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西湖遇險
還有幾十輛鏢車,又該怎麼處置。
然而,不容他們細想,沐南棟等人又迴轉人樁處。
厲萬龍道:“擒賊先擒王,宰了沐南棟這畜牲,群龍無首則亂!”
古山紫道:“我同二伯去追殺此賊,大伯和謝前輩、夏姑娘在此保護大家,如何?”
端木梓道:“這辦法不錯,只要逐走沐南棟,其手下自亂。”
厲萬龍道:“快走,山紫!”他話音剛落,人已躍出。
沐南棟弄清了有人混入無常教中,教主也不知哪兒去了,便趕忙回人樁處,生怕有變。
突然,兩條白影如飛躥來,他不禁一愣,停住了腳步。
等他看清是白衣人時,人家已到了跟前,一個出拳,一個出掌,直向他擊來。
沐南棟見來人氣勢兇猛,不敢硬擋硬架,急忙往後一躍,避開攻擊。
車不凡、點蒼二邪、席永良、洪大光急忙挺身攔阻。
古山紫提起八成功力,無聲無息推出兩掌。
洪大光不識厲害,暴吼一聲迎上,他剛剛打出兩拳,便覺胸口一窒,口中一咸,狂噴鮮血而死。
鐵腿真人玄化本已受傷,見狀忙飛起一腿,直踢古山紫腰背。
古山紫將身一擰避過,順手推出一掌。
玄化不知他是誰,運足功力打出一掌。
“啊喲!”老道驚喊出聲,一口鮮血噴出。
點蒼二邪、車不凡被厲萬龍纏住分不開身,古山紫立即向沐南棟追去。
沐南棟一見這氣勢,哪裏還敢出招,轉身就往外逃。
車不凡一抖手,打出三隻追魂鏢,直奔古山紫頭胸腹。
古山紫滯了一滯,沐南棟已逃過廣場。
席永良和點蒼二邪抵住了厲萬龍,卻禁不住古山紫加入戰團。
不到幾個回合,各人虛晃一招,也趕緊向峽谷口處躥去。
古山紫、厲萬龍旨在保護鏢伙和眾俠,也就不再追趕。
沐南棟溜走的消息一傳開,賊伙紛紛向谷外奔去。
就連無常教的人也在驚懼中慌不擇路地跟着逃去。
不到頓飯功夫,賊眾走了個乾乾淨淨。
古山紫等人脫去白衣,和大家見面。
厲萬龍又到廚房去尋找食物,剩下的飯菜不多,便讓鏢伙士兵重新點灶煮飯。
眾人圍坐篝火邊,相互說了經過情形。
董華道:“怪事,沐南棟拷問在下和張公子武公子,鏢銀究竟走哪一條路,在下回答不明白他說的什麼話。沐南棟立即出手一掌,打得在下吐血。如此糾纏了一陣,他又拷問張武兩位公子,若不是各位及時趕到,在下和張武兩位公子只怕一命難保。這廝不知是不是瘋了,神智不清,鏢車幾十輛明明停在這兒,他還要逼在下說出鏢銀走的哪一條路、押鏢的是些什麼人。莫非他以為礦銀不止這個數,還有些走了另一條道?各位,在下對此至今不明白,不知各位有何高見?”
端木梓等人大奇,頓時七嘴八舌議論起來。有的說沐賊貪心,奪了鏢銀尚不知足,胡亂猜測還有一路鏢銀。有的說他不過是先詐一詐而已,瞧瞧鏢銀是否分了兩路。
端木梓道:“沐賊既如此說,不妨將鏢銀取出驗看一番以釋疑惑。”
張濤道:“驗看一下也好,看看沐賊是否取走了一些。”
大家遂起身,叫了幾個鏢伙,來到鏢車停放處。
鏢伙爬上最邊一輛車,搬出了第一隻木箱,以兵刃撬開箱蓋,眾人撥開罩在銀錠上頭的粗布一看,黑糊糊的,看不清楚。
有個鏢伙取了一枝火來,這回可看清楚了,是一塊塊大石頭,把眾人驚得目瞪口呆。
董華叫道:“不好!鏢銀被沐南棟掉了包,快快打開其他箱蓋驗看!”
幾個鏢伙又搬下第二箱、第三箱,拆開蓋板后看到的都是大石頭。
這一來,眾人又驚又怒,議論紛紛,沐南棟這一手好不毒辣,要是押着鏢銀上京師,開箱驗看時,竟有一車是石頭,那麼你頭上長着幾個腦袋。
散坐在各處的士卒鏢伙,聞聲都趕過來瞧熱鬧,一時間,大夥又怒又急,喊叫着要找沐南棟拚命。
張弘道:“索性把所有車上的箱子都驗看一番,好確定被掉了包的白銀數量。”
端木梓道:“也只也如此了。”
董華便命所有的鏢伙士卒動手,驗看全部鏢銀是否足數。
大伙兒一擁而上,搬的搬,拆的拆。
“啊喲,是石頭!”
“呀!我們這箱也是石頭!”
“娘的!全是石頭!”
傳進眾俠耳鼓的,只有石頭。
待到八十車的鏢銀全都驗過,沒聽說有一箱是真金真銀的。
眾俠紛紛執了火把,一箱箱察看,的確如鏢伙士卒們所言,八十輛車上裝的,全都是又重又沉的石頭和一些廢鐵渣。
這一驚,非同小可!
沐南棟兩次劫下鏢車,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所有的鏢銀換成石頭?
那麼,他把鏢銀藏到哪兒去?
這麼多黃金銀兩,他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能搬得動、搬得完嗎?
張濤、武智雄驚得頓足捶胸,礦銀丟失,他們兩家要被滿門抄斬。
張雅梅、武玉嬋則放聲大哭。
孟霜雁站在她們身邊發怔,也不勸慰她們,像是已經麻木。
厲萬龍從人堆中擠出來,放聲道:“各位,劫下鏢車后,沐南棟從未動過鏢銀,官教主也可作證。”
官宏峰道:“不錯,上次有我在場,沐南棟並未派人取走鏢銀。”
端木梓點頭道:“又不是幾千兩銀子,隨時叫人搬動,這事實在蹊蹺。”
董華突然激動地叫道:“莫非我們一路上辛辛苦苦、披荊斬棘、血戰妖魔,押送的竟是幾十車石頭鐵渣么?”
張濤一聽,頓足道:“董鏢主,你說些什麼!難道家父竟來愚弄大家么?”
武智雄也憤然道:“分明是沐賊做了手腳,怎會是讓我們護送石頭?這話也太離譜!”
端木梓道:“董鏢主,裝貨時鏢局有人在場么?”
董華道:“沒有。張大人說事關機密,只讓鏢局在出發前天半夜在鏢行等候,這些木箱通統由兵卒運來,當場將木箱搬至鏢車上,事後仍留下士兵守衛,不準任何人接近木箱,直等天亮起程。所以,在下和陸賢弟都未驗過貨。”
端木梓嘆口氣道:“我老兒明白了,此乃張武二位大人施的瞞天過海計,真的礦銀必定由另一伙人秘密送走,而且抄的是另一條道。”
張濤急了:“老前輩,家父豈是這種人!”
端木梓道:“哪種人?俗話說,兵不厭詐,令尊等想的是一條妙計,由我們大肆張揚地起運礦銀,另派人不動聲色地把真礦銀安全送走,讓沐老賊空耗心血,派出大批高手劫鏢,這不是條妙計么?”
孟霜雁氣憤地叫道:“果如前輩所言,為何不暗中說與我們知曉呢?這不是耍弄我們么?豈有此理!”
端木梓道:“姑娘,若是事先泄了底,這場戲還能演得真么?我老兒不知道,他兩位公子爺也不知道,正因為大家都不知道,才會拚命護鏢保鏢,沐府的人也才會拚命奪鏢劫鏢,哈哈,布政使這着棋當真高明得很哩!”
古山紫心想,高明則高明矣,可一百來個弟兄就這麼白白喪了命,這真是從何說起?
董華臉上也變了顏色,只好苦笑着說:“龍虎鏢局已盡了力,此時重擔卸下,在下也安了心。”
許多人默默無語,雖然端木梓說得很有道理,但總覺得受了官家的愚弄,心裏說不出的一種滋味。
古山紫看着這麼多受傷的人,心裏一陣難受。運送假貨,至少該讓大家心中有底,這樣就不會在敵勢過強時與之拚命。這位布政使大人、都指揮大人做事也未免太……
太怎麼了,他一時也想不清楚。
忽然,一個女聲在喊:“快來快來,他們全在這兒呀!”
這分明是袁翠蓮的聲音。
眾人循聲看去,幾條人影急馳而來。
果然,正是黑虎山的一伙人。三少兩老,無一不帶刀傷。
原來他們相互照應衝出了重圍,在附近山上潛伏,打算夜間來救護鏢諸俠。如此仗義,令諸俠十分感動。
大家劫後餘生,更為親切。
這時,飯已做好,大家分食。
端木梓忽然問官宏峰:“老弟,你這個無常教主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官老兒神情沮喪:“不瞞各位,老夫本與無常教無關,由中原返滇時,偶遇無常教徒,被我制伏,他們便擁我為教主……”
事情只怕不會如此簡單,但這是老兒的私隱,又何必刨根問底呢?
眾人想想他這個“教主”沒當幾天便被推下寶座,不禁啞然失笑。
端木梓道:“無常教還有個窩么?”
官宏峰道:“不錯,離此二十多里地,這裏是新開的。總舵打算遷到這裏。”
“那一夜我們着了道,是篝火中放了毒么?你給我們講講,長些見識。”
“火中無毒,他們的毒粉全靠人撒,無味無色,十分厲害。”
“這是個害人教,應將他們清除掉!”
“嗯,是該將他們從江湖上除名,明日就去如何?”
“天亮后再說。”
眾俠互相靠着,就坐在篝火邊,雖然困極,卻無睡意。大概,誰都有滿腹心事。
布政司署官邸花園內,擺下了幾桌酒席。
布政使張大人和都指揮武大人為護鏢回來的男女諸俠接風擺宴。
鏢伙和士卒,則在鏢局設宴款待,每人由布政使賜銀二十兩,以資慰勞。對死難鏢伙士卒,每人賜銀一百兩,並照顧眷屬。
此時,華燈初放,園中懸了大紅燈籠幾十盞,顯得喜氣洋洋一片光明。
張濤、武鎮在眾人到齊后,方由宅中出來,在隨員陪同下到主位上坐,與諸俠一一見禮,然後端起酒杯,道:“各位英雄,下官出於對皇上的忠心,將鏢銀把整化零,另從一條道上京師去了。為確保鏢銀如期送到,下官只好瞞住各位,假戲真做,使各位奮力護鏢,以致人人帶傷。下官自知愧對各位,但情不得已,還望各位原宥!請各位飲了此杯,算是下官與各位賠罪!”
董華起立道:“大人為的是朝廷,並非大人家產,在下等並無怨言。只要鏢銀安然到達京師,也就了卻心愿。”
張志忠道:“各位,請!”
眾俠起立,同飲一杯。
武鎮接着敬第二杯,也向大家賠罪。
古山紫自己也說不清楚,該不該怨恨這兩位做官的大人。
酒過三巡,張志忠又道:“各位,下官有一佳音奉告,當朝兵部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奉欽命巡撫雲南,克日便到。這位兵部侍郎鄒大人,當年彈劾嚴嵩奸相,名滿朝廷。鄒大人為官清廉,忠心耿耿,此次奉旨巡撫雲南,沐朝弼睡不安枕,伏誅之日近矣!”
這位鄒大人,名應龍、嘉靖三十五年進士,后升御史。嚴嵩專橫於朝,凡是敢與他作對的,無不遭禍滅門,因此再也無人敢惹。獨鄒應龍看準時機,參了嚴嵩一本,曆數其罪狀。后嚴嵩被罷,鄒應龍擢升通政司參議。
鄒應龍在朝中名聲顯赫,派他來巡撫雲南,對沐朝弼來說,自然不是好兆頭。
眾俠不問政事,但對鄒應龍之名也素有耳聞,若得他來整治沐朝弼,自然再好不過。
張志忠又道:“鄒大人來后,起居於布政司署,沐朝弼必不甘束手就擒,只怕又要興風作浪,屆時還要仰仗各位大力,還請各位不要推辭為幸!”
端木梓道:“好說好說,只要能除去沐賊,我老頭兒什麼都願意干。”
當晚宴罷,除鏢局二位鏢主及眾鏢師回鏢局,其餘諸俠均留在官衙過夜。
官宏峰一家未請來赴宴,其餘諸人均在。
夜晚,張濤又來請端木梓、張弘、馬民傑、謝瑩芳、古山紫、丁羽前往張大人書房,說是有事相商。
六人應邀來書房,張志忠一身便服,來到廳門口迎接。
張志忠待眾人坐下,下人送來香茶,才開口談及正事。
“各位,實不得已,下官只有煩勞大家。鄒大人此次巡撫雲南,純系衝著沐朝弼而來。皇上對沐家橫行不法的行為已有覺察,所以,鄒大人來后,若查出沐家種種罪行,沐朝弼就難逃法網。下官只擔心鄒大人一路上的安全,雖說有貼身護衛及兵丁,但沐朝弼手下異人甚多,萬一出了疏漏,這可怎麼辦?因此,下官想懇請各位辛苦一趟,暗中保護鄒大人。當然,這又把各位置於危險境地,實在不合人情。可下官思之再三,別無良策,只好厚顏懇請各位,不知各位能否應諾?”
話剛完,宗振武正好進來。
今日晚宴,這位管家並未露面,此時不知從何處歸來,竟然是風塵僕僕。
“啊,各位在座,久違久違!”宗振武抱拳。
張志忠問他:“宗兄此行如何?”
宗振武對大家解釋道:“此行是為弄清鄒大人的行期。”
“打聽清楚了么?”
“是的,鄒大人已出京師,先赴浙江。此次鄒大人行程,傳說莫衷一是,但在下斷定,赴浙之說較為可靠。”
張志忠把請端木梓等人來的事由說了。
宗振武道:“京師傳言,鄒大人秉承皇上旨意,赴滇察處沐朝弼。俗話說,無風不起浪,這話多多少少有些來頭。還說東廠錦衣衛都派了高手,以捉拿沐朝弼。但東廠乃奸宦當政,與朝中奸臣、地方要員素有勾結,他們怎會捉拿沐朝弼呢?難免還耍出花招,欺上瞞下。所以,在下以為請各位英雄暗中保護,確為上策。但布政使司署也不能掉以輕心,沐朝弼的種種罪行,張大人手中都有證據。要是沐老賊狗急跳牆,派出高手夜襲本府,抄走罪案,豈不前功盡棄?在下之言,各位以為如何?”
張弘道:“宗管家此言不錯,好在我等人也不少,就兼顧兩面吧,端木老兄,你說呢?”
端木梓點頭,又問了古山紫、謝瑩芳、丁羽,三人也無異議,遂商議何人出動、何人留下之事。
黔國公沐朝弼官高爵顯,要是由朝廷降罪懲治,這是再好不過,以省卻眾俠許多麻煩。即使有刺殺沐賊的那一天,必然會使朝廷震動,下令緝兇,眾俠只怕終無寧日。如今沐賊惡貫滿盈,兵部侍郎巡撫雲南治他的罪,讓他名言正順受到懲處,自當盡一份力,所以端木梓回到客樓將上述情況一說,大家都十分踴躍,願意出行杭州,暗中保護兵部侍郎鄒應龍。
經幾個前輩商議,丁羽、謝瑩芳母女、古山紫、駱天傑、孟霜雁、袁翠蓮、蘇晨,一共八人,奔赴杭州,保護鄒大人。
袁翠蓮早看出古山紫與夏紫菊情投意合,自己一顆芳心便寄托在蘇晨身上。經過峽谷兩次患難,她更加鐵了心。
此次聽說派人赴杭,她便豎起耳朵聽着,要是蘇晨去,她也要去,蘇晨不去,她就找藉口留下。結果端木老兒點了蘇晨,卻沒有點她,急得她坐立不安,直扯紫菊的后襟。
紫菊轉過頭問她:“做什麼?”
她悄聲道:“快替人家說個情,人家也去,快啊,快說!”
紫菊笑道:“不會自己說么?”
端木梓聽見她倆的說話,問:“說什麼?”
袁翠蓮鼓起勇氣道:“我也去!”
端木梓瞅了蘇晨一眼,有意無意地說:“哎呀,老頭子老糊塗了,人該湊個雙數的,怎麼讓人家落了單?該死該死,好,你算一個!”
他這話一落音,赴杭的八人都鬧了個大紅臉,其餘卻笑起來。
八人中,謝瑩芳最感尷尬。
白石聽了,卻在一邊嘻嘻直笑。
孟霜雁瞪他一眼:“笑什麼?”
白石道:“我也想去湊個熱鬧。”
端木梓道:“也給你湊個雙數么?”
袁翠蓮飛快接嘴:“讓白鳳去!”
王曉燕羞得趕緊低下頭。
白石紅了臉,不敢說話了。
端木老兒卻吃吃笑起來。
崔姥姥道:“讓綠鳳也去吧,出門見見世面,從小在山溝里長大,土裏土氣的,將來怎麼找婆家?”
陳玉珠一跺蓮足:“姥姥,你……”
王老爺子笑道:“這又怎麼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說說也無妨,端木老爺子,就讓她也去吧。”
端木梓故意皺起了眉頭:“還差一個呢,得湊個雙數呀!”
孟姥姥笑道:“不會到路上湊一個么?”
端木梓一本正經地對丁羽道:“雙數吉利,這事就托給你丁老弟了,可要記在心哪!”
丁羽笑着滿口答應。
張家兄妹、武家兄妹也吵着要去,被宗振武阻住了。
“四位身份不同,不便露面,況府中也需人手,這一次就不去了吧。待沐賊授首,任由賢兄妹到哪裏玩耍。”
事情議定,三天後出發。
厲萬龍要走,不願再呆下去。
他對古山紫道:“山紫,大仇報后,你該有個家,到時老夫來與你同住。”
八護衛之首史豹也道:“恩公,我八弟兄也不便在府中久留,待恩公有了家,八弟兄上門侍候。”
山紫道:“不敢不敢,山紫的家嘛……”
謝瑩芳插言道:“我娘兒倆一向住在太湖旁,你願到那兒去么?”
山紫道:“求之不得。”
夏紫菊高興得紅了臉,急忙轉過身去。
史豹道:“一言為定,我弟兄明年到太湖畔與恩公相會。”
厲萬龍取出最後四粒百補丸,遞給山紫:“留下作救命之用,老夫明年再到太湖見你。”
第二日,厲萬龍、八護衛堅辭走了。
烏大剛也來對丁羽道:“大剛一條命乃恩公所救,跟隨恩公去吧。”
丁羽徵得端木梓同意,將他帶上。
第四日,諸俠出發,一共十二人。
為避沐府耳目,選在夜間分批出發。
都指揮使武鎮給他們選出了十二匹軍馬,匹匹壯健,訓練有素。
一路上,談談說說,遊山玩水,好不快活,身上有傷的,早巳恢復。
這日到了杭州,已是初秋時分。
他們找了家上等客棧住下,六女六男,要了六間上房。
第二日,烏大剛去找熟人打聽消息。
杭州乃商貿發達之地,有黑道弟兄在此踩盤子,有的還開了酒樓飯鋪。
到吃午飯時,他急匆匆趕回來。
眾人聚到丁羽山紫合住的一間房裏,聽烏大剛敘說打探來的消息。
據黑道朋友所言,鄒應龍巡撫雲南、順道往浙江探訪老友浙江布政使王金。鄒應龍日前尚在途中,但已有人與杭州黑道人物聯絡,探聽鄒應龍到杭日期。
烏大剛詢問系何人來杭聯絡,那位朋友不知詳細情形,只聽說來人十分神秘,頗有來頭,一出口就是重賞。
丁羽道:“這必是沐府中人,人家比我們還來得早。”
烏大剛道:“我已拜託這位朋友,請他將鄒應龍到杭日期通報一聲。”
謝瑩芳道:“可靠么?”
烏大剛道:“此人信守諾言,諒不會騙我。若真的以言相欺,我不宰了他才怪!”
袁翠蓮道:“這幾日大概無事,到西子湖去玩幾天吧!”
餘人皆贊成,丁羽不願掃大家的興,同意出遊。
他道:“不過,一十二人擠在一起,不太惹眼了么?”
烏大剛道:“不錯,這樣去太招人,需要裝扮裝扮。”
謝瑩芳道:“你久闖江湖,閱歷甚豐,你說怎麼個裝扮法,就依你所言吧。”’
烏大剛略一思忖,道:“最好裝扮成一家子,這樣走到哪裏都不礙眼。”
白石道:“好好好,扮一家子人好玩。”
烏大剛道:“恩主和夫人扮老爺太太……”
謝瑩芳粉臉通紅忙打斷道:“你說些什麼呀!”
烏大剛一怔:“怎麼?這是假扮呀,又不是真的。”
袁翠蓮笑道:“前輩,讓他說完,看看我們裝扮些什麼。”
孟霜雁道:“說說說,你先說出來參詳。”
烏大剛道:“有了老爺夫人,餘人就好辦了。孟小姐、夏小姐、袁小姐、駱大俠、古少俠可扮做表兄妹,我扮家丁,陳姑娘、王姑娘扮丫環……”
白石興奮地叫道:“我呢?怎麼把我漏了?真是的!”
烏大剛道:“沒漏,你扮跟班小廝。”
“什麼?!不幹不幹,我要扮小少爺!”
眾人大笑。
蘇晨笑道:“我扮僕人吧,你把我忘了。”
大剛搖頭:“不行不行,哪有這麼文縐縐的僕人?你就扮公子爺吧。”
白石不服氣:“照你這麼說,我生相就是個小廝跟班的料?”
大剛道:“你看着挺像的,扮小廝合適。”
眾人又一陣大笑。
白石大惱,還要叫嚷,王曉燕瞪他一眼道:“姑娘在黑虎山和綠鳳姐姐坐第四把交椅,除了山主、兩位護法,就數我姐妹,號令山寨百十號人,哪點不比你威風?叫姑娘扮個丫環又有什麼不可以了?姑娘都不覺得委屈,你又有什麼下不去的?”
白石一愣,扮個鬼臉道:“是是,請山大王饒命,小的就當個小廝隨從,侍候女大王吧,務請女大王賞臉……”
“呸!誰要你侍候。”
眾人又笑起來,王曉燕狠狠瞅了白石一眼,扭過身子躲着笑。
謝瑩芳道:“扮個什麼本也無妨,只是日後傳出去讓人笑話。”
試想,讓她與丁羽扮成夫妻,傳出去成么?何況當著小輩的面,成何體統?
丁羽也道:“嫂夫人說得是,不如就保持原來稱呼,其他人裝扮一番吧。”
烏大剛道:“一言為定,今日下午出去制辦衣裝,能買現成的就好,明日就可出遊了。”
年青人性急,說走就走。
丁羽、謝瑩芳也跟大家一起出了門。
到了第二天,十二人衣着全換。
男的都是儒生打扮,女的都是仕女裝束,扮僕人小廝的,自然有合乎身份的青衣小帽。
白石這麼一裝扮,倒真像一個書僮,又被大家取笑了一番,他氣得直翻白眼。
烏大剛頗像個幹練的家丁,只是那副尊容凶霸霸的,哪有點本分樣兒。
陳玉珠笑道:“狼裝扮成羊,畢竟不象。”
烏大剛竭力低眉,道:“像了么?”
陳玉珠道:“狼永遠是狼。”
烏大剛失望地說:“慢慢兒學吧,待小的替老爺太太找輛車去。”
不一會,他雇來兩輛車,直奔西子湖。
西湖風光,名揚天下,從未來過的袁翠蓮等人歡喜得又叫又鬧,來過的也十分興奮歡愉,早把刀光劍影的血腥日子拋諸腦後。
眾人乘小舟前往小瀛洲。
島上綠蔭成林,內湖紅荷綠葉,十分幽雅,端的是個好去處。
一行人信步島上,四處觀望,賞心悅目。
忽聞岸邊人在議論西南湖面上的三座小石塔及西湖的歷史。
“前代文豪蘇軾,在西湖的疏浚成形上,可說是功勛卓著,熙寧二年,東坡先生任杭州通判,於六井處探查淤塞原因,后又四處奔波,提出腹案,給知州修復六井時有根有據。十六年後,元佑元年,東坡先生第二次赴杭,擔任知州一職。那時,西湖因蕪菁淤泥堵塞,湖面已縮小一半。他視察后估計,不出二十年,西湖將不成其為湖而廢矣。西湖之廢,將危及民生,千頃良田無水灌溉,釀酒作坊無水釀酒,這筆巨大的稅收無法再充國庫。而且禍及六井,杭州城百姓無水可飲,此城尚可存乎?”
另一人道:“啊喲,這西湖之水並非完全為了供人賞玩,用處竟這般大呀!大人……老爺,啊,先生請往下說,這東坡先生又如何疏浚這西子湖呢?”
先是大人,后是老爺,再為先生,這稱呼一連改了三次,是什麼人物,要這般稱呼?
古山紫聽在耳中,不由向說話處望去。只見四個人面朝湖面,看不見面貌,但穿着甚為一般,極似普通中等人家的士紳。
大人者,是對做官人的稱呼,老爺者,則是一般。
莫非這四人中,有一人是官,微服出來遊玩,倒用不着大驚小怪的。
不過此人知識淵博,不妨聽聽他下面還說些什麼。
他這裏豎耳專聽,其他人三三兩兩指點湖面風光,也正說得高興。
只聽那人續道:“東坡先生關懷民間疾苦,一面斟酌如何治理西湖,一面上奏朝廷。之後動手疏浚,開挖湖底,並建了這三座石塔,嚴禁在此養殖菱藕,以防湖底淤淀,並將湖泥築成一條貫通南北的長堤,遍植芙蓉楊柳和花草,這堤便是蘇堤……”
“這位東坡先生,當真是……咦,你——”
古山紫正聽得有味,忽聽答話者聲音突變,抬頭一看,吃了一驚。
只見那四人站立處,現在多了一人。那人手一抬,手上便多了一把牛耳尖刀,一句話不說,兜胸便是一刀戳去。
四人站立的位置是兩前兩后,在後的兩人同時將身閃,踢出兩足。
靠湖邊的兩位紳士,一個年約五旬,一個大約四旬,見有人行刺,似乎並不驚慌。
那四旬紳士喝道:“大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你是什麼人!不要命了么?”
那行刺者衣着華麗,以緞子蒙面,看不出相貌年齡。他以一敵二,似乎力不勝任,漸漸往後退。
離四人十來丈的諸俠以及四處不多的遊人,頓時被打鬥喝斥聲驚動。
白石忙問:“怎麼回事,要幫哪一邊?這兩人打一人太不公平,幫少的一邊吧!”
王曉燕嗔道:“沒見過你這種莽撞的人,好壞不分就要幫人打架!”
古山紫輕聲道:“大家該像其他遊客一樣,快快躲於樹后,裝成害怕的樣子,等事情發展,再出手不遲。”
白石立即大叫道:“啊喲,少爺,殺人啦,快跑快跑!還有你小丫頭白鳳,快扶太太小姐逃命去呀!”
這一嚷,倒還真有幾分像。
眾人忍住笑,匆匆忙忙往樹后藏。
王曉燕見白石專門惹她,氣得直朝他瞪眼,白石朝她扮個鬼臉,躲到一株樹後去了。
古山紫看出,行刺的人竭力想衝過去,但交手的兩武功甚是不弱,他眼看着要糟,猶自不識趣,還拚命砍殺,欲達目的。
三人鬥了十五六招,行刺者被逼退了五六步之多,正在這時,湖邊樹叢中,“嗖嗖嗖”又躥出了三人,一律以褐色緞子蒙面,手中持有刀劍,直逼站着不動的兩位紳士。
三人一現身,兩名護衛連忙一個倒縱,想擋在兩個士紳之前。
哪知持牛耳尖刀者突然一抖手,將刀擲出,直奔那五旬老者。
與此同時,他手往腰間一抽,扯出一根七節鞭,就勢一鞭掃出,“呼”的一聲,勁力之大,足以驚人。
兩衛士一見走不脫,立即閃避鞭鋒,從腰中抽出三節棍,順勢反攻。
另一衛士已然趕不及,這一躍正好在剛躥出的三人後面,但他立即雙掌分擊兩人後背,足踢一人腰腿,口中喝道:“兩位快走!”
兩個士紳見又出來三個行刺者,不禁一驚,連忙奔湖邊繞樹逃走。
那三人武功卓越,衛士的攻擊,怎能阻得住他們?三人中留下一持刀者對付,另兩人輕輕一躍,就趕上了那兩個士紳。
兩個士紳居然臨危不亂,分開逃走,專繞大樹,竟躲開了兩次追擊。
但他們畢竟沒有武功,跑不了幾步,兩人又撞在一起,而且被兩名持劍刺客從兩邊堵住,眼看走不脫了。
正在危急之時,突然從一棵樹上射出了幾件暗器,各有兩個黑點直襲兩名刺客。
這兩人剛欲刺出長劍,忽聞腦後風生,只得將劍朝後一揮,叮叮兩聲,砸飛了暗器。
兩個刺客當即有一人直撲樹叢,另一人繼續追趕兩個中年士紳。
但是,他迎面撞見了兩蒙面人,擋在了兩個士紳前面。
又有兩個蒙面人,把兩個士紳接走。
刺客大怒,也不答話,舉劍就刺。
兩個蒙面人立即與他動上了手。
撲到樹叢的刺客,什麼人也沒見到。一轉身,他跳回了地面。
從兩棵樹后,倏地閃出了兩個蒙面人,把他擋住。
刺客立即“嗖嗖嗖”攻出三劍。
他的劍法着實高明,三劍連成一氣,同時攻擊兩人,讓你無法弄清攻誰是實。
蒙面人沒有兵刃,只以拳腳相抗,但兩人身手矯健,拳掌有力,讓刺客感到心驚。
使七節鞭的刺客與使三節棍的衛士此刻正打到緊張處,兩人都朝對方要害處下手,拼上了命。
衛士欲擺脫刺客,去保護兩名士紳,但刺客武功並非泛泛之輩,緊緊纏住他脫不開身。
另一衛士赤手空拳,但武功似比使三節棍的衛士還要高,以一雙肉掌,抵住了刺客一把舞得呼呼出聲的雁翎刀,一時也難分高下。
此刻衛士心急如火,他陡地一聲大喝,連擊兩掌,只聽“呼呼”有聲,罡風有如兩根鐵杵,直搗過來。
持刀刺客知道厲害,急忙一躍跳開,衛士趁機一個縱躍,躥出五丈外,去追尋兩名士紳,但他所見到的,是幾個蒙面人相互打在一起,他哪有心思分辨誰好誰壞、誰幫着自己,只顧飛奔而過,沿樹搜尋兩位要人。
持刀刺客豈能放過,跟着就追。
剛躍了一躍,雙足着地,眼前就多了兩個蒙面人,二話不說,四掌齊出。
刺客一驚,急忙躲開。
蒙面人不再攻擊,只把四隻眼打量着他。
刺客想繞道而行,他虛晃一刀,從左面跳開,發現阻路者不來追趕,遂放心地又是一躍,橫移三丈。
可是,又有兩個蒙面人擋在前面。
刺客一回頭,先前堵他的蒙面人已不見。
他心念電閃,情知今日大好機會已失,被二伙不知來歷的人給攪了局,取人首級的事是幹不成了,保住自己項上的人頭倒還來得及,於是不再猶豫,伸手放進嘴裏打了個唿哨,向林蔭深處躥去。
其餘三刺客聽到唿哨聲,也紛紛脫離斗圈,各自沿樹叢躥走。
兩名衛士也不敢追趕,四處搜尋兩名士紳,口中叫道:“先生、先生!”
“在下就在此地。”隨着聲音,兩個士紳從岸邊樹後走了出來。
衛士一見大喜,急忙趕過來,道:“二位受驚了!”
五旬士紳將手一擺:“全憑几位……”
他邊說邊回頭,可哪裏還有人影?
“咦,救命恩人怎麼不見了?”
四旬士紳道:“鄒兄,今日好險,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姓鄒的士紳道:“黃賢弟,救命恩人不能不謝呀!”
“這是幾位義士,不欲與我等相見,他日有緣,或許相逢,鄒兄,快走快走!”
“唉,還說什麼相逢的話,幾位救命恩人連面都未露,日後就是相遇,也是‘迎面相逢不識君’呀!可惜可惜!”
兩名衛士也再三催促,要他們上船。
鄒兄道:“掃興掃興,竟會碰上了這樣的事,是什麼人慾與鄒某人過不去呢?”
黃賢弟道:“風景勝地,居然有強人出沒,這地方官難辭其咎,回去唯他們是問……”
“你這就錯了,這恐怕不是一般盜賊,也不是向我二人劫財,分明是想取我的性命,這夥人只怕大有來歷呢!走,沿島搜尋一遍,設法找到救命恩人。”
使三節棍的衛士道:“兩位若不上船,只恐賊人重返,誠如先生之言,這班人武功不凡,決不是蠅營狗苟之輩,請先生快走吧!”
鄒兄嘆了口氣:“好,依二位所言,就離島上岸去吧!”
兩名衛士一前一後,擁着兩個士紳沿岸走了二十來丈。上到一艘小船上,船櫓依啞,駛離了小島。
離小船十來丈遠,有兩隻大船也正好離島而行。船上有十多人,男女主僕都有,正往湖面遠眺,甚為悠閑。
不用說,在大船上的,就是古山紫等人。
危急時,謝瑩芳打出了四支甩手箭,阻了一阻刺客。之後,每兩人一對,阻擋刺客。
古山紫曾與刺客交手,但未施全力,只是糾纏糾纏。
他們弄不清雙方的來路,故不欲出手傷人,只是救人一命。
此刻,大家議論着剛才的事。
丁羽道:“四名刺客都具一流身手,可又不象沐府中人,那兩位士紳,也不知是何來路,那兩個保鏢,武功也很不弱呢。今日大家都動上了手,卻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袁翠蓮笑道:“管他的,我們都矇著面紗,不光我們稀里糊塗,那四個刺客不是也被我們攪得莫名其妙么?好玩好玩!”
白石道:“好是好玩,只怕人家不放過我們呢!”
王曉燕道:“你怎麼知道?他就找來又怎麼樣,把他放倒不就完了?”
白石道:“哼!小小年紀就吹大話,那四個傢伙是好惹的么?”
曉燕學着他:“哼!小小年紀就這麼怕死,不好惹又怎樣,姑娘手上的劍可不是掏火棍!”
“別吹,小丫環,到時我可不幫你。”
“誰要你幫?姑娘先讓你試試桂花散,然後你就知道姑娘的份量了……”
她說著就往口袋裏摸,似在掏桂花散。
白石忙道:“好好好,姑娘厲害,我白石服了,這總該行了吧?”
見他嘴軟,眾人笑起來。
烏大剛忽然道:“各位,有人真跟我們呢,要不要乾脆過去掀翻了它!”
眾人朝船尾瞧去,可不是,十丈處,一隻帶篷小船跟着呢。
王曉燕道:“迎過去,掀了它!”
白石道:“山大王,你會鳧水么?”
曉燕一愣:“不會。”
“不會你還逞什麼能?人家掉進水會游着出來。你一下水就成了秤砣,不餵了魚么?”
陳玉珠道:“我們山裡人都不會水,還是上了岸再斗吧。”
曉燕恨白石與她作對,白了他一眼。
白石得意地嘻嘻直笑。
古山紫道:“恐怕不光跟我們,還要跟那兩位先生呢。依我說,白賢弟,上岸后你跟着他們,瞧瞧到底是什麼人物。”
白石道:“這事交給我,包管辦成。”這時船已到岸,眾人魚貫走出。
白石遠遠跟着那兩個士紳走了。
丁羽道:“天傑、蘇晨你們跟着白石,小心人家找他的麻煩。”
烏大剛道:“若有人跟着怎麼辦?”
丁羽道:“無妨,讓他跟吧。”
於是,大家沿白石所走方向,邊玩邊走。
盞茶時分,白石便回了頭。
據他說,兩個士紳已出西湖,坐馬車回杭州了。
既如此,也就放過一邊。
眾人飽覽西湖風光,回來后在大酒樓吃了一頓,這才回旅舍歇息。
烏大剛又匆匆出外,找黑道弟兄打探消息去了。不到頓飯功夫,他又慌裏慌張跑回來。
一進丁羽的房間,劈頭一句話就是:“不好,今日闖下禍了!”
丁羽道:“坐下喝口茶,潤潤喉嚨,有什麼話慢慢說。”
烏大剛道:“浙省都指揮使麾下派出數百兵丁抓欽犯。”
古山紫道:“這與我們何干?”
烏大剛急道:“抓的就是我們呀!”
他嗓門大,驚動了兩鄰,白石頭一個鑽進屋來,其餘諸俠陸續跟進。
“出什麼事啦?”謝瑩芳問。
烏大剛道:“這數百兵丁分成數十撥,正沿街清查旅舍,找的是兩個上年紀的士紳夫婦、三個公子三個小姐,兩個丫環,一個五大三粗的惡仆,還外加一個猴頭猴腦的書僮,瞧,這不明擺着,不是我們又會是誰?”
白石大惱,道:“誰是猴頭猴腦的書僮?這話是哪個王八羔子說的?!”
烏大剛道:“都指揮使衙門傳的就是這個口訊,又不是我編的,人家還說我是惡仆呢!”
姑娘們“噗哧”一聲笑了,都說這人眼力不差,沒有說錯。
白石氣得直翻白眼。
孟霜雁道:“這怎麼就是說我們?也許還有別的人家呢。”
丁羽道:“看來是說我們,不過事情未免太奇怪,怎麼能把我們扯到‘欽犯’上去呢?”
夏紫菊道:“豈有此理,我們犯了什麼王法了?”
袁翠蓮道:“管他的,我們沒有犯法,憑什麼把我們當欽犯?”
白石道:“我知道啦,原來如此!”
王曉燕道:“你知道什麼?什麼原來如此?說話沒頭沒腦的。”
“你們是黑虎山的山大王,官府知道了,還能不捉?”
曉燕一愣:“他們怎會知道?”
白石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古山紫道:“不會不會,黑虎山離這兒何止萬里,官府怎會知道?真讓人猜不透!”
烏大剛道:“猜不透慢慢猜吧,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避避風頭?”
孟霜雁柳眉一豎:“他們要是來了,就和他們講理,要是不講理,哼!活膩了?”
丁羽道:“士卒奉命行事,有什麼理可講?這事背後肯定大有來頭,我們不如暫避一時,摸清事情根由再說。”
謝瑩芳道:“避到哪兒去?天都黑了?”
駱天傑道:“換了裝束,分散住店,不就瞞過他們了么?”
眾人對此辦法均贊成,當下丁羽把人分成三撥,每撥四人,但住店時這四人要裝作互不認識,以免惹眼。
決定后,烏大剛去結了帳,眾人抱了衣服,又去牽了馬匹,便往街上走。
古山紫、白石和夏紫菊謝瑩芳作一路。
他們拐了兩條街,見到一家中等旅舍,便去要了兩間上房,也不管裝作互不認識的告誡。小二見四人衣着不凡,殷勤地將他們帶進二院,在樓上開了兩間房。
剛剛住定,就聽見第一進院子亂了起來,接着是一陣吆喝聲。
小二匆匆趕下樓,衝出院子去了。
不一會,四個兵丁和一個武官走了進來。
只聽小二道:“總爺,這幾日生意清淡,未住幾位客人,總爺說的主僕十二人,小店從未見過……”
武官喝道:“閉嘴!捉拿欽犯,由你幾句話就打發了么?挨戶搜查叫住店的通統出來,少一個也不成!”
小二無奈,揚聲道:“各位客官,都指揮使衙門奉旨捉拿欽犯,請各位快快出房,總爺要挨戶搜查,情不得已,望各位多多包涵!”
住在二院樓下的,只有四五個客人,都是單身。住在樓上的更少,除了古山紫等四人,就只有一個儒生打扮的讀書人。
古山紫、白石和讀書人都出來了,謝瑩芳母女仍在室內不動。
武官大咧咧向樓上一指:“就三個人么?”
小二道:“還有兩位女客。”
武官面一沉:“女客怎的?出來!”
謝瑩芳母女不理。
武官大怒:“上去!拖出來瞧瞧!”
兩個士兵答聲:“是!”便“通通通”上了樓,直闖而來。
白石往走廊前一站:“幹什麼?”
兵丁道:“幹什麼?搜人!”
白石冷笑一聲:“大膽!你知道裏面住的是什麼人么?”‘
兵丁道:“什麼人?什麼人又怎麼了,奉命捉拿欽犯,誰敢阻攔?”
“欽犯是誰?在裏面么?”
兵丁一時答不出。
白石喝道:“裏面住的官眷,只因不想惹人眼目,故找了個清靜地方住下,你長着幾個腦袋,敢硬往裏闖?”
兵丁傻了眼,你望望我,我瞧瞧你,有些猶豫了。
白石、古山紫衣着不差,氣度軒昂,特別古山紫,不吭一聲,冷冷地站在那兒,讓人摸不透虛實。
武官也聽到了白石的話,他朝白石、古山紫看了看,心裏也有些拿不準,便轉念一想,有來頭的大官兒,豈肯住此小店?莫不是這小子虛言詐乎?老子可不能上這個當!
他立即“噔噔噔”上了樓,氣勢洶洶順走廊過來:“你是什麼人?敢冒充官眷么?”
白石雙手叉腰:“哼!雲南都指揮使武鎮,見了爺們優禮有加,你一個小小的武官,敢來放肆么?”
武官一愣,心有些虛了。
此時,門一開,謝瑩芳出來了。
她冷冷道:“白石,什麼人在此大呼小叫,可是朝中兵部侍郎大駕光臨么?”
嘿,口氣之大,讓武官吃了一驚。
白石道:“夫人請回,這個小小的武官嫌他命太長,到夫人門前耍威風呢!”
武官偷眼瞧見謝瑩芳氣度非凡,儼然官家夫人氣派,嚇得一哆嗦,連忙道:“小的該死,驚動了夫人,望夫人恕小人不知之罪!”
邊說邊往後退,到了樓梯口一溜煙下去了,兩個兵丁也急急忙忙跟在後邊,他們剛走到院門口,又進來兩個錦衣華服的漢子。
武官連忙站住,躬腰行了個禮,低聲說了幾句。
穿褐衫的漢子冷笑一聲:“怎麼,你就被人家的大口大氣嚇壞了?走,大爺倒要見識見識,是幾品夫人在此擺威風!”
白石正高興嚇走了武官,沒想到又闖來了兩個討厭鬼,看那勢頭,可不好打發。
“古大哥,怎麼辦?”他小聲問。
“見機行事,且看他們要幹什麼。”
褐衫中年人大步流星,上得樓來朝白石二人一打量,問:“你們是幹什麼?”
白石眼一翻:“你是幹什麼的?”
“大爺問你!”
“小爺問你!”
“喲嗬,你小子活膩了不成!”
古山紫不想惹麻煩,搶在白石前,道:“我們住我們的店,又沒犯法,尊駕有話好說,又何必盛氣凌人?”
黑衫中年人也上樓來了,聽見此話,接口道:“大爺們公務在身,你們少嚕嗦!快具實稟告,幹什麼的,家住何方,現欲何往!”
古山紫道:“家住山西,欲往山東,什麼也不幹,遊山玩水而已。”
褐衫人道:“兩個女的冒充官眷,你二人也不是好東西……”
“你才不是好東西呢!”
忽然,院子裏傳來一聲嬌叱,古白二人低頭一看,
卻是綠鳳陳玉珠,不知她為什麼到這裏來了,她和蘇晨、駱天傑、孟霜雁一路,莫非也出了事?
“姑娘說得好,痛快痛快!”
住在樓上側房的儒生忽然出了聲。
陳玉珠側頭一瞧,是個年青書生,相貌英俊,正瞧着她呢。
臉一熱,她趕緊轉回頭來,還未開口,武官衝上來罵道:“好個黃毛丫頭,竟敢罵官家大爺,你給我跪下!”
陳玉珠是山大王出身,豈能受得了這個,不等武官近前,迅即飛起一蓮足,把武官踢翻在地。
武官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指着她罵道:“好潑婦!你、你竟敢打官爺,上,把她活劈了!”他叫喊着,拔出腰刀就砍。
四個兵丁也取出腰刀,一轟而上。
陳玉珠豈把這些酒囊飯袋放在心上,只見她拳打腳踢,眨眼間便把五人打得鼻青臉腫,滾在地上哼叫。
“好功夫!”儒生又贊了一句。
古山紫沒想到陳玉珠一進院子就動上了手,心中暗暗叫苦,這個麻煩可就惹大了,驚動了都指揮使司,只怕這杭州城就住不成了。
褐衫人也沒料到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居然一下就把五個兵卒放倒,大怒之下,一縱身從樓上跳了下來。
黑衫人喝道:“這丫頭正是點子,其他人就着落在她身上!”
褐衫人一落地,搶上來就是一拳,陳玉珠毫不示怯,兩隻小粉拳一捏,正要回擊。忽覺眼前白影一閃,已多了個人,一柄摺扇直點褐衫人腕脈穴,迫使褐衫人收回招式。
“你這人好不蠻橫,仗着官府勢力,欺壓百姓,依在下看來,誰也不是欽犯,還是走你們的路,別處搜尋去吧!”
陳玉珠一瞧,正是在側樓上為她喝彩的儒生,他居然也是個會家子呢。不過,誰要他多管閑事?這不是小瞧了自己么?
她小嘴一呶,道:“喂,你這人也真是,誰讓你插一手來的?姑娘自會打發這班鷹犬,你就站一邊去吧!”
儒生一愣,心想這姑娘真怪,幫她的忙她還不領情,這實在是令人尷尬。
褐衫人冷笑道:“你要充好漢么?報上名來!”
儒生道:“汪兆雄,記下了么?”
褐衫人道:“你知道爺們是幹什麼?”
儒生道:“說來聽聽,來頭大么?”
褐衫人又是一聲冷笑:“來頭大不大,你就掂量掂量吧,京師東廠,聽說過么?”
“東廠”兩字一入耳,莫說儒生汪兆雄,就連古山紫和在房內的謝瑩芳也都大吃一驚。
黑衫人接上嘴道:“大爺在錦衣衛當差,這份量夠么?”
“錦衣衛”三字一入耳,眾人又吃了一驚。
店小二和聞聲趕來的店主齊齊跪下,懇請兩位官爺饒恕,店中住了不法分子,可不是他們的錯。
儒生雖然吃驚,但依然不動聲色,道:“原來是東廠和錦衣衛的要員,失敬失敬!”
陳玉珠長年在山,什麼東廠錦衣衛,她一樣也不知道,見儒生口氣軟了,對他原先的一絲好感頓時便化為烏有,正要罵他幾句軟骨蟲之類的話解恨,忽聽他又說話了。
“不過,縱是東廠、錦衣衛,也不能指鹿為馬,把良民當成欽犯,天下總還有個王法!”
褐衫人斥道:“你給我住口,大爺就是王法,你就是欽犯!大爺說你是欽犯,你就不是良民,走,到衙門說理去!”
儒生一聲冷笑:“無知的鷹犬,你當爺們怕你么?今天你……”
不等他說完,褐衫人已經出手。
褐衫人一連三拳,專揀要害處下手,把儒生逼退了兩步。
儒生冷笑一聲,道:“狠毒的東西,也讓你接我三招!”
摺扇一合,連攻三招,點褐衫人胸、臂穴位,手法輕捷,認穴極准。
古山紫小聲道:“好功夫!”
錦衣衛的黑衫人見儒生並非弱手,從樓上躍了下來喝道:“趙賢弟,斃了他!”
說著一個箭步,“呼”一聲,威勢非同小可。
儒生並不硬擋,步法極其靈活,只一閃便躲了開去。但褐衫人的拳頭接踵而至,使他有些手忙腳亂。
但這只是一時的措手不及,三招后他穩了下來,一柄小小的竹扇,指東打西,專點對方出拳出掌的手腕穴位,迫使對方及時收招。
白石看得呆了,道:“古大哥,這人是什麼來路,功夫俊得很啊,我瞧着像少林派的,不知是也不是?”
謝瑩芳母女站在室內門邊往下瞧,謝瑩芳道:“不錯,正宗少林,也不知是哪位師傅調教出來的子弟,功夫俊得很呢。”
古山紫道:“東廠錦衣衛的兩個鷹犬,功夫也不比一般,時間長了,只怕這位汪兄……”
言未了,那陳玉珠突然嬌斥一聲,向錦衣衛踢出一足。
白石道:“好,陳姑娘幹上了,我們該怎麼辦?”
古山紫道:“逐走他們容易,可今晚這個店也住不成了。”
夏紫菊道:“真倒霉,那又到何處去呢?”
白石道:“快看,綠鳳也不弱呢。”
眾人看去,只見陳玉珠與錦衣衛打得不可開交,雙方都是致命的招數。’
汪兆雄與對手邊拆招邊注意着陳玉珠,有時在閃避對手時故意朝陳玉珠那邊跳去,順便給她的對手戳上一扇或踢出一腳。
紫菊笑道:“瞧,這書生還護着玉珠呢!”
古山紫道:“玉珠來找我們不知有什麼事,趕快逐走這兩隻鷹犬,離開這裏吧。”
白石道:“我先去助戰,你們帶好衣物。”
他說著縱身一跳,躍到院中,直攻玉珠的對手。
玉珠正有些氣喘,見白石幫她,便一鼓作氣,向對方連攻三招。
白石這一加入,錦衣衛吃不消了。
古山紫把衣物給了謝瑩芳母女,讓她們到十字街口等待。
他從樓上躍下,瞅准空檔給了錦衣衛一腳,把這傢伙踢到院子角落裏去了。
東廠那傢伙一驚,被汪兆雄敲了一扇,打得他“哎喲”一聲,接連退出五步。
古山紫對汪兆雄道:“這位兄台,快離開此地,免惹麻煩。”
汪兆雄道:“這班鷹犬作惡多端,在下就等着他們,看看……”
陳玉珠嗔道:“哎呀,你這個人真是的,閑着沒事幹么,與他們這種人糾纏?快走快走,還有別的事呢。”
汪兆雄倒很聽話,說聲:“稍待。”
他雙肩一晃,跳到樓上去了。
東廠那傢伙發狠道:“仗着你們人多,就想一走了之么?你們就是鑽到地縫中去,也要把你們挖出來!”
白石罵道:“你還凶哩,小爺要不是有事,非把你宰了不可!”
這時,汪兆雄已提着只包袱跳下來了。一行人便跑出院門,出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