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心難測
無心聽到佛號,如同冰水澆頭,一陣凜然。這聲音正是金閣寺的獅子吼功夫,他渾身一震,道:“師父,你快走,這個老和尚是惠立,他怎麼來了!”說著閃到鳴皋子身前。鳴皋子心中一寬,心道:“這孩子,雖然還不肯叫我爹,終究還是認了。”他拍拍無心的肩,道:“不要怕,我等的就是他。”
無心大吃一驚,道:“他的道術很厲害的,不比宗真大師弱……”
鳴皋子微微一笑,道:“對了,那時還得謝謝你救了我一命。若不是你,我只怕真要傷在宗真那禿……和尚的破魔八劍之下。放心,我不會與他相鬥的。”說著,輕輕推開無心的肩頭,走了出去,大聲道:“惠立大師,貧道守候已久,大師來得晚了。”
鳴皋子在山坡與宗真相鬥,宗真使出破魔八劍一舉擊破丁甲陣,鳴皋子也險些被擊死。無心偷偷跟在宗真背後,那時雖不敢出來,暗中助了鳴皋子一臂之力。他見鳴皋子功力較宗真還稍遜一籌,倒不為宗真擔心,哪知後來宗真竟然傷在了鳴皋子掌下,他又是內疚又是慚愧,深覺對不起宗真。此時聽鳴皋子提起,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惠立與丹增一般,正邪之見甚深,對自己也很不寬容,但無心實不願鳴皋子再與惠立起衝突。此時聽得鳴皋子因為自己,改口不罵宗真,只稱他“和尚”,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激。
惠立手持禪杖,身後跟前果毅、果誠、果智三大弟子,大踏步向前走來。六丁六甲中甲戌已為雁高翔所殺,有幾個也受了重傷,丁甲陣已然不全,威力大減,但惠立只是平平走來,他們仍擋不住這等威勢,紛紛後退。但惠立禪杖在手,一杖一個,丁甲諸人便是想逃也無從逃起,一個個被他敲得腦殼碎裂,翻身摔入坑中。
惠立已走到那個大坑前,向里掃了一眼。先前被孫普定殘殺在大坑裏的苗人屍首都已搬走,裏面暗紅一片,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惠立心頭一凜,扭頭喝道:“鳴皋子,你以生人血祭蚩尤碑,如此傷天害理,難道不怕報應?”
此時已是夕陽在山,暮色將臨。山風漸緊,吹得鳴皋子的道袍斜斜飄起,直如神仙中人,似乎隨時都會御風飛去。鳴皋子將手背在身後,仍是滿面春風,道:“大師,佛門以慈悲為本,但大師惟有小慈悲,卻無大慈悲,真令人失望。”丁甲諸人已被惠立殺盡,他卻似乎不以為意。
惠立喝道:“斬妖除邪,便是慈悲!鳴皋子,你休要花言巧語!”
鳴皋子一聲朗笑,道:“久聞密宗三聖威名,見面之下,乃囊寺剛而無柔,龍蓮寺柔而無剛,都還算名不虛傳,惟有金閣寺,惟有一‘笨’字可蔽之。”
惠立聽得鳴皋子出言譏諷,心頭更是惱怒。他一頓禪杖,喝道:“鳴皋子,你究竟是什麼來歷?”
鳴皋子臉上浮起一絲詭秘的笑意,道:“大師既然來到此處,難道還不知么?”
惠立藉助果毅的三神通,一路跟着無心而來。無心也算機靈,可是他做夢也想不到別人會以神通來追查,惠立只道能打那鳴皋子一個措手不及,哪知這鳴皋子卻似胸有成竹,早有準備,心中不禁忐忑,心道:“果毅的天眼通天耳通難道已經被那小道士察覺?不對,若已有察覺,也不會帶我們來這裏了。說不得了,還是及早動手,省得夜長夢多。”
他猛然間發力,禪杖一下插入泥中。惠立功力高深,禪杖入土足有尺許。一插入泥中,這禪杖上的銅環如同被大風吹動一般“嗡嗡”作響,惠立的大袍如吃飽了風的船帆一般鼓起。
這正是密宗曼荼羅四輪。曼荼羅為梵文“道場”之意,所謂四輪,為地、水、火、風四曼荼羅。惠立收了三個徒弟,正好布成這曼荼羅四輪。他僧袍一抖,心道:“果毅雖然稍弱,果誠果智的功力都大為不凡,這鳴皋子縱然身有青龍,我也足以匹敵。嘿嘿,密宗三聖,從此龍蓮寺除名,當以金閣寺為尊。”
他正在想着,丈許外的地上突然現出一道划痕,如同一個隱身人拖着根無形的長槍,直直向他迫前。惠立氣息一滯,心頭一緊,暗道:“原來還有這等好手!”
鳴皋子並沒有動手,來者自是鳴皋子的同伴了。此人功力到了如此境界,較自己也不多讓。他先前見丁甲諸人功底淺薄,頗存輕視,此時輕視之意盡去。但他自恃本領,兩手交錯,極快地結成大蓮花印,喝道:“唵波喃摩羅濕婆羅數索。”
只消這曼荼羅四輪轉動,不啻銅牆鐵壁,來者不論用的是附體術還是隱身術,都如泥足深陷,再難逃脫了。只見那道划痕到了惠立身前兩尺開外,忽地鏗然一聲,發出金鐵交擊之聲,一個人影忽地拔地躍起,地面卻仍無異樣。惠立知道此人的地遁術為曼荼羅四輪所阻,大為得意,大喝道:“哪裏走!”蓮花印一分,一掌向那人影拿去。這招“拏雲手”使得神完氣足,極有威勢。眼看五指便要觸到那人影,那人腰一折,惠立竟然抓了個空,心中不住暗贊:“好本事!好本事!”
這人正是孫普定。他以地遁術隱形進擊,沒想到欺不近惠立身前二尺,反被他逼得現形,亦是大為心折,心道:“這禿廝果然了得,師兄不要偷梁不成,反輸一帖。”他閃過了惠立一擊,心知以地遁術之類奇術雖能眩人眼目,但對付不了惠立,在空中一翻,已向後躍出丈許,雙手捻訣,口中喝道:“北方雷神,焜電使者,黑犬大神,九天煞炁。四極晶英,內纏玄炁,外守帥兵。左威右領,風伐火征。敕斬萬怪,馘滅千精。玉清敕下,火急奉行。謹召北方蠻雷焜電大神速起!”
無心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孫普定所用,竟然是正一教嫡傳正宗的召五方雷神咒,無心自己使出,也不會比孫普定精純。他看了一眼鳴皋子,鳴皋子卻面帶微笑,行若無事地看着,心道:“師父竟然把正一秘術私自傳授給外人!”
其實無心錯怪了鳴皋子。鳴皋子一派,本是道門天心派,這天心派亦是符籙分支,此時也納入正一教,孫普定是從鳴皋子之父學成的天心派召五方雷神咒。
孫普定身有玄武,玄武本北方之神,所屬正是為水,孫普定在五行雷中也只精修這門水雷術。咒聲方落,只聽一聲巨響,惠立身前一道閃電居然拔地而起,直衝雲霄。這個霹靂來得極是突然,震得灰塵大起。無心也被震得眼前一花,心道:“好厲害!我也沒這個功力!”
煙塵中,忽地傳來惠立的佛號。這聲佛號極其威猛,平地忽然捲起一道狂風,灰塵已被卷得乾乾淨淨。待灰塵散去,只見惠立站在當中,身前那枝禪杖卻已被熔成一灘銅餅,惠立的僧袍上也多了幾個破洞,但一張臉卻一下變得光潔如玉,等如換了個人。
惠立看了看那塊銅餅,重重向前踏了一步,喝道:“果誠來!”
惠立三個弟子中,果毅有天眼天耳他心三神通,果誠卻是功底最為紮實的一個。果誠聽得師父召喚,也踏上一步,站在惠立身邊,道:“弟子在。”
惠立道:“你來應付此人!”
他深知擒賊擒王之理。如今曼荼羅四輪已破,眼前這人功力非凡,但果誠尚可與之一戰,果智與果毅可擋住旁人,自己若能以雷霆一擊擒住鳴皋子,那便可竟全功。他主意打定,雙足在地上一蹬,人已騰空而起,直向鳴皋子撲來。鳴皋子此時臉上輕佻之意盡去,一臉凝重,雙手捻訣,直盯着惠立。
誰知惠立方才立起,身後突然有個人影如鬼魅一般閃過,一掌拍向惠立后心。惠立因為身後有果毅和果智二人,果智雖較果誠稍有不及,實亦不凡,果毅也不算弱者,因此半點也不防備,人剛躍起,此人一掌迫上,他待要回身,卻覺此人掌力之雄,竟較果誠猶有過之,心中一寒,眼角瞟去,卻見那人竟是果毅。
此時惠立已躲無可躲,大感絕望,心道:“我真是瞎了眼,身邊伏得這般一個內賊,居然惘然不知。”這一路前來,靠的都是果毅的三神通,怪不得這鳴皋子早有準備了。他將渾身勁力凝到後背,準備硬接果毅這一掌。平時只道果毅除了三神通外,法術武功都不算太出色,但此時只覺此人掌力陰寒如刀,實是平生少見的勁敵。果毅作偽之能,實在也是天下少有。
無心見惠立的一個徒弟突然向惠立出手,馬上想到:“果然是師父安排下的。”扭頭看去,果見鳴皋子重又露出微笑。原本惠立一師三徒,實力較鳴皋子與孫普定兩人只高不弱,便是連自己也上陣,仍然未必是惠立師徒的對手,只是見鳴皋子如此鎮定,已隱隱猜到。此時見果毅出手,他知道惠立已難逃這一掌之厄,心中一酸,不忍再看。惠立雖然對他頗有成見,但惠立終是有道高僧,他實在不忍惠立命喪此處。只是此時求情也已來不及了。
他只略一分神,卻聽得惠立一聲慘叫,身形一下定住,猛地轉過頭去。無心見他背心袈裟有個破口,一團黑氣凝結如刀,便插在惠立背心,驚道:“七屍化血神刀!”
這化血神刀是一門邪術,以內力凝成有形,則傷人於無形。當初無心小時,鳴皋子也曾傳授給他,但無心覺得這門法術實在太邪了,是以決意不用,哪知果毅竟然又使出這種陰險法術來。化血神刀在有形無形之間,中了化血神刀,雖無真實傷口,但奇經八脈盡傷,法術武功都再也用不出來,兩個時辰必死無疑。
惠立看向果毅,只覺萬念俱灰,道:“果毅,你,你……”卻不知還要說什麼話。果毅此時臉上已儘是笑意,長身一躬,道:“惠立大師,在下陳普壽有禮。這十多年來,多謝大師關照。”
惠立做夢也想不到鳴皋子竟然十多年前便已在自己身邊安下埋伏,心痛非常,這時聽得一聲慘叫,卻是果誠與孫普定惡鬥了一陣,見惠立受傷,稍一分心,被孫普定鐵尺攔腰劃成兩段,屍身也滾入那大坑之中。惠立怎麼也想不到,來時躊躇滿志,竟會落得這般一個結果,心頭一寒,慘然道:“宗真師兄,老衲真對不起你。入魔的,果然是老衲啊。”
鳴皋子淡淡一笑,道:“惠立大師,你想必不知道,我三師弟為何在你身邊伏得十多年吧。你金閣寺道術乏善可陳,得享大名,憑的只是辟邪相傳之力。辟邪亦是神煞,原本家父便打算,一旦六神未能搜齊,便請大師充數。沒想到十數年後,果然用到了。”
金閣寺有辟邪神獸,由歷代主持圓寂前相傳,這個秘密也是惠立在師父當年圓寂時方才知道。得了辟邪神獸,他自覺可傲視同儕,哪知亞德班欽與宗真身上雖無神獸,卻只憑苦修仍然居於己上,惠立心底一直有種不服。他是有道高僧,卻因這一嗔念不能去,以至於未能臻無尚境界,落得如此下場,心中悔恨,實無以言表。勝軍寺中,宗真說自己有入魔之相,當時還只道宗真在危言聳聽,此時才知道正是如此,以至於目盲耳聾,為果毅所騙。而六神中原先也有辟邪之位,晉葛洪《抱朴子》中即謂老子出行,左有十二青龍,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後有七十二玄武,前道十二窮奇,后從三十六辟邪。當初鳴皋子之父發現金閣寺有辟邪神,便讓三弟子陳普壽投入寺中,但陳普壽遠不及鳴皋子,十餘年來一無所獲。後來鳴皋子借田元瀚之力,調度九柳門在勝軍寺爭奪白虎神,不料因密宗三聖出現而失手,白虎神也不知去向,但鳴皋子卻發現勝軍寺中仍有一個與白虎神相去無幾的神煞在,因此才接連伏擊丹增與宗真,誰想到這辟邪是在惠立身上。
惠立喃喃道:“原來,我早就被你算計了。如此說來,宗真師兄也是被你所害了?好個陳普壽,哈,哈,哈!”
無心耳朵甚尖,聽惠立說是宗真被害,大驚失色,向前一步道:“惠立大師,宗真大師他……”
惠立怒道:“無恥妖邪!不要假惺惺了!”
勝軍寺中,無心來見過宗真后,惠立本打算讓果智送宗真回龍蓮寺,哪知一進門,卻見宗真氣絕身亡。惠立雖然對宗真有幾分妒忌,仍然極是悲痛。這房中除了無心,再無人去過,他只道是無心下的手。但當時陳普壽曾以附體術奪走宗真片刻心智,以他的本領,暗害宗真也完全可能。不論是陳普壽還是無心害死了宗真,他二人反正是一路,也一般無二。
陳普壽卻不否認,道:“好叫大師得知,宗真大師確為在下附體反殺術所傷。不過當時宗真大師重傷在身,且全無防備,不是在下能勝過宗真大師的。”
他的話中,滿是得意之情。惠立道:“好,好本事。”
他眉頭忽地一皺,陳普壽也不理他,向鳴皋子一躬身道:“師兄,馬上將這禿廝開膛取出神煞么?”他自己也是僧人打扮,卻稱惠立為“禿廝”。才一開口,聽得一邊有個年輕人道:“師父,求求闞道長饒了他吧。”
這是言紹圻說的。言紹圻全無道術,根本插不上手,而看眼前這些人的武功,一般也非自己所能夢見,只能躲在一邊看着。此時見惠立受傷倒地,陳普壽還說什麼要開膛取神煞,只覺得太過殘忍,不禁出言向孫普定求情。
孫普定正要說:“別胡鬧。”卻見鳴皋子面色大變,喝道:“當心!”陳普壽還不明所以,卻覺身子一輕,惠立不知何時立在自己身前,一把拎住了自己脖領。他嚇得魂飛魄散,心道:“這是怎麼回事!”還沒回過神來,卻聽得惠立大喝道:“善哉!”只是這兩個字吼得殺氣騰騰,一掌擊在他前心。這一掌有如排山倒海,陳普壽哪裏受得住這等大力,前胸肋骨盡已折斷,當時斃命。
惠立一掌殺了陳普壽,心中卻仍是詫異,心道:“是果智解去了我身上的咒術么?他難道也深藏不露,練成了這等本領?”
鳴皋子見惠立中了化血神刀,卻突然又站了起來,不由大驚失色。他懷疑的卻是無心,扭頭看去,卻見無心也是一臉驚詫。此事前前後後盡在他算計中,偏生惠立突然出手大出他的意外,耳邊聽得一聲喝,卻是孫普定與果智翻翻滾滾斗在一處。
惠立一掌殺了陳普壽,孫普定大感意外,提鐵尺撲上,忽然有個人擋住了他,定睛一看,乃是惠立另一個徒弟。他殺果誠也不算如何費力,果智顯然在果誠之下,自然更不在話下了。哪知交手兩招,便大吃一驚。果智出手,老辣沉雄,竟是遠在果誠之上,甚至隱隱比惠立更強。他迭遇險招,只覺勢頭不對,知道惠立身上化血神刀已除,鳴皋子已被惠立擋住,無心多半不會出手,現在幫得上手的惟有言紹圻。可是言紹圻不會道術,上來也是送死。他猶豫了一下,身側被果智掌沿一帶,半邊身子登時一沉。忽聽得無心驚叫道:“大師,宗真大師!”
聽得無心的叫聲,惠立和鳴皋子同時向果智看去。果智仍是果智,但他舉手投足間,活脫脫便又是一個宗真。惠立也大感詫異,雖然親眼見到宗真屍身,仍是叫道:“宗真師兄,真是你么?”果智與孫普定纏鬥,卻又沉聲道:“惠立師兄,老衲也生了機變,實是有愧。”聲音雖不是宗真,語氣卻是一般。惠立腦中一亮,心頭卻是一酸,眼中險些要落下淚來,心道:“原來如此。我對宗真師兄頗存妒忌,原來……原來他還一直守着我。”
原來密宗有轉世一途,可不墮輪迴。宗真死時,果智便在他身前。宗真死前知道遭到暗算,卻不知究竟是誰下的手,他心中也在懷疑惠立已墮魔道,因此用盡最後功力,附在了果智身上。但果毅隱藏得太好,宗真竟然也一直未對他生疑,直到惠立中了化血神刀,宗真方知惠立一靈不昧,出手救了他。
鳴皋子心中暗暗叫苦,抬頭看了看天。此時天色已晚,月已將上中天。他對無心道:“乖兒子,快幫我將這禿廝拿下了。”
惠立身有辟邪,縱然自己再喚出青龍,也未必能勝得他。可如果有無心的勾陳螣蛇相助,則擒辟邪易如反掌。哪知無心眼中茫然,也不說話,卻是搖了搖頭。鳴皋子心中惱怒,左手忽地捻訣,右手成掌貼在無心胸前,喝道:“斗轉星移,乾坤借力!”
他已準備強行催出無心體內勾陳螣蛇之力,再加上自己的青龍之力與惠立相抗。雖然如此一來,無心這個持國太子便要一命嗚呼,也已說不得了。誰知手剛一搭到無心胸前,卻覺隱隱有股力量與己相抗。這力量雖然不強,卻極其古怪,以鳴皋子之博,居然探不入內,也根本不知這是什麼。他大為吃驚,心道:“這小子,居然還練成這等本事!”心中卻猛地一翻,頓時想起當初自己在龍虎山上,無心出生,自己欣喜若狂,抱着無心的情景來了。
此時孫普定與宗真附體的果智相鬥,越斗越是心驚,只覺對手如長江大河,縱不能勝己,可再鬥上十天半月自己也不能勝得他。孫普定一咬牙,雙手一合,人向後疾退,一手捻訣,喝道:“壬癸坎水,玄武冥靈。鬥牛女虛……”
這也是召五方雷神咒,所召乃是北方使者雷壓。但他咒語未念完,卻見果智手一抬,掌中赫然出現長長一團烈焰。
正是大日如來金剛破魔八劍。宗真附身在果智身上,雖然十分功力使出的只有七八分,但果智的身體卻年輕力壯,較自己百歲之身氣血旺盛,竟能憑空幻出火劍。這一劍橫掃而過,孫普定嚇得魂飛魄散,口中仍是不停地念頌,只盼能在這火劍掃來之前念完。可是火劍一掃何等快捷,這召雷神咒卻羅羅嗦嗦還有一大段,多半來不及了。
正在這時,一個人大叫道:“師父!”卻是言紹圻猛地撲了過來,擋在宗真跟前。孫普定大驚失色,言紹圻全無道術,哪裏擋得住破魔八劍的威力,可是便是讓他離開也來不及了。
果智的火劍去勢更急,言紹圻直如飛蛾投火,這一劍橫過,已切入言紹圻前心。只消再一用力,連言紹圻和身後的孫普定兩人都是腰斬為二,果智卻是一驚,劍勢頓緩,獃獃地站着,眼中忽然流下淚來。
宗真一生不妄殺一人,這少年方才為惠立求情,他也聽在耳中,知道這少年心中頗存善念。此時失心傷了他,那是自己近百年中所做的惟一一件錯事,內疚之下,竟然已無法再運火劍。孫普定見宗真竟然停手不鬥,此時這召五方雷神咒已念完,他大喝道:“謹召北方水雷使者雷壓速至,唵棄伏曳薩婆訶!”
一道直直的閃電如利針般刺下,若是擊中果智的光頭,那果智的頭顱都要變成兩半。無心心中一急,雖然猜到這果智定是宗真附身,但離得甚遠,當中還隔着惠立,根本過不去。卻見果智兩手一合,人忽地跌坐在地,一道白氣從頂門百會處衝出,正迎上了劈下的閃電。一聲響,這道白氣霎時消散,果智身上卻毫髮無傷,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