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單身求證

第八章 單身求證

緩緩地邁着大步回到朱胖子酒館裏,隨意地吃了些酒,和衣倒在床上,折騰了一夜,總得合起眼來睡一陣子。

然而凌風的模樣突然盡在迷濛中衝著他落淚,而使得莫雲不止一次地睜開眼坐起來……

於是,另一個夜晚到來了,莫雲想,明日就是年三十了,自己為了證實一件事,只得往柳依依家中走一趟。

當即,他叫朱胖子弄些禮物,自己提了就趕往柳家。

莫雲叫開門,發覺柳依依正在那收拾屋子,顯然準備過年了,便道:“抽個空趕過來看看你們。”

柳依依道:“我們也知道莫爺單身一人,如不嫌棄,我同媽很歡迎莫爺同我們一起過年呢。”

一邊柔聲地說著,雙手已捧了一杯茶放在莫雲面前。

莫雲點頭笑道:“像我這種長相,人見人怕,我還是獨自在朱胖子酒館喝喝酒好些。”

不料柳依依就坐在莫雲對面,笑道:“莫爺在說笑了,在我們眼裏,莫爺比誰都善良,一個人的外表,是不足以衡量一個人的好惡,莫爺可千萬不要以世俗的眼光看我啊!”

話聲中多少含了些俏皮,而使得莫雲深受感動。

三十年了,他一直怕着女人,因為他那個活鍾馗樣,深怕被人奚落,尤其是女人更使他受不了。

如今一旦聽柳依依這麼說,使他頓感自己過去那種“利刀割體瘡猶合,言語刺人吃不消”的想法,有了修正的必要!

對於柳依依的“玉言一句三冬暖”,莫雲眼中透着暖意,只見他乾咳一聲,道:“今日我來,除了看看你母女之外,我想索看一件東西。”

邊說著,他掏出一個布包來,緩緩打開,於是,又見一屋子金光閃閃。

柳依依道:“原來莫爺也有這麼一塊金磚呢。”

莫雲道:“記得姑娘說過,凌弟也有一塊同樣金磚放在此地?”

柳依依道:“不錯,是有這麼一塊,現在由我媽收藏着呢。”

一旁的柳大媽遂起身道:“這是凌爺的東西,太貴重了,原是要送還凌夫人的,我這就去取來吧。”

莫雲沒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

不一會間,柳大媽雙手捧着一個絨布包,放在桌上。

莫雲打開一看,不由一怔,他把兩塊金磚仔細對照,發現金磚上面的蒼龍毫無差異之處。

就在一陣沉思過後,莫雲又把金磚包起來,交給柳大媽道:“凌兄弟要把這塊金磚留下來,那是送給你們的,就用不到再送給凌弟媳了,真要有必要,我會把這塊送去的。”

柳依依道:“金子有價,人命無價,如果凌爺能活着,柳依依即使每日淡粥兩餐,也心甘情願的了。”

莫雲長嘆一聲,道:“也許我為這些黃金的事,忽略了凌兄弟的大仇,如今看來有些誤入歧途樣子,只是我總覺得這些黃金有問題,還望柳姑娘多替我想想。”

柳依依道:“這些天來,我也在想一樁解不開的事呢。”

莫雲急問道:“什麼事?”

柳依依黯然一嘆道:“就是我爹的死因,莫爺你是知道的,我爹得了肺病,可是一時間不會那麼快就死去。更何況那麼巧,在我母女二人出門半個時辰就死去,莫爺你想,這件事可真令人費解。”

莫雲道:“你懷疑有人中途謀害令尊?”

柳依依道:“難道沒有可能?”

一陣沉思之後,莫雲道:“好,我去順便替你查一下,如果真是有人下手謀害了你爹,我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柳依依忙起身跪在莫雲面前道:“柳依依先謝謝莫爺了!”

莫雲忙伸手扶住柳依依,只是柳依依卻堅持要拜,莫雲大手握住柳依依的柔軟雙臂,直到二人畫面相對……

莫雲那雙大手,似是被吸住一般,一時間未曾放下來,柳依依卻雙目晶光似春陽般,灑落在莫雲的大臉上。

當真是:一個目露涕零熱淚,感戴上天!另一個同聲相應,濟弱扶貧!何異推襟送袍,何止關懷備至,簡直有似已到聲氣相通了。

也許柳依依沒有躲閃的關係,才給予莫雲以膽量,否則莫雲必放手不迭的。

就在二人四目相投中,柳依依緩緩低下頭來。

莫雲這才忙丟開手,退後一步又坐了下來,黑面膛上有些期期然透着熱呼呼的感受。

柳依依坐下來,沉痛地道:“如果莫爺能為柳依依查出真相且能找出兇手,柳依依必將銜環以報,絕不食言!”

莫雲心中一震,忙道:“姑娘且不要這麼說,能為姑娘做點事,也是對凌兄弟的一項交代,因為令尊之死,多少與凌弟扯上關係的。”

柳大媽這時卻端上一碗豐年朝酒,送在莫雲面前,道:“莫爺趁熱吃吧。”

要知這豐年朝酒最是補養身子,也是當地一種待客佳肴,四葷四素用溫火煮爛,然後煨上陳年紹興燉上一陣子,早晚一碗,去寒補身。

莫雲見這一碗豐年朝酒,心中更是暖洋洋的,心中由不得頓生想法,如果這是自己的家,那該有多好。

莫雲這時也不客氣,端起碗來,鯉魚嘴巴只幾口,就把一碗豐年朝酒喝下肚,口中不由贊道:“比飯館做得可好吃多了。”

柳依依笑道:“我媽很會做幾樣蘇州名點,只要莫爺喜歡,我們很歡迎你常來。”

於是,莫雲帶着一身溫馨與滿足,走出柳依依家,他在小巷中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是叫他明白的,則是凌風兄弟的眼光。

怪不得凌兄弟每次離開西山飛龍堂,多一半的時間是往寶豐走動,原來這兒有位凌兄弟真正的紅粉知已啊。

莫雲回到朱胖子酒館的時候,發覺朱胖子酒館中客人沒有少,反倒是更加忙碌起來,兩個小二忙裏忙外,一個清洗,另一個同灶上大廚師在做各種糕點。

朱胖子一家老小在另一院子裏也在忙得叮咚響,從燈亮上看,大概動員全家老小在忙呢。

朱胖子見莫雲回來,笑道:“往年要過年,我這兒客人全早回鄉了,今年可好,莫爺難得在我這兒住着,如今全在準備着呢,總得叫莫爺像是在自己家過年一般,你說是吧?”

莫雲笑道:“可別為我忙活,也許三十晚上我往他處去了呢。”

朱胖子忙道:“年三十還要出去?莫爺別怪我朱胖子要硬攔了。”

莫雲回頭道:“再說吧,我得去歇着了,你自去忙吧。”

朱胖子突走前兩步,道:“有件事情我倒忘了告訴莫爺了。”

莫雲停下腳步,問道:“什麼事情?”

朱胖子道:“有個小沙彌來這裏,他對我說要找一位莫爺,我想一定是找你的,叫他等,他卻嫌天太晚了,只說把話帶到他就沒事了,所以他回去了。”

莫雲知道必是寒山寺的悟空,當即點頭道:“我先睡一覺,天亮的時候,你找人叫我一聲。”

朱胖子點頭答應,望着莫雲關上房門,這才回身走去。

第二天一早,莫雲被小二叫起來,看看天色,忙走到柳堤岸邊,坐上船揚起帆,朝機智橋駛去,一個多時辰,他已來到寒山寺。

小沙彌悟空還在寺外張望呢,見莫雲走來,忙趨前笑道:

“莫施主你真是大忙人,師父命我找你,寶豐朱家酒館卻撲了個空,還好你總算趕來了!”

莫雲哈哈一笑道:“大師找我必然有事,快帶我去!”

不料寺門台階上,智上已站出來,呵呵一笑,道:“幾天未見,莫施主能告訴老衲,上海可好玩嗎?”

莫雲抱拳笑道:“上海原本是個大漁村,如今正有不少洋人在蓋洋樓,怪模怪樣,如此而已,有什麼好玩的!”

智上禪師邊笑邊與莫雲直走入寺后禪房中。

莫雲着急問道:“老禪連夜着悟空到寶豐找我,可有什麼大事?是不是有了什麼消息?”

智上禪師這才緩緩道:“昨日臘月二十九,上午來了三個人他們說是寶豐雷爺的人,大方地丟下十兩銀子,卻撂下話來,要趕着年三十半夜子時燒第一爐香火,不準別人燒香在前。當時老衲沒有答應,只對他們說,年節上香,全憑一片赤誠,哪有用銀子行賄的。唉!不料三個人全變了臉,其中一人把老衲衣領抓住,口中沉喝:他已經殺過人了,再加上一個老和尚也無所謂……我問他殺過誰?一邊把那人的手撥開,不料三個惡言罵道:如不讓他們燒頭一爐香,今年這個年准叫寒山寺不得安寧!”

智上禪師長嘆一聲又道:“如在往日,老衲只一笑而已,但想起莫施主正在尋找兇手,那人又自稱殺過人。老衲在想,遠近也只有凌施主一樁命案,應該問出個結果,但三人不說,老衲難以逼問,當時只得拿話挑逗他們三人:‘如想上第一爐香可以,十兩銀子不要,三位得露上一手。’不料三人哈哈大笑,立刻把老衲圍在中央。”

智上微微一笑,莫雲驚愣交進,咬牙道:“可惡!”

智上道:“三個人的默契不錯,只是哪會放在老衲眼中,只那麼兩個照面,三個人全被老衲摔在地上。”

莫雲忙問道:“老禪師把人放走了?”

智上點點頭,旋即又道:“我放了他們三人,只是卻在那個口說大話的面上點了一指,正點在那人頂門下方,老衲料他必在今日頂門下面起個紫色疙瘩。”

莫雲聽罷,不由一喜,道:“老禪師真是有心人了!”

智上皺眉道:“我在想,從他們三人的武功上看,又不像是對凌施主下手之人,因為他們絕沒有這種能耐。”

莫雲冷笑道:“難道他們不會暗施偷襲?”

智上遂點頭道:“也只有此一途,還說得過去。”

莫雲當即起身道:“老禪師,我得儘快趕回去,免得過年人全不見,再找就難了!”

智上點頭道:“正應及早去找,過完年他頭上的疙瘩就消失了。”

莫雲離開楓橋,坐上自己那艘小船,急急地又駛回寶豐小鎮來,正趕上吃中飯,可是他並未坐下來。

倒令朱胖子有些不解,但也不好問,只迫切地對莫雲道,“莫爺,我們等你回來吃年夜飯喲!”

莫雲道:“我回房裏收拾一下,得空我會趕回來,如果沒來得及,切記不用等我。”

只是一陣子功夫,莫雲從自己房中走出來,他並未多說什麼,出得店門,朝着北邊走去了。

而北方正是雷鳴天的大宅子,當然他是去找兇手的。

也許真的是天網恢恢。

或者是陰錯陽“不”差吧。

因為,天下就有那麼巧的事。

就在莫雲正舉步往台階上上去的時候,這般湊巧地就見馬師爺匆匆自大門裏走出來,在他的後面,正有兩個人,其中一人頭上纏了一塊布條,正面鼓了個肉疤,那不是智上禪師“做的記號”還會是什麼。

馬師爺撫掌笑道:“來的好,也來的巧,朱胖子那兒我就不用去請你莫爺了。”

莫雲望望頭上有疤的人,卻對馬師爺道:“找我?有事嗎?”

馬良又笑道:“當然有事啦。”

莫雲一怔道:“快過年了,雷爺那邊還有什麼事?”

呵呵一笑,馬良道:“大夥跟着雷爺辛苦了一年,今晚雷爺特別擺下五桌盛筵,所有雷爺手下的人,全都有份,當然莫爺是主要的座上客,莫爺你說這是不是大喜事。”

莫雲一聲笑,道:“既然雷爺傳下話來,我莫雲自是一定趕來,准在落日前,我登門叨擾雷爺一杯酒,不過……”

馬良道:“雷爺還要我去請別人,莫爺還有什麼事?”

莫雲道:“我正有件事情,需要個人手幫一把,這才趕來找你師爺的。”

馬良呵呵笑道:“莫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說什麼幫一把,你直接吩咐吧。”

兩隻大毛手直搓,莫雲乾笑一聲,道:“師爺這麼說,我也就不客氣了。”

邊指着頭纏白布的漢子,道:“你跟我走,去幫我辦點事情。”

說罷,回身就走,而使得馬師爺只得對那人點點頭。

急步跟在莫雲身後,那漢子看上去還是精神抖擻,年輕輕的看來不過二十齣頭樣子,便在莫雲後邊道:“莫爺有事,小的自當效力,往後還得莫爺多多提拔呢。”

莫雲未出聲,那年輕人巴結地急走兩步,又道:“將來莫爺當上巨舫顧問,小的很想跟着莫爺呢。”

莫雲回頭一笑,道:“好小子,你倒是很會把握機會嘛。”

年輕人笑笑,道:“全憑你莫爺栽培了。”

莫雲道:“我這不是要栽培你嗎?哈……”

不料年輕人道:“我就知道莫爺是個熱心腸人,所以我就高高興興地跟來了。”

莫雲這時看看天色,大概過午不過半個時辰。

望着柳堤那面,正停靠着他的小船,於是他手一指道:“跟我上船去!”

只見那人表現十分積極地馬上跑過去。

柳樹根上解開纜繩,施力地拉過小船,直等莫雲跳上船,他才跟着跳上去,忙又把纜繩收起來,跟着又舉篙頂岸,動作十分熟練。

莫雲冷然笑道:“你好像行船老手嘛。”

年輕人道:“生在太湖岸,看也看多了。”

緩緩地揚起帆來,年輕人問道:“莫爺,咱們這是往那兒去?”

莫雲突然冷冷地道:“想跟着我辦事,只能照話辦事,不許多問,你要跟我,就得記住這些規矩。”

年輕人忙道:“是是是!往後我不再多問就是了。”

小船就在莫雲的掌舵下,駛向煙波浩渺太湖中,回頭望去寶豐已在水線下面了。

莫雲突然叫道:“落帆!”

年輕人一怔,但不敢多問,立刻把帆落下來。

小船開始在湖中碎浪上搖晃,莫雲招手叫年輕人道:“小夥子,你今年多大了?”

年輕人笑道:“二十整。”

莫雲冷冷一哼道:“殺過人沒有?”

年輕人一驚,忙道:“莫爺你……”

莫雲戟指年輕人道:“把你頭上帶子取下來。”

年輕人期期艾艾道:“莫爺,你這是要幹什麼?”

莫雲忽喝道:“取下來!”

年輕人驚愣地一哆嗦,道:“莫爺可是要替寒山寺的老和尚出氣?可是我已經傷在老和尚手中了,再說我們也是奉師爺的命令行事呀!”

莫雲冷哼道:“這麼說來你就是去過寒山寺的三人中一人了?”

年輕人點點頭。

莫雲當即逼問道:“那麼你也不久前曾殺過人了?”

年輕人忙道:“莫爺,你可千萬別誤會,雷府上下誰都知道莫爺離開老龍幫,為的是要替凌風凌爺報仇,可是莫爺看我方大仁會是殺害凌爺的人嗎?我哪一點像?又哪一點敢?”

莫雲銅鈴眼一翻,怒道:“娘的,我可沒有逼你,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緩緩地,莫雲自腰間抽出飛龍索來,一長身,熊立似地站了起來,嚇的年輕人跌坐在船板上。

莫雲道:“你說你叫方大仁?”

年輕人點頭不迭……

“我看你不如叫方不仁還恰當些。”

說著飛龍索一抖,眼看就要下手了。

方大仁忙搖手道:“莫爺你等等,你等等呀!”

聽聲音似要哭出來一般,而使得莫雲“哦呸”一聲,吐了一口痰,道:“那麼你說,凌風是誰殺的?”

方大仁哭道:“莫爺,我不知道啊!”

莫雲踹去一腳,幾乎把方大仁踢落湖中。

莫雲冷冷道:“你口口聲聲殺了人,你說你殺了誰?如果合理合情,我今天就饒了你,晚上你照樣過你的快樂新年。”

方大仁哭喪地道:“莫爺,事情是這樣的,半年前雷爺就想說動柳家姑娘,總想讓柳姑娘她爹答應將來能在雷爺的新船上專唱蘇州小曲,想不到柳老爹堅決不答應,後來還是師爺生的妙計,先把柳家母女騙到雷府,我就趁她母女不在時候,溜進柳家,就把個病體懨懨的柳老爹用枕頭活活悶死,然後又溜出來,我說的殺人就是這回事啊!”

莫雲一聽咬牙道:“小王八蛋,你今年才二十歲,就那麼狠心殺人,這要是以後你翅膀硬了,骨架粗了,別人就別活了!”

方大仁忙搖手道:“莫爺,你是知道的,像我這種三流打手等於是雷爺胯下之駒,師爺的馬前卒,一切全憑他們一句話行事,完全是身不由已呀!”

莫雲覺得有些失望,只是因為這次又沒有同凌兄弟之死因扯上關係。

轉念一想,不由稍稍安慰,因為柳依依才托自己代她訪查父親死因呢,不料竟然這麼順利地找到兇手。

莫雲把方大仁一把抓起來,一連兩個大嘴巴,只打得方大仁一口血水,吐出兩顆牙齒,又是反手一掌,方大仁已昏死過去。

莫雲在船上找了一根繩子,趁方大仁還未醒來捆上。

大概今天是年三十,所以柳堤岸十分靜,附近連個人影也沒有。

莫雲獨自走下船來,快步走向寶豐後街,小巷中莫雲找到柳家來。

柳依依見莫雲到來,十分高興,還以為莫雲是要來同她們一起過年呢。

莫雲面無表情地道:“柳姑娘,這件事可真令我作難,如今是要過年了,真怕說出來又引起你母女二人傷感。”

柳依依妙目圓睜,緩緩坐在椅子上,道:“什麼事情,總是要說明白的,傷感對我們來說,似是與我們的生活永遠結合在一起,已是司空見慣,也是十分習慣了。”

莫雲突然作了個決定,道:“這麼辦,如今天未落雪,風也不大,我帶你去看一個人。”

柳依依點點頭,立刻回內屋取了一件披風,當即跟着莫雲走出後街小巷中。

二人匆匆趕到柳堤岸,又一同登上莫雲小船。

這時方大仁已醒轉來,見莫雲把柳姑娘找來,心知今日難活,不由得扭動身子跪在船板上,衝著柳姑娘直叩頭……

柳姑娘驚道:“莫爺,你看他這是幹什麼?”

莫雲突然大喝道:“小子,把剛才說的話再對柳姑娘說一遍!”

方大仁哪敢不說,只是說完以後,直求柳姑娘饒他的命,他願做牛做馬全行,只要別要他的命。

柳依依驚怒交進,沉聲戟指方大仁道:“我爹病成那樣子,你竟還狠心下手殺害他,你究竟是長的人心還是狼心!”

說罷掩面哭起來……

莫雲大喝一聲,一把抓起萎頓在船板上的方大仁,大罵道:“小王八蛋,你真可惡!”

劈手又是兩個嘴巴,只打得方大仁眼冒金星,告饒不迭。

用力丟下方大仁,莫雲立刻解下纜繩,又把小船駛向湖中,柳依依坐在一旁哭泣不已,方大仁卻不住地跪在柳依依面前求饒……

看看小船已離岸五六里遠,望望寶豐,只是水線上一道模糊水影。

莫雲這才走至方大仁身前,冷哼道:“小子,莫大爺送你去水晶宮!”

只見他奮起雙臂,已把方大仁高舉過頂,大概是要把方大仁投入湖中。

且不說方大仁全身被捆,單就幾近結凍的湖水,也會把人凍。死。

方大仁被舉起來,不由大喊救命不已。

就見莫雲挫腰塌肩,正要用力把方大仁擲出去時候,不料柳依依卻攔住道:“莫爺,你等等!”

莫雲一怔,不解道:“等!柳姑娘你還要問……”

柳依依道:“饒了他吧!就是殺了他,我爹還是活不過來的,算了!”

莫雲一怔,道:“姑娘,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怎可隨便饒他!”

柳依依一嘆,道:“他也只是個聽人使喚的可憐蟲,真正兇手,不正是那姓馬的師爺嗎,他幾次三番謀害我們,不能把一切罪過算在這人一人身上,算了!”

莫雲施力把方大仁拋在船板上。

莫雲戟指方大仁道:“你小子聽到沒有,你殺了柳姑娘父親,人家反倒放你一條生路,你如果尚有半點人性,從此痛改前非才是!”

方大仁強忍一身傷痛,爬滾到柳依依腳前,哀求道:“姑娘,我方大仁狗都不如,打從今天起,我方大仁立志做個好人,為了使姑娘相信,寶豐那地方我再也不去了,這就上岸去投奔他鄉。”

莫雲冷笑,道:“王八蛋,你在耍嘴皮是不是,你是不是看柳姑娘心地善良,放你一條生路,你就原形又現了?”

方大仁忙道:“莫爺你一定要相信,柳姑娘這種以德報怨,我方大仁不是不知好歹呀。”

柳依依凄苦地道:“你還年輕,應該珍惜生命來之不易,殺人越貨,欺善撞騙的事,總沒有好下場的。今日放你,只望你能重新做人,家父雖死九泉,該也不會怨我未替他報仇了。”

莫雲道:“姑娘這是一定要放他生路一條了?”

柳依依點頭道:“莫爺,我該感謝你呢。”

莫雲道:“姑娘,你可別這麼說,莫雲如今在替我那凌兄弟做事,如果他還在這污濁的世上,他能不管嗎。”

柳依依凄凄然又落下淚來……

莫雲指着滾在船板上的方大仁道:“姑娘既然放他一條生路也算他命大,我今送他去個地方,如果他真的痛改前非,自然作罷,否則他仍將被石沉太湖餵魚蝦的!”

方大仁一聽,忙回道:“莫爺你儘管放心,隨便莫爺送我到哪裏,方大仁絕不辜負柳姑娘一片菩薩心腸。”

莫雲遂對柳依依道:“為了我行事安全,咱們就把這小子送到西山去吧,只要到了那裏,他就算是插翅也難飛了。”

柳依依點頭道:“莫爺,你怎麼打算都好。”

於是,莫雲抬頭四下一看,認準方向,這才調轉船頭,朝着西山駛去……

寒風凜烈地的掃過湖面,掀起一波波的湖水向南面滾去,也溜過莫雲駕的小船,不時地撩起幾個水珠子到船上。

滾躺在船中央的方大仁,不時地以羞愧眼神望向坐在莫雲一邊的柳依依,他發現柳依依那麼含情脈脈的兩道秋波不時地落在莫雲的身上。

然而再看莫雲,他那種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的英雄氣慨,着實令人望之生畏,怪不得人們叫他“鬼見愁”!

方大仁心裏更明白,像莫雲這種金剛怒目人物,也必然是一粕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的。

今日如果不是遇柳姑娘被自己所撩動她的菩薩心腸放了自己,不定已作這太湖波臣了。

已經行駛了一半路程,然而天色卻已慢慢昏暗下來,光景是另一場大雪就要下來了。

突然間,莫雲發現右方遠處正有一條快船駛來,看來船方向,顯然是駛向西山的。

那麼此船不是飛龍堂的,也必然是西山漁村的船,不論是哪裏的,只要是西山的船,莫雲就一定認識。

於是,莫雲把船側偏,迎頭向來船攔去……

也許湖面上太靜了,放眼四望,也只有這麼兩艘船,所以對方也發現莫雲的船,立刻迎着駛來。

漸漸地,莫雲面露微笑,指給柳依依看道:“是老龍幫飛龍堂的船,這樣咱們就不用去西山了。”

柳依依笑道:“原來莫爺是要把這人送去西山呢,倒是個好地方。”

莫雲道:“不是姑娘一句話放了他,咱們也不會冒着寒風在湖面上受凍了。”

柳依依眨着大眼道:“算是莫爺行了一樁善事。”

莫雲瞪了一眼方大仁,道:“對於這種人,莫雲只要遇上,絕不會饒恕,少說也要在他身上做個記號,如今他小子的命,是姑娘給他的,算是他祖上有德。”

不一會間,迎面那船已駛近,遠遠的船上已有人高聲大叫道:“是堂主嗎,敢情是回西山同大夥一起過年的吧?”

就在對方二人歡叫中,兩船在湖面上靠在一起。

只見兩個穿青棉衣頭戴斗帽的老龍幫兄弟,雙雙跳到莫雲小船上來,見方大仁被捆在船上,還以為莫雲抓住殺凌風的兇手了呢。

不由得怒罵方大仁道:“原來是這小子殺害凌副堂主的,可惡啊!”邊舉拳就要打去。

莫雲忙攔道:“凌副堂主不是他殺的,我把他交給你二人把他帶回西山,對馮七說,好好看管住。他要是對飛龍堂忠心,就把他收留在飛龍堂,否則弄個石頭,把他沉入太湖餵魚蝦!”

兩個飛龍堂兄弟忙收住手,聽莫雲說罷,忙又把方大仁拖上自己船上,其中一人忙又走到莫雲前面,施禮道:“堂主,回去吧,兄弟們全記掛你呢。”

莫雲黯然一嘆道:“我會回去的,只是不在這時候。”

那人忙又道:“堂主,我二人是奉命到崑山去查探白管事,是石爺派我二人去的。”

莫雲精神一振,道:“可曾打聽出什麼來着?”

那人這才緩緩道:“崑山原本是有一條官道,一頭通上海,另一端可通金陵,應該是有住的地方。然而想不到所有的幾家客店全要關門不做生意了,沒辦法之下,我二人也只得暫回西山,等過了初五再去呢!”

莫雲道:“你二人去了幾天,可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的消息?”

那人忙道:“昨日傍晚,我二人正自崑山鎮走出來,突然發現白管事騎馬趕來……”

那人話在中途打住,人卻湊向莫雲面前不到一尺遠,又接道:“堂主,你可知道,崑山有條街上,好像是一條金子街,開金店打造銀器的,少說也有二十家呢!”

莫雲一怔道:“這些同白管事有什麼關係?”

那人笑道:“白管事到了崑山,走入一家最大金店中,那家店主人見了白管事,那副恭敬樣,就只差沒有趴地下叩頭了。卻見白管事伸手取出一個布包交在那店主手中,然後又自店主手中換過另一布包,遠遠的我二人看得真切,布包大小顏色全一般,白管事接過來,話不多說,立刻回他崑山西郊的白家莊去了。”

莫雲思索半天,卻是想不透,只得自語道:“只是要過年了,他在金店打造些首飾什麼的。”

就在一頓之後,又對那人道:“過完年立刻再趕回崑山,白家莊外你二人給我盯牢,最好也往金店中去摸摸底。”

那人忙又問:“堂主真的不回飛龍堂嗎,眾家兄弟們全念叨堂主呢。”

莫雲擺擺手,道:“你先回去吧,替我給大夥敬杯酒。”

只見二人眼睛濕濕的,跳回自己船上,不斷地揚起手來,而使得莫雲有些鼻酸。

莫雲把船調轉頭,對着寶豐駛去,邊對柳依依道:“只怕要到半夜咱們才能到寶豐,姑娘快去小艙里睡下來,船到了我再叫你。”

柳依依沒有往船中的小艙中去睡,她望望湖面,灰濛濛有些凄慘慘得怕人,看看天,更是烏嘟嘟北風怒吼。

輕輕地移了她那柔若綿的身子,緊緊地依靠在莫雲的肩下。

且更伸出蔥樣的雙手十指,環抱住莫雲那粗壯的左臂,情切切,意綿綿地把個莫雲偎得全身直冒火,差一點沒有冒出火花來。

柳依依的心境十分平靜,她雙目望向湖面,似在欣賞船頭破開的浪花,口中低低道:“我不睡,我要在這兒陪着莫爺,因為我發覺太湖的夜景突然多彩多姿起來,怒吼的夜空似在伴奏悅耳的樂聲,一波波的浪花,猶似雲裳綵帶,而莫爺就像是一尊天神,能坐在天神一旁,我突然覺得那不只是幸運,更充滿了安全感……”

柳依依吐氣如蘭,自湖面反射上來的寒風,把濃濃的蘭香,直送入莫雲那是可以放人大拇指頭的大蒜鼻孔中,而令莫雲不停地猛吸氣。

莫雲是個英雄人物,而且更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物,他的那副長相,連他自己都不願低頭往湖面對看。

因為那會連他自己也嚇一跳,那張大板臉,拖着兩片腮幫子,上面卻又長滿了似豬鬃般的粗毛。

兩隻白多黑少的銅鈴般大眼睛,只一瞪就會叫人哆嗦,鯉魚大嘴巴,只稍向兩邊咧去,就有半尺長。

當然,莫雲也知道自己那口貝齒,長得既細小又白皙,閃閃發光最是令自己欣賞,可惜自己不善表示,一口美齒難得讓人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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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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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單身求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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