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毀天毒尺

第二十五章 毀天毒尺

三人出了客店,一路奔行,不多一回,便已趕到城垣,這時離開啟城門,差不多還有一個更次。

范君瑤一路領先,走近城牆,腳下絲毫不停,只是朝身後兩人打了個手勢,不見他有任何動作,便如憑虛御風,凌空而起,輕飄飄落在城頭之上。

方壁君跟在他身後,看的心頭大奇!須知這城牆少說也有數丈高下,就以武林一流高手來說,要想躍起四五丈高,原也並非難事。但要既不蹲身伏腰,又不抖臂作勢,只是隨着奔行之勢,忽然平步躡空,凌空直上數丈高的城垣,就是一流高手也未必辦得到。

方璧君對范君瑤的武功,最是清楚不過,老實說,以他的功力,本來連一流高手都是不夠格的。如今居然連一流高手都無法做到的事,范君瑤都做到了。

這真教她看的又驚又喜,心想:

“自己和大哥只不過幾天不見,莫非他有什麼奇遇不成?”

她心思敏捷,一下就猜到那位居住在九真山的白衣仙子束鳳君身上,想起方才大哥說到束風君傳他劍法的時候,言詞含糊,分明還隱瞞着什麼?但想歸想,她在腳下一停之際,早已暗暗吸了口氣,雙足一點,長身撲起,相繼掠上城垣。

三人中自然以修靈鳳的功夫最弱,她跟在方璧君身後,點足伏腰,雙臂一劃,嬌軀有如海燕—般,躍登城牆。

方璧君回過頭來,低笑道:

“你師哥像長箭穿雲,你像小鳥投林,你們這對師兄妹,各有各的美妙身法。”

修靈鳳聽她說出“這對”兩字,心頭大羞,嚶嚀一聲,朝方壁君撲去,不依道:

“方姐姐,你笑我。”

方璧君嬌笑道:

“好妹子,我喜歡你邇來不及,怎會笑你,你只管放心好了。”

“放心,放什麼心?”

但修姑娘可不是小姑娘了,這“放心”兩字,鑽進耳朵,不禁觸動情懷,蘭心一動,粉臉為之一熱,低着頭,一時不敢作聲。

方璧君一把拉着她縴手,輕笑道:

“好妹子,我們也下去吧,你看,范大哥早就飛下去了。”

兩人手牽着手,飄然落到城外。

范君瑤迎着問道:

“你們在城牆上說些什麼?”

修靈鳳紅暈雙頰,沒有說話。

方璧君道:

“偏不告訴你。”接着道:

“修妹妹,我們走。”拉着修靈鳳就走。

范君瑤只得跟在她們身後奔去。城外是一條寬闊的石板路,三人奔行極快,不過盞茶的工夫,眼看前面已有一處村落。

方璧君腳下一停,回過頭道:

“前面大概就是大邦店了。”

范君瑤道:

“不知申公豹他們準備在哪裏動手?”

方璧君道:

“他們準備在清晨攔截,就不會在這條路上動手。”

修靈風眨動一雙大眼睛,問道:

“為什麼?”

方璧君低笑道:

“前面就是大邦店,再過一回,趕着進城的人,一定不少,他們不會選擇行人多的地方。”

修靈鳳道:

“那要在什麼地方?”

方璧君道:

“我想他們伏擊的地方,極可能在大邦店前面,因為從遠處來的人,天亮之前,還趕不到大邦店,因此大邦店以西的路上,行人不會太多。”

修靈鳳道:

“方姐姐真是料事如神。”

范君瑤笑道:

“師妹還不知道她是出名的女諸葛呢,大洪山那場變故,要是沒有她運籌帷幄,哪能轉危為安,一舉肅清內賊,敉平外患?”

方璧君瞟了他一眼,輕啐道:

“大哥少給我戴高帽子了。”

范君瑤道:

“不,我說的是實話,就拿今天來說,妹子是咱們一行的軍師,我和師妹,全要聽你調度才是。”

方璧君脈脈含情的朝他點點頭道:

“好,那麼你們隨我來。”

說完,轉身朝前奔去,但走了幾步,又忽然停步,回頭道:

“這時離五更不過只有半個多時辰了,我們也許來晚了一步,出了大邦店,你們看我眼色行事,不可有誤。”

范君瑤道:

“小將得令。”

方璧君道:

“那就快走了。”話聲一落,當即領先奔去。

大邦店只是一處小鎮甸,三人穿出小鎮,奔行了三里來路,右首一排密林中,忽然傳出一聲口哨。

那哨聲吹得不響,但已足可使三人聽到。正在前面的方璧君腳下不停,但同樣回了一聲口哨,算是答覆。

正好左首不遠,有一株高大的樟樹,方璧君朝身後兩人打了個手勢,忽然縱身而起,一下隱入樹蔭之中。

范君瑤、修靈鳳也跟着縱身躍起,一齊撲上大樹,隱入枝幹。

范君瑤閃到方璧君身邊,低聲問道:

“方才那聲口哨,妹子已經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方璧君笑了笑道:

“我想他們不會是天毒府的人。”

范君瑤道:

“那是什麼路數?”

方璧君道:

“不是天毒府的人,至少也是也們的同路人。”

修靈鳳湊着頭道:

“同路人,那就是天毒府的人了。”

方璧君道:

“不一樣,如果是天毒府的人,就不會和我們招呼,他們極可能是天毒府從別處調來的幫手,那聲口哨,正是他們和天毒府來人的聯絡記號,他們還以為我們是同路人,才出聲招呼的。”

修靈鳳道:

“姐姐為什麼要學他們的口哨呢?”

方壁君輕笑道:

“不回答他們口哨,說不定已經動上手了。”

修靈鳳道:

“是了,他們埋伏在這裏,不是他們自己人,他們就會不讓你通過,唉,我真佩服姐姐,要是換了我,決不會想到和他們打招呼的。”

范君瑤皺眉道:

“他們不知道是什麼人,大概有六七人之多。”

方璧君聽的奇道:

“大哥怎麼知道他們有六七個人?”

范君瑤道:

“我聽出林內有六七個人的呼吸聲音,而且從他們呼吸聽來,這幾個人武功都還不弱。”

方璧君心中不覺一動,愈發證實大哥在九真山果然另有奇遇。試想自己三人,從林前匆匆掠過,大哥就清楚聽到林內隱伏的人的呼吸,而且還從呼吸中聽出他們武功不弱,這一點,只怕自己師父也不過如此了!

這真使她感到無比驚奇,隱居九真山的白衣仙子束鳳君,難道真是仙人不成?大哥一身武功,本來還不如自己,不是仙人,如何能在一夜之間,居然把大哥脫胎換骨?她想等這場廝殺過了之後,回到客店,要仔細問問修靈鳳,她一定見過束鳳君的了。

心中想着,突聽范君瑤口中低低說道:

“有人來了。”

這棵大樟樹,足有五六丈高,居高臨下,如在白天,足可看到數里之外,但此時天色未明,四外一片黑黝黝的,如非目力過人,數丈之內,都難以看到。

方璧君凝足目力,也看不見人影,不覺問道:

“人在哪裏?”

范君瑤目注來路,說道:

“剛出大邦店,還有兩里光景,一共好像有五個人,還看不清是誰。”

他居然看到兩里以外。

不過盞茶光景,果見五條人影,疾馳而來!

這回方璧君、修靈鳳都看到了,領先一人正是申公豹候延炳的義子金玉棠,他身後四人,那是“四輔”。

右首林間,果然又響起了一聲口哨。

金玉棠同樣回了一聲口哨,五道人影快若流星般已朝前飛奔而去,到了十丈餘外,身形閃動,一下隱入大路左邊河岸草叢之下。

方璧君道:

“看來我們選對了地方,他們動手之處,就在這十丈之內了。”說到這裏,忽然咦道:

“不對,我們隱身的這棵大樟樹,正在他們預定動手範圍之內,不但高,而且可以監視很遠的地方,他們該選作發號施令的地方才對,金玉棠何以要帶着四輔隱身到河岸草叢中去呢?”

接着不禁低“哦”了一聲道:

“大哥,修妹妹,我們快選擇一處最隱蔽的地方躲起來,這棵大樹,準是申公豹的隱身之處,申公豹一身武功極高,我們不可大意,讓他發現了。”

修靈鳳低笑道:

“這我懂了,連金玉棠都要到前面去埋伏,這裏自然是申公豹自己選定的隱身之處了。”

這棵大樟樹,枝葉極密,覆蓋極廣,別說藏上三個人,就算藏上十個八個,只要隱敝的好,後來的人,決難發現。

三人選擇了兩處較為接近,而又隱密的樹椏,方璧君要修靈和范君瑤在一處,自己單獨隱藏一個地方。

修靈鳳連耳根都熱了起來,說道:

“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方璧君道:

“不,侯延炳武功極高,萬一被他當現,有大哥和你在一起,就足可對付他,我對‘天毒指’,沒有把握接得下來,只能躲閃,就無法照顧到你。”

修靈鳳道:

“他有這麼厲害嗎?”

方璧君道:

“我沒和他動過手,但聽金玉棠的口氣,好像我絕非他的敵手。”

修靈鳳聽她這樣說了,只好跟范君瑤藏到一起去,好在兩處相距極近,可以互相照應。

就在三人藏好身子,沒多一回,只見從大邦店來路上,一共出現了四條人影,當前一人,昂首徐行,緩步而來,說他緩步,其實走得極快,只是一路顧盼,裝模作勢而已!

他身後緊隨着三人,兩個肩頭各自掮着一件大形的東西,另一個手中也好像提着什麼,他們要施展輕功,一路奔行,才跟得上前面緩步行走之人。

方璧君看得奇怪,低聲問道:

“大哥,你看得清楚,前面那人是誰?”

范君瑤道:

“除了申公豹,還會有誰?”

修靈鳳搶着問道:

“范師哥,那麼他身後三人是誰?”

范君遙道:

“自然是他的跟班了。”

修靈鳳道:

“我問你,他們拿着什麼?”

范君瑤目注前方,說道:

“第一個人背的好像是一把滕椅,第二個背的是一張茶几。”

修靈鳳道:

“他們背着滕椅,茶几做什麼?”

范君瑤道:

“誰知道?哦,鳳妹,等他們走近,你不會‘傳音入密’,就不可再開口了。”

修靈鳳道:

“我知道。”

這幾句話的工夫,申公豹侯延炳領着三人。已經走近,只見他伸手朝大樟樹一指,沉聲道:

“就放在這裏好了。”

他身後一名灰衣漢子肩頭掮的,果然是一張大滕椅,此時依言迅快放到樹下,然後在滕椅上,披好一張虎皮,神色恭敬的躬身道:

“府主請坐。”

侯延炳口中“唔”了一聲,大模大樣的在滕椅上坐下。

修靈鳳心中暗道:

“這老賊真會享福,看來他不會上樹來了。”

但她因范師哥叮囑在先,只是心中想想,卻不敢說出口來。

那第二個灰衣人掮的是一張茶几,此時迅快走上一步,把茶几放到申公豹的右首。第三個人手上捧的是一把描金細瓷小茶壺,等第二個人放好茶几,立即趨步而上,把細瓷茶壺,放到茶几之上,一面諂笑道;

“府主用茶。”

申公豹侯延炳口中又“唔”了一聲,右手緩緩取起細瓷茶壺,湊着壺嘴,徐徐喝了一口,然後朝伺立在身後的第三個人吩咐道:

“叫他們回去好了。”

伺立他身後的,就是捧茶壺的那人,這時朝方才掮滕椅、茶几的兩人揮揮手道:

“你們先回鎮上去等候好了。”

兩名漢子應了聲“是”,躬身一禮,朝大邦店飛奔而去。

侯延炳手捧細瓷茶壺,徐徐喝着,狀極悠閑,這樣喝了一陣,抬眼望望天色,口中問道:

“諸總管怎麼還沒來?他怎麼說的,聞公亮要什麼時候可到?”

他身後伺立漢子立即湊着身子,輕聲道:

“諸總管說,姓聞的昨晚在貴庄店歇腳,酉時一定可到。”

侯延炳哼道:

“那還早的很。”

他身後漢子連連陪笑道:

“是,是,還早得很,還早得很,府主還可以躺上一回。”

侯延炳“晤”了一聲,一手放下茶壺,果然身往後靠,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魔頭當真託大得很,絲毫沒把大洪山九頭獅子聞公亮放在眼裏,人家快要到了,他居然大而化之的當著大呼,打起盹來。

天色漸漸黎明!

在稀微的晨光中,從遠處隱隱傳來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范君瑤和方璧君、修靈鳳居高矚遠,早就看清楚了,遠處正有十幾匹馬像風馳電卷般飛奔而來!

天色只要稍微透出曙光,就亮得很快,這一瞬工夫,四外已經大白!

馬蹄聲由遠而近,快要到了!

左首河岸上,忽然挑起一方白布,上寫:

“大洪山來人,在此下馬。”

站在侯延炳身後的漢子也在此時,挑起一支紅纓槍,槍上掛了一面大紅鑲黃色流蘇的旌旗,上綉“石城侯”三個斗大的黑字。

大洪山一共來了十三匹馬。

當前一匹神駿的紅鬃馬上,端坐着一個紅臉、花白長髯的威猛老者,正是大洪山主九頭獅子聞公亮。他身後四匹馬上,則是大洪山四大護法中的首席護法雷公佟仲和,及董崇仁、董崇義、董崇智三兄弟。最後八騎,是大洪山的山丁,八個身穿青灰勁裝,背負撲刀的驃悍大漢。

雖然只有十三騎,但卻是大洪山的精銳勁旅。他們此來,是打算會合武當派,直搗石城山天毒府,不是猛龍不過江!

九頭獅子聞公亮一馬當先,沿着河岸大路,馳近高挑白布之處,看到布上大字,不覺一勒馬韁,雙目精光四射,呵呵大笑道:

“何方朋友,要老夫在此下馬?怎不請出來,和聞某一見?”

他這一勒馬頭,身後十二騎,也迅快的停住。

雷公佟仲和冷哼道:

“什麼人敢在此戲耍山主?”

他話聲未落,只見草叢中現出五個人來!當前一人玉面朱顏,發束金冠,身穿天藍長衫的少年。他背後一排站着四個面目森冷的黑袍人。只要看他們—般無二的冷峻面貌,準是戴着面具無疑。

這五人正是金玉棠和石城別府的“四輔”。

大洪山威鎮兩湖,這點陣仗,哪會在九頭獅子聞公亮的眼裏?他端坐馬上,一手拂着胸前花白長髯,含笑問道:

“諸位要老夫在此下馬,不知有何賜教之處?”

金玉棠除了面頰稍微削瘦了些,確也生得身長玉立,一表人才!只見他微微一笑,瀟洒的走上兩步,抱拳作了個長揖,說道;

“在下金玉棠,奉義父之命,在此恭迓山主,請山主在此下馬。”

聞公亮看他儀錶不俗,問道:

“老弟的義父是誰?”

金玉棠傲然道:

“在下義父,已在前面大樹下恭候多時,山主見見面自知。”

董崇仁大喝一聲道:

“小娃兒,山主面前,你敢這樣說話,快叫你義父出來。”

金玉棠冷冷一笑道:

“在下已經說過,義父就在前面大樹下恭候,這是諸位必經之路,就是心中害怕,也得過去,何用在下去把義父請來?”

董崇仁聽的大怒,喝道:

“娃兒找死。”

喝聲出口,右手五指直伸,揚手朝金玉棠當胸插去。他身在馬上,和金玉棠相距,少說點也在兩丈以外,這揚手插去,自然只是遙遙作勢。但就在他五指一揚之際,五縷勁急尖風,應指而生,筆直朝金玉棠當胸射去。

聞公亮右手袍袖一揮,說道:

“老大,不準出手,”

他袍袖輕輕一揮,已把董崇仁發出去的五縷尖勁指風,一齊攔住,一面含笑道:

“金老弟的義父,既在前面相候,咱們就在此地下馬,又有何妨?”說完,果然翻身跨下馬鞍。

山主既然下馬,佟仲和、董氏兄弟和八名勁裝漢子也只好跟着下馬。

聞公亮一抬手道:

“金老弟請在前帶路。”

金玉棠站着不動,抬頭說道:

“在下早已說過,這是諸位必經之路,山主請吧,在下恕不奉陪。”

聞公亮微笑道:

“金老弟還要留此作甚?”

金玉棠道:

“聞山主見義,在下不得不說,在下奉義父之命,留在這裏,就是為了斷絕諸位歸路。”

聞公亮大笑道:

“好、好,你義父好像很有把握,老夫一定會大敗而逃的了。”

金玉棠道:

“在下奉命攔截的並不是聞山主。”

這句話,聽得九頭獅子變了臉色。他是多年老江湖了,金玉棠的口氣,那會聽不出來?

這是說:你聞山主休想逃得出來。

雷公佟仲和忍不住怒哼一聲道:

“好狂的口氣!”

金玉棠負手而立,兩眼望天,不予理睬。

聞公亮長笑一聲道:

“你們隨我過去,老夫倒要看看前面究竟是哪一位高人?”說完,當先朝前行去。

他們距大樟樹不過一箭之遙,但因這棵大樟樹,足有數人合抱,申公鈞侯延炳一張滕椅,正好被樹身擋住他們視線,不走到近前,是看不到人的。

佟仲和、董氏三兄弟和八名勁裝嘆子緊隨聞公亮身後而行。

崇智少年氣盛,走到金玉棠前面,冷冷說道:

“姓金的,待回董某非領教領教你的高招不可。”

金玉棠冷哂道:

“你不會有機會了。”

這一箭之遙,不過是幾句話的工夫,便已走近!

只聽大樟樹下,傳來一聲陰森的笑聲,接着響起一個尖沙的聲音徐徐說道:

“聞山主遠來,兄弟已在此恭候多時了。”

聞公亮目光一注,已經看到大樹下,豎立的旗幡,上面赫然寫着“石城侯”三個大字。

不知道的人,還當是皇帝老子敕封的侯爵。

幡下虎皮椅上,大馬金刀坐着申公豹侯延炳,一手托着一把描金細瓷茶壺,對着嘴喝茶,生似毫不把九頭獅子一行人放在眼內。

這份神情,簡直狂傲已極!

除了他身後掮旗的一名漢子,更不見一個人影。

聞公亮腳下一停,呵呵大笑道:

“老夫還當是誰,原來是侯老哥。”

申公豹直到此時,才緩緩放下茶壺,站起身來,拱拱手陰笑道:

“聞山主想不到吧?”

聞公亮頷首道:

“老夫風聞侯老哥開府石城,正想前往石城趨訪,侯老哥倒在此地等着聞某了。”

申公豹嘿嘿乾笑道:

“真人面前,不用說假,聞山主準備約齊了武當派幾個雜毛道士,直搗敝府,兄弟得到此訊,自思坐着等待別人來攻,還不如先發制人,這就是兄弟要在此地恭候聞山主了。”

“好個先發制人!”聞公亮虎目之中,異采一閃,問道:

“侯老哥在這裏埋伏了多少高手?”

申公豹陰森一笑道:

“除了聞山主來處,由兄弟義子金玉棠率領着敝府‘四輔’,負責截斷諸位歸路之外……”伸手朝前面一指,又道:

“前面是由金刀會四傑負責,不得放過一人,此地就只有兄弟一人了。”

就在他伸手一指之際,只見前面七八丈外,一片樹林間,飛閃出六人。

前面四人,正是金刀四傑:老大鐵甲關刀程萬里,老二紫衣刀煞韓世海,老三白衣刀風鄭秀士,老四紅衣刀花鄭秀姑。鄭秀姑身後,還有兩個身穿青衣,背插雙刀的女子,那自然是“刀花”的貼身使女。

雷公佟仲和看到金刀四傑,居然助紂為虐,依附申公豹,不由心頭大怒,沉哼道:

“就憑金刀四傑,豈不是螳螂當車?能攔得住誰?”

憑金刀四傑,想和大洪山為敵,那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聞公亮一擺手道:

“他們也許受*而來。”一手拂髯,目注申公豹侯延炳道:

“侯老哥只有一個人,那是想和兄弟單獨一搏,以決勝負了?”

以大洪山主聞公亮在武林中的聲望地位,說出和申公豹侯延炳單獨一搏,已是十分瞧得起他了。

哪知申公豹侯延炳忽然發出一聲尖沙的長笑,說道:

“聞山主聽說過昔年天毒真人在九華蓮花峰上,舉手之間,就殺了九大門派五個掌門人么?兄弟要請問聞山主,你們五位,自問比昔年五大門派的掌門人如何?”

聞公亮、佟仲和,及董氏三兄弟,果然也是五人。申公豹這話聽得佟仲和等四人,臉上都有了怒容。

聞公亮大笑一聲,連連點頭道:

“不錯,老夫忘了侯老哥是天毒府的府主,自然已得昔年天毒手的真傳,那很好,侯老哥要如何動手,儘管劃下道來。”

董崇仁突然跨前一步,說道:

“山主,就憑歪頭申公豹這塊字號,江湖上一個下三濫,也配在山主面前,口發狂言,兄弟過去把他拿下就是了。”

聞公亮微微皺了下眉,以“傳音”說道:

“侯延炳豈不知老夫底細?他敢如此囂張,自然有恃無恐,‘天毒指’號稱旁門第一毒功,你可得小心。”

董崇仁道:

“兄弟省得。”

話聲出口,人已迎着走上前去,“鏘”的一聲,聳肩頭撤下—柄闊劍,劍尖一指,喝道:

“申公豹,你有多少能耐,過來,讓董大爺伸量伸量。”

侯延炳開府石城,躊躇滿志,最忌人家叫他昔年的外號“申公豹”。

此刻聽董崇仁揭自已的舊瘡疤,心頭早已起了殺機,雙目凶光陡射,陰笑道:

“也好,老夫拿你開個頭刀吧!”

話聲出口,振腕一指,朝董崇仁點了過去。

一縷無形暗勁,應指而生,這正是他獨步武林的絕學“天毒指”,此時他心中殺機已動,竟然早已默運“天毒指”功,出手就施殺着。

董崇仁一身武功,也是十分得了得,而且也吃過“天毒指”的虧,一見申公豹振腕點出一指,心知對方已施出“天毒指”來,心頭暗暗一凜,身形迅快一側,揮手一劍,朝申公豹左肩劈去。

他雖是警覺得快,但申公豹侯延炳身為天毒府主,這一指,又豈同等閑?尤其“天毒指”

不帶絲毫指風,在沒有擊中人身之前,你根本無法知道它襲向何處?

董崇仁自以為讓過了對方一指,但他闊劍堪堪劈出,陡覺左肩如中千鈞重力一擊,氣血上沖,肩骨劇痛如裂,護身氣功,也同時散去,欺進過去的人,一連後退了五步,仰臉摔在地上。

申公豹一指重創董崇仁,踣地不起,立把董崇義、董崇智兄弟激怒,雙雙掄劍飛躍而出,佟仲和也一掄大鐵椎,飛身直搶過去。

聞公亮大喝一聲:

“站住。”

三人聽到山主的喝聲,果然一齊停步。

董崇義一伏身抱起躺卧在地上的兄長,低頭瞧去,只見他臉上一片黑氣,雙目緊閉,雖未氣絕,但分明中毒極深。心頭悲憤已極,雙目盡赤,抬頭道:

“山主,大哥只怕已是無救,小弟要替大哥報仇。”

申公豹不屑的冷冷一笑道:

“你們還有誰能替誰報仇?”

聞公亮拂髯一笑,雙目精光暴射,沉喝道:

“侯延炳,你沒把老夫放在眼裏,老夫未把你姓侯的也放在眼裏。”

申公豹陰側惻的道;

“聞山主那是也想接我一指試試了。”

聞公亮大笑道:

“天毒指並不是天下無敵的絕藝,你當老夫接不下來么?”

佟仲和道:

“山主且慢,這廝口發狂言,其實只是乘董老大不備,出手施襲罷了,屬下不相信‘天毒指’會有這般厲害。讓屬下去會會他。”

申公豹冷笑道:

“你不怕死,只管過來。”

佟仲和大笑道:

“佟某就是不怕死的。”

雙足頓處身形飛撲而起,使的是一記“雷公劈木”,手中大鐵椎一揮,當頭劈擊而下!

這一記他雷公含恨出手,身法動作,俱都快捷如風。

申公豹一見佟仲和飛身撲擊,倒也不敢小覷了他,不待對方撲到,立即向旁閃開,身形一旋之際,右手同時振腕髮指,直截而出。

他這“天毒指”,平常極少使用,非到必要,很少出手,今天他一人當關,獨對大洪山來的勁旅,自然是抱定殺機,因此出手就連續施展“天毒指”,旨在一舉克敵。

雷公佟仲和方才曾親見董崇仁還未出手,就一下傷在申公豹“天毒指”下,此時一見申公豹在閃出之時,振腕髮指,哪裏敢和他硬接?

隨着劈擊而下的大鐵椎,一下落空之勢,朝外帶起,身子也同時隨着鐵椎飄起,斜飛出去,左手揚處,三支雷公鑽成品字射出。

就在此時,但見申公豹右腕一抬,本來襲向佟和的指風,困佟仲和閃避的快,斜飛出去,一縷無形指風竟然跟着追擊過去。

要知他身為天毒府府主,“天毒指”功自然練到收發由心之境,手勢隨念一動,指風也隨着揚起,追擊敵人。

兩人動作,快速如電,但見雷公佟仲和斜飛出去的人,忽然悶哼一聲,一個身子就像斷線風箏一般,在空中連翻了兩個跟斗,跌落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他打出的三支雷公鑽,也同時失去了準頭,夾着破空銳嘯,像流星般激射出去。

董崇義此時已把董崇仁交給了隨來的勁裝漢子,一聲不作,朝申公豹身後飛撲過去,右手一掄,一隻殷紅似火的手掌,閃電印到,他在急怒攻心之下,使出了獨門奇學“紅焰掌”

神功。

哪知申公豹殺機早生,哪還容他偷襲,董崇義一股炙熱的掌風,堪堪襲到身後,他竟然不避不閃,突然轉過身去,左手揮掌硬接,右手一指順勢點去。

但聽蓬然一聲,申公豹一掌接下“紅焰掌”力,震得他腳下浮動,長衫飛揚,後退了一步。董崇義卻是悶哼了一聲,突然仰天摔倒地上。

九頭獅子聞公亮只因自恃身份,不願隨着大家出手,眼看申公豹仗着“天毒指”,一出手就傷了自己手下動。不由的怒目圓睜,大喝一聲:

“侯延炳,老夫和你拚了。”大步朝申公豹*去。

躲在樹上的三個人,眼看申公豹在舉手之間,連續指傷三個名列武林的一流高手,也不禁聳然動容。

范君瑤忍不住以“傳音入密”朝方璧君道:

“我下去會會老賊。”

方璧君也以傳音說道:

“好,我們一起下去,我身邊有‘天毒指’的解藥。”

申公豹侯延炳雖然出手就傷了三個大洪山高手,但對九頭獅子聞公亮,則是盛名久著的一派宗主,卻也不敢稍存輕敵之心。

這時眼看聞公亮一步步朝自己*來,他每一舉步,踏過之處,就留下了四五寸深的足印,足見他功布全身,此刻已把畢生功力,提聚雙掌,不發則已,這—擊必然是石破天驚,兇猛無比!因此也暗暗蓄勢,目注聞公亮,緩緩朝右首移動。

就在此時,只見大樟樹上忽然響起一聲清朗的長笑,一道人影衝天飛起,然後又飄飄然,如馭清風,冉冉而降。

從大樹上飛瀉而下,並不稀罕,但要像這樣輕如飛絮,緩若行雲的冉冉而降,就非身具上乘玄功,不克臻此!

尤其在此時此地,申公豹和九頭獅都已凝具功力,如箭在弦,滿引待發之際,突如其來的從大樹顛上,出現了這麼一個功臻上乘的高人,兩人都不禁心頭一凜,誰都不知道來的是敵是友。

當然最感驚異的還是申公豹侯延炳,他知道自己這邊,並沒有邀約助拳的人,而且在他天毒府轄下,就唯他獨尊,並沒有武功超越過他的人。

來人八成是大洪山的幫手!他一念及此,不覺殺心陡起,眼看對方冉冉下降,來勢極緩,這正是他出手的好機會!

沒待來人落地,口中發出一聲陰森尖笑道:

“聞山主原來還有大援在後,兄弟那就不客氣了。”

喝聲甫出,右腕一振,烏黑中指已經向空點出。

大樟樹上適時響起方璧君的一聲嬌喊:

“大哥小心他的‘天毒指’!”

冉冉飛落的人,正是范君瑤。他這時相距地面還有三四丈高,身在空中,自然無法躲閃,但他也並不躲閃,朗笑道:

“天毒指未必傷得了我。”

左手輕輕一揮,拂出一股無形潛力,如風排雲,就把“天毒指”力,熟悉摒出,消失無形。人也翻落到地上,面向申公豹,冷冷笑道:

“你出手雖毒,又能奈我何?”

原來他這一拂,正是姜太公束秀夫潛居黃龍洞,研創出來專門對付“天毒指”功的“排雲一掌”。

申公豹侯延炳滿以為“天毒指”例無虛發,這一擊,先發制人,至少也可以重創來人。

哪知指力和對方拂出的一股排空潛力,一接之下,自己發出的“天毒指”頓時消失無形,一時直把他驚得手足無措,往後疾退了兩步,定睛瞧去,這才看清破去自己“天毒指”力的竟是武當門下的俗家弟子范君瑤。心頭不由的驚疑不定,嘿然冷笑道:

“原來是你。”

范君瑤冷笑道:

“你想不到吧!”

九頭獅子聞公亮一見來人是范君瑤,也不由的大感意外,暗暗忖道:

“這少年人哪來這般高深的武學?”心知他必然另有奇遇,一手拂髯,呵呵笑道:

“原來是范老弟……”

就在他話聲未落,大樹上又翩然飛落兩條人影,那正是方璧君和修靈鳳。

聞公亮目光一抬,喜道:

“范姑娘也來了,這位……”

方璧君朝他笑笑,說道:

“她是武當六指神翁修老前輩的掌珠修靈風。”一面朝修靈鳳道:

“妹子,這位就是聞山莊。”

修靈鳳朝聞公亮斂衽一禮,道:

“晚輩見過山主。”

方璧君拉着修靈鳳的手,說道:

“山主原諒,咱們救人要緊,妹子快隨我來。”

說完,急急朝佟仲和等中毒昏迷的三人走去。

申公豹侯延炳色厲內荏,歪着頭,一隻炯炯目光,只是盯注着范君瑤,過了半晌,忽然徐徐說道:

“范少俠方才使的,究是什麼功夫,居然能擋得住兄弟‘天毒指’一擊!”

范君瑤冷笑道:

“你可是怕了?”

申公豹一陣嘿嘿乾笑道;

“兄弟並不是怕,只是不願和你范少俠為敵。”

范君瑤大笑道:

“你要寒玉掌慕容元、紫煞掌秦士貴率領四輔,志在把我生擒活捉,還說不願和我為敵?”

申公豹正容道:

“兄弟一再交待,不得傷了范少俠,只此一點,是以證明兄弟對范少俠並無敵意,今日之事,兄弟想奉勸范少俠,最好全身而退……”

范君瑤道:

“我要是不退呢?”

申公豹面有難色,忽然神色慎重以“傳音入密”說道:

“范少俠和大洪山聞公亮非親非故,何苦替他擋橫?上次在大洪山,范少俠已經犯了大錯,這回不可再錯了。”

范君瑤冷笑道:

“我錯在哪裏?”

申公豹微微搖頭道:

“兄弟無法奉告,少俠日後自知。”

范君瑤冷冷一哼道:

“侯朋友果然不愧申公豹之名,你想在范某面前施行挑撥離間之計,那是看錯人了。”

申公豹皺皺眉道:

“范少俠不肯見信,兄弟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只是范少俠如若破壞了今日之事,兄弟固然無法交差,你范少俠日後只怕也難以……”

難以什麼,忽然住口不言。

范君瑤大聲道:

“你說,我難以什麼?”

申公豹為難的看了范君瑤一眼,仍以“傳音入密”說道:

“兄弟可以再舉一例,有一段時間,兄弟曾經離開天毒府,一直跟在你范少俠身後,暗中保護於你,范少俠大概也可以回憶起來的,兄弟無法和你說明,總之,你范少俠不該和天毒府為敵,兄弟也並不是你的敵人。”

這話,真把范君瑤聽糊塗了,聽他口氣,再看他神色,似乎說的十分誠懇,不像有假,心中頓覺疑信參半。

他們說話之時,范君瑤已把“天毒指”解藥,餵了佟仲和、董崇仁、董崇義三人。

修靈鳳走到范君瑤身邊,說道:

“范師哥,你沒問問他,我爹是不是他害死的?”

范君瑤聽他提到師傅,不覺又挑起了心頭憤怒之火,目注申公豹,大喝道:

“姓侯的,你還口口聲聲說不是我的敵人,你倒說說,我師父和少林明善老師父,是不是你殺害的?”

申公豹臉色微變,苦笑道:

“范少俠日後自知。”

范君瑤嗔目道:

“師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你今天就說。”

申公豹抬目道:

“范少俠不要*人太甚,兄弟不願意說,也是為了你好。”

范君瑤鏘的一聲掣出長劍,目中寒光暴射,喝道:

“姓侯的,你再要不說,范某就不客氣了。”

申公豹大笑道:

“兄弟只是不願意和你動手,並不是怕了你,好吧,兄弟不妨告訴范少俠,六指神翁和少林明善大師,確是中了‘天毒丹’奇毒致死。”

范君瑤聽的雙目發赤,切齒道:

“如此說,我師父和明善大師果然是你害死的了。”

申公豹道:

“兄弟只是奉命行事,交由本府諸總管執行,也可以說和兄弟毫不相干……”

修靈鳳目含珠淚,嬌叱道:

“姓侯的老賊,我先殺了你,再回去殺姓諸的。”一手撤劍,正待朝前撲去。

范君瑤伸手一攔,說道:

“師妹且慢,咱們問問清楚。”

修靈鳳道:

“姓侯的老賊已經招供了,還問他作甚?”

申公豹陰惻惻尖笑道:

“兄弟只是不願和范少俠動手,至於其他的人要來送死,侯某照殺不誤。”

方璧君緩緩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修靈鳳的玉手,輕聲道:

“妹子,范大哥說的沒錯,父師之仇,不共戴天,仇人是誰,自然要問清楚了才好,聽他口氣,好像姓侯的身後,另有主使的人,那人才是殺害伯父的真兇。”

范君瑤手橫長劍,凜然道:

“侯朋友是奉誰之命?”

申公豹道:

“這個恕兄弟歉難奉告。”

范君瑤又道:

“殺害我師尊和明善大師,總有原因吧,那是為了什麼?”

申公豹道:

“兄弟只知那也是為了你范少俠,旁的兄弟就不知道了。”

“放屁。”范君瑤勃然大怒,長劍一指,厲喝道:

“范某倒要看看侯朋友說是不說?”

申公豹目中精光進射,仰天大笑道:

“范少俠可是真要和兄弟動手么?”

范君瑤凜然道:

“不錯,咱們不妨打個賭,三招之內,在下若是勝不了你,你就不用說了。”

申公豹道:

“范少俠口氣不小,別說你未必勝得過兄弟,就是你殺了我,我也不能說。”

范君瑤長劍朝他一點,厲聲道:

“那我就殺了你。”

申公豹大笑一聲道:

“你范少俠也把侯某看的太沒用了……”話聲未落,突然僵住了。

原來他在大笑之際,忽然感到范君瑤長劍朝前一點之勢,竟然從他劍上湧出一股濃重的殺氣,森寒*人,心頭不禁暗暗一驚,這真是他做夢也想不到一個武當俗家門人,竟會有這等高深的武學。不像他這樣長劍一動之勢,就會從劍上湧出殺氣來,足見他劍上造詣,已經到了上乘境界,就算武當掌教天寧子,也未必練到他的境界。

范君瑤手橫長劍,朝前*上了兩步,就凝立不動,雙目之中,射出兩道熠熠精光,凝注着申公豹,一字一字的道;

“你說是不說?”

他手上一柄長劍,此時也好像在放射着奇異的光芒,宛如一泓秋水,奇亮奪目,鋒芒畢露!寒電般的目光,精練似的劍光,相映生輝,好像已把申公豹侯延炳罩定了!

申公豹也在此時,從他大袖中取出一柄兩尺六七寸長的黑玉尺,當胸直豎,同樣的凝立不動。

只聽九頭獅子聞公亮道:

“天毒尺!”

范君瑤沒再*上去,他手中的劍,也沒有遞出,但申公豹已可感覺到從他劍上*出來的殺氣,已經越來越重了!

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也鏗鏘震耳!

他身為一府之主,幾乎被他范君瑤震懾了,站在那裏,竟然也不敢移動一寸。他神情嚴肅,比方才聞公亮一步步的*去,還要顯得緊張。

那是他知道自己在功力上,也許稍遜聞公亮,但聞公亮決難擋得住旁門第一毒功的“天毒指”,但此刻的情形不同了!

他已經看出范君瑤一身功力,竟然不在聞公亮和自己兩人之下,尤其在劍上的造詣,似乎更為精湛,這可以從他劍上發出來的*人寒鋒,就可以證明,自己縱有“天毒尺”護身,但是否能擋得住對方凌厲一擊?此時連他自己也毫無把握。

他知道自己只要稍為一動,就難免露出一絲空隙,高手過招,只要有一絲空隙,就是給人可乘之機,自己這樣以靜制動,縱或不勝,也還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場中兩人,各自凝竟不動,氣氛卻愈來愈顯得緊張。

九頭獅子聞公亮一臉俱是關切之色,目注兩人,身上一襲長袍,都在無風拂動。

方璧君自然更顯得緊張,一手緊握劍柄,一手還扣三支穿珠神針,掌心直淌汗水。

只有修靈鳳睜大一雙鳳目,已經感到大是不耐,怪他范師哥怎麼還不發劍?

范君瑤和他對峙了半晌,徐徐問道:

“侯朋友那是真的不肯說了?”

申公豹僵硬的道:

“不錯,范少俠一定要動手,那就請賜招吧。”

范君瑤陡地發出一聲龍吟,但見一道森森寒光,矯若神龍,沖宵直上,剎時之間,劍氣瀰漫,劍光強烈得令人無法睜眼!

就在此時,同時響起申公豹侯延炳一聲大喝,一片烏雲,像菌狀般平地湧起,接連着響起三聲清脆的叮叮金玉交擊之聲!

劍光,烏雲,倏然盡斂!

范君瑤手橫長劍,腳下踉蹌後退了三步。

申公豹侯延炳手中一柄“天毒尺”,已被削成三截,宛如斗敗的公雞,雙足一頓,破空飛起。

范君瑤嗔目喝道:

“老賊,你給我留下。”喝聲甫出,雙腳一軟,跌倒地上。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大家只看到申公豹的“天毒尺”被范君瑤削斷,卻沒料到范君瑤竟會突然昏倒過去,一時顧不得再去追那申公豹。

方壁君驚駭欲絕,急急俯下身去,口中叫道:

“大哥,大哥,你怎麼了?”

只見范君瑤雙目緊閉,臉如死灰,昏迷不省人事。

修靈鳳急得流下淚來,拉着方璧君衣袖,哭道:

“方姐姐,范師哥還有救么?”

聞公亮蹲下身去,雙掌運起神力,替范君瑤全身推宮過穴,一面抬頭問道:

“范姑娘,小兄弟只是中了‘天毒尺’上*出來的毒氣,你不是有‘天毒指解藥’么,快喂他幾顆試試。”

方璧君給他一言提醒,心中暗罵自己怎會想不起來?大哥臉色灰中帶黑,明明是中了奇毒!

當下急忙探懷取出藥瓶,傾了三顆藥丸,撥開范君瑤牙關,但范君瑤已是奄奄一息,哪裏還能吞咽藥丸?

方璧君兩眼望着范君瑤,略一遲疑,再也顧不得男女之嫌,舉手把三顆藥丸,納入自己口中,輕輕嚼爛,猛地伏下頭去,兩片櫻唇,接在范君瑤嘴上,把嚼爛的藥丸,運起一口真氣,緩緩度入他的口中一直送下腹去,才滿臉紅霞的直起腰來。

這時先前服下解藥的佟仲和等三人都已醒轉。

“天毒指”只是一種劇毒無比的指功,劇毒一解,自然好得很快,大家圍着范君瑤,每一個人心頭都有說不出的沉重。

方璧君當著大家,不避男女之嫌,毅然嘴對嘴給范君瑤哺葯,大家也絲毫不覺得她這是羞恥之事。每一個人的心頭反而都對她油生敬意。

修靈鳳雙目垂淚,說道:

“方姐姐,謝謝你。”

方璧君粉臉上嬌紅未褪,說道:

“妹子不用說謝,他是你師兄,也是我的大哥,救人如救火,我們都是女兒之身,我若是不願意當眾哺他服藥,總不能叫你去哺他吧。”

正說之間,但聽天空一聲鸞鳴,一隻碩大無朋的彩鸞,緩緩飛來。

修靈鳳驚喜的道:

“方姐姐,那是九真山的彩鸞。”

大家抬目看去,只見鸞背上坐着兩個紫衣姑娘,彩鸞鋼鉤般的巨爪下,抓着一個人,雙手反剪,身上捆着幾道麻繩,這人赫然正是方才逃走的天毒府主申公豹侯延炳。

彩鸞漸漸下降,飛臨眾人頭上,只聽鸞背上一個年齡較大的紫衣姑娘說道:

“修姑娘,請你轉告范相公,這姓侯的,我們仙子有話問他,我們把他擒回山去了。”

話聲傳來,彩鸞已經從眾人頭上掠過,沖霄直上,漸漸沒入雲際!

范君瑤服下解藥,果然清醒過來。這一瞬工夫,金玉棠和“四輔”早已悄悄退走。

那金刀四傑眼看申公豹侯延炳被人擒去了,老大鐵甲關刀程萬里長嘆一聲,擺了擺手,正待率領三個盟弟一同退去。

董崇仁冷笑一聲道:

“程朋友慢點走!”

鐵甲關刀程萬里濃眉微微一皺,說道:

“董老哥,有什麼事?”

董崇仁陰側側的道:

“四位大概看到你們主子被擒,就想溜了,大洪山從未和江湖同道有過梁子,卻也不容有人向大洪山挑釁,四位既然來了,要走可以,每人總得留下點什麼吧?否則咱們大洪山還能在兩湖地面上立足么?”

他生成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孔,話雖然說得尖刻,但在大洪山的立場,卻也沒有說錯。

九頭獅子聞公亮一方霸主,原先對金刀四傑不顧江湖道義,趕來替申公豹助拳,心頭也不無芥蒂,因此對董崇仁喝阻了金刀會的人,並未出聲阻攔。

鐵甲關刀程里赤臉一陣痙孿,雙手抱拳,沉聲道:

“董兄說的不錯,金刀會和寶山從無梁子,若論聲望,金刀會和大洪山,也是雞卵和石柱,不該助紂為虐,來替石城別府搖旗吶喊,只是此事全由程某一人而起,程某獲罪貴山,自當一死以謝,和金刀會其他的人無關。”

說到這裏,突然一翻手中關刀,橫刀朝脖子上抹去。

老二紫衣刀煞韓世海,老三白衣刀風鄭秀士同時一把抱住老大胳臂,同聲道;“大哥,這是咱們大家的意思,該由咱們大家負責。”

紅衣刀花鄭秀姑滿臉嬌紅,挑着泖眉,大聲說道:

“咱們原是受人脅迫而來,並非存心和誰作對,誰要和咱們過不去,金刀四傑頭可斷,血可流,天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拚不過,也要一拚,要咱們忍辱求生,可辦不到。”

鐵甲關刀程萬里苦笑道:

“二弟、三弟、四妹,愚兄生不如死,反正也活不了幾時,還是讓愚兄一人了斷的好……”

聞公亮眼看金刀四傑說的話,似乎是受人脅*而來,還不失血性漢子,不覺手拂長髯,呵呵大笑道;

“程朋友,老夫並無為難你們之意,怨家宜解不宜結,咱們之間的過節,就此一筆勾消,不過老夫要奉勸四位,闖蕩江湖,要明辨是非,善惡分明,好了,你們走吧。”

鐵甲關刀程萬里突然仰天發出一聲蒼涼的長笑,雙手抱—拳道:

“聞山主武林前輩,心胸寬大,不以金刀會附匪見責,在下感激不盡,但程某可以奉告的,金刀弟兄十年來,闖蕩江湖,不敢說仗義為善,也從未為惡,對聞山主說的明辨是非,善惡分明,也大致不至有什麼相背之處,至於今日之事,被奸徒協*,全是因程某一人而起,聞山主責以大義,更使程某愧對江湖同道……”

說到這裏,回頭朝三人慘笑道:

“你們聽着,一個人的名譽,重過生命,不能有絲毫玷污,大哥我這輩子還有何面目見人?”說著,又欲橫刀自刎。

紅衣刀花鄭秀姑忍不住流淚道:

“咱們原是為了大哥,既然大哥這麼說,咱們只好先死在大哥面前,用咱們的鮮血,來替大哥洗刷玷污了。”

白衣風鄭秀士道:

“妹子說的是,要死咱們兄弟一起死。”

說罷,錚的一聲,一柄狹長緬刀,錚得筆直。

聞公亮聽的大奇,沉聲道:

“且慢,老夫並無責怪之意,但四位言中,似乎另有隱情,江湖上人,首重道義,胸中坦蕩蕩,四位究竟有何困難之處,老夫或可相助,能否說出來給老夫聽聽?”

紫衣刀煞韓世海道:

“這件事,佟護法應該知道。”

佟仲和愕然道:

“兄弟知道什麼?”

紫衣刀韓世海道:

“兄弟上次找上寶山,曾和佟兄提起過,咱們大哥中人暗算,昏迷不醒。”

佟仲和啊了一聲道:

“不錯,你說過程老大中人暗算,只有取到兄弟的項上人頭,對方才能給你們解藥,後來……”

韓世海道:

“後來才知道下毒的人,就是石城別府的總管諸秋松,他奉命要咱們金刀會加盟石城別府,始肯給老大解藥……”

范君瑤經過一陣休息,已經痊好,聞言怒道:

“又是這姓諸的乾的好事。”

韓世海道:

“經咱們三兄妹商量的結果,認為咱們金刀會組織雖小,也不能違反了我們立會的宗旨,因此告訴他金刀會的事,要老大才能決定,咱們無權作主,但咱們只能答應他,解了老大身中之毒,咱們願意替石城別府一次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佟仲和道:

“他解了程老大的毒,你們替他賣命一次,就是今天這一趟了。”

程萬里憤怒的道:

“佟兄想的倒好,這姓諸的老賊,外號灰背狼,哪有這麼爽快?他說:兄弟身中之毒,名為‘透骨毒’,當今之世,並無真正解藥,他們配製的解藥,也只能抑制毒性,使它潛伏不發,但每過半月,必須服食一顆,方保無事,若是延誤時日,超過三天,奇毒就會發作,發時有如萬蟻嚙骨,哀號翻滾,真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一時要哀號七日,嘔吐黑血而死……”

聞公亮憤然道:

“好惡辣的手段,他們是想以此控制貴會了。”

佟仲和突然好似想起了什麼,回身朝方璧君問道:

“范姑娘方才給?咱們服的解藥,不知是否能解‘透骨毒’?”

方璧君道:

“那是‘天毒指’解藥,能不能解‘透骨毒’,我就不知道了。”

聞公亮拈鬚道:“據老夫所知,昔年天毒子仗以為惡,最厲害的是他手中,一柄黑玉‘天毒尺’,據說那玉尺之中,浸有奇毒,以內功*,可傷人於百步之內,比起‘天毒指’還要厲害得多,姑娘解藥,既然解除‘天毒尺’之毒,天毒府應該沒有再比‘天毒尺,厲害的毒藥了,也許可解程兄身中之毒。”

方璧君道:

“天毒指解藥,現在就有,我可以奉贈六粒給程老大,但能否解去‘透骨毒’,我就不得而知了。”當下取出藥瓶,倒了六粒解藥,遞給程萬里。

鐵甲關刀程萬里接過方璧君的解藥,感激的道:

“不論此葯能否治癒兄弟‘透骨之毒夕,,姑娘盛情,在下一樣感激不盡。”

修靈鳳道:

“方姐姐,諸秋松已被我們擒下,現在尚在客店之中,他們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問問姓諸的不好么?”

紫衣刀煞韓世海聽得眼睛一亮,喜道:

“姓諸的已被姑娘擒住,那太好了。”

方璧君道:

“我們若非擒住了諸秋松,怎會知道申公豹要在這裏攔襲聞山主一行?”

當下就把諸秋松假扮趙萬生之事,大概說了一遍。

聞公亮聽說趙萬生被天毒府擄去,不覺心頭一急,頓足道:

“如今侯延炳雖已遭擒,但他義子金玉棠在逃,必然逃回石城山去,趙護法落在他們手中,可能會有性命之危,這樣罷,佟兄趕去玄妙觀,通知武當道長,就說老夫已經先趕去了。”

佟仲和應了聲“是”。

范君瑤道:

“佟護法前去玄妙觀,別忘了先把點頭華佗擒下。”

佟仲和聽得一怔道:

“點頭華佗也在玄妙觀?”

范君瑤道:

“他已投入天毒府,此行就是申公豹之命,想在暗中施毒,迷翻敝師叔等人,因此佟兄最好不動聲色,先把他擒下為是,此人老奸巨猾,武功也大有可觀,又精擅施毒,若是被他警覺,佟護法在武功上,固可勝得過他,但在用毒上,就防不勝防了。”

佟仲和道:

“若非范少俠提醒,兄弟可能就會吃了他的虧。”

當下朝聞公亮抱抱拳道:

“屬下這就趕去。”

聞公亮朝董崇智道:

“崇智,你可隨佟兄去。”

董崇智答應一聲,兩人翻身上馬,當先馳去。

聞公亮回頭朝董崇仁兄弟道:

“你們隨老夫走。”

八名勁裝漢子一起翻身上馬。

鐵甲關刀程萬里抱拳一揖道:

“聞山主若是還瞧得起在下兄弟,在下兄弟願意追隨聞山主,同去石城山,以供驅策,不知聞山主意下如何?”

聞公亮目中神采閃動,呵呵笑道:

“程朋友好說,天毒府危害武林,數月來,少林、武當,先後多人遇害,大洪山更是首當其衝,幾乎顛覆,而且聽申公豹的口氣,他雖名為府主,實際上只是一個傀儡,可能另有隱身幕後之人,*縱着天毒府。因此天毒府也就是江湖動亂之藪,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賢兄弟既有誅賊之心,老夫自表歡迎。”

方璧君道:

“聞山主既要直搗石城,我前幾天剛從石城別府逃出來的,還有我們擒住的諸秋松,是天毒府總管,此人雖是生性歹毒,卻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如果用他做嚮導,自然最好不過,因此,我想山主一行,最好在前面十里河稍等,我們回去把諸秋松押來,大家會合了再走。”

范君瑤道:

“妹子和鳳妹只管隨聞山主先走,我一人趕回城去,把諸秋松押來也就是了。”

聞公亮道:

“范老弟說的不錯,兩位姑娘不用去了。”接着招手道:

“你們勻一匹馬,給范少俠。”

一名勁裝漢子立即牽了一匹馬過來。范君瑤也不客氣,接過馬韁,一躍上馬,朝城中趕去。

聞公亮望着他后形,拂髯笑道:

“英雄出少年,這位范老弟未甫弱冠,一身技藝,就是老夫也難望其項背,真可謂得天獨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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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毀天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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