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武林盟主
兩人進入亂草墓地之中,梟飛狐走,劃破死寂的夜空,令人毛骨悚然,寒意陡生,估計此刻二更剛過。
驀地——
“刷刷刷”九條人影電掠而來。
“天台醉丐”不由一震,略一打量,即看清來人除了“荊山四狐”外,另外五個都是黑道一流高手。
他輕輕對梅雪樓道:“身材瘦小,三角臉的老人,即是被你師叔昔年擊敗的‘黑手華陀’梁高,那身材奇高的三個老人,乃是‘中原三毒’固仁、固義和固禮兄弟三人。”
“至於另外那個跛子老人,乃是‘流星一判’秦尤,這些黑道煞星昔年都吃了你父親和你師叔的虧,今夜聯手之下,可要小心應付,因為‘中原三毒’乃是施毒名手,即‘黑手華陀’梁高,也善使‘毒蠍釘’,此釘見血封喉,兩個時辰以內,若無他獨門解藥或及時將毒逼出體外,大羅神仙也將束手。”
驀地——
“黑手華陀”陰笑一陣,道:“老化子為這小子陪葬,可是有點冤枉,嘿嘿!你若知趣的話,跪下叩上三個……”
“天台醉丐”哈哈大笑道:“梁大當家的快別說了。格老子,你也不打聽打聽,‘袖手天驕’、‘滿天星斗’、‘巫山斷腸’、‘白馬天狗’以及‘關內二梟’等人,比你們這些殘廢坯子如何,結果還不是灰頭土臉,除了‘關內二梟’當場死在梅老弟‘玄天烈火掌’除外,那幾個高人,皆都負了重創,半年之內,無法與人過手啦!”
幾個魔頭聽完面色微變,敢情那幾個人的名頭,當真比他們響亮得多,結果尚且如此,今夜合九人之力,是否能將兩人留下?
但這些魔頭都是黑道窮凶極惡的人物,他們雖然半信半疑,都不相信合九人之力,拾掇不了這兩個人,況且“中原三毒”事先已拍過胸膛,三人毒絕天下,可能已智珠在握。
“天台醉丐”嘴皮一動,以傳音人密對梅雪樓道:“老弟,待會兒動手之時,必須立下辣手,一個別留,而且要先將‘中原三毒’和‘黑手華陀’除去,因為這四人一身是毒,令人防不勝防!”
梅雪樓暗暗點頭,兩人一交眼色,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攻勢。
九個魔頭之中,以“黑手華陀”功力最高,九人聯手之下,勢道簡直驚天抵柱。
梅雪樓心知九人之中,有四人身上都有劇毒,自也不敢大意,運起“九玄神功”的同時,“鬼神十三式”立即施出。
“天台醉丐”獨接“荊山四狐”,梅雪樓亮出長劍接下“中原三毒”、“流星一判”和“黑手華陀”五人。
但梅雪樓已下決心,一上手即自“鬼神十三式”的第七式開始。
而且一柄長劍挾着懾人嘯聲,專找“黑手華陀”和“中原三毒”等人的雙手,這幾個魔頭都是以雙掌對敵,而且施毒之法總離不了雙手。
“流星一判”的流星錘雖然長逾一丈五六,但在“鬼神十三式”之下,卻無法施展。
梅雪樓大喝一聲,“玉輦捍門”、“斜抱飛羅”、“萬煞朝笏”……
一聲慘嚎,“中原三毒”老二固義的右臂,已經齊肩折下,踉蹌退出七八步。
接着“鬼鼓神鍾”、“鳳閣龍樓”、“森殿羅印”……
又是兩聲慘呼,“中原三毒”老大和老三同被斷去左臂,抱肩退出一丈。
梅雪樓一看“天台醉丐”對付“荊山四狐”尚可支持,立即大喝一聲,施出第十一式“澤風大過”。
猛風掠地而起,蔓草連根拔起,天昏地暗,石走砂飛,幾乎對面無法見人。
只聞又是一聲悶哼,“黑手華陀”左腿飛起一丈的同時,雙手齊揚,十五枚“毒蠍釘”,帶着烏光向梅雪樓電射而至。
這魔頭斷腿之餘,仍無不忘襲敵,其狠毒可見一斑。
梅雪樓早已有備,長嘯一聲,身形疾拔丈來高,立即避過歹毒的“毒蠍釘”。
但他早已蓄意除去這個毒絕人寰的魔頭,上升力道未盡,倏然頭下腳上,一式“龍門三戲浪”身法,電瀉而下。
同時兩掌一搓,推出兩道無儔的熱浪,而這兩股熱浪之中,又蘊藏着無數條鋼柱似的勁氣。
梅雪樓近來功力大進,自己又將“玄天烈火掌”加以精研,將內家至高真力“桂氣成柱”神功配合施出。
“黑手華陀”霉運當頭,且惡貫滿盈,手中尚有二十餘顆“毒蠍釘”還未發出,已經悶哼一聲,接着又傳來肉碎骨折之聲,“叭”的一聲,瘦小的身軀,像肉餅似的貼在一座石碑之上。
而“流星一判”也慘叫一聲,身形飛出兩丈摔在地上,鮮血猛噴而出。
梅雪樓吁了口氣,向“天台醉丐”那邊跑去。
只見“荊山四狐”等人雖是拚命搶攻,但已顯出心瘁力拙之態,分明上次受創極重,則現在仍未完全復原,因而功力大打折扣。
梅雪樓衡量情勢,“荊山四狐”當初雖是心懷叵測,但自己確是受到了實惠,反之,在西湖和“大羅手”金羽全力一拼末受到嚴重傷害,以及在大別山中毒,能儘快將體內餘毒逼出體外,皆都仗着內力深湛而未蒙其害。
追根朔源,四狐每人六七成真力,實在對自己裨益太大,所以他此刻眼見四狐要濺血五步,心中實是不忍。
他立即朗聲道:“老哥哥手下留情,四狐對小弟也有施惠之情,就讓他們去吧!”
“荊山四狐”早已看到“中原三毒”和“黑手華陀”四人死得奇慘,不由心膽皆裂,知道今夜絕難全身而退。
況且真元大傷,至今未復,一聞梅雪樓的話,不由靈光忽現,立即感覺這年輕人實在足以當得武林盟主,自己兄弟四人,一生善惡不分,全憑意氣用事,以致被“鬼府”主人梅家驤削耳示戒,這也可以說是罪有應得。
說時遲那時快,四狐臉上同時顯出一片聖潔之光,“天台醉丐”當然也能看出,但此刻他已施出竹葉手最後三絕招之末,欲罷不能,但他仍然收回二三成真力。
也由於“天台醉丐”及時收回了二三成真力,“荊山四狐”才得以幸逃一死。
但儘管如此,“荊山四狐”還是被震得眼冒金星,一齊跌倒五丈之外。
死裏逃生的“荊山四狐”連忙爬起來向“天台醉丐”和梅雪樓二人分別抱拳一揖,道:“多謝兩位手下留情。”
道“天台醉丐”正容道:“不用謝,但願今後四位都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是是……”
“荊山四狐”喏喏連聲,又抱拳一揖之後,才蹣跚地離去。
“荊山四狐”才離去,另外三人卻適時趕來。
那是三個老叫化,丐幫幫主“狗不理”和丐幫的二位長老。
這兩位丐幫長老,已是六旬以上的老人,但卻是神采奕奕,雙目開合之間,精光四射,顯然都是內外兼修的一流高手。
而且,這兩位長老還有另一特色,那就是不論身材、面貌、神情,都一模一樣,如果分開來,一定分辨不出誰是誰來。
原來這兩人是孿生兄弟,善使“火雷彈”,武功都與“狗不理”在伯仲之間,但他們的“火雷彈”卻霸道絕倫,丐幫能躋於數大門派之中,兩人實有莫大的功勞。
三人此來目的,固然是瞻仰論劍大會,但卻調集了大江南北丐幫高手數百人,為梅雪樓助威,當然也是預防“天行教”陰謀擾亂,但卻不欲露,僅在鰲魚峰四周巡邏。
梅雪樓大為感動,因為丐幫中的高手,雖不如“天行教”多,但論人數卻比“天行教”多出幾倍。有此一着,此番論劍大會有驚無險。
丐幫“火雷二丐”兩大長老與梅雪樓見過禮后,“狗不理”立即將“天台醉丐”請到屋外,竊竊私語起來。
梅雪樓大為驚奇,因為這兩人和自己都可以說是默契之交,即使是丐幫本門之事,也斷無背着自己私談之理。
他靈機一動,立即運起“千里攝音”神功傾聽。
只聞“狗不理”道:“‘天行教’老窩在黃山蓮蕊峰下一個深谷之中,這是本丐眼線近日來探出。因為明天就是論劍大會,所以晚輩此舉尚請老幫主勿責,萬一被梅小俠知道了,他一定會涉險前往,一旦……豈不誤了論劍大事……”
“天台醉丐”連聲道:“對!對!你這種想法完全正確,此事絕不能讓梅老弟知道……”
梅雪樓大為震驚,“天行教”哪裏不好設壇,偏偏地設在黃山,竟和論劍大會攪在一起,這難道會是巧合?
他又肯定地否定了,因為“天行教”假如一開始就設在黃山,自己的母親和“平地焦雷”郝伯伯以及“妖庵”、“魔寺”、“天目老人”幾位高人絕不會毫無所悉,由此看來,可能是為了擾亂大會,最近才遷來,隨即大聲和“火雷二丐”攀談起來。
“天台醉丐”和“狗不理”兩人返回屋中,見梅雪樓與兩大長老高談闊論,以為他毫無所覺,心中也就放下一塊大石。
狗不理向兩人要了數十枚“火雷彈”,並介紹此彈的威力給梅雪樓聽。
不久“火雷二丐”告辭離去,三人談了一會兒,也就各自歸房就寢。
梅雪樓回到房中,哪裏還能睡得着,心中不住地盤算,適才“天台醉丐”和“狗不理”所顧慮之事,當然也不無道理。
萬一自己隻身涉險,失陷“天行教”中,豈不誤了論劍大會。
師門殷切寄望,和郝伯伯的愛護,都將落空,自己豈不變成千古罪人了!
然而,“天行教”中的秘密太多,第一,“粉面無常”宮九霞應該說是自己的姨母,且母親已經與她見過一面。
但郝伯伯在柳浪軒中,卻未提及母親是否見過“天行教”教主?既然“天行教”教主就是自己的外祖母“萬綠叢中一點紅”宮添香,又為何處處與“鬼府”作對。
他們與“鬼府”作對,也就等於與自己的母親作對。
到底猜想的有沒有偏差?
和那魔頭力拚的又是誰?
他想到了“天行教”、姨母……“粉面無常”,內心實在不是滋味。
甚至於他想到了“霧曇花”,他想得太多太多,以致毫無睡意。
他以為應在論劍大會上場以前弄清一些事,探出一點端倪來,才不至誤事。
可是由於他的亂走亂闖差點誤了論劍大會,這是后話。
他終於溜了出來,月色灑了一地銀輝。
他對黃山不熟,但他卻知道黃山有大峰三十六峰七十二之勝,最後就是蓮蕊峰,高約萬尺光景。
那麼瞧着最高一座峰走,總是錯不了。
然而,這個秘密山谷,是在蓮蕊峰之東,之西,之南還是之北面呢?黃山周圍不下二十餘里,這樣盲目去找,怎成?
管他呢!先登蓮蕊峰,在峰上向下鳥瞰,有任何秘密,也必將盡收眼底。
梅雪樓展開上乘輕功——“海天一瞬”和“一線天”輕功身法,有如一縷輕煙,不到半個時辰,即登蓮蕊峰之巔。
且說梅雪樓剛登上蓮蕊峰頂,向下一看,只見一條纖小青影,在峰腰處一閃而沒。
梅雪樓微微一凜,自信此人的輕功,絕不在自己之下,深知這等高手在此出現,即使不是“天行教”中之人,也必與“天行教”有關。
他不敢怠慢,將“一線天”和“海天一瞬”身法施至極限,向那青影跟蹤而去。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即發現前面三五十丈之處有一個黑衣蒙面人,向前疾馳,好像一縷黑煙,若非梅雪樓功力深湛,目力奇佳,絕對不易發現。
梅雪樓不敢靠得太近,相距七八丈,緊緊跟蹤,轉過一個山谷,就是一片原始柏林,黑黝黝一望無際。
他追進柏林,仍是緊追不捨。
哪知深入林中數里,忽然出現了一塊平坦之地。
他大為驚奇,居然發現了樓台殿閣,四個堡樓之中,有規律地閃出了幾個人影,個個輕功不俗。
梅雪樓不敢大意,在樹上以密葉遮身向前望去。
其中有一個側像是“天行教”中見過的人。
此人身手不俗,乾淨利落,“天行教”真不單純。
這時此人以“渴驥奔泉”之式掠人高可四丈的院落之內,梅雪樓立下戒心,由於近來功力大進,總不免有睥睨一切的心理,有此發現,此念立消。
他不由暗自慶幸,自己誤打誤撞,竟毫不費事的找到了“天行教”。
他立即竄起五丈來高,一躍人牆,就在這眨眼工夫,那黑衣蒙面人已經失去蹤跡。
只見這圍牆之中,房舍櫛比,屋宇比櫛,但卻一漆黑,闃無人聲。
越是寂靜無聲,越顯出殺機四伏。況且“天行教”中高手如雲,昔年黑道高手,幾乎盡被網羅,今夜若不小心,當真要誤了論劍大會。
梅雪樓暗自忖道:“自己此來主要目的,是想見見‘天行教’教主‘萬綠叢中一點紅’宮添香,也就是自己的外祖母,希望能探出昔年搶奪劍譜,使父親及師叔走火入魔之事,而更重要的是想勸勸她老人家,放棄創此邪教,使那些黑道魔頭無所掩樓,力量即不能集中,再予以各個擊破,當不是困難之事。”
但梅雪樓自己深知,如果事情如此簡單,自己的母親早就辦到了,怎會拖到如今。
他小心翼翼地,有如身履薄冰,潛入第一排房舍之中,只見大堂正中,高懸“朱雀堂”三個漆金大字。
驀地——
一聲尖細低沉之聲喝道:“何方狂徒,竟敢擅闖‘天行教’?”
梅雪樓不由一震,身形疾轉,只見前面三丈以外,站着一個黑衣蒙面人,此人與適才在圍牆所見之蒙面人完全一樣。
梅雪樓微微一愣,尚未答話,黑衣蒙面人又以“傳音人密”對梅雪樓道:“你可是梅雪樓?”
“不錯!”
“你來此目的可是想見本教教主?”
“嗯!在下確有此意。”
黑衣蒙面人微微一嘆,好像有無窮心事似的道:“可惜你晚來了一步,現下連我也見不到她老人家!”
梅雪樓又是一愣,道:“請問這位可是姨母宮九霞?”
黑衣人微微點頭,又嘆了口氣,道:“跟我來吧!讓我們碰碰運氣,但可要小心!”
“粉面無常”宮九霞喝聲:“走廠轉身向後面躍去。
梅雪樓跟在後面,繞過數十道暗卡,才來到庄后一片竹林之旁。
只見這竹林旁邊,人影幢幢,往來梭巡,戒備十分森嚴。
“粉面無常”一拉梅雪樓,兩人掠上一棵大樹之上,“粉面無常”微微一嘆,道:“此時此地也不暇細說,母親的個性雖然偏激了些,以致當年與父親仳離,但若不收留那些黑道魔頭,‘天行教’的名譽也不至於壞到這般田地,當年她老人家,生下我和你母親后,卻將你母親送到東海金鐘島……”
梅雪樓插口道:“難道外祖母僅有姨母和母親兩個女兒?”
“粉面無常”道:“此事也就是昔年一段恩怨的癥結,白姨母前些日子與你母親見面晤談后,才知道昔年一段誤會,說起來令人難以置信,昔年我和你姨父‘大羅手’金羽,確曾在你父親和你師叔參悟‘鬼神十三式’的石室外覬覦過,但卻未出手搶奪劍譜。實際你姨父那時仍對你母親……唉!不說也罷!所以前幾天我曾問你外祖母,是否僅生了兩個女兒,這個問題乍看起來似乎很可笑!哪知……”
“粉面無常”微微一頓,續道:“其實表面看來極為簡單之事,往往十分複雜,當我將昔年發生之事告訴了你外祖母,並問她是否僅有兩個女兒之時,她老人家竟然無法肯定回答!”
梅雪樓不解地道:“這怎麼可能?難道外祖母生了幾個孩子也……”
他感覺這種話不太恭敬,因而中途打住。
“粉面無常”道:“這就是此中的關鍵了,因為她老人家昔年快要臨盆之時,已知一胎可能產下兩個嬰兒,那時她正在華山採藥,不意胎氣一動竟提早一月生產……”
梅雪樓差點驚“啊”出口,因為事情到此,已經略現端倪,漸漸開朗。
“粉面無常”續道:“由於難產之故待生下兩個女嬰之時,她已昏了過去。”
醒來后,她才發覺兩個女嬰已被人用布包了起來,放在她的懷中,而她自己身上也被蓋上一件長衫!”
梅雪樓“啊”了一聲,連忙掩口不迭,好在距離那些警戒之人很遠,未被發覺。
“粉面無常”道:“你為何驚奇?”
“侄兒以為有一個可能!”
“可能怎樣?”
“可能一胎三嬰!”
“粉面無常”也差點驚噫出口,一把抓住梅雪樓的肩胛道:“你真聰明,我和母親也曾有此猜疑,但事隔數十年,卻始終未能證實此種想法……”
梅雪樓道:“侄兒倒是發現了一點端倪,請問姨母剛才是否自蓮蕊峰進入此庄之中?”
“粉面無常”道:“沒有呀!我因母親和你姨父傳言閉關,教中大權暫由‘冰魈’執掌,但我至今未見他們一面,我知道母親和你姨父就在這竹林中一間石屋之中,但每次來探皆被冰魈手下之人擋駕,聲言教主有諭,在論劍大會之前,一概不準謁見,所以姨母心中甚為懷疑,七八天來我未離開此庄一步!”
梅雪樓道:“外祖母何時宣佈閉關的?”
“七日前?”
“七日前真是荒天下之大唐,明日就是論劍大會之期,難道閉關之期僅有七八天。”
“這也就是我所懷疑的了!”
“侄兒可以斷言,仍有一位姨母在這‘天行教’之中……”
“粉面無常”猛地一震,道:“我也看到一個黑衣蒙面人,與我極為相似,曾來此踩探過兩次,但因她輕功太高……”
驀地——
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來自兩人身後,其快無比,兩人心神微分,白是晚了一步,但梅雪樓此刻的武功非比等閑,在靈台穴被人按上的同時,也以不可思議的手法扣住來人的左手脈門。
兩人回頭一看,“粉面無常”驚“噫”一聲愣住,但梅雪樓卻僅是一怔,心中已經雪亮。
原來此正是梅雪樓追蹤的黑衣蒙面人。
此人一雙電目,在兩人臉上溜來溜去,不由身軀微顫,撤回按在梅雪樓靈台穴上的右手,將面罩取下。
接着出手如電,在一聲驚呼聲中,“粉面無常”的面罩也被她取了下來。
三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真是無言勝有言,但六隻手卻緊握在一起,微微顫抖。
梅雪樓叫了一聲:“姨母。”
“粉面無常”也叫了一聲:“姊姊。”
這是非常奇妙之事,這種開門見山的稱呼,僅憑心靈感應,但三顆心已融結在一起了。
來人年約三十許,面目姣好,略現煞氣,但從她那熠熠生輝的眸子之中,可知她功力猶在“粉面無常”之上。
她微微一嘆道:“說來話長,昔年母親在華山採藥,一胎生下三女,但在生二女時,母親已經昏倒,適乃家師遇上,見我骨格適於練武,乃將我攜走,以致母親自己都不知道生了幾個孩子。”
梅雪樓和“粉面無常”同時吁了口氣,心道:“原來如此!”
來人繼續道:“家師為我取名宮繼霞,且家師自歸隱之後,一心向道,似對昔年與‘天邊一朵雲’歐白蓮前輩鬧翻之事,感到十分後悔,小妹受其潛移默化,也看破紅塵,帶髮修行,今生也不再事人。”
她微微一頓續道:“但家師卻從未談及小妹的身世,問亦枉然,但自去年偶探‘天行教’,在那西湖岳王廟中,發現了雪樓,見他與我極為酷肖,不由靈機忽動,以後又在‘屠龍山’中來了一次,但始終未見到母親,而那次在西湖岳王廟四周殺死十餘個‘天行教’中的巡探大漢,正是小妹所為。”
梅雪樓這才知道去年岳王廟外血肉模糊的十幾個大漢,原來是這位姨母所為,看來這位姨母的手段當真辛辣無比呢!
宮繼霞又道:“自最近我看到九霞姊姊的真面目后,已知我們確是嫡親姊妹,而且也知道了‘霧曇花’呂綉文也正是我們的同胞姊妹。於是小妹於昨夜就潛入石室之中,與母親見了一面……”
“啊!你已經進入石室見過母親了!她老人家怎樣?”宮九霞母女連心,不由急急地問。
宮繼霞道:“母親和姊夫尚好,請放心吧!不過小妹已經探知此番陰謀劫持母親之人。以老魔頭‘冰魃’為首,‘屠龍三剪’、‘黑白二寡’、‘鬼王扇’陰翎、‘金不換’成繼祖、‘青衫迷魂貢布衣’、‘百步殘月’許叔同。現在已經擅自擁‘冰魈’為教主,‘鬼王扇’陰翎為副教主,‘屠龍三剪’龍氏兄弟為三大護法,‘黑白二寡’分主‘朱雀’、‘玄武’二堂,‘百步殘月’許叔同主青龍堂,‘青衫迷魂’主白虎堂,所謂閉關之說,根本就是欺人之談!”
宮繼霞續道:“至於當時未充分表示支持‘冰魃’為教主之人,全被除去。其中包括‘毒書生’霍劍豪……”
梅雪樓“啊”了一聲,顯然地,在他來說,這位師兄雖然死有餘辜,但被這些邪魔外道殺死,總感得有些不忍。
宮繼霞續道:“‘四不像’閔子望、‘上元燈’鄔龍、‘八月中秋’、‘蒼蠅’狄茂、‘五花肉’邱嗣芳、‘九指天王’馬延林、‘八臂吳剛’麻壽、‘鎖魂槍’尚志、‘錘銀釘’柳木大、‘洞庭一勺’凌德漢,這些人都是死在‘冰魈’的‘兩儀冰璇掌下’。”
樓雪樓和“粉面無常”長吁了一口氣,他們這一聲嘆,蘊含著無限的感慨和些微輕嘆成份。
因為像“八臂吳剛”麻壽、“金錘銀釘”柳大木、“洞庭一勺”凌德漢等人,可以說並無大惡,僅是一念之差,誤人歧途,不意竟是這般下場,而輕鬆的是“天行教”自相殘殺,元氣大傷,覆亡之期諒不會太遠。
梅雪樓道:“姨母說了半天,還未說出你師父他老人家是誰呢……”
驀地——
一陣“噪喋”怪笑之聲來自樹下,倏然燈火大明,自竹林中走出十餘個人來。
為首之人年逾百齡,身材瘦小,白髮皤皤,突目獠牙,兩耳招風,像兩個水瓢似,微微翕動。
此人正是當今“天行教”教主“冰魃”。
他的身旁,分站着“屠龍三剪”龍氏兄弟,“黑白二寡”牛如花和馬綺年,“鬼王扇”陰翎、“青衫迷魂”貢布衣、“百步殘月”許叔同、“金不換”成繼祖。
宮繼霞立即低聲道:“姊姊和雪樓下去與他們動手,只要能支持半個時辰即可,小妹先到石室中去救人,待小妹返來之時便可一舉殲滅‘天行教’。”
兩人應聲掠下大樹,同時撤出長劍,梅雪樓對“粉面無常”道:“讓侄兒對付‘冰魈’和‘屠龍三剪’及‘黑白二寡’六人,姨母可與‘鬼王扇’陰翎‘百殘月’許叔同、‘青衫迷魂’貢布衣及‘金不換’成繼祖等人周旋,但‘金不換’成繼祖還請姨母手下留情……”
梅雪樓語音末畢,大喝一聲,長身掄劍,灑出—卜三道銀芒,首先向“冰魃”罩去。
這正是“鬼神十三式”起手式“鬼手羅魂”,眼前幾個魔頭,可以說都是絕頂高手,任何一個都不易應付,況且六人聯手。
因此,梅雪樓一上手即以八成真力貫於長劍之上,左手仍未閑着,在腰上一搓,向“屠龍三剪”推出一記“玄天烈火掌”,掌勢剛剛推出,在“屠龍三剪”閃避的同時,又以閃電之勢,向“黑白二寡”分別施出兩記“無極黑風爪”。
出劍、推掌、探爪,一氣呵成,勢道驚人之極。
那宮九霞也以奮不顧身之勢,與“鬼王扇”陰翎、“青衫迷魂”貢布衣、“百步殘月”許叔同及“金不換”成繼祖,打在一起。
然而,這幾個魔頭中除了“金不換”成繼祖外,任何一個都不易對付,即“鬼王扇”陰翎的武功,即不在“粉面無常”宮九霞之下。
這一接上手,未出十招,宮九霞立即岌岌可危,而那邊“冰魃”等人在梅雪樓凌厲無匹的“鬼神十三式”之下略退即進,
尚幸“屠龍三剪”和“黑白二寡”等人,都吃過梅雪樓的虧,有所忌憚,心中一有怯意,功力自然打了折扣。
然而,光是一個“冰魈”就足夠梅雪樓調理的了,於是,“神界六通”、“九州幽幽”、“玄圃飛花”、“玉輦捍門”,長劍上寒芒盈尺,“玄天烈火掌”熱浪濤天,“無極黑風爪”勁風如刃,撕裂着方圓兩丈以內每一寸的空間。
“冰魈”噪噪怪笑,說道:“各位護法、堂主手下加點勁,今夜若不能生擒本教叛徒和這個小子,“天行教”還有何顏獨霸天下!……”
梅雪樓回頭一看?“粉面無常”已是攻少守多,連連後退,心知若不加以牽制,她可能支持不了三十招。
他大喝一聲,“斜抱飛羅”、“萬煞朝笏”、“鬼鼓神鍾”三式連綿施出,同時左掌集八成功力,推出一記“玄天烈火掌”第六式“火海遺珠”。
在“黑白二寡”驚叫暴退的同時,梅雪樓展開“一線天”的絕頂輕功,竄起六丈來高,一式“龍門三戲浪”身法,向“鬼王扇”陰翎疾瀉而下。
身距“鬼王扇”頭頂約一丈之處,長劍上湧出萬鈞罡氣,直取鬼王扇的百匯穴,這正是第十一式“森殿羅印”,左掌霍地又向“青衫迷魂”和“百步殘月”推出一記“火海遺珠”。
只聞“當”地一聲巨響,“鬼王扇”的巨大摺扇了兩根扇骨,踉蹌退出五六步,一條右臂已經折斷無法抬起。
面在此同時又是兩聲慘呼,“青衫迷魂”和“百步殘月”許叔同長衫上冒起一股濃煙,摔出一丈多遠。
“粉面無常”宮九霞壓力驟減,不由信心大增,一掄急攻,將“金不換”成繼祖逼出一丈以外。
然而這時“冰魈”和“屠龍三剪”、“黑白二寡”六人立即又捲土重來,包抄而上,那“鬼王扇”陰翎也忍痛鼓勇,掄扇再上,將梅雪樓圍在核心。
這一來梅雪樓壓力陡增,且這七個魔頭又是含怒出手,顯然已放棄生擒的狂言,這一聯手之下,五丈方圓之內,罡風有如排山倒海,竹折枝飛,砂飛石走,黃塵瀰漫迴旋。
梅雪樓心知若不先放倒幾個,今夜當真是凶多吉少,可能要誤了明日的論劍大會。
於是“鬼神十三式”第十一二式“澤風大過”、“天鬼噬嗑”又自施出。
這兩式還是第二次施展,第一次是對付“袖手天驕”司馬釗和“滿天星斗”鐵大器等人,絕學一出便將那幾個絕世高手挫傷。
剎那間狂飆匝地而起,劍上夾着鬼嘯之聲,接着又傳來“咯嚓咯嚓”骨折之聲,兩聲悶哼,“黑白二寡”的身子在一蓬血雨之中,飛出一丈以外。“黑寡”被齊肩切去一半,“白寡”則被齊頂砍成兩片。剎那間兩個風流鬼魂,已向陰間報到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冰魈”宛如鬼魅幽靈,倏然欺身,乘機向梅雪樓背後推出一掌。
變生肘腋,千鈞一髮,梅雪樓驟感一股奇寒之氣,砭骨生涼,直逼內腑,不由大吃一驚。
生死一發,不容置喙的將“海天一瞬”身法施至極限,一個大轉身,勉強讓過一掌,長嘯一聲,長劍上發出“嘶嘶”之聲,劍芒吞吐,竟達一尺五六寸長。
長劍上幻出二十五個小鉤弧,向“冰魃”頭上罩去,這一招正是“鬼神十三式”最末一招“鬼神皆驚”,其威力之大,真是難以形容。
登時天昏地暗,鬼哭神愁,陰風慘慘,無儔暗勁如涌而至。一陣凄厲的慘呼“冰魈”已變成五六段肉塊,夾着血雨腥風灑落開去。
驀地——
一聲尖呼,梅雪樓回頭一看,“粉面無常”已是披頭散髮,身上血漬斑斑,顫巍巍地倒了下去。
而“鬼王扇”陰翎正厲笑一聲,掄起巨大的鬼王扇,向“粉面無常”當頭劈下。
梅雪樓大喝一聲,一掠而至,霍地推出一記“水火既濟”。
這正是“玄天烈火掌”最後一式。
“鬼王扇”志在必得,心神微分,閃避已是不及,這一記“水火既濟”不偏不倚,已將他全身籠罩,一陣“滋啦滋啦”聲中“鬼王扇”身上冒起一蓬黑煙,身軀一片焦黑之下,眨眼工夫已變成令人慾嘔的人幹了!
此刻,兩個人影隱在大樹之上正自焦急萬分。
驀地——
一聲尖喝:“梅少俠退……”
梅雪樓挾起“粉面無常”,身形電射而起,掠出十二三丈的同時,大樹上掠下一條紅影叫了一聲:“爹爹!”直奔場中搖搖欲倒的“金不換”成繼祖,只聞“轟”然一聲巨響,地動山搖,煙屑黃塵瀰漫了方圓數十丈之地。
一時之間,肢殘骨折,血肉橫飛,“天行教”全部精銳,在這一顆“火雷彈”之下炸得骨眉也找不到一根。
驀地——
一陣如喪考妣的哭聲自一棵大樹上傳來,梅雪樓隱於一棵合抱大樹之後,雖未受傷,但也弄得灰頭土臉。一聞這悲泣之聲,就知道是“辣手無鹽”柳遇春。
梅雪樓這一驚,幾乎昏了過去,放下“粉面無常”,掠至黃塵飛揚的當場。
電目一掃,除了一個深約五尺的土坑以外,就是血肉模糊的殘肢敗體。
但當他的目光傾在一個紅衣屍體上之時,不由大叫一聲,聲如巫峽猿啼,鶴唳九霄,顫巍巍地倒了下去。
林中一陣嘩然,“刷刷刷”掠出六條人影,那是“天台醉丐”、“狗不理”、“辣手無鹽”柳遇春、宮繼霞、“大羅手”金羽,和“萬綠叢中一點紅”宮添香。
晨風撩起眾人的衣襟,發出令人斷腸之聲,“天台醉丐”疾拍梅雪樓數大要穴,攔腰抱了起來。
“辣手無鹽”凄厲的哀號,聲震四野,令人愴然淚下。
她將成筠的屍體抱在懷中,突然撤下鑌鐵板凳,暴喝一聲,向“狗不理”當頭砸下。
“大羅手”金羽出手如電,將“辣手無鹽”制了穴道,對“狗不理”道:“請趙幫主再糟蹋幾顆‘火雷彈’將此庄毀去,免得再被宵小利用!”
“狗不理”一臉歉然神色應聲而去。
“萬綠叢中一點紅”宮添香自“天台醉丐”手中接過梅雪樓,憐憫地凝視了一刻,滿頭白髮無風自動,濡濡淚光即欲脫眶而出。
她長嘆一聲,一手拉着宮繼霞,喝聲:“走!”
“天台醉丐”挾起“辣手無鹽”和成筠的屍體,在“轟轟”一陣巨響,火光燭天下之,下山而去。
“天行教”何等氣勢就在一瞬之間兔躐狗走,瓦解冰消。
九月重陽,秋高氣爽,萬里無雲,長空一碧。
黃山鰲魚峰頭,搭起一座高可三丈的木台,台分三層,色分黑白紅。
最下一層為黑色,有三個座位,不論桌巾、椅墊、茶具等,都是一律黑色。
第二層有兩個座位,一律白色。
第三層僅有盤龍雕花太師椅,但在太師椅之後,都一字排開六把普通椅子,一律紅色。
這最高的一層,也就是第三層猩紅桌巾之上,放置着一塊黃綾,黃綾上放着三麵茶杯口大小的“黑白滾龍令牌”。後面一排椅子之前,架着一面巨鼓,鼓架上又掛着一個手搖金鈴。
在這三層木台之兩旁,各搭了一座巨大的看棚,每一個有頂之看棚,都坐位井然,而且其中已經上了七成座,估計每棚都可容納數百人以上。
朝陽初升,將鰲魚峰頭染成一片金黃之色,微風習習,是一個晴朗的日子。
驀地——
兩旁看棚之中,一陣輕的騷動,接着千百隻眼睛一齊向峰下看去,場中立即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峰下魚貫走上五位相貌清奇,有如松風明月之人。
第一位紅顏白髮,風目隆準,身材適中而略顯佝僂,此老正是被“天行教”劫持,又被另一位高人救去的“天目老人”陸百川。
第二位年約五旬,面目姣好,眉黛間煞氣隱現,身着官裝,一雙小腳三寸不到。
此婦正是“金蓮毒育”,她的身旁跟着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
第三位年約四旬,英氣逼人,身着寶藍長衫,背插長劍,風度瀟洒,使場中數百觀眾,不禁神為之奪。
這正是“鬼府”主人梅家驤。
第四位是個和尚,頭顱奇大,虎鼻海口,眼如銅鈴,身披灰白相間僧袍,腰間一個八角金輪,直徑不下三尺,金光燦燦,耀目生輝,身旁也跟着一個少年,此人是“魔寺”主人“六絕僧”。
第五位年約四旬,神采飛揚,儀錶不俗,但略遜於“鬼府”主人梅家驤一籌,也是背插長劍。
這正是“神宮”主人令狐鬯。
五人緩步上峰,在看棚中武林人士起立恭迎之下,腳下如行雲流水,一步就是一丈七八,微微抱拳答禮。
五人魚貫登上第三層木台,以剛才上峰之序,坐在太師椅后普通椅上。
兩個少年也逕自進入看棚之中就座。
接着峰下又走上三位年約五旬之人,和一個白面少年,每人身—亡都背着一柄巨鉤,最前一個背後巨鉤金光閃閃,第二個是銀鉤,第三個是鑌鐵鉤。
而那少年也背着一柄份量,略怪的銀鉤,這正是“龍門三鉤”師徒。四人剛剛進入看棚,山峰下又走上五人。
這五人乃當今六大門派掌門人,包括少林寺了塵禪師、武當派一清道長、長白派“寒鉤客”佟林、青城派“回龍劍”凌霄、點蒼派“聖手一判”羅雲天。
僅崑崙派掌門“青罡掌”靳策因在大別山中受了重創,未能趕來,事實上他也無顏來此。
五個掌門人入座未久,峰下一陣“噪噪”怪笑,掠上兩人,其中一個老人以青布蒙面,另一個年輕人年約十八九歲。
兩人上得峰頭,看棚中立即有人驚呼“血面叟”,聲音雖然不高,但因場中之人全神貫注,無人交談,所以聽得非常清楚。
“血面叟”向第三層木台上看了一眼,發出一陣懾人心脾的冷笑,與少年人攜手而行,繞場轉了一周。台上五絕互相交換一個眼色,發出——個會心的微笑,“天日老人”立即取下鼓架上的金鈴,搖了一陣,場中立即又靜了下來。
驀地——
峰下一聲暴喝,立即掠上一個“死羊眼、蒜瓣牙、面板腰、蒲扇腳”的醜婦,她掄起鑌鐵板凳,掠至五個掌門人面前摟頭砸下,此婦正是“辣手無鹽”柳遇春……“回龍劍”凌霄冷哼一聲,迎面劈出一掌,“辣手無鹽”暴退三步,正欲掄臂再砍,峰下有人朗聲道:“柳媽還不住手!”
“辣手無鹽”悻悻退下,“回龍劍”凌霄也尷尬地入座。
接着台上微起一陣騷動,尤其是“鬼府”、“神宮”兩位奇人,同時站起身來。
原來此刻峰下魚貫走上六人,第一個是滿頭白髮,手持龍紋拐杖的老嫗。
這老嫗兩旁緊跟着兩個容光懾人,清麗絕倫的中年婦人,三人身後是兩個老化子。老化子身後則是一個儀錶懾人的少年人。
看棚中有人驚呼“梅雪樓”!敢情連這轟動整個武林的老嫗——“天行教”教主“萬綠叢中一點紅”宮添香,和“霧曇花”呂綉文及宮繼霞三人,都未使一千武林人物感到驚奇。
實際上,數十年來,這三人從未公開露面,不要說少一輩的根本不認識她們,即使成名已久的武林人物,也沒有幾人見過她們的廬山真面目,即使六大門派掌門人也不例外。
然而“血面叟”卻是識貨之人,乍見“天行教”教主和“天台醉丐”以及梅雪樓等人走在一起,不由涼了半截,暗叫一聲:“完了!”
“萬綠叢中一點紅”宮添香電目一掃,立即冷笑一聲,對“霧曇花”呂綉文輕輕說了幾句話。
“霧曇花”呂綉文立即輕移蓮步,在場中緩緩轉了一周。
此刻,最感激動的莫過於“鬼府”主人梅家驤和“霧曇花”兩人了,梅家驤一看自己的岳母與已仳離的愛妻以及愛子在一起,同時又多了一位與愛妻面目酷肖的中年女人,心中已經雪亮,知道“天行教”教主必是她老人家。
而愛妻容顏如昔,數十年思慕之苦即可得償,他怎能不激動萬分。
“霧曇花”呂綉文內心的激動,更非筆墨所能形容,夫妻、母女、姊妹、母子團圓在即,且愛子身懷絕技,此番論劍大會,可穩坐上盟主寶座,試想,她此刻是什麼滋味!
“鬼府”、“神宮”主人立即向另外幾位主持人說了一陣,聯袂走下木台,向“萬綠叢中一點紅”深施一禮,又與宮繼霞相見,及與“天台醉丐”及“狗不理”等人道謝一番。
“天台醉丐”一生遊戲風塵,焉能放過這大好促狹機會,立即哈哈大笑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好看!宮前輩一家團圓,母女重逢,固然是天大的喜事,但梅大俠和呂女俠闊別數十載,兩地相思,嘿!”
“萬綠叢中一點紅”笑罵道:“狗嘴裏永遠吐不出象牙來!老化子修點口德好不好,老身一念之差,致使他們兩人妻離子散,這些年來,也真夠苦的了!一旦相見,你再……”
台上金鈴驟響,“天目老人”朗聲道:“請呂大嫂和老化子上台就座,大會即刻開始。”
“鬼府”、“神宮”主人立即將兩人讓上第三層紅台,讓人增加座位。
“天目老人”陸百川朗聲道:“大會時辰已屆,諒各派候選人已到,本人承四位主持人推舉,忝為此番論劍大會司儀之人,本人自應先將本會章程及進行程序,競爭方法向各位宣佈一下!”
論劍大會為武林盛舉,台下之人立即鴉雀無聲,只有“血面叟”發出嘿嘿冷笑。
“天目老人”續道:“迄今報名參加大會之候選人,僅‘妖庵’傳人於得水、‘魔寺’傳人岳壟、‘血面叟’傳人雍懷玉、‘鬼府’傳人梅雪樓、‘龍門三鉤’傳人賈雲五人。大會報名雖已截止,但為避免滄海遺珠起見,仍有所補救,未及報名而合乎競爭標準之人,仍可於每次淘汰結果,出而‘闖場’,如果得勝可取代而晉級。”
“第一次淘汰,五位高弟可隨意選擇一位對象,餘下一位可隨兩組得勝者,進入第一層黑台准盟主之座位,第一次淘汰結果,只剩下三人。”
“第二次淘汰,仍由第一次晉級三人自由選擇較技對象,在三人之中任選一位較量,得勝者可與未動手者同時進人第二層白台。”
“第三次為決賽,也就是決定盟主誰屬的最後一戰,勝者固然可以榮登盟主寶座,敗者仍可屏居副盟主之位,這是本會主持人臨時決定的。”
“如果正副盟主已經產生,而仍有‘闖場’者仍可參加,但須聲明競爭盟主抑呈副盟主,盟主和副盟主依例應與之較量,勝者取其位而代之。”
“本會為了公允起見,不得不爾,尚請各位先進多多指教!”
“天目老人”語音甫落,台下立即響起如雷掌聲,只有“血面叟”嘿嘿冷笑,未曾鼓掌。
“天目老人”擊鼓三通,道:“各位競技高弟請即出場!”
台下觀眾萬頭攢動,昂首瞻仰這幾位未來盟主,情緒既興奮又緊張。
五位少年魚貫走入場子中央,向台上深施一禮,面台一字排開。
台上金鈴一響,道:“‘妖庵’傳人於得水,請即選擇較技對象。”
於得水不加考慮,立即對“魔寺”傳人岳壟道:“小弟有意先向岳兄討教。”
岳壟連忙抱拳道:“小弟甚表同意,上次在燕子磯賞花大會上,與於兄印證三招,獲益不淺,於兄請不吝賜教!”
“天日老人”道:“兩位即時開始,徒手或使兵刃,可自行決之。但以點到為止,務請謹守大會決定,三十招為限,如三十招內勝負未分,再延三十招如仍不分軒輊,可由主持人決定之……”
於得水道:“小弟想在拳掌上領教岳兄高招。”
兩人道聲:“請!”
於得水幻出一片肘影,向岳壟胸前數大死穴罩去,一上手就施出“妖庵”絕學“水晶二十八肘”,端的不可輕視。
岳壟面色一凜,不敢大意,兩掌一錯,掌鋒朝天,霍地拍出十二三掌之多。
這正是“魔寺”絕學“通天一炷香”。
兩人一上手,都是盡出絕學,不留餘力,雖然是第一次淘汰,但機會僅有一次,只許勝不許敗,反之,即名落孫山,慘遭滅頂。
一時之間,掌風肘影,縱橫於三丈方圓之地,砂飛石走,“劈啪”有聲。
二十招一過,於得水大喝一聲,兩肘發出一陣“咯叭咯叭”之聲,罡風大作之下,疾撞岳壟的璇璣穴。
岳整見時機已到,暗納一口真氣,集十二成真力,一口氣拍出二十一掌。
只聞“轟”的一聲,人影倏分,岳塹“蹬蹬蹬”連退三步,而於得水卻多退了半步。
台上鈴聲大作,“天目老人”道:“魔寺傳人岳塹進入黑台,已贏得第一次淘汰。”
接着又響起二十一聲鼓響,接受天下武林同道考驗,鼓聲一畢,無人出場,岳壁立即抱拳,道:“承讓!”緩步進人黑台之中入座。
於得水滿面羞慚之色,看了台上“金蓮毒育”一眼,悻悻回到看棚之中。
“咚咚咚”又是三通急鼓,“天目老人”道:“‘龍門三鉤’高徒賈雲,請選擇較技對象!”
賈雲不假思索,立即向“血面叟”傳人雍懷玉抱拳道:“小弟有意向雍兄討教。”
雍懷玉微微一哂,面現不屑之色,此人隨侍“血面叟”這種毒絕人寰之人,自是習成殘暴之性,冷冷地道:“如何比試?”
“兵刃!”
敢情賈雲也是吃軟不吃硬的年輕人,針鋒相對,以牙還牙。
雍懷玉“好”字餘音未落,“刷”的一聲,撤出一柄緬鐵軟劍,微微一顫,發出“霍霍”之聲。賈雲也撤下一柄銀鉤。
兩人同時道聲:“看招。”已經戰在一起。
緬鐵軟劍有如萬道銀蛇,耀目生輝,一柄銀鉤,有如出水寒蛟,鬼神莫測。
“龍門三鉤”絕技“一百零八鉤”固然了得,但“血面叟”的“螺絲七毒掌”和“螺絲七毒劍”更是歹毒無比,況且雍懷玉已得六大門派掌門人五六成武功,所學更為龐雜。賈雲當然是相形見絀了。
六大門派私心自用,除合傳雍懷玉外,又各私傳了一個弟子,但已死於大別山“不渡橋”上。
兩人一上手,情勢果然不同,雍懷玉的緬鐵軟劍詭譎莫測,無孔不入,但賈雲的銀鉤,也夾着無比的銳風,形成一堵光牆,令人捉摸不定。
十五招一過,果然雍懷玉技高一籌,緬鐵軟劍上發出“霍霍”之聲,懾人心魂,大喝一聲,左手推出一式“七毒螺絲掌”。
賈雲在對方劍勢驟變,力道大增之下,本就有些支持不住,突感一股螺旋罡風,暗涌而至,不由大吃一驚。
心知取勝無望,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先求自保要緊,立即大喝一聲,最後三絕鉤之末“鐵划銀鉤”已經施出。
只聞“嗤”的一聲,兩人倏然分開,賈雲的左袖,已被對方緬鐵軟劍劃破一條尺余長的口子,踉蹌退出五步。
台上鈴聲大作,“天目老人”洪聲道:“‘血面叟’傳人雍少俠和梅少俠已同時晉級,贏得第一次淘汰。”
梅雪樓和雍懷玉向台上深施一禮,接首向四周來了個羅圈揖,走上第一層黑色木台之上入座。
“咚咚咚”又是三聲鼓響,“天日老人”道:“台下各派英雄豪士,如有合乎標準而有意競爭者,可隨時‘闖場’。”
台下一片寂靜,良久竟無人出場。
“天目老人”道:“現已進入第二次淘汰,‘魔寺’傳人岳壁選擇較技對手。”
岳塹向雍懷玉一抱拳道:“小弟願向雍兄討教。”
雍懷玉應聲而起,兩人走下木台,站在場中。
雍懷玉道:“看招!”兩掌疾合猛推,一股無儔螺旋罡風,向岳壁潮湧而至。
岳壟心知這一關不易闖過,集畢生功力推出一掌,這一掌正是“通天一炷香”中三絕招之首“擎天一線”。
雍懷玉也是識貨之人,岳塹絕招,他自信不下辣手獲勝無望,當下大喝一聲,掌勢一變,立即推出兩個螺旋暗勁。
岳塹面色驟變,招式也變,“繩掛一條鞭”立即出手。此式乃是“通天一炷香”三大絕招之二,也可當散手使用,端的霸道絕倫。
兩丈方圓之內,罡風大作,有若排山倒海,黃塵瀰漫了五六丈方圓之地。
雍懷玉俊臉上殺機陡起,冷哼一聲,身軀暴起一丈來高,頭下腳上,右掌疾收緩吐,向岳壁“百匯穴”上推去。
台上幾位主持人面色微變,而台下的“血面叟”卻陰側惻地笑了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岳塹叫一聲:“不好!”集全身功力,施出“通天一炷香”三大絕招之末“敬神如在”的同時,雍懷玉又是一聲厲喝,身形疾挫,左掌貼在右臂之上,全力推出一掌。
“魔寺”六絕僧巨目中寒芒一閃,微微閉上眼睛,而梅雪樓關心至友,也不由驚呼了一聲,就在這個當口,“轟”的一聲,身形倏分,岳壟微哼一聲,踉蹌退出七八步,雍懷玉也“登登”退了五步。
台上鈴聲大作,“天日老人”正欲宣佈梅雪樓和雍懷玉晉級,突然人叢中有人大喝一聲“闖場”!接着掠出一個身材修長,身背“七紫三羊”巨筆之人,向台上一抱拳,道:“在下‘賽聖嘆’賈士文,願向‘血面叟’傳人雍懷玉較量。”
此人突然出場,似出意料之外,而此人不找梅雪樓,偏偏向雍懷玉挑戰。
此人正是“中原三客”之首“狂客”賈士文,他在大別山中吃過梅雪樓的苦頭,深知要想奪那盟主之位,已是無望,不得不求其次,希望獲得副盟主,此人雖然亦正亦邪,但卻目高過頂,他之對雍懷玉挑戰,可不是想趁他人力乏之時,乘人之危。
驀地——
“血面叟”站了起來,噪噪怪叫道:“大會比賽之法太不公道,這種乘人力乏之時出而邀戰之規定,本人絕不贊成!”
台上“天台醉丐”哈哈大笑道:“本會對各派之建議非常歡迎,血面老鬼當然也不例外,但建議者需亮出本來面目,好讓天下同道,一瞻建議人的風采。”此言一出,台下一陣嘩然,“天台醉丐”果然不愧老江湖,這句話立即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血面叟”“噪噪”怪笑一陣,又坐了下去。
此獠此來勢在必得,今日一到場,就在場中繞行一周,無非是將他那獨門“九幽毒粉”暗中撒出,想在三五個時辰之內,將台上台下所有之人,全部制倒。但他沒有想到“霧曇花”呂綉文奉了“萬綠叢中一點紅”之命,立即以獨特解藥散於空中,解了“九幽毒粉”之毒,不過場中觀眾仍是懵然不覺罷了!
“天目老人”連敲三通鼓,洪聲道:“既然有人‘闖場’,雍少俠自應接受考驗。”
雍懷玉冷哼一聲,撤出緬鐵軟劍,“賽聖嘆”賈士文也撤下沉重的“七紫三羊”巨筆。
兩人這一上手,風雲色變,罡風大作,賈士文巨筆“刷刷”作響,懾人心魂,每一筆都帶起無儔的勁風。雍懷玉的緬鐵軟劍雖是一柄吹毛斷髮的寶刃,但卻不敢與巨筆接實。
這樣一來,雍懷玉就吃了大虧,二十招下來,雍懷玉已是相形見絀。此刻,峰下突然掠上一個素衣少女,略一打量,即走到“狗不理”身邊,此女正是“天香玉女”陸宜家。“狗不理”向“霧曇花”呂綉文說了幾句話,呂綉文立即又輕輕地對“萬綠叢中一點紅”說了一陣。
“萬綠叢中一點紅”連連點頭,立即一招手,“天香玉女”陸宜家立即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引之力,身不由己地向前衝去。
“萬綠叢中一點紅”向她端量了一會兒,連連點頭,立將一手放在“天香玉女”頭頂之上,“天香玉女”立感一股奇熱之力源源注入體內,這妮子內功極深,立即暗運真氣將之導人奇經八脈之中。
不到豐盞茶工夫,“萬綠叢中一點紅”道:“此戰‘賽聖嘆’必然得勝,而‘賽聖嘆’又是梅雪樓手下敗將,必然屏居副盟主之位,但此人善善惡惡,豈能讓他當這副盟主!所以待會兒你可向他挑戰,首先要求較量掌法,必能得勝,那時你們一正一副……”
驀地——
場中情勢大變,原來“賽聖嘆”已經施出“阿房宮賦”最後“也”字最末一筆,嘯聲大作之下,雍懷玉的緬鐵軟劍已經脫手飛出。“天目老人”鈴聲一響,還未宣佈結果,突然一聲嬌叱“闖場”。
台下觀眾不由一震,敢情來人是個少女,竟敢向“賽聖嘆”挑戰,不由大為驚奇。
“天香玉女”高聲道:“小女子陸宜家,願向‘賽聖嘆’賈士文較量。”
梅雪樓自昨夜以來,眉頭始終未展開過,成筠慘死在“雷火彈”之下,使他心灰意冷,若非即將全家團圓,心情開朗了些,恐怕早已支持不住了。
“天香玉女”陸宜家突然現身,他早已看到,而且外祖母的一切舉措,他也看在眼裏,此刻他的心情,真是難以描敘。“賽聖嘆”賈士文一震巨筆,尚未開口,陸宜家立即對他道:“本姑娘想在賈當家的掌上領教幾招。”
賈士文嘿嘿冷笑一陣,狀至狂傲,好像根本未把陸宜家放在心上,道:“兵刃、拳掌,在下一概奉陪。”說著將巨筆背上。
“天香玉女”陸宜家嬌喝一聲:“看招。”左臂劃了個奇大的圓圈,右掌自圈中一吐,推出一道陰柔無比的罡勁,這妮子一上手就是“亂魂迷蹤手”三大絕招之一“綿里藏針”,端的夠狠。然而賈士文也不是易與之輩,雖然也不由一震,但也立即感出“陋室銘”掌法最後四大絕招,也就是最後四個字——“何陋之有”。
何字施出,接下對方一招,略退半步,不由大吃一驚,他哪裏知道這妮子已被“萬綠叢中一點紅”注入四成真力,功力大增呢!即使沒有這四成真力,兩人也不過是平手之局。
賈士文心知遇上了勁敵,招未用老,第二字“陋”字已經施出。陸宜家略佔上風,得理不讓,第二式“萬盞天燈”立即施出,數十個勁氣罡風如山湧出。
賈士文吃驚之下,大喝一聲,“阿房宮賦”最後“之有”兩宇連綿施出,勢道何止萬鈞。
陸宜家嬌叱一聲,掌勢驟慢,但暗勁卻如台狂濤駭浪,令人窒息,這正是“亂魂迷蹤手”最後一式“悠悠魂杳”。
只聞一聲悶哼,“賽聖嘆”賈士文連退五六步,面如死灰,顯然已受內創,但他冷哼一聲,招呼同伴“賭客”和“弔客”兩人下峰而去。
“天香玉女”陸宜家能挫敗“中原三客”之首的“賽聖嘆”賈士文,即“天日老人”也大出意表,而在場之人無不對她刮目相看。
“咚咚咚”鼓聲響起,台下一陣騷動。“天目老人”宣佈正副盟主業已產生,然後再擊鼓三十六下,歡迎天下同道,在這三十六下鼓聲之內,仍可出場考驗競爭。
“咚咚咚咚……”
鼓聲響遏行雲,直上雲霄,“天目老人”以內力貫於鼓錘之上,自是不同凡響。
不要說台下數百武林觀眾,心情緊張,就連梅雪樓心中也現不安。
但梅雪樓此刻心中,卻毫無歡愉之情,他看到陸宜家,就想起了成筠,尤其台下“辣手無鹽”死羊眼中射出火般的光芒,此情此景,也僅有“天台醉丐”和“狗不理”兩人心中清楚。
就在最後一下鼓聲的同時——
“天香玉女”陸宜家突然高聲道:“小女子陸宜家想與盟主挑戰。”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在“天目老人”、“天台醉丐”和“萬綠叢中一點紅”諸人來說,無非是大為不滿“天香玉女”的好高騖遠,得寸進尺,但台下數百武林觀眾,心裏卻恰巧相反。
今夜論劍大會,梅雪樓連闖三關,始終未出過手,雖然“鬼府”絕學“鬼神十三式”冠絕天下,年來聲名霍起,允為天下獨步,穩坐上盟主之位,乃屬意料中之事,但武林同道不遠千里趕來參加盛會,主要目的乃是一瞻“鬼府”絕學。
因此,“天香玉女”陸宜家此言一出,台下一陣嘩然之後,又是一陣歡呼之聲。
“天目老人”一臉不悅之色,但又毫無辦法,立即擊鼓三通,宣佈可以按照大會規定,以副盟主身份向盟主挑戰,爭取紅座——武林盟主。
此言一出,台下又是鴉雀無聲,死寂一片。
梅雪樓微微一笑,因他自成筠慘死之後,已是心灰意冷,對這盟主之位已無興趣。
然而“鬼府”榮譽不容稍惰,他暗暗決定,小挫對方即可,道:“陸姑娘意欲怎麼比法?”
“掌上印證即可。”陸宜家自小嬌生慣養,且自大別山中發生誤會,一氣出走之後,已恨梅雪樓入骨,以為他是忘恩負義之人,當然轉眼成仇,所以絲毫不假詞色。
梅雪樓哂然一笑道:“姑娘請……”
“天香玉女”陸宜家余恨未消,在對方請字未落之時,“亂魂迷蹤手”最後三大絕招已經施出。
“綿里藏針”、“繩掛一條鞭”、“萬盞天燈”,勢道驚心動魄,鬼哭神驚。
梅雪樓劍眉微挑,輕哼一聲,側目向台上自己的父親看了一眼,只見“鬼府”主人臉上一片祥和之色,不由微微一震。
因為在這一剎那之前,他眉頭曾現煞氣,這種心理當然是由於成筠慘死,引起他的殺機所致。
但他一看父親的表情,不由暗叫一聲:“慚愧!”立即心平氣和,身形一幻,施出“鬼神十三式”第五式“玉輦捍門”。
陸宜家深知“鬼神十三式”的厲害,不敢硬接,略退即進,但她雄心不小,雖未抱着登上盟主之位,卻成心想折騰梅雪樓一下。以泄胸中之氣,所謂“情仇大似親仇”真是不假。
此刻她已施出“亂魂迷蹤手”最後一招“萬盞天燈”。
梅雪樓只感千百道勁風洶湧而來,不由微哼一聲,“鬼神十三式”第十一招“澤風大過”立即出手。
他含怒出手,至少有七成以上的內力。罡風狂飆匝地掠空,砂飛石走之下,只聞一聲驚呼,陸宜家兩手束於腰間,嬌軀飛出一丈以外,勉強拿穩樁步。
然而,她那一身素衣羅裳裂了數處,而且更使她恨極的是,裙帶被罡風掃斷,若非及時抓住,非當場出醜不可。
驀地——
一陣敞聲大笑,“天台醉丐”自台上走了下來,道:“昨夜裙帶解,今朝於子飛……好花堪折且須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突然場中一陣嘩然,一條灰影有如流星過隙,天馬行空般地,自峰下一掠而至,毫無聲息地落在梅雪樓身後。
這一來全場都不由愣住,即台上幾位主持人和“萬綠叢中一點紅”諸人也不例外。
來人身材適中,一襲灰袍,頭罩黑布,連頭髮也全部罩起,背插長劍,僅有一雙電目,向場中掃視了一匝。
就憑來人這上峰的輕功,“鬼府”主人臉上,已微露驚凜之色。
因為來人一掠之下,其高不下七八丈,且竟達十五六丈之遠,在場幾位主持人,自信也不克臻此。
此刻旭日雖高掛天中,也略有些燠熱,但鰲魚峰頭,卻有如冰封一般,好像所有的人呼吸都已停止。
來人朗聲向台上道:“本人循例闖場,向盟主討教……”
“天日老人”道:“本會召開宗旨,即在發掘天下奇才豪士,為我武林主持正義,尊駕此刻闖場,自亦附合大會規定,但本人希望尊駕撤下面罩,以便天下同道瞻仰尊駕的風采!”
此言一出,千百隻眼睛一齊集中在來人身上。顯然“天目老人”所提要求,乃是在場任何人所共同企望之事。
灰衣人哈哈大笑一陣,道:“本人此番來此,雖然希望獲得盟主,但主要想一瞻‘鬼府’絕學,本人如在三十招之內能贏得此戰,或打成平手,自當遵命取下面罩,如果輸了,想各位也不必強人所難了。”
幾位主持人一想,這辦法倒也可行,此人雖然別樹一幟,開大會之先例,但大會並無規定,參加闖場者不準戴面罩。
“天目老人”道:“尊駕既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大名總該賜告,以便附合報名手續,本會也好向同道有個交代。”
灰衣人乾脆了當地道:“溫蒼天。”
場中之人皆都一怔,此人可以說名不見經傳,沒有一人聽說過有這一號人物。
然而,幾位主持人心中雪亮,深知乃是假名,此人突然顯身,來意不明,若無絕對把握,焉敢冒此大不韙。
“天目老人”向另外幾位主持人交換一個眼色,立即擊鼓三通,道:“來人溫蒼天,可依例闖場。”
此言一出,台下數百人皆都站起身來,空氣之緊張,簡直無法形容。
溫蒼天道聲“看招”的同時,眾人眼前一花,不知他的長劍是怎麼出手的,挽起十五六個碗口大的劍花,向梅雪樓罩去。
奇怪的是那一蓬劍花,不向梅雪樓身上灑落,卻向梅雪樓身旁罩去。
然而其厲害之處也正在此,梅雪樓絲毫不敢大意,一上手就從“鬼神十三式”第十一式上開始。“澤風大過”、“天鬼噬嗑”、“鬼神皆驚”。
這最後三式奇妙絕倫,可以說窮天地之造化,當今之世,無人能擋,即“鬼府”、“神宮”主人也不例外。
當最後一式“鬼神皆驚”施出之時,“鬼府”主人梅家驤臉上剛現喜色,然而……
溫蒼天長嘯一聲,身形倏然拔起九丈多高,一個朝天蹬之式,頭下腳上。
此人奇技乍出,台下驚呼之聲迭起,即台上幾位主持人,也不由緩緩站起,其緊張之情可以概見。
梅雪樓在技窮之下,心膽皆裂,但師門重託太大,自己粉身碎骨亦不足惜,必需全力以赴。
千鈞一髮,不容置疑,他也長嘯一聲,竄起十一丈多高,反而高出溫蒼天兩丈,頭下腳上,也來了個朝天蹬之式。
地上千百顆心直欲脫腔而出,即“天台醉丐”那等高人,也不由滿臉肌肉抽搐,驟然色變。
這是榮辱的一剎,也是生死的決定,武林中人以聲譽為第二生命,況且梅雪樓已經登上了盟主之位,因此,“鬼府”、
“神宮”兩位奇人此刻的焦灼和緊張,是可以想像的。
說時遲那時快,溫蒼天仰頭疊腰,長劍平伸,悠悠地在空中盤旋了一周。
能在八九丈高空交換一招的高手,當今之世已不多見,而此人竟能身懸高空划個大圓圈。
台下驚呼出聲,此起彼落,即連“萬綠叢中一點紅”也驚得目瞪口呆。
然而,溫蒼天這一突出奇招,反而引起梅雪樓的好勝之心,說時遲那時快,他暗納一口真氣,寶藍長衫“蓬”地一聲漲起,長劍一抬,跟在溫蒼天身後,不多不少,也劃了一個大圓圈。
死寂的鰲魚峰頭,突然響起轟然喝采之聲,兩人在空中劃了個圓圈,也不過是眨眼之事。
溫蒼天回頭一看,似乎微微一愕,一式“森羅點鬼”,長劍后持,灑出二十多個劍花。
梅雪樓豪氣大發,再納一口真氣,“刷”的一聲,避過劍芒,側身一閃而過,登時又劃了個圓圈,長劍一震,以眨眼工夫,向溫蒼天斜砍二十餘劍之多。
“噹噹當”,兩人接實了三劍,兩個身子在空中一顫,各自飄落地上。
場中空氣像已凍解,數百個武林高手木立台上及看棚中,都像泥塑木雕一般,半晌才瘋狂地叫起好來。
驀地——
溫蒼天突然取下面罩,場中諸人一愕之間,宮繼霞嬌呼一聲:“師父。”疾奔過來。
台上主持人驚噫連聲,道:“‘無語問蒼天’!”
昔年天下第一人“天邊一朵雲”歐白蓮死後,“無語問蒼天”即被推為天下第一高手。
而眾人驚奇的是梅雪樓競能與這位絕世高人打個平手。
其實最感驚奇的莫過於“鬼府”、“神宮”兩位奇人了,因為梅雪樓和“無語問蒼天”適才竄上十一二丈高空所施的一式怪招,顯然都是馭氣飛劍的起手勢。
這種失傳絕學竟能在這年輕人身上看到,請想這兩位高人怎不激動萬分。
突然,梅雪樓一聲大喝,身形斜出五步,霍地推出一掌。
只聞一陣破瓜之聲,“血面叟”連哼也沒哼一聲,竟摔出一丈多遠,一個腦袋瓜子已碎成一團爛漿,真可謂肝腦塗地,慘不忍睹。
這魔頭一生殺人無數,慘絕人寰,這也算是應得的報應,適才見大勢已去,想趁梅雪樓心神微分之時,一擊成功。
哪知梅雪樓此刻的功力非比等閑,說得明確些,即“無語問蒼天”也略遜他半籌,即由適才兩人在空中交換了兩招,即可看出。“無語問蒼天”僅劃了一個圓圈,而梅雪樓卻多了一個,且奇招施出之下,打了個半斤八兩。
“天目老人”當場宣佈“鬼府”傳人梅雪樓榮登盟主之位。“天香主女”陸宜家榮登副盟主,在一陣狂呼之中,梅雪樓和陸宜家已被擁上第三層紅台之上,坐上盟主之寶座。而陸宜家卻怯生生地站在他的旁邊。
三面“黑白滾龍令牌”,一面由盟主掌管,另外兩面頭三年由“妖庵”、“金蓮毒育”和“天目老人”保管。
在數百武林同道向各盟主行禮如儀后,協議由“鬼府”、“神宮”主人在黃山天都峰建造武林盟主行宮。
此刻五大掌門滿臉羞愧之色,無地自容,要知道他們僅是虛榮心太重,不知奮發,推陳出新,發揚光大,以致使本門絕學失傳,逐漸式微,而又想以不光明的手段,奪取盟主信物事實上也並無大惡。
“萬綠叢中一點紅”緩緩走到場中,向“無語問蒼天”福了一福道:“老身昔年在華山採藥,提早生產,以致昏了過去,前輩予以援手,並攜去小女繼霞扶養,以致老身到今才知道昔年一胎生下了三個女嬰,說起來也真可笑,老身就此謝過!”
“無語問蒼天”客氣了一番,又和幾位主持人攀談起來。
“天香玉女”陸宜家白被梅雪樓撕破羅衫,震斷腰帶,真是羞憤交集,然而小妮子心中又有一絲甜蜜之感。因為她已知道自己的情敵成筠,已經死在“狗不理”的“火雷彈”之下,而劉雪也因師父身負重創,且可能已與“鬼府”結下深仇,已跟乃師歸返巫山十二峰,即便雙方有意,也必因師門作梗,好夢難圓。
這妮子水晶心肝,心知此刻有“萬綠叢中一點紅”從中撮合,必能水到渠成,夙願可遂,怎不使她喜上眉梢。
突然峰下又出現兩人,那是“大羅手”金羽和乃妻“粉面無常”宮九霞,緩緩上峰。
宮九霞因昨夜負傷,為了不失一瞻盛會之機,要“大羅手”扶她來此,但仍是晚了一步。
“天香玉女”乍見“大羅手”金羽,立即想起姐姐“廣寒仙子”陸宜德,在天目山中與梅雪樓過手,被他暗中施了手腳,震下百丈絕崖,若非狒狒相救,非粉身碎骨不可,不由大怒,柳眉驟挑,嬌叱一聲,掠下紅台,向“大羅手”金羽推出一掌。
“大羅手”金羽為人雖然深沉,但還不算大惡之人,只因他昔年也屬意“霧曇花”呂綉文,但卻被“鬼府”主人梅家驤捷足,一氣之下,由嫉成恨,才借“天行教”之勢,屢次嫁禍“鬼府”。
他昔年在“鬼府”、“神宮”參研“鬼神十三式”石室之外覬覦,乃是想看看呂綉文,雖然那時呂綉文已經嫁與梅家驤。
“天行教”一旦冰消瓦解,他也自悔前非,今日“天香玉女”向他下手,他焉能不知自己理屈。他立即挾起宮九霞,掠到“萬綠叢中一點紅”身邊。
而“天目老人”一見“大羅手”金羽來此,也不由冷哼了一聲。
此刻“萬綠叢中一點紅”正與“天日老人”、“鬼府”主人等在商量一件事,“天目老人”連稱高攀,但老臉上卻綻出大喜之色。
“天台醉丐”哈哈大笑道:“死丫頭真是野得可以,公公、婆婆、媒人、證人都在眼前,你競耍起骨頭來了!
‘大羅手’金羽既然改邪歸正,當然也不究既往,況且,若無那次誤會,你姐姐怎能和“三心書生”破鏡重圓?嘿嘿!如今那兩個寶貝不知哪裏風涼去了,敢情連論劍大會都沒興趣!”
“天香玉女”一聽,敢情幾位老人正在談論自己的婚事。饒她潑辣刁鑽成性,畢竟是黃花少女,偷偷地瞥了梅雪樓一眼,訕訕走到“萬綠叢中一點紅”身邊。
“無語問蒼天”鬚髮皆白,已逾百齡,兩人婚事乃由他做主,他並聲明願為武林盟主監護人之一。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歡呼,像他這等世外高人,也為盟主效勞,試想那個不開眼的還敢興妖作怪!
驀地——
峰下又掠上三條身影,其中一個中年書生,還挾着一個人。
來人正是“三心書生”和“廣寒仙子”陸宜德。而被“三心書生”衛天璈要挾着,正是“毒書生”霍劍豪。
“三心書生”和“廣寒仙子”兩人連夜趕來黃山,不意到達黃山附近,竟與“毒書生”逢上;
原來“毒書生”霍劍豪心計極工,早已看出“冰魃”等人有意叛教,並趁“冰魃”清除異己之時溜走,不意冤家路窄,竟遇上“三心書生”和“廣寒仙子”兩人。
後來那“千手書手”董平也撞巧趕來。這一來“毒書生”雖知不易逃脫,欲作困獸之鬥,且曾施出“舌心赤血珠”。.
三人雖然武功不同,但“一人拚命,萬夫莫當。”況那“舌心赤血珠”非常霸道,因此合三人之力,用了半天工夫,才將他制住,但已誤了論劍大會。
三人見過幾位前輩,並將近況說了一遍。
“鬼府”主作梅家驤臉上煞氣陡增,冷哼一聲,舒掌向“毒書生”天靈拍去。
突然——
一聲雷似的大喝,由峰下驟起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掠而至,原來此人正是“平地焦雷”郝岳壟五,因在路上有事耽擱,也誤了盛會。
他一把抓住梅家驤手臂道:“梅老弟饒了他吧!老哥哥年來稜角全無,自信他無非不可救藥之人,還是交給我口巴!”
梅家驤無可奈何,只有長嘆一聲,道:“老哥哥有此心愿,小弟心感不已,只是此子心地太毒,人性已泯,將來恐怕要為你增添不少麻煩。”
此刻幾位大會主持,也都為霍劍豪說情,“毒書生”這才保得一命。
梅雪樓長長地吁了口氣,俊目一掃,正與陸宜家怯生生的目光相接,連忙別過頭去。
“天台醉丐”哈哈大笑道:“好花堪折且須折,莫待花落空折枝,我的梅老弟,你還裝個啥子蒜嘛!小媳婦都等不及了!”
鰲魚峰頭傳出洪亮的笑語之聲,迴轉于山谷之間,觀眾已相繼離去。
夕陽餘輝輕輕地映照着兩個年輕人紅潤的雙頰,在無數雙羨慕的眼光中,紅暈逐漸加深。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