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寶圖巧得見
此時天色已經放亮。
兩人隨着唐海龍下了高坡,來到屋裏,坐下。
“老丈……”向雲奇迫不及待地開口。
“別急!”
唐海龍抬手止住向雲奇的話頭:“先聽老夫說,圖在老夫身邊沒錯,當初梅天奇交圖的目的是自知他助紂為虐罪孽深重,希望有機會贖罪於萬一,而他也料到遲早對方會追出這張圖,然後殺他滅口,所以才預作安排。而老夫年事已高,兼且孤掌難鳴,一直在等待機會,希望能完成梅天奇的心愿……”
唐海龍說到這裏,深深吐了口氣,畢竟梅天奇是他的老友,傷情難免。
向雲奇和韓青鳳都沒打岔。
唐海龍接下去道:“老夫早知道你們的行動,一直在留意,即使你們不開口,老夫也會主動交出這張圖,不過……”
“老丈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此圖如果落回神秘谷那批魔徒之手,便休想有人能破得了魔窟。”
“晚輩會謹慎小心。”
唐海龍把目光轉向韓青鳳,神色嚴肅地道:“注意,要特別當心,必須謀定而後動,機會只有一次。”
“是!”韓青鳳欠了欠身。
唐海龍再望向雲奇:“那幅圖只能指出吉凶門戶,要破魔窟必須靠人,最重要的是內應。外力強攻,事倍而功半,成功的機會也只一半。”
向雲奇敬謹受命:“晚輩會和同道們詳細策劃,然後再採取行動。”
唐海龍從懷裏取出一個羊皮紙袋,遞與向雲奇,原來他早已準備好了。
向雲奇雙手接過。
“預祝你們成功,為武林造福!”
“多謝老丈。”
“你們可以走了!”
“告辭。”
向雲奇和韓青鳳雙雙出門。
路上,向雲奇若有所思地道:“唐老丈這麼容易的交出圖來,我有些擔心。”
韓青鳳很肯定地回答:“我想不必多慮,假不了的,人家交代得很明白。”
“你與他早就認識,而且對他了解得很清楚?不會錯吧?”‘
“向少俠這話是什麼意思?”
“理由很簡單,你和他見面之後,並沒什麼寒喧,像是很自然地會面,可見你必定早就知道唐海龍就是他。”
“向少俠多心了,此地我常來,用不着見面就客套,至於他老人家的名號,我的確早就知道,只是沒在你跟前提起,也沒向其他的人講。”
“為什麼?”
“因為他是為避世才住在這裏。”
“好,不談這些,東西已經到手,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加以利用,如何安排行動,該找哪幾個人商量。”
韓青鳳道:“我們現在得到一個地方去。”
“去做什麼?”
“不必問,向少俠就隨我走吧!”
很快便到了岔路口。
韓青鳳毫不猶豫地走上左邊的一條小路。
向雲奇搭訕着問道:“有令尊的消息嗎?”
韓青鳳黯然搖頭:“還沒有。”
“我們接觸過這麼多神秘谷的人,為什麼不設法從中探索?”
“眼前不能這樣做。”
“為什麼?”
“那很容易弄巧成拙,影響到家父的安全。”
“的確有這種顧慮,韓姑娘,如果見到令尊,你能認得出來嗎?”
韓青鳳凄苦地一笑:“說來慚愧,變故發生時我年紀還小,事隔十多年,人已經改變了,憑那點隱約的模糊記憶,根本沒用,同樣的,家父更不會認出我來,因為我是由一個孩子變成大人,改變的更大。”
向雲奇想了想道:“這倒不打緊,進入神秘谷,只要一叫出姓名,問題便可解決。”
“但願老天保佑,家父還在。”
韓青鳳說話間已淌下眼淚。
她拭了拭眼淚,咬緊下唇,抑住內心的悲凄。
這是一座大宅子的後院。
向雲奇被安置在後院正屋的上房。
韓青鳳剛陪他用完酒飯,他一個人暫時在房中枯坐,因為韓青鳳已有事出去了,他必須等她。
腳步聲近,有人進入廳房。
進廳的赫然是唐中琳和好心人。
唐中琳怎會和好心人走在一起?
兩人在廳堂里坐下。
只聽唐中琳道:“閣下還執迷不悟嗎?”
好心人面無表情地道:“老夫志在救女,別無商量。”
“閣下明知救不了,長此被神秘谷利用下去,到頭來又怎麼樣?”
“老夫在等機會!”
“區區斷言閣下絕無機會,神秘谷的人全已喪失人性,連自己人也毫無憐惜之情,要殺便殺,何況你是他們的囚徒,閣下如肯協力合作,區區保證你們父女必可團聚。”
“老夫不能冒此奇險,以女兒作賭注。”
“閣下最好多想想。”
“老夫別無選擇。”
“坦白一句話,我們已經得到神秘谷的秘圖,馬上就要採取行動,閣下不肯合作,令嬡能保全嗎?”
好心人低下頭,似乎說不出什麼。
向雲奇心亂如麻,該不該出去說明真相?
所謂真相,當然是指的好心人的女兒寶珠已是一個淫亂不堪的蕩婦、淫娃,這樣的女兒,好心人是否還值得捨命相救?
同時他也想到好心人本性不惡,曾在緊要關頭幫助過自己,如果仍以他女兒為對象迫他合作,等於在使詐術,也是正道之士所不屑為。
只聽唐中琳再道:“閣下再想想!”
向雲奇看得出,好心人的意志似乎已開始動搖。
果然,好心人吞吞吐吐地道:“如果……萬一你們的行動失敗,老夫的女兒,豈不白白犧牲?”
“區區說過保證二字。”
“你憑什麼保證?這種事誰也保證不了,到時不保,老夫又能把你怎樣?”
“區區還閣下公道!”唐中琳的諾言相當嚴肅。
“就算你肯以命還命,對老夫又有什麼好處?”
向雲奇聽到這裏,決定現身相見,立即拉開門進入廳堂。
好心人頗覺意外:“老弟,原來你也在這裏?”
向雲奇兩眼凝視着好心人:“在下有件事,要坦白告訴閣下!”
“什麼事?”
“你那女兒,已不值得你再相認。”
“為什麼?”
“因為她水性楊花,人盡可夫,根本不知羞恥為何物,你若認了她,只有替自己丟人蒙羞!”
“胡說!”
“在下說的是實話。”
“你並沒見過她,憑什麼說是實話?而老夫卻是親眼見過她。”
“在哪裏見過?”
“你說聽說過神秘谷有個特約樂園吧?老夫前幾天才在那裏見過她。”
“這就對了,令嬡如果是個好女人,為什麼會在特約樂園裏?”
“她是暫住在那裏,據一位使者說,她並不是裏面的姑娘,老夫那晚見她時,她衣着整齊樸素,決不像干那種事的。”
“那就實對閣下說吧,在下所看到的,是她真實的一面,閣下所看到的,那是她在演戲。”
好心人雙目大張,叱道:“更是胡說,你憑什麼能看到她?”
事到如今,向雲奇也不想隱瞞,頓了頓道:“閣下那晚和令嬡相會時,當時是否有位二號武士在場?”
好心人忙道:“不錯,特約樂園平時是由一名武士在那裏負責管理工作,二號武士據說是當天才調去換下六號的。”
“閣下可知那名二號武士是誰?”
“二號武士就是二號武士,還有什麼是誰不是誰的?”
“那就再進一步告訴閣下,那名二號武士是在下,不是神秘谷真正的二號武士。”
“豈有此理,老夫的眼睛不瞎,難道還會看不出來?”
唐中琳立刻解釋道:“向老弟當時是易過容的,閣下當然看不出來。”
好心人怔了一怔:“誰的易容術有那麼高明?”
唐中琳淡淡一笑道:“過獎,不敢說高明,為向老弟易容的就是區區。”
向雲奇緊跟着道:“如果二號不是易容的,他會作神秘谷的叛徒嗎?那晚特約樂園所有男的全被殺死,你該早就聽說過吧?”
好心人至此不得不信,齜牙咧嘴地問道:“你看到老夫的女兒哪兒不正經?”
向雲奇道:“那天在下進入特約樂園堂屋后,親眼看到她全身半裸,陪着六號在飲酒作樂,六號交過差后,她又……”
“又怎麼樣?”
“同樣全身半裸來服侍在下,然後又陪那名使者……”
“可是老夫見她時,她卻完全不是那樣子。”
“那是她奉命臨時演戲,那晚閣下被打發走後,她馬上就又半裸着陪那名使者……”
好心人目瞪口呆,顯出既不相信,卻又不能不信的樣子。
這時唐中琳道:“區區想問閣下,當年你是和令嬡一起被神秘谷所劫持的嗎?”
好心人搖頭:“不,是老夫先被劫持的。”
“令嬡呢?”
“是三年前被劫持的。”
“當時你見過她?”
“見過,就是幾天前見過的那一個。”
“閣下被劫持到神秘谷有多久了?”
“整整十五年。”
“當時令嬡幾歲?”
“五歲。”
“這麼說你和令嬡隔了十二年才見面,你怎能斷定那女子就是令嬡呢?”
“這……”好心人有些答不上話來。
向雲奇心中一動,也想到了另一項可資佐證的事。
他想到寶珠的父親叫林飛,而且曾做過神秘谷在長安處組織里的二管事,於三年前已死,但好心人卻又是活生生的,這其中分明透着蹊蹺。
於是,他輕咳一聲問道:“在下只知令嬡叫寶珠,她究竟姓什麼?”
好心人兩眼一陣急眨:“誰說老夫的女兒叫寶珠?”
“是她告訴在下的。”
“她說她叫寶珠?”
“不錯,在特約樂園裏那些姑娘,都是只叫編號不叫名字的,令嬡是特三號,經在下一再逼問,她才說名字叫寶珠。”
“那她一定會告訴你她姓什麼,何必問老夫,至於小女的名字,在家時並不叫寶珠,可能是以後改的也說不定。”
“她說她父親叫林飛。”
“胡說,老夫即不姓林,名字上也沒有飛字。”
“那麼閣下貴姓?”
“老夫姓韓。”
好心人“韓”字剛出口,韓青鳳已來到門邊。
向雲奇心頭一動,再問道:“那麼令嬡在家時叫什麼名字?”
“她叫小鳳。”
“小鳳?”
“她叫青鳳,因為她那時年紀小,老夫就叫她小鳳。”
氣氛頓時開始緊凝。
向雲奇迫不及待地再問道:“那麼閣下的大名……”
“事到如今,告訴你們也無妨,老夫韓可風,當年人稱賽華佗的就是老夫!”
像平地一聲雷,在場的全呆住了。
只見韓青鳳尖叫了一聲“爹”,立即衝進屋去,跪倒在好心人身前。
好心人也呆住了。
“爹!我就是小鳳啊……韓……青鳳……您的女兒……”韓青鳳淚水如泉湧出。
向雲奇的腦海里嗡嗡作響,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事情變化得太出人意外了。
“哈哈哈哈……”好心人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
笑聲使氣氛變得詭異萬狀。
唐中琳冷電般的目光,直射在好心人臉上:“你閣下真的是賽華佗韓可風?”
好心人止住笑聲,不答反問:“你們……想玩什麼花樣?”
“沒人玩花樣,這是一件鄭重無比的事,只要你真是賽華佗韓可風,你們就真的父女團聚了。”
“她怎麼成了老夫的女兒?”
韓青鳳大感茫然。
向雲奇也不知其中又有什麼玄虛。
唐中琳目不稍眨:“閣下,如果這位韓姑娘不是你的女兒,那你就不是賽華佗韓可風。”
“你們演這齣戲的目的,是想利用老夫的醫術和探悉神秘谷的情況對不對?”
“閣下的醫術固然很高明,但區區等人目前還並無所求,說到神秘谷的情況,閣下是神秘谷的囚徒,被驅使的牛馬,知道的不見得比我們多。”
“老夫不那麼容易上當!”
“再坦白告訴閣下一件騙不得閣下的事,韓姑娘當年在你被劫走時五歲現在她已二十歲了,這一點不會錯吧?”
“是誰把她養大的?”
“這方面現在你不必知道。”
好心人痴痴地望着跪在地上的韓青鳳,身子在不住顫抖。
唐中琳繼續道:“閣下是聰明人,為什麼沒想到是神秘谷三年前故意找個年齡相當的女孩子,來冒充你的女兒,目的是要求你無法掙脫他們的掌握。”
向雲奇也大聲道:“特約樂園的女子叫寶珠,在下當時是武士身份,偽稱受命接管特約樂園,她不可能說假話,你見她時,當場不許你和她接近,戲演了一半便帶走,難道你一點也不疑心?”
好心人張口結舌。
向雲奇再道:“閣下剛才說三年前你們父女相見,中間隔了十幾年,你是憑什麼認定的?”
好心人依然無語,他已經完全動搖。
突見韓青鳳從胸衣里取出一個小荷包,用手指高高揚起。
登時,好心人兩眼發直,精瘦的老臉變了形。忽地悲呼一聲:“小鳳!”
接着,橫跨一步,跌坐在地,伸臂擁住韓青鳳,父女放聲痛哭起來。
唐中琳拉了向雲奇一把道:“讓他們父女好好敘舊情吧,咱們不能再耽擱,要趕着辦大事,把那張圖交給我!”
向雲奇遲疑了半響,取出那羊皮封套,交給了唐中琳。
“老弟,你仍然回店房去,先好好睡上一覺,養養精神。”
“回店房?”
向雲奇想起唐中琳和毛九娘在店房裏的那一幕,下意識地感到一陣噁心。
但他現在明白,唐中琳是在演戲。
他決不是那種下流的人。
向雲奇好好睡了一大覺
這些天來,他的作息生活,可說已完全沒有定時,難得有今晚這樣的好睡,由於那張圖已經到手,等於完成了第一步準備工作,在行動上也等於完成了一個階段,所以,在暫時無牽無掛的心情下,他睡得很甜。
醒來時早已日上三竿。
以現在的情形而論,他們這夥人的行動,似乎已完全由唐中琳來主控。
這樣也好,免得自己再多費腦筋。
此刻,他在等待着唐中琳的到來。
豈知直到近午,仍不見唐中琳的影子。
他開始不耐,打開房門出去,只見隔壁唐中琳的房門緊閉着,推了推,是由裏面上了閂的。
顯然,唐中琳是在房內。
有這麼重要的大事待辦,他為什麼到這時候還高卧未起呢?
他忍不住敲了敲門。
“誰?”
“是小弟,向雲奇。”
門很快扣開了。
唐中琳門內出現:“我正想去請老弟,你來了最好。”
向雲奇跨進房去:“唐兄是剛起床?”
“區區直到天亮才小睡了一下,大事在身,怎可偷懶。”
“那麼唐兄在房裏做什麼?”
“你看!”唐中琳往桌上一指。
桌上攤着的,是那張神秘谷的機關設施圖。
“原來唐兄是在研究那張圖,一定了解得很徹底了吧?”
誰知唐中琳卻搖頭苦笑:“慚愧,什麼也沒看出來,老弟請看看,有沒有辦法看出門道。”
向雲奇來到桌邊。
這張圖很大,足有三尺寬,二尺長,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線條組成,雖有註記,但卻全是各種從未見過的符號,根本不是他所認識的中國字。
不消說,向雲奇也全然看不懂。
向雲奇緊皺着雙眉道:“如此看來,這張圖雖然到了手,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唐中琳沉吟道:“話不能這麼說,只要找到能看懂註記符號的人,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天奇老人已經死了,還能找誰呢?”
“找唐海龍前輩。”
“對,我們現在就帶着圖去找他。”
“不成。”
“為什麼不成?”
“唐老丈是為避世才隱居在那地方,據區區所知,目前神秘谷的人,尚不知他和天奇老人有來往,若咱們前去,萬一被神秘谷的弟子發現,豈不給他老人家添了麻煩?”
“唐兄的意思?”
“等天晚后再去。”
唐中琳說著,將圖收起,小心地裝進羊皮袋內,並在床上藏好。
向雲奇低聲問道:“多半已經撤走,但也說不定還有裝成行路客商住在這裏的,所以,咱們的行動,必須小心。”
“小弟遵命,還有,韓可風前輩和韓青鳳姑娘,父女相會後怎麼樣了?”
“他們仍住在那處大宅院裏。”
“為什麼不回到這家店來?”
“不成,好心人韓前輩必須暫時隱匿起來,否則,若被神秘谷方面查出,一定會把他再捉回去。”
“住在那處宅院裏就安全嗎?”
“那裏是一處空着的民宅,屋主在長安,和韓前輩認識,以目前來說,只要韓前輩不露面,應該很安全。”
“他就該帶着女兒遠走高飛。”
“韓前輩的確有這種打算,但被我挽留住。”
“唐兄為什麼要挽留他?”
“他對神秘谷的外圍很熟悉,留在這裏,對咱們是一大幫助,另外,韓姑娘和咱們合作了這麼久,也是咱們的一大幫手。”
正說到這裏,一名年輕女子推門而人,正是韓青鳳。
唐中琳哦了聲道:“韓姑娘怎麼來了?”
韓青鳳道:“我本來就住在這家客店,當然要回來。”
“令尊呢?”
“他老人家仍在昨天的老地方。”
“他好嗎?”
“這十幾年來,他受苦受的太多了,又因年紀大了,身上也出了不少毛病,所以必須自療。”
“什麼叫自療?”
“家父是當今武林中有名的神醫,自療就是自己設法保養自己。”
“既然如此,他一定需人照顧,你就該留在那邊多服侍他。”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他不肯,他希望我還是回來幫二位的忙較好,必要時再回去看他。”
唐中琳點點頭道:“這樣也好,姑娘一定整夜未眠,就回房休息吧!”
入夜後,向雲奇和唐中琳帶着那張圖往訪唐海龍。
一見兩人到來,唐海龍頗為訝異地問道:“兩位深夜前來,必定又有什麼重要的事了?”
由於兩人是同宗,顯得分外親切。
接着,唐中琳取出羊皮封套,放在桌上道:“承唐前輩將這張圖賜交向老弟,我們兩人共同細看了將近一夜,竟是半點無法看懂,所以才不得不前來登門向唐前輩請教。”
唐海龍哦了聲道:“原來如此,只是老夫也未必看得懂。”
“唐前輩這話?……”
“實不相瞞,當初天奇兄把這幅圖託交老夫時,只說為他好好保存,因之老夫一直不敢拆閱。”
“現在就請唐前輩瞧瞧!”唐中琳邊說邊將那幅圖從封套中取出,攤在桌上。
唐海龍近前凝神看了很久。
最後他搖了搖頭道:“老夫也半點看不出門道來。”
唐中琳頹然搖頭道:“若真是如此,這張圖豈不變成了廢紙!”
唐海龍道:“那也未必,只要有人能識得那些註記的符號,一切問題便可迎刃而解了。”
“可是又到哪裏找到此人呢?”
“據老夫所知,梅天奇生前有一位好友,交稱莫逆,而他這位好友,也是位胸羅萬象,功參造化的人物,如果能找到他,也許能識破圖中之秘。”
“但不知道那人是誰?”
“這人叫龍在天,就住在終南山下的長安南郊。”
唐中琳苦笑道:“就算這位龍前輩識得此圖,問題恐怕也無法解決。”
唐海龍不覺一愣:“為什麼?”
“那就實話實說吧,區區和這位向老弟早巳造訪過那位龍前輩。”
“老夫不信。”
“唐前輩為什麼不信?”
“龍在天性情古怪得不近人情,他從不接見生客,即是故意造訪,也常常拒人於千里之外,你們根本不可能見到他。”
唐中琳忙道:“話雖如此,但那天晚輩們還是見到他了。”
“他怎麼說?”
“令晚輩們至今不解的是,他竟把梅前輩恨之入骨,兩人之間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到底怎麼回事,唐老丈是否知情?”
唐海龍蹙眉搖頭道:“有這種事?據老夫所知,梅天奇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便是龍在天,所以老夫才要你們去找龍在天,也許可以解開圖中之謎。”
向雲奇略一沉吟道:“那麼唐老丈和那位龍前輩……”
“老夫和他只有過一面之緣,只能說是相識而已,談不到任何交情。”
唐中琳接上話道:“正因為那位龍前輩性情古怪,又和天奇老人怨隙甚深,所以區區剛才才說去找他解圍,他決不肯幫忙。”
忽見唐海龍若有所思地道:“是了!梅天奇和龍在天之間,莫非是為了那件事才反目成仇!”
向雲奇急急問道:“是為了哪件事?”
唐海龍思索了一下道:“據老夫所知,龍在天有個獨生女兒,人長得既美又聰明乖巧,梅天奇非常喜歡她,她也最愛和梅天奇接近。”
“後來呢?”
“後來龍在天這個女兒不見了。”
“到哪裏去了?”
“不提也罷。”唐海龍神色顯得很尷尬。
“莫非其中?……”向雲奇在好奇心驅使下,緊迫不舍。
“這事的內情,老夫雖略有耳聞,但卻決不相信是真的。”
“唐老丈聽到什麼話?”
“傳說竟說龍在天的女兒是被梅天奇拐跑的,兩人居然紅顏白髮,雙宿雙飛……”
“不可能真有這種事吧?”向雲奇心間一震。
“老夫也相信不可能,梅天奇決不是那種人,但龍在天的女兒不見了卻是事實。”
“這件事發生后,唐老丈還和梅前輩常常見面?”
“這件事發生后,梅天奇便應聘到神秘谷去了,大約過了三四年,他才從神秘谷偷逃出來,住進了梅林小屋。”
“唐老丈可到過梅林小屋?”
“到過,而且經常去探望他,這幅圖就是他在梅林小屋交託給老夫的。”
“唐老丈在梅林小屋可發現過龍前輩的千金?”
“沒有,他身邊只有一個叫周明的老僕。”
“唐老丈就該問問他龍前輩女兒的事?”
“這種事怎麼可以隨便問,更何況老夫相信梅天奇不是那種人,把最知己的老友之女拐回家去金屋藏嬌,別說梅天奇做不出來,就是一般黑道人物也不曾做出這種亂倫無恥的事。”
向雲奇和唐中琳都不能再說什麼。
唐海龍最後再道:“不管如何,你們還是再去見一次龍在天的好,若解不開圖,如何消滅神秘谷?就算明知要碰壁,也應該去碰碰。”
向雲奇和唐中琳真的又來到終南山北麓拜訪龍在天。
在他們來說,實在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但為了解開圖中之謎,卻又不得不前來一試。
這次很巧,來到茅屋前的梅樹之下,只見龍在天手持拐杖,正在怒叱兩名過路的婦人。
“這是怎麼回事,他和兩名女子無緣無故地吵什麼?”唐中琳停下腳步。
“小弟知道怎麼回事。”
“老弟怎麼會知道?”
“這位老前輩一生中最恨女人,他的茅舍附近,一向不準女人經過,也許這兩個女人,正因為路過他的門前而犯了他的戒。”
唐中琳聳聳肩一笑道:“如果真是如此,這位老前輩就未免太過份了,路是人人可走的,誰也無權干涉,連紫禁城外都可任人行走,何況這種山野之間的小路。”
“這正是他為人古怪之處。”
“你說他一生最恨女人,我不信他連自己的女兒也不愛。”
“如果他愛自己的女兒,他的女兒為什麼會離家出走?”
“也有道理,我們且聽聽他說些什麼?”
只見龍在天抬起拐杖,怒指兩名女子道:“你們若再在老夫門前亂闖,老夫就打斷你們的狗腿!”
那兩名女子,一個已是徐娘半老,一個正是豆蔻年華,都打扮得很時髦,不似鄉下人,可能是由長安城裏來的,對龍在天的叱責,似乎毫無畏懼。
那年紀大的女子也不甘示弱。
她滿面冰霜地反問道:“你這老頭兒講理不講理?”
龍在天把拐杖往地上一頓道:“老夫哪裏不講理?”
“這路是你家的嗎?”
“雖然並非老夫所有,但卻在老夫門前。”
“路是人人可走的,你憑什麼不准我們通行?”
“老夫看不慣!”
“看不慣什麼?”
“看不慣你們女人!”
那年紀大的中年女子不僅笑出聲來:“我們長得都不難看,有人想看還看不到呢,尤其我這女兒,雖稱不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至少也該是一位難得一見的美麗姑娘,你這位老人家真的連她也討厭嗎?”
中年女子說的並不誇大,那名豆蔻年華的少女,的確長得風姿綽約,嬌艷欲滴,即使與向雲奇的意中人唐慧慧相比,也決不遜色。
就以那中年女子而論,照樣也面目姣好,儀態萬方。
只聽龍在天冷笑道:“你們雖然長得不錯,但老夫卻不想看;實對你們說,老夫這一生好看的女人看得太多……但卻沒一個順眼的,除非老夫那……”
“那什麼?”
龍在天的臉色憋得很難看。
他頓了一頓道:“不說也罷,你們快滾!”
“娘,我們走吧,何必再挨他罵。”
中年女子像在極力忍着一口怨氣,冷哼一聲道:“我們走!”
豈知這對母女剛走出不到三五步,龍在天卻又喝道:“站住!”
母女止步回身。
中年女子不動聲色道:“怎麼,你是不是不討厭我們了,想多看幾眼?”
龍在天吼道:“老夫是警告你們,下次不可再來!”
“如果我們下次再經過這裏呢?”
“老夫就真的打斷你們的狗腿,要你們想再來也來不成!”
那少女緊蹙着黛眉道:“娘,這老人家說話太難聽了。”
中年女子立即閃開兩步道:“婉兒,這老頭子實在不知天高地厚,看來咱們也用不着對他客氣了。”
“娘的意思?……”
“就由你出手教訓教訓他。”
“娘!……”
“你想說什麼?”
“他年紀這麼大,若打死了怎麼辦?”
“不妨出手輕一點,這種人不教訓不成!”
“要不要讓他倒下?”
“只要留得他的命在,怎樣教訓他,你自己決定好了。”
這對母女的對話,不但聽得龍在天啼笑皆非,連唐中琳和向雲奇也覺得十分可笑。
尤其向雲奇,曾和龍在天對過一招,深知龍在天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這對母女,縱然是武林中人,若和龍在天交起手來,也必定是自不量力。
這時那叫婉兒的少女已站在龍在天面前,相隔只在五六尺,一副悠閑模樣,似乎毫不把龍在天放在心上。
其實這也難怪,因為她並不清楚對方是位身負絕頂武功的老人。
“老人家,你這麼大年紀了,姑娘我實在不忍心教訓你,但這是我娘的命令,我不敢不遵,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免你皮肉之苦。”
聽少女的語氣,心地還滿善良。
龍在天當然不屑答話。
他手拄拐杖,只是兩眼瞪視着少女,全身卻在氣得發抖。
少女見龍在天不開口,再道:“這惟一的辦法,就是你向我娘賠禮,說幾句好聽的話,那時我不打你,我娘也就不會責怪我了!”
龍在天終於一聲大喝道:“滾開!”
少女怔了一怔:“快要挨揍了,還敢發脾氣,你不想要命了嗎?”
“你找死!”
少女更是愣怔:“找死的是你。”
“老夫最恨的就是女子,從不與女子動手!”
“你既然恨我們女子,那就更該動手了,看樣子你可能也會武功,如果你真有兩下於,就不該等着挨打。”
“老夫一出手就要你這小丫頭的命!”
“那好啊,有本事只管要我的命,我什麼都怕,就是不怕死。”
“你真想找死!”
“那就要看你是否有辦法讓本姑娘死。”
他的出手雖然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但卻已預留分寸,只想截中對方側腰,截中之後,只是傷,而不至於致人於死。
豈知婉兒不但不躲,反而探腕向大杖頭抓去,後退一步,正好抓住了杖頭。
她這後退一步,不外是已看對方內力雄渾,不退很可能傷到自己,退出一步之後,正好避過對方拐杖可及的範圍。
龍在天出招落空,杖頭又被對方抓住,這才知道這小妮子身手竟是如此驚人,暴怒之下,趁勢將拐杖向上一挑。
在龍在天的想法,對方很可能會像天外飛石般被甩出五丈之外,那時縱然不死,也必成重傷。
果然,婉兒真的被甩上天去了,直飛起三四丈高,然後雙手在空中一撥一劃,一扭腰,竟然輕飄飄地落在數丈之外,氣不出聲,面不改色。
龍在天簡直呆住了。
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小丫頭身手竟然高到如此境地,自己雖然並未落敗,但他卻是以拐杖作兵刃,而對方則是手無寸鐵。
依此觀之,等於讓他顏面喪盡。
這時,一旁觀戰的唐中琳與向雲奇,也都被那少女的身手震驚不已。
龍在天面色凝得如罩寒霜,拄杖在地,似乎已說不出話來。
婉兒轉過頭去道如:“娘,這位老人家功力雄渾,想教訓他不是那麼容易,既然對拆了一招,我看就算了吧!”
中年女子略一沉吟道:“好吧,我們走。”
偏偏這次反而是龍在天有意搭訕,喝道:“慢走!”
“你還有什麼事?”中年女子回過身來。
“留下姓名。”
“你不是最恨女人嗎?為什麼又要留下姓名?”
“老夫想知道你們是誰?”
“我們是誰,沒有必要告訴你。”
“如果老夫要強行逼問呢?
“那你是妄想!”
中年女子說著,望向婉兒道:“別理他了,辦咱們的事要緊。”
龍在天眼看着對方走遠,除了吹鬍子瞪眼,別的一籌莫展。
唐中琳低聲道:“老弟,該我們上前了。”
向雲奇連忙趨前幾步,抱拳一禮道:“晚輩向雲奇拜見龍前輩!”
龍在天早就看到向雲奇和唐中琳已經來了很久,本來,他已知向雲奇系故人之子,上次以“賢侄”相稱,但此刻他正在氣頭上,再加性情原就反常,兩眼一瞪道:“你們又來做什麼?”
唐中琳也上前見禮:“區區和向老弟有事向龍前輩相求。”
龍在天沉聲道:“老夫不是有求必應的神仙,你們又有什麼好求的?”
“這次的事很簡單,只求前輩指點迷津。”
“指點迷津,你們真把老夫當成神仙了?”
唐中琳從懷中取出羊皮封套:“梅前輩的那張圖,晚輩們已經找到了。”
龍在天直瞪着兩眼道:“既然找到了,還來嚕嗦什麼?”
“東西雖然到手,但晚輩們卻看不懂,等於一張廢紙。”
“你們的眼睛是喘氣用的?”
“晚輩們的眼睛,在這方面的確不管用。必須仰仗前輩。”
龍在天似乎漸漸消了氣。
他轉身向門內走去道:“隨老夫來!”
唐中琳和向雲奇隨着進了堂屋。
龍在天坐下,望着唐中琳一眼道:“把圖拿來!”
唐中琳雙手遞上。
龍在天接過封套,問道:“什麼地方看不懂?”
唐中琳道:“圖上的註記符號,晚輩們全然不明。”
“那隻怨你們見識太淺,既有符號註記,居然看不懂,看來你們實在很笨!”
他說著抽出圖來,展開,仔細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