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安寧鎮的秘密

第四章 安寧鎮的秘密

海姬居然真的就住進了雜貨店,當起了花深深的婢女。

鄭願二十分不自在,但又沒辦法。

一想到海姬每夜都有可能在門外床上偷聽,他就一肚子火。

而當他看見海姬那惹火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時,火就更大。

可就算地火再大,也不敢發出來。

第三天他乾脆讓海姬和花深深睡一屋,自己跑到櫃枱上去睡。

睡櫃枱的滋味雖不好受,總比知道有人聽房的滋味要好上百倍。

但海姬來了也有一點點好處,那就是他終於有空出去喝酒了。

安寧小鎮只有一家酒樓,就開在小鎮正中。

酒樓的名字是孔老夫子取的,叫“倒也”,聽起來蠻風趣的。

酒樓二掌柜的名字雖不是孔老夫子取的,但聽起來卻比酒樓的名字更有趣。

二掌柜姓滿,名叫滿窗花,可鎮裏的人都呼之曰:

“滿床飛”。

“滿床飛”這三個字,向來是人們形容技藝高超的淫婦時用的。不管是誰,被人當面叫這個綽號,一會都會勃然大怒,至少也會怒形於色。就算再怯懦的人,心裏也會極不痛快。

可滿窗花不在乎。

滿窗花是鎮子裏最和氣的人。

滿窗花的臉上,總帶着花一般迷人的微笑。

順便說一句,滿窗花今年十八歲,是個很甜很甜的女孩子,有一雙月芽兒般的眼睛。

倒也酒樓的生意,似乎永遠興隆。

滿窗花像只輕盈的蝴蝶,在酒桌間飛來飛去,兩條大辮子晃來晃去,像是柔軟的春柳。

“滿床飛,給添壺酒。”

“滿床飛,俺叫的菜呢?”

“滿床飛,……”

眾酒客大呼大叫。他們雖在叫着這三個十分淫邪的字眼,臉上卻沒有半點淫邪的表情。

滿窗花甜甜地應着,將眾人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鄭願坐在靠窗的一桌。他只要了兩角酒,兩碟小菜。

他不想多喝。

這裏畢竟是地避難的地方,凡事還是小心為好。

他慢慢啜着酒,似不經意地打量着酒樓里的人。

他覺得這些人有點奇怪。

他們雖坐在一桌,彼此卻極少交談。他們的話,大多是和滿窗花說的。

他們雖極少交談,卻顯然彼此很熟。

每一個酒客上樓,他們都會點頭微笑打招呼,新來的也會四面哈腰,禮數很周全。

他實在猜不透這裏面有什麼古怪。

還有那個十八歲的大姑娘滿窗花,被人呼為‘’滿床飛”,居然還一點都不生氣。

天下哪有這麼和氣的女人?

不過鄭願是個很懂得保養身體的人,弄不懂的事情,他就不去想。

更何況他原先對安寧小鎮也有所了解。

如果這些彼此熟識的酒客都想掩蓋自己的秘密,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他們畢竟都是負血債或有血仇,他們有權利保護自己。

再說滿窗花,她不過是個做生意的女孩子,如果她還想繼續將酒樓開下去,別人說點什麼,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呢?

鄭願一向很想得開。

兩角酒將飲盡,滿窗花已飄然而至,嫣然道:“鄭爺是新客。本店對待新客,一向免費招待三頓酒。鄭爺想必還未盡興,兩角酒也實在太少了點。”

她將手中托盤裏的一碟火腿片和兩角酒一齊放在鄭願面前,抿嘴一笑,又像只蝴蝶般飛開了。

鄭願愕然半晌,突然站起來道:“這怎麼可以?”

滿窗花遠遠地乜着眼睛,道:“怎麼不可以?莫非鄭爺認為免費招待三頓酒太少么?”

鄭願苦笑道:“不是太少,而是根本沒必要。姑娘這麼做生意。豈非要賠光?”

滿窗花吃吃笑道:“鄭爺真的以為我僅僅是靠賣酒為生么?”

鄭願道:“當然。開酒樓的人,自然是以賣酒為生。”

滿窗花低笑道:“鄭爺莫要忘了,酒為色媒人。鄭爺難道沒聽見眾位爺叫我什麼嗎?”

眾酒客都微笑,但沒人抬頭看鄭願和滿窗花。

鄭願這回是真的吃了一驚:“難道是真的?”

一個年輕人含笑道:“若非親臨其境,實難相信滿姑娘真能滿床飛。”

鄭願忙拱手道:“這位是——”

年輕人也拱手,微笑道:“在下姓蔣,單名一個操字,情操之操,而非糙米之糙。”

鄭願道:“在下鄭願;心愿之願。”

蔣操一扯滿窗花,將她扯到鄭願面前,笑道:“這位滿姑娘,真名滿窗花。兩位多親近親近。”

鄭願苦笑道:“不敢,不敢。”

他倒是真的不敢。

就算花深深不吃醋,允許他和其他女人鬼混,他也絕不敢招惹一個被所有的人稱為“滿床飛”的女人。

他不敢,滿窗花也根本沒有半點要和他弔膀子的意思。

滿窗花甜甜一笑,道:“幸好,我也沒打算賺鄭爺的銀子。”’

蔣操哈哈大笑起來,鄭願也只好跟着苦笑。

就這麼著,他和蔣操以及滿窗花算是認識了,而且還有說有笑的。

這在安寧鎮裏,是不是可以算得上件“創舉”呢?

畢竟,這裏的人們彼此之間是很少交談的。更缺少充滿歡樂的交談。

鄭願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瞄四周的酒客。

他發現他們仍然和剛才一樣在飲酒,好像他們並沒有注意到他和蔣操之間的談話有什麼異乎尋常的地方。

這裏可真奇怪。

蔣操屬於那種見面熟的年輕人,熱情、開朗、健談,而且酒量極佳。

他這麼介紹他自己:“姓蔣的人自古就沒出過太大的大人物,有名的雖不少,但很難出太大的名。就拿三國時來說吧,東吳有個蔣欽,蜀漢有個蔣琬,雖說都不錯,終究居人之下。曹魏的蔣干更丟醜。所以我後來自己給自己改名為‘操’,好歹沾點曹孟德的餘威吧!”

鄭願和蔣操很快就混熟了。

三杯酒一過,兩人居然已像知交似的,無話不談。

蔣操道:“鄭兄來安寧鎮也快一年了,今兒才第一回來喝酒,實在值得好好慶賀一番。滿床飛,再拿點酒來!”

鄭願居然也就沒阻攔,他也很想趁機會和蔣操多聊聊。

要在安寧鎮找到一個像蔣操這麼開朗健談的人,實在不容易。這機會若不好好把握,那實在是種遺憾。

滿窗花果然棒了一壇酒過來了:“這是從江南運來的烏程酒,窯里就這一罈子。難得鄭爺今兒賞光,我就忍痛破費了。只是便宜了你這個喝蹭酒的小蔣。”

蔣操伸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滿窗花吃驚地跑開了。

蔣操大笑。

鄭願只有陪着乾笑:“蔣兄和滿姑娘很熟?”

蔣操還未開口,滿窗花已在櫃枱里咬牙恨聲道:“鬼才和他熟!”

蔣操笑道:“說這話多叫我寒心?五年的交情了,你不認賬可不行。”

滿窗花笑着咋道:“我和你媽才有五年的交情呢!”

蔣操悠然道;“你若想讓我叫你一聲‘乾媽’,只管開口。”

滿窗花也不惱,但也不再理地。

蔣操嘆道:“說歸笑歸笑,實際上滿姑娘是個大好人。鄭兄來的次數越多,體會也會越深。”

鄭願苦笑道:“只可惜我還要做生意,不能常來呀!”

蔣操眨了半天眼睛,忽然故作神秘地道:“我聽說牛姑娘被你收作通房丫頭了,是不是這麼回事?”

鄭願當然要否認。

蔣操拍拍他肩膀,嘆道:“那我就放心了。”

鄭願道:“哦?”

蔣操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說,牛姑娘原有十二個光棍跟班。你若不想惹麻煩,最好還是莫打牛姑娘的主意。”

鄭願也壓低聲音道:“蔣兄莫非也是那十二個跟班之_?”

蔣操馬上搖頭:“鄭兄千萬不要誤會。蔣某人早已成親了,就算還沒有,也絕不敢跟那十二條光棍打交道。”

鄭願有點訕訕的,幸好還可以借酒蓋臉:“哦?他們有什麼難纏的地方嗎?”

蔣操苦笑道:“也沒什麼太難纏的地方。只不過唉!”

鄭願笑笑,不再問了。

他不問,蔣操卻要說:“他們的武功都不錯。當然了,鄭兄不會把他們那點功夫放在眼裏。但他們殺人,有時候並不全靠武功。”

鄭願還是微笑。

蔣操道:“你不相信?”

鄭願談談道:“相信。”

可他臉上那種神情,卻似在告訴蔣操,他不相信。

蔣操道:“我看得出你不相信。我跟你說件事,你就相信了。那一年秋天,有一個……”

滿窗花在櫃枱里冷冷道:“蔣操,我看你的酒喝的太多了。”

蔣操轉頭大聲道:“別瞎吵吵!我自和鄭兄說話,你瞎吵吵什麼?”

滿窗花撇嘴道:“我是瞎吵吵,你是說實話,打抱不平。你要真有本事,當他們的面說去。在背後說別人壞話,似乎也不算什麼很有臉的事。”

蔣操自然很不愛聽這種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啊,你個騷貨!你敢這麼著跟你蔣大爺說話!”

鄭願連忙也站起來,勸道:“蔣兄,何必發這麼大火呢?來來來,喝酒,喝酒!”

趁這機會,他又看了看那些酒客。

那些酒客好像忽然間變成了瞎子聾子,對這邊發生的爭吵根本就沒注意。

沒注意是不是就意味着十分注意、一直在注意?

鄭願不敢肯定。

蔣操憤憤地坐了下來:“跟女人打交道就是沒意思。

你跟她客氣,她還當是福氣呢!”

鄭願只好笑笑。

蔣操剛才這一生氣,就把剛才的話題忘了,鄭願只好另闢蹊徑:“蔣兄,我發現這安寧鎮實在奇怪得很。”

“哦?有什麼可奇怪的?”

鄭願微笑道:“這裏的人非常奇怪。”

蔣操笑得已很有點不自在,酒樓里的氣氛好像也變得凝重了。

鄭願能感覺到周圍逼迫過來的殺氣。

很濃的殺氣。

很顯然,他的這句話說得很“難聽”。得罪了許多人。

鄭願又加了一句:“這裏的人做的事也非常奇怪。”

殺氣更濃。

他難道不知道他是置身於一樣虎狼之中嗎?他何苦硬要捋虎鬚呢?

這裏的人,一向不議論別人。

蔣操剛說了幾句有關那十二條光棍的不大中聽的話,滿窗花就已提醒蔣操不要胡說了,鄭願這時卻又公然向全鎮人“宣戰”,豈非不智之極?

蔣操畢竟屬於鎮中的老住戶,鄭願卻是個新來的。

鎮裏的人也許可以原諒鄭願。

“鄭兄的話,在下聽不懂。”蔣操勉強笑道:“這鎮裏的人和事真有那麼奇怪嗎?”

鄭願悠然道:“當然。”

“說來聽聽?”

鄭願微笑道:“就從我的雜貨店說起吧!我剛來的時候,沒想做雜貨生意,可鎮子裏偏偏就只有這家雜貨店想盤出去給我,我不想要都不行。”

蔣操茫然:“什麼意思?”

鄭願嘆道;“我的意思是說,我本想也開家酒樓,可最後還是賣起了雜貨——原因很簡單,酒樓已經有一家了,雜貨店又是鎮子裏不可或缺的一種行當。”

蔣操還是沒聽明白。

鄭願苦笑:“直說了吧!我發現安寧鎮裏任何一種生意都只有一家。米店。市店。茶莊、客棧、酒樓、賭場。

雜貨店,等等,等等。全都如此。”

酒樓里的氣氛鬆弛下來了。

殺氣雖還沒徹底消失,但已很淡了。

蔣操大笑道:“鄭兄,這你就不知道了。這是有原因的。”

鄭願道:“但我就是沒想明白原因是什麼。”

蔣操道:“當初安寧鎮剛開始形成的時候,這裏的確亂得很,經常有打架鬥毆的事情發生。後來亂得實在不像樣子了,大家就去請教孔老夫子,求他老人家拿個主意。”

鄭願道:“孔老夫子?”

蔣操道:“就是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是鎮子裏的老人了,而且又是讀聖賢書的人,識字明理,又不是江湖人。

請他老人家拿主意。豈非正合適?”

鄭願由衷地點頭;“的確正合適。”

蔣操道:“他老人家究竟是聖賢門徒,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癥結之所在。”

“哦?”

“他老人家說,鎮子裏的人,都是逃難來的,誰也不缺錢花,這之所以要避在這裏,無非是想圖個清靜,何苦還要為生意上的事爭吵呢?”

“這倒是真實話。”

“老人家說,既然都不想借這點生意發財,大家何不商議一下,一種生意只准一家做,這樣不就相安無事了?”

“有道理!”鄭願鼓掌贊道:“這位孔老夫子真是有見識。”

酒樓上的氣氛已完全鬆弛下來了,殺氣已蕩然無存。

蔣操笑道:“後來這鎮子就有了這麼一點不成文的規矩,一種生意只准一家做。鎮子也就越來越平安了,所以後來才叫安寧鎮。”’

鄭願舉杯起身道:“孔老夫子功不可沒。我們為孔老夫子干一杯。”

他這話一說,全酒樓的酒客們都舉杯起立,共飲一杯。

看來孔老夫子在安寧鎮裏,可以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了。

滿窗花蝴蝶般飛過來,又替鄭願和蔣操送來了酒菜,臉上笑得甜絲絲的。

鄭願不好意思了:“從現在起,我們吃的酒菜該我會鈔了吧?”

蔣操笑道:“你別難為情,只管吃就是了,吃多少滿床飛都不會心疼的。”

鄭願搓手嘆道:“這怎麼好意思,這怎麼好意思。”

蔣操笑得更詭秘了:“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別說‘倒也’酒樓有規矩,就算沒這條規矩。你既已說了孔老夫子那麼多好話,滿床飛也不會收你的錢。”

鄭願愕然。

蔣操笑道:“誰叫她是是孔老夫子的乾女兒呢?”

滿床飛瞼上居然現出了暈紅:“死小蔣,凈胡說!”

看起來這位“乾女兒”對孔老夫子的感情還相當不一般呢!

孔老夫子可真是非同尋常的人物啊!

黃昏。

鄭願和蔣操踉眼蹌蹌地下了倒也酒樓,剛走出門,蔣操就大着舌頭道:“鄭……鄭兄,走,推……推幾庄去。”

鄭願的舌頭好像也短了一截:“不……不行啊,我得……回去了”

“回去做……什麼?”蔣操道:“天天看着媳婦兒,你也……不煩”’

“煩。”

“那就……走啊?”

“煩……也得回去。

“你不放心是怎麼的?不是有海……海姬陪她嗎?”

“那……不同”

“有什麼……不同的,還不都,……都一樣嗎?……去吧!”

“我真、真……不能去。我暈得很,回去睡……睡覺。”

“睡覺?……嘻嘻,我問你件事,你要是不說,可不夠……朋友!”

“什麼事?”

“你沒……沒和海姬睡過?”

“沒有。”

“真可惜。你真……真該睡一睡她,那可真叫……來勁。嘻嘻。”

“沒……沒勁!”

“你試一回就……就曉得了。不試……不知道,一試嚇……一跳。”

“沒……沒那個……興趣。”

“我跟你講啊,你晚上……偷偷摸到她床上,我保證她一定光着屁股等你上呢!”

“哈哈!”

“你笑什麼?”

“我笑你糊塗。”

“我糊塗?”

“海姬和我老婆睡在裏屋,我怎麼能偷偷摸……摸上她的床呢?”

“她睡……裏屋?你……你睡哪裏?”

“櫃……櫃……櫃枱。”

鄭願趔趔趄趄走遠了。

蔣操目送着鄭願的背影,醉意越來越淡,眼睛越來越清亮。

但面上那種傻乎乎的笑意漸漸消失,漸漸變成了一種譏消的微笑。

他站在那裏,冷靜、清醒,而且充滿了自信。

他又慢慢走回了酒樓。

酒樓里已沒有酒客,只有滿窗花一個人坐在櫃枱里,冷冰冰地看着他。

蔣操微笑道:“他今晚睡在櫃枱上。”

滿窗花不出聲。

蔣操道:“海姬和花深深住在裏屋。”

滿窗花還是不出聲。

蔣操道:“現在該是下手的時候了。”

滿窗花冷冷道:“你有把握?”

蔣操道:“我有。”

他頓了頓,又道:“只要你送來的烏程酒里確有那種迷藥,我今晚就一定可以得手。”

滿窗花冷冷哼了一聲。

一個穿着件藍衫的中年矮漢子從裏面踱了出來,沉聲道:“你一定要去?”

蔣操站直身子,點頭道;“一定。”

藍衫漢子道:“一旦失手,你準備怎麼辦?”

蔣操道:”殺身成仁。”

藍衫漢子厲聲道:“你再考慮一下,再作決定。這件事干係重大,要是出了批漏,你我都無法交代。”

蔣操也厲聲道:“我一定要去。請成全。”

藍衫漢子聞目沉思,半晌才毅然道:“好,你去!記住,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鄭願這時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頭確實昏昏沉沉的,走路時身子也虛飄飄的。

他哪裏知道,那壇烏程酒時,已下了種慢性迷藥呢?

他哪裏知道,他酒桌上結識的朋友,正準備着要他的命呢?

他哪裏知道安寧鎮的秘密呢?

蔣操已準備走了。

既已決定今晚動手,他就必須從現在起就回去做準備。

他要準備好他的劍,準備好他要用的所有東西。

更重要的是,他必須抓緊短短的一兩個時辰的時候,讓自己放鬆一下。

放鬆是一次激烈緊張的搏殺的前奏。

就在這時候,滿窗花開口了:“慢着!”

蔣操站住,又吃驚又憤怒又無奈地瞪着滿窗花。

她這麼做,是對他的武功和決心的不信任,是對他的污辱。

藍衫漢子轉向滿窗花,面上也有種淡淡的、掩飾得很好的不耐煩:

“你要說什麼?”

滿窗花冷冷道;“這件事,還是先請示一下為好。”

蔣操勃然作色,道:“我已經說過了,如不成功,殺身成仁。”

滿窗花道:“殺身成仁,的確是武士的光榮。問題不在於成仁不成仁,而在於對整個行動計劃是不是有妨礙。”

蔣操厲聲道:“你在小看我?”

滿窗花道:“我沒有小看你,是你小看了鄭願。”

她淡淡笑了笑,道:“你不要忘了,鄭願是天下第一號職業刺客,他對於暗殺的各種技巧一定也十分精通。

你或許是個好的獵人,但你要記住,這次你要打的並不是一條狐狸、一條猛虎,而是一個人,一個比你還要高明許多的獵人。”

蔣操咆哮起來:“我不相信他比我強!我一定要去,一定要殺死他。”

滿窗花厲聲道:“你沒必要這麼大聲和我說話!”

藍衫漢子也對蔣操叱道:“太放肆了!”

蔣操住口,牙齒咬得格格響。

滿窗花端了幾口粗氣,面色和緩了許多:“我並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提醒你要小心。鄭願若是泛泛之輩,就絕不可能活到現在。他在中原,至少有一年時間,是冒着無數次被暗殺的危險闖過來的,但他居然活下來了,這就充分證明了他的實力。”

蔣操幾次想開口,都被藍衫漢子用眼色止住了。

滿窗花又道:“再說,這次行動的主要執行人並不是我們。”

藍衫漢子道:“但這次的機會實在難得,白白放過去很可惜。”

滿窗花道:“我也知道很可惜。但如果不計後果,輕舉妄動,打草驚蛇,以致誤了大事,那就不是‘可惜’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是不是這樣?”

藍衫漢子皺了皺眉頭,道:“我們何不現在就去請示?”

滿窗花點了點頭。

藍衫漢子看了看端坐不動的滿窗花,又看了看兩眼望天的蔣操,嘆了口氣。

“好,我這就去。”

這裏只有三個人,他們都不想去,他就只好“偏勞”

了。

藍衫漢子剛走、蔣操就衝著滿窗花低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滿窗花輕蔑地膘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沒什麼意思。我不過是個小人物,我能有什麼意思?”

蔣操怒極:“你——!”

滿窗花道:“我不過是個打雜跑腿的人,像我這種人,根本就沒資格參與什麼大事,當然更沒資格決定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可以做,你說是不是?”

蔣操氣極:“是個屁!”

滿窗花滿居然還是沒有生氣。“我還不夠對別人發號施令的資格,所以我這個人很知趣,不亂擺架子,不自鳴得意、自以為是、妄自尊大。我很明白自己的地位身分。”

蔣操怎麼說得過她?滿窗花說話來如爆豆,快得讓人很難反應過來。

蔣操踏上一步,目露凶光,迫近滿窗花。

看樣子他想用拳頭來代替嘴巴說話了。

滿窗花滿不在乎地望着他,仍然一臉不屑,似乎已認定蔣操不敢打她。

她沒有錯,蔣操的確不敢打她。

蔣操後退了幾步,坐到椅子上,呼出一大口濁氣,恢復了平靜。

滿窗花冷冷道:“你很有進步。”

蔣操扭過頭不理她。

滿窗花道:“你已漸漸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了,這很好。但你的火氣還是太大了一點,你還要多努力才行。”

蔣操當然還是不理她。

動口,他說不過她;動手,他不敢,她也不怕,他當然只有什麼都不動,自認倒霉。

滿窗花還在抓緊機會給他“上課”:

“你必須學會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不能讓任何情緒控制你的言行舉止,

蔣操閉上眼睛,好像已準備睡覺了。

藍衫漢子沉着臉回來了,帶回了“請示”的結果——

“同意。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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