,你在想蝦米,為什麼失神失神的?”
這個問題顯然也引起古董的興趣,他顧不得繼續和苦瓜拌嘴,逕自沉思起來。
苦瓜異想天開道:“咱們起個火,把冰雪烤溶,不就結了!”
山仔反問:“冰天雪地里,你要用蝦米(什麼)起火?”
苦瓜扁着嘴道:“只要有蝦米,這把火就不成問題。”
茶壺打趣道:“用蝦米來起火,那咱們就有烤蝦大餐可吃啦!”
他故意把漢話的蝦米和閩南話的蝦米混為一談!
山仔猛點頭,贊同道:“有道理!有道理!咱們就決定由苦瓜去找蝦米來起火!”
茶壺謔笑道:“不過,他得先想辦法讓結冰的河解凍,才能捉得到蝦米!”
苦瓜糗大道:“去你的蝦米跟蝦米,要捉蝦你自己去!”
古董忽然呵笑道:“咱們可以在經過玉樹時,買些炸藥帶上唐古拉山。”
山仔諧謔道:“現在才想起這招,看來你沒有我想像中的聰明!”
古董本來很得意的表情,瞬間變做苦笑道:“沒有想像中的聰明沒關係,只要有實際上的聰明就夠用!”
約莫半個月之後。
山在他們終於循着如網脈般地潺潺流水,踏上長江的發源地,一片正被厚厚白雪所掩蓋的廣闊高原。
此時,連續數日的飄雪已經停止。
高原上,只剩少數較大的湖泊和較深的活泉泉眼,依然閃動着水光之外,在這個封冰的世界裏,山仔他們是唯一有生氣的個體。
苦瓜呵出一口白霧,搓着手問道:“老大,咱們是不是到達地頭了?”
山仔吸口清新乾冷的空氣,環顧四周道:“我想是到了!”
古董微感興奮道:“接下來,就該擇地尋寶啦!”
茶壺不帶希望地附加說明道:“那是說,如果咱們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的話!”
山仔振奮精神,叫道:“放心啦!我有預感,咱們一定會有收穫的!”
苦瓜苦着臉道:“老大,你的預感靈嗎?別忘了,你上一次為了找雪魂靈珠,已經得罪一個峨嵋派,那時你有沒有預感?”
山仔瞪眼道:“他奶奶的!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我還是可以告訴你,上次我的預感還是很靈!”
“哦?!”苦瓜不太相信道:“那你為什麼沒有找到靈珠?”
山仔大馬金刀道:“因為我上次預感我們絕對找不到雪魂靈珠,這樣你滿意了嗎?”
他的表情好像要吃人。
古董和茶壺已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嘿嘿偷笑。
苦瓜瞪了他們一眼,這才吶吶地賠笑道:“我只是隨便問問,老大,你別生氣嘛!”
山仔哼聲道:“下次你再想隨便問問時,最好先考慮看看,懷疑龍頭老大之威信,該受何種幫規的處分!”
古董落井下石地提供意見,道:“冬天洗冷水澡,夏天做蒸氣浴,好不好?”
山仔搓着下巴,嘿笑道:“這個提議,似乎值得考慮。”
苦瓜恨得牙痒痒地撲上前,和古董扭成一團,滾倒到雪地里。
“冷水澡?我先請你吃雪花大餐!”
苦瓜拚命想把手中的雪球塞進古董的衣領里。
古董也不甘示弱,他隨手抓了一把雪團,塞進苦瓜的嘴裏,謔笑道:“看誰先吃到雪花大餐!”
茶壺站在旁邊,嘆氣道:“我早就在猜想,他們兩個人的停火能維持多久?果然不出三個月!”
山仔嘻嘻笑道:“所以,咱們兩個打的賭,是我贏了,你得扣餉半個月!”
茶壺聳聳肩,無所謂道:“反正你也從來沒發過餉,你就儘管扣吧!”
山仔有些糗大地摸摸鼻子,無話可說。
茶壺發現古董他們二人,在翻滾中,正朝一窪水泉接近,本要出口警告,但是卻被山仔阻止。
他看看山仔,忽然恍然大悟,兩人同時衝上前去,各補了滾在地面的古董和苦瓜一腳,將扭斗中的二人踢下水中!
古董他們哇然滲叫,山仔和茶壺卻早已逃出老遠,樂得哈哈大笑,並互相恭賀偷襲得手!
古董他們二人掙扎着爬出水面后,低於冰點的氣溫,立即將兩人凍得像兩條結冰的鹹魚,模樣不僅是狼狽,而且凄慘萬分!
有頃之後,當山仔正忙着在一處背風的小坡後面升起熊熊火堆時,古董和苦瓜已自火堆旁不遠,一座羊皮尖頂帳篷中換過濕衣服,鑽出頭來,急急地沖向火堆邊烤着凍僵了的身子。
古董四下張望道:“茶壺呢?”
“去探查有沒有魚可釣。”山仔拿出乾糧、老酒交給嘴唇猶尚發紫的兩人。
光看他們的種種行動,就知道山仔他們這趟尋寶可是有備而來。
古董和苦瓜迫不及待地灌上兩口老酒,滿足地哈口酒氣,咂嘴道:“好酒!”
其實,酒並不特別好,只是在如此寒冷的天氣里,不管什麼酒,喝入凍僵的肚腸,都是十分舒服的一件事!
“老大,快來看,我找到很棒的一湖魚啦!”
茶壺一邊奔向三人,口中一邊大聲地嚷嚷着。
山在抓起釣具,吆喝道:“走!去看看今天的晚餐。”
這座湖在冰雪覆蓋下,很難估計實際有多大,但是,光是湖心未結冰的部分,就大約有丈尋方圓。
山仔他們踩着厚厚的冰面走向湖心,就好像踩在札札實實的地面上一樣的穩當。
湖的中央水色清澄碧綠,根本着不見湖底有多深,湖中一種約巴掌大小的銀白色小魚,成群結隊地在水裏悠遊穿梭。
他們四人迫不及待地各自找好地點,坐在冰面上準備動手釣魚。
他們釣魚的工具非常簡單,只有一卷魚線和鉛垂、魚鉤,既無釣竿,也無浮標,這種手釣純粹得靠技巧和老練的功夫。
山仔他們所用的魚餌全是個人的獨家秘方,魚餌配得合適,就已經贏得了一半的勝利。
至於那個輸得最慘的人,依照山仔他們的慣例,除了吃以外,必須負責處理眾人所釣得全部魚后的一切善後工作。
所以每一次只要有釣魚,就有比賽,有比賽總是有人得餓着肚子,看別人吃他辛苦燒好的魚。
因此,山仔他們始終對於釣魚這件事,非常的認真!
時間不知不覺地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