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化化之身
衛天翔耳中聽到叱喝之聲,緊接着人影紛撲,掌風狂卷,砂石飛漩!
眼前的邛崍怪叟龐大幹、火影子褚無忌、以及千面教三個紫品護法,同時身如電閃,一晃而逝!
原來火影子褚無忌施展“焚心指”,偷襲邛崍怪叟,被五行叟祁離用“五行真氣”截住,發出震天巨響。
接着火影子在山頂現身,大家的注意力,那集中到火影子身上,邛崍怪叟聽雙方口氣,全是奉命行事,衝著自己而來。
他那還敢怠慢,趁機雙腳一點,閃電般掠入深林,千面教三個紫品護法,和火影子褚無忌,也立即跟蹤追去。
小山頭上,只剩下一支金光燦然的小劍,還靜靜地插在山石上。
衛天翔緩緩走出樹林,伸手起下小劍,不禁對這場錯綜複雜的奉命行事,有點瞭然於胸,簡而言之,那就是這些人都和十三年前,圍攻武林盟主衛大俠有關。
邛崍怪叟龐大千,已可確定也是當年圍攻盟主的黑白兩道高手之一,他自從發現自己之後,就一直懷疑自己是替雪山華山兩派調解糾紛的衛盟主的侄子?
是以一路從荊州跟蹤下來,為了證實他的懷疑,才故意在酒樓現身,當著自己說出峨嵋靈飛道人為了奪回“太清心法”,才約人助拳,圍攻衛大俠?
一面固然在於試探自己口風,另一面正如他自己說“驅羊入虎口”,讓自己闖上峨嵋,來個借刀殺人,永絕後患。
火影子褚無忌,乃是黔靈神君南宮紇的得力助手,這點自己當然清楚;而且那天聽袖裏劍姬士選和銀簫客閔汝賢的口氣,黔靈神君當是圍攻盟主的幕後主持人。
他可能因江湖傳言,武林盟主衛大俠曾派他侄子持同“金劍令”替雪山華山兩派解圍。
那麼就可證明當年失蹤的衛盟主尚在人間,有重出江湖的可能,只要重出江湖,自然會查究當年圍攻之事。
黔靈神君怕參與圍攻的人吐露口風,就偽造“金劍令”,派他得力幫手火影子褚無忌,搶先襲殺當年參與圍攻之人,以圖殺人滅口,死無對證。
這一點,可從火影子褚無忌以假“金劍令”,令人自絕,和一再施展“焚心指”向毒叟唐炎常、鎮三湘段初陽、邛崍怪叟龐大千等人下手,即可證明。
但千面教又為什麼也要派出高手,劫持閻北辰、唐炎常、林大壽、龐大千等人呢?難道千面教主也是當年圍攻衛盟主的人?
他如果也是參與圍攻的主謀,那何不幹脆像黔靈神君一樣,來個殺人滅口,何用多費手腳,到處擄人?
而且好像還和黔靈神君比賽似的,你要殺,我就要擄,雙方爭先下手,這又為了什麼?
衛天翔手上拿着這支金劍,反覆推想,好像這件十三年前的疑案,已漸趨明朗,但也還有不可解釋之處。
突然,他想到邛崍怪叟龐大千,武功雖高,但要和追他的五行叟祁離等三個千面教高手,及火影子褚無忌相比,可能還不止遜上一籌。
那麼今天他的命運,不是被千面教擄去,就是死在褚無忌“焚心指”之下,是毫無疑問,自己何不……
於是他傲然一笑,把那支假“金劍令”揣入懷中,輕鬆的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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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出五嶽,秀甲九洲”的四川峨嵋山,乃是我國佛道聖地,佛家名此山為“光明山”,與五台、普陀、九華、合稱“四大道場”。道家則稱此山“虛靈洞天”,“靈陵太妙天”。
山中雲海幻變,有兩座高峰,經常露在雲端,遠看好像峨嵋,所以叫它“峨嵋山”。
因為山上奇寒,每到十月,就被冰雪所封,要等到來年三四月間,積雪才能溶解。
這已是殘年臘底,峨嵋山已經雪封冰凍兩三個月,白皚皚的矗立雲霄,分不清是雲是山?
危岩削壁,鳥道絕徑,到處一片晶瑩,滑不留足。這個時期,別說遊人絕跡,就是住在山上寺觀中的和尚道士們,也都早已儲備糧食,閉門誦經,做到了真正與世隔絕。
時當申酉,在這連飛鳥難渡的冰封山徑上,有一個人影,冒着凜烈罡風,提足功力,宛如掣電飄風,巧縱輕登,直上金頂!
這人是誰?
哦!他身法太怪了,令人瞧不清楚!
但他將到“凌虛觀”前,腳下已逐漸緩緩慢下來,像他這樣一位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這一趟山路,居然也跑得口噴白氣,微微感到氣喘!
這人,是一個五短身材的老者,頭上覆著一頂氈帽,身穿一襲半長不短的土棉袍,腰間還束着一條布帶,斜插着一根兩尺來長的竹節旱煙管,一頭掛着煙荷包,面貌猥瑣,緊縮着頭,看去是一個十足的鄉下土老兒!
但他,卻是當今十三門派中大名鼎鼎的邛崍怪叟龐大千!
他翻着兩顆鼠眼,骨碌碌一轉,驀地,他發現凌虛觀前,臨風站着一個身穿藍袍英氣勃勃的少年,似乎正在等人。
邛崍怪叟心頭微微一怔,他自然認識那藍袍少年正是峨嵋掌門靈飛道長門下首徒銀鱗劍客陶琨。
他一見邛崍怪叟龐大千,立即迎前幾步,躬身道:“晚輩奉家師之命,恭候龐老前輩。”
邛崍怪叟乾咳一聲,道:“邵老二和許老四,都已來啦?”
銀鱗劍客陶琨答道:“邵、許兩位師叔,還是中午到的,說起老前輩今日可趕到,家師才命晚輩在此恭候。”
邛崍怪叟敢情還有點微微喘息,口中唔了一聲,站定身子,右手握拳,輕輕在腰背上捶了幾下,嘆息道:“咳,陶老弟,人老了,一年比一年不中用啦!這點山路,如今也會使老朽喘起氣來,峨嵋山不知道還有幾次好來,再過上幾年,怕就走不動啦。”
銀鱗劍客陶琨笑道:“別說目前冰雪封山,越發堅險難行,就是平時,晚輩走到山腰,就要休息一陣了,像老前輩一口氣登山,晚輩就是再練上三年五年,怕還做不到呢!”
邛崍怪叟趁和陶琨說話之際,暗暗向凌虛道觀四周,着實打量了一番,才沉着聲道:
“陶老弟,令師他既然打發你在觀前等候老朽,怕有要事相商,你在前面引路吧!”
銀鱗劍客聞言之後,依然躬身而立,意思是讓邛蛛怪叟先走,一面笑道:“老前輩是家師至友,一年總要上來一次,還是老前輩請先。”
邛崍怪叟心頭一怔,不禁呵呵笑道:“陶老弟,老朽和令師雖叨囑知交,平日直闖進去,自無不可,但今天有外客在座,你還是先通報一聲的好。”
銀鱗劍客笑了笑道:“晚輩真沒有想到這點,老前輩可說顧慮周到。”
邛崍怪叟不自然的捋須一笑。
銀鱗劍客果然依言往前走去,兩人穿過前殿,一路往後進走去。
到了靜室,裏面正有人說話,聽口音不是洞宮居士邵仁風和玉筆生花許占奎是誰?
其中還有一個嘹亮聲音,那當然是靈飛道長了。
銀鱗劍客陶琨走到門口,替邛崍怪叟掀起棉簾,邛崍怪叟目光飛快的向屋中一轉,立即隨着呵呵笑聲,昂然直入。
這一間雅室,佈置不俗,座上除七閔五逸的洞宮居士邵仁風和玉筆生花許占奎之外,上首還坐着一位身穿杏黃道袍,年約六旬,道貌岸然的老道人,他就是峨嵋掌門靈飛道長。
三人瞧到邛崍怪叟,立即一齊站起身來。“哈哈,你們兩位倒早來了,恕老朽遲到一步。”
邛崍怪叟旁若無人的跨進室中,首先向洞宮居士、玉筆生花拱手為禮,然後文向靈飛道長笑道:“凌虛觀,老朽是一年一度的長客,道兄怎地還要叫令高徒喝西北風,站在觀前鵠候?”
說著,不待主人遜讓,已走到靈飛道長對面一把軟椅上坐下。
靈飛道長含笑道:“邵許兩位施主,中午就已蒞臨,說起道兄今天也可趕到,因有要事相商,才命小徒恭候道駕。”
洞宮居士邵仁風問道:“龐老哥一路跟蹤姓韋的而來,想必這小子也已趕到峨嵋來了?”
道童獻上茶來,邛崍怪叟啜了一口,微微搖頭道:“青龍場山頂,二位走後,老朽不但沒有跟上姓韋的,卻倒被人家跟上了。”
玉筆生花許占奎奇道:“以龐老哥的威名,江湖上有誰敢輕捋虎鬚?”
洞宮居士邵仁風接口道:“莫非那姓韋的對龐老哥起了懷疑,反跟上了龐老哥?”
邛崍怪叟乾笑道:“老朽要非見機得快,差點還送了命。”
靈飛道長動容道:“以龐道兄在武功上的成就,來人當非尋常之輩。”
邛崍怪叟目光閃爍,陰陰的道:“老朽帶來一件東西,道兄和兩位老哥,即使沒有親眼見過,想必也聽人說過。”
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支金光燦然的小劍,托在掌上。
靈飛道長瞧得臉色驟變,驚懼的道:“金劍令!龐道兄碰上的是衛盟主?”
邛崍怪叟搖頭道:“那是火影子褚無忌和以五行叟祁離為首的三個千面教紫品護法。”
說著就把自己遇上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洞宮居士邵仁風遲疑的道:“這麼說來,火影子是奉衛盟主之命行事,那麼千面教的人呢,他們因何要向龐老哥下手?”
邛崍怪叟鼠目亂轉了轉,縱聲笑道:“他們何止衝著老朽而來,恐怕和你們七閔五逸也大有關連呢?”
玉筆生花許占奎臉色倏然一變,還沒開口,只見靈飛道長頷首道:“龐道兄說得有理,近日風聞泰山董文奇、崆峒黑石道友、江北閻北辰、也都先後失蹤。如今又加上武夷逸士林道兄的失蹤,貧道先前還懷疑是衛維峻暗中下手,但以龐老哥所遇情形推測,可能都是被千面教所擄……”
他說到這裏,突然如有所悟,雙目精光陡射,發出一聲嘹亮長笑,又道:“龐道兄,你當火影子褚無忌以‘金劍令’傳命,真是奉丁衛維峻之命嗎?哈哈,你總聽過火行者卜居白雲山,和黔靈南宮紇,交稱莫逆,火影子褚無忌乃是火行者師弟,怎會投到衛維峻手下?”
洞宮居士邵仁風接口道:“道兄是說火影子奉了南宮紇之命,企圖殺人滅口?”
靈飛道長冷笑道:“豈止如此,那千面教倒可能是衛維峻在幕後主持呢,不過這樣也好,他既沒有公然露面,咱們正好將計就計,藉口千面教危害武林,邀約各大門派,把他一舉撲滅。”
接着回頭向邛崍怪叟道:“哦!龐道兄,你說那個修羅書生韋行天,可能就是衛維峻侄子所喬裝,他現在何處?”
邛崍怪叟遲疑了一下,道:“老朽雖覺此子有許多值得懷疑之處,和曾在江湖上露面的衛盟主侄子衛天翔,也有頗相近似……”
玉筆生花許占奎插口道:“龐老哥不是說曾目睹他頃刻之間,化裝成一個淡金臉少年?
而且龐老哥在酒樓故意吐露出當年圍攻衛維峻之事,他臉上神色有異?”
邛崍怪叟乾咳了一聲,點頭道:“對!對!老朽就因無意之中,發現他有一張色呈淡金的人皮面罩,懷疑他可能就是衛盟主的侄子,才故意吐露口風,好讓他尋上峨嵋,自投羅網,咱們能把他擒下,不愁他不說出衛盟主隱匿之地,和最近許多江湖高手失蹤的陰謀了。”
靈飛道長連連點頭道:“龐道兄說得不錯,這姓韋的小子,既然懷有千面教的人皮面罩,可見貧道猜想衛維峻匿身千面教已無疑問,林道兄以及黑石道友等人的失蹤,目然也出之千面教所為了。”
玉筆生花許占奎忍不住道:“那麼道長之意……”
靈飛道長清瘦臉上,露出一絲獰笑,道:“許施主勿必焦急,以貧道推想,林道兄等人,雖落敵手,目前斷無生命之慮,只要那個修羅書生送上門來,問清楚再作計較,這小子折辱小徒,意存挑釁,即使不是衛維峻的侄子,貧道也斷難放過。”
邛崍怪叟急忙點頭道:“對!對!老朽之意,也是如此,老朽實因他武功不弱,才設法要他自動送上門來,有咱們幾個人,那怕他飛上天去。”
玉筆生花許占奎道:“龐老哥成名多年,怎地一再把這小子說得如此厲害?”
靈飛道長點頭道:“小徒陶琨,追隨貧道已十有餘年,平日在拳劍上也小有成就,但在這姓韋的手下,只走出一招,一柄銀鱗劍便被削成七截,可能已得修靈神君‘修羅七劍’神髓。”
邛崍怪叟忙道:“是!是!幾個月前,這小子不知為了何事,找上嶗山清福宮,連李成化還栽了跟斗。後來杜清風親自出面,據說只交談了幾句,並沒為難,就放他下山,這小子手下着實不含糊,唔!着實不含糊!”
說話之際,銀鱗劍客陶琨掀簾走入,說素齋已經擺好,靈飛道長就請三人入席。
飯後,大家又談了一陣,才由銀鱗劍客陶琨,把三人引到另外一個院落的三間精舍中休息,便自告辭去。
這一排三間精舍,中間是一間客室,左右兩邊兩間卧室,邛崍怪叟一個人占右邊一間,洞宮居士和玉筆生花兩人合住左邊一間。
峨嵋絕頂,就是盛暑,也寒如深秋,這時正當隆冬,罡風呼嘯,奇寒澈骨。
洞宮居士邵仁風和玉筆生花許占奎,居住在氣候溫和,終年少見冰雪的七閔,兩人雖有一身上乘武功,但上了峨嵋之後,也大有寒氣襲人,頗感凜烈,是以一到房中,便自掩上房門。
邛崍怪叟等銀鱗劍客陶琨走後,不禁長長透了口氣。
忽然他想起自己剛到山腳之時,左側那片林中,有人偷襲自己,但接到手中,卻是一個固封的紙包,當時因不及細看,隨手揣入懷中,不知究是何物?”
當下伸手一摸,那個紙包,居然還在,這就小心翼翼的打開紙包,那知裏面依然是一個固封的紙包。
心下不由大奇,再仔細地把紙包揭開,原來裏面包著三四十支長約一寸,細如牛毛的純鋼軟針,和一個小小紙包。
不,包針的紙上,還有兩行細字:
“此去但宜智取,切勿力敵,針號飛蕊,乃玉筆所藏,包中毒物,得來不易,慎用少許。”
這筆跡瞧來極為眼熱,和岳陽客店,送自己袖裏劍、化骨丹的筆跡,出於一人之手,連自己喬裝邛崍怪叟,都瞞不過他。
原來這個邛崍怪叟龐大千,正是衛天翔所假扮,他想從靈飛道人和洞宮居士的口中,探聽當年圍攻盟主的人,究竟還有些誰?他們料定自己要尋上峨嵋,其中有些什麼陰謀?
哦!“針號飛蕊,乃玉筆所藏”,這許多針,是玉筆生花許占奎玉筆中的暗器!
一小包,敢情就是“毒粉”,“得來不易,慎用少許”,又如何用法?難道叫自己下毒?
正想之間,忽聽一陣腳步聲,由外面走進院落,漸漸走近自己門前,衛天翔心頭一驚,慌忙把桌上東西,一齊收起。
‘篤”、“篤”,緊接着有人叩了兩下房門,低聲叫道:“龐老前輩,晚輩替你老送茶來了。”
衛天翔開門之後,只見一個小道童,手上捧着兩壺熱氣騰騰的香茗,走進屋來。衛天翔驀地心中一動,故意點頭問道:“小兄弟,你是特地替我們烹了茶來?”
小道童把兩個瓷壺,在桌上一擱,躬身道:“晚輩是奉師傅之命,特地給三位老前輩送來的。”
說著,取過一壺,替衛天翔放到床前一張茶几之上。
聽他口氣,另一壺茶,就是送到對房去的,衛天翔這個機會,那肯放過,立即從懷中取出“毒末”,用指甲挑了少許,一面呵呵笑道:“那麼有勞小兄弟!”
身子一轉,一小撮毒末,已經輕而易舉的從茶壺口中彈了進去,小道童那裏瞧得到衛天翔已經做了手腳,取過茶壺,恭恭敬敬說了聲:“老前輩晚安。”退出房門,往對面送去。
衛天翔心中暗暗得意,一面取了少許毒末放到自己茶壺之中,然後斟了滿滿一杯,從身邊取出一枚銀針,往茶中一試,果然銀針頭上,立時變成烏黑!
略一傾聽,小道童早已走遠,立即攝手攝腳閃出房門,吸氣縱身,掠上牆頭,三個起落,便已經飄飄落到靈飛道長靜室對面。
只見紙窗中隱隱射出燈光,想來這賊道正在坐功。
他方才早巳留神好蒲圍位置,取出一蓬細如牛毛的“飛蕊針”功聚掌心,運足內力,脫手就向蒲圍位置,透窗射入。
鋼針出手,耳中隱隱聽到靈飛道人的一聲冷哼!但衛天翔早已身形如電,飛越牆頭,回到賓舍。
這一陣工夫,說來話長,其實只不過瞬息間的事,衛天翔一下飄近左邊房門,用手輕輕叩了兩下,壓低聲音,問道:“兩位睡了沒有?”
洞宮居士邵仁風應道:“是龐老哥嗎?快請裏面坐。”
房門乍啟,衛天翔已一閃而入,目光瞥過,只見玉筆生花許占奎正雙手捧着一杯熱茶,慢慢啜喝!
衛天翔裝作大吃一驚,急忙低聲喝道:“許老哥,喝不得,茶水中有人做了手腳。”
許占奎早巳喝了一大半杯下肚,聞言驀然一驚,放下茶杯,雙目圓睜,急急問道:“龐老哥,你說什麼?”
衛天翔把手中那枚烏黑的銀針往他面前遞去,低聲道:“茶中有毒!”
這四個字,聽到洞宮居士邵仁風的耳中,恍如晴天霹靂,立即從身邊取出一枚銀針,往許占奎喝過的半杯茶中浸去,取出一瞧,不禁臉色大變,怒道:“靈飛道賊,居然心懷叵測,想殺我們滅口!”
玉筆生花許占奎,沒人提醒,倒也懵然不覺,這一經試出茶中有毒,頓覺胸腹之間果然隱隱作疼,心中大驚,急忙從身邊取出一把解毒藥丸,傾入口中,一面厲喝一聲:“惡道,姓許的,既使中毒身死,也要和你拼個死活。”
伸手取過玉筆,一腳踹開房門,如飛往外掠去,洞宮居士邵仁風怕許四弟有失,也急急跟蹤追出。
衛天翔眼看他們一場火拚,業已挑起,依然趕在後面,低聲喝道:“兩位且慢,也許另有外人做了手腳。”
玉筆生花許占奎和洞宮居士邵仁風,怒火頭上,那還聽得進去,兩條人影,快如閃電,一下撲上牆頭,縱落靈飛道人靜室前面。
玉筆生花許占奎早已大喝道:“靈飛道賊,還不給許爺出來?”
喝聲未落,眼前人影晃動,靈飛道人早已道袍飄忽,岸然而立。
衛天翔想不到靈飛道人來得如此快法,心頭微微一震,只見他清瘦臉上,並無絲毫異樣,但兩道炯炯有光的眼神,盯着許占奎,徐徐的道:“貧道正想向施主請教一事,不想許施主倒來得如此快法……”
玉筆生花許占奎一見靈飛道人,雙目噴火,那還容他說話,玉筆一指,厲聲喝道:“好賊道,想不到堂堂峨嵋掌門,竟會使出江湖下五門的手段!”
身形一晃,便自搶到靈飛道人面前,一招“朱衣點頭”,玉筆漾起幾點精光,飛快灑出!
靈飛道人手指上還拈着一支細如牛毛的“飛蕊針”,原待問問清楚,那知玉筆生花許占奎不待自己說完,便爾搶先出手。
不由也微生怒意,一個拗步轉身,大袖揚起,雙掌連環劈出,口中沉聲喝道:“許施主此話從何說起?”
人影一閃,掌風逼人,玉筆生花許占奎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人物,自己玉筆攻出之後,竟然看不清靈飛道人的手法,硬生生被人家迫退了八九尺遠,心中更是憤怒,厲聲喝道:
“道賊,你自己心裏有數。”
雙足一頓,刷刷刷,玉筆連揮,一片瑩光,錯落筆影,再次往靈飛道人身前攻到!
靈飛道人怒嘿道:“許施主還不住手?”
他因許占奎一輪急攻,來勢極快,也不敢大意,斜退半步,雙掌翻飛,眨眼之間,又把方才攻勢,一齊封出。
洞宮居士邵仁風看出許老四不是賊道對手,縱身一躍,攔到許占奎身前,滿面怒容,厲聲喝道;“靈飛道友,你總該知道七閔五逸當年和衛維峻並無絲毫過節,為了你想覬覦人家“太清心法”,廣約幫手,陰謀劫奪,林老大因情面難卻,才答應參與助拳……”
靈飛道人見他說出自己私隱,臉色倏然一寒,截着他話頭,冷冷的道:“邵仁風,你說這段往事,其故安在?”
洞宮居士雙目凝煞,縱聲笑道:“問得好,七閔五逸,當年為朋友賣命,如今林老大就因此失蹤,你倒反口蜜腹劍,暗中下毒,以圖滅口……”
靈飛道人聽得渾身一震,目露驚詫的道:“你此話怎說?”
洞宮居士邵仁風狂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茶中下毒,難道還是假的?”
靈飛道人大驚失色道:“真有此事?”
洞宮居士邵仁風冷哼道:“靈飛道友,多言無益,許老四已身中劇毒,你立時交出解藥,還能善罷,否則你峨嵋劍法,雖然厲害,七閔五逸也決非好惹之人。”
靈飛道人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怒道:“兩位難道連貧道也信不過嗎?此事其中定有蹊蹺!”
玉筆生花許占奎這一陣工夫,只覺心腹之間,陣疼加劇,身子起了微微顫動,邵仁風瞧在眼裏,更是又急又怒,厲笑道:“哈哈,如論峨嵋門派,一派之尊,自然信得,只是道友當年為了區區一本秘笈,尚敢對十三門派江湖白道一致擁護的武林盟主,且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違,陰謀圍攻,殺人放火,今日對邵某兄弟,來個下毒滅口,又有何不可?至於堂堂峨嵋凌虛觀,除了你授意門人,還有誰敢夤夜潛入,暗作手腳?何況侍奉道友靜室的小童,旁人那能使喚?”
靈飛道人越聽越怒,一襲杏黃道袍?無風自動,但他還是強自按捺,同時也實在想不出下毒是誰?
一眼瞧到邛崍怪叟龐大千,靜靜的站在一旁,一言不發,不由心中一動,抬目問道:
“龐道兄對此一誤會,可有高見?”
邛崍怪叟陰嘿一聲,冷冷的道:“老朽和道兄數十年交情,照理自可信得,只是老朽也是應邀參與圍攻衛盟主的人,同在道兄滅口之例,老朽要不是遇事謹慎,早就和許老哥一樣,喝下劇毒?依老朽相勸,許老哥中毒已深,再遲怕就來不及了,道兄何不取出解藥,免傷兩家和氣?”
他這一番話,明是相勸,其實何異火上加油?
玉筆生花許占奎服下劇毒,已在逐漸發作,心腹隱疼,逐漸加重,他這句“再遲怕就來不及了”,鑽到他耳中,等於催他趕快動手,鋼牙一挫,口中暴喝一聲:“靈飛道賊,許某中毒已深,就和你拼了。”
猛地右臂一振,玉筆虛空連點,灑出點點筆影,宛若一陣急雨,往靈飛道人當頭飄落!
靈飛道人早已激怒,一見許占奎三次攻到,不由仰臉望天,敞笑道:“貧道因事出誤會,才一再容忍,峨嵋靈飛,豈是怕事之人?”
說罷,一晃身,雙掌交替,迎着許占奎點點筆影劈出。
洞宮居士邵仁風厲笑道:“好,四弟,咱們就倒翻峨嵋,也要把解藥找到。”
他憤怒得雙腳一頓,口中—聲厲嘯,身形一躍,凌空下擊,一掌劈去!
靈飛道人大袖揮動,雙掌一緊,迎着兩人攻勢,回擊過去。
三條人影,立即在空地上翩翩翻飛,打到十招之後,周圍兩丈之內,儘是激蕩逼人的潛力。
只有假扮邛崍怪叟龐大千的衛天翔,負手旁觀,好像保守中立,誰也不幫。
眼看三人愈打愈是凌厲,靈飛道人和洞宮居士都逐漸的把內家真力貫注掌上,每發一招,必有罡風隨出。
玉筆生花許占奎,一支玉筆,也非同小可,只見筆影縱橫,划空生嘯,宛若急風驟雨,飄飄洒洒,點點不離要穴,手手儘是殺着,端得辛辣無比,無可倫比!
靈飛道人當真不愧峨嵋一派掌門,此時力拚兩個武林高手,不但毫無敗象,而且還略佔上風,瞧得衛天翔暗暗心驚。
此人功力深厚,武功之高,竟然大出意外,差幸讓他們自相殘殺,如果自己貿然闖上凌虛觀,說不定就吃上大虧。
玉筆生花許占奎,仗着精純內功,硬行遏止毒勢,和靈飛道人捨命相拼,把手上一支玉筆,使得精芒流動,急閃飛灑,連番施展殺着,依然無法沾得上對方半點衣角,更是急怒攻心。
玉筆一沉,在一招“寒鴉歸巢”,當胸點去之際,驀地一按機篁,玉筆尖上,登時射出一縷銀絲!
“飛蕊針”,乃是細如牛毛,長不盈寸的純鋼針絲,銳利無比,霸道絕倫,專破氣功,一經從玉筆尖端射出,立即化作一蓬銀絲,激射而出。
這一着,當真十分毒辣,雙方距離又近,猝起發難,誰也無法倖免。
但靈飛道人總究是峨嵋一派掌門,功力火候非同尋常,許占奎一招“寒鴉歸巢”,對準胸口送到,已使他暗起懷疑,對方功力,明知沒有自己深厚,那肯冒失進招?
何況對方又以“玉筆生花”成名,自然另有企圖,因此許占奎筆點到一半,筆尖微微上翹之際,業已凝神戒備。
一大蓬銀絲,射出筆尖,靈飛道人大袖急揮,施展玄門罡氣,,朝飛針拂出,身子同時平空拔起一丈三四尺高。
玉筆生花許占奎的“飛蕊針”,果然非同小可,尤其飛針本身,細若牛毛,連靈飛道人打出的強烈罡氣,居然無法把它悉數擊落。一大蓬飛針,還有一小半穿透罡風,從雙腳底下掃過。
靈飛道人眼看“玉筆飛針”,還會破風而入,心中仙不禁暗暗吃驚,剛才要略慢一步,怕不就傷在他專破氣功的細針之下?
“哈哈!”許占奎對靈飛道人的縱身躍起,避開“飛蕊針”,似乎毫不感到意外,手上玉筆,卻隨着靈飛道人身子,對準半空,一聲大笑,“飛蕊針”一蓬銀花,又向空中射去!
原來他玉筆中的飛針,可以連射三次,他預料以靈飛道人的身手,決難一發成功,眼看對方身子騰空而起,一個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空中久持,這好機會,那肯錯過?
靈飛道人因對方出手歹毒,心頭大怒,身子在半空猛地一個急旋,疾如鷹隼,向玉筆生花許占奎當頭撲下。
他這一發動,正好和許占奎兩次髮針,同一時候,“飛蕊針”堪堪射出,他身子已轉了方向,往下撲來,無巧不巧,給他避了開去!人還未到,雙掌業已齊下!
玉筆生花許占奎飛針兩次落空,尚在驚疑未定,靈飛道人內功真力凝練的狂飈,已像泰山蓋頂而下!
玉筆生花心頭大驚,他知道只要硬接他這一掌,就得立判生死存亡,自己功力不敵,那敢冒昧嘗試,百忙之中,施出“金鯉倒穿波”身法,身子向後一仰,箭一般倒竄出去!
他們這兩手,敘說起來,固然大費篇幅,其實只是電光石火,一起一落之事。
洞宮居士眼看四弟身處危境,立即揚手一記劈空掌,打橫里向靈飛道人的掌風劈去!
“砰!”兩股掌風,一股垂直下擊,一股橫里斜劈,在空中乍接,發出一聲輕震,地上砂石,還是被震得四散漩飛!
玉筆生花許占奎雖然躲開對方當頭一擊,但也嚇出一身冷汗,堪堪站住身子,陡覺急風颯然,靈飛道人又追蹤襲到,右手一伸,五指其張,“蒼鷹攫蛇”,當頭抓下!
玉筆生花許占奎連受靈飛道人追迫,已激得怒火千丈,再加上這一陣騰躍,血液循環加速,喝在肚中的劇毒,又在逐漸發作。
只覺一陣頭昏目眩,腳下一個踉蹌,身形晃了幾晃,但他還是猛一咬牙,服了幾粒藥丸,口中發出一聲厲笑,玉筆如電,猛向靈飛道人掌心點去!
靈飛道人看他臉色慘厲,果然身中劇毒,而且已在發作,還想和自己硬拼,心頭暗暗冷笑,右手一收,左掌卻運起玄門“天罡掌”,準備一擊斃敵!
許占奎一招“流星追月”才一出手,瞥見對方右爪一收,他筆勢疾落,改為“雷公劈木”,直叩咽喉,但靈飛道人左手的“天罡掌”,也已橫掃劈出。
要知“天罡掌”,乃是一種內家極高的陽剛功夫,一掌出手,碎石開山,縱然有金鐘罩、鐵布衫等橫練功夫也無法承受一擊。
尤其“天罡掌”和一般掌勢不同,因為一般掌勢出手,必有颯然風聲,依功力深淺,可以分出風聲的強弱。
“天罡掌”卻是不同,功力全都凝聚在手掌之上,發時虛若無力,一著人身,才強勁外吐,隔肉碎骨,為內家重手法之一,練到十二成火候,傷人無形,是峨嵋一派的鎮山之學。
玉筆生花一時大意,再想掉筆橫封,已是不及!但這一招如果掉筆硬接,縱然不被劈死,也得身負重傷。
就在靈飛道人“天罡掌”劈出同時,洞宮居士邵仁風也打了一記“無風劈空掌”,猛擊靈飛道人後背。
原來“無風劈空掌”的性質,和“天罡掌”大致相同,雖然沒有凜烈強風,但掌勢出手,隨掌而發的潛力,總會帶起一點輕微風聲。·靈飛道人耳目何等靈異,七閔五逸的拿手絕活,那想瞞過他?但他內功最深,卻也不敢硬接一記“無風劈空掌”,聽風辨位,立即縱身向左邊一閃,許占奎也同時橫躍開去。
靈飛道人被洞宮居士“無形劈空掌”逼得向左閃出,身子一個半旋,滿面殺氣的敞笑道:
“邵仁風你‘無風劈空掌’號稱武林一絕,貧道今晚就領教領教幾掌試試!
說話聲中,凝聚功力,一掌直劈過去。
洞宮居士邵仁風自知不敵,趕緊閃身避讓,可是靈飛道人殺機已動,一掌劈出之後身形驟然欺近,雙掌掄飛,一連又是三掌,連環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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