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設奸計美酒溫情

第二十五章 設奸計美酒溫情

船上也早已看到海面上有人划近過來,立時有兩名水手走近船旁,俯着身放下一艘小舢舨來。

程明山先要司空玉蘭跨上小船,自己也跟着蹤起,落到舢舨之上,緩緩攀登上船。

站在兩名水手後面的是兩個長發披肩,長裙曳地的梅紅衣裙少女。

她們朝兩人躬身施了一禮,才輕啟櫻唇,鶯聲嚦嚦的道:“這位公子,姑娘,落水已久,請隨小婢先去換過衣衫,敝主人就在客艙恭候二位。”

程明山拱拱手道:“請問二位姑娘,不知貴主人如何稱呼?”

左首一個少女嫣然一笑道:“公子見到敝主人,自會知道。”

說完,領着程明山,司空玉蘭,並肩走去。

這艘大船,共分上中下三層,她們把兩人領入中層中間一間大艙,一直走到後面兩扇木門前面才行停步。

左邊一個少女道:“公子,請隨小婢到這一間來。”

她推開的是左首一扇木門。

右首少女推開的是右首一扇木門,說道:“姑娘請到這邊一間內更衣吧。”

程明山舉步跨入,左首少女也跟着走入,隨手掩上了房門,俏生走到程明山身邊,伸出一雙又尖又嫩的縴手,來替他解除衣衫,一面嬌柔的道:“小婢給公子寬衣。”

程明山吃驚的望着她:“姑娘這是做什麼?”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小婢奉敝主人之命,來伺候公子更衣的,公子一身濕淋淋的,脫下衣服,自然需要擦乾身,難道不要小婢伺候么?”

程明山被她說得俊臉一紅,忙道:“在下自己會更換的,不勞姑娘伺候,姑娘請到外面去等着吧!”

那少女頷首道:“敝主人交代小婢來伺候公子更衣,若是伺候不周,小婢就會受到處罰,還是讓小婢伺候公子的好。”

“不用了。”程明山道:“在下從不習慣別人伺候,還是自己更換的好,姑娘就在門外站一回,在下就換好了。”

那少女眉眼盈盈的看了程明山一眼,才道:“公子既然不需小婢伺候,那麼洗身木盆,就在布簾裏面,衣衫也都已放在几上了,公子請自己取用吧!”

說完,果然返身退了出去。

程明山輕輕呼了口氣,舉目打量,原來這間小房,敢情就是洗身用的,一張橫几上,果然放着一疊衣衫,鞋襪俱全,里首懸着一道布簾,掀開布簾,果然有一個大木盆,盛滿了清水。

程明山迅快脫了濕衣,在木盆中洗了一個澡,木盆邊上,放了一條新面巾,他匆匆拭乾身子,這一疊衣衫上面,是內衣褲,還有一襲天藍長衫,穿起來倒也甚是合身。

門口那少女輕輕叩了兩下門,問道:“公子衣衫更換好了么?”

程明山道:“好了。”

那少女推門而入,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嫣然笑道:“公子換上衣衫,風度翩翩,不輸我家主人呢!”

一面催道:“公子快坐下來,小婢給你梳理髮辮。”

程明山只得依言坐下,讓她給自己拆散髮辮,重新梳理,乘機問道:“你家主人也很年輕么?”

那少女雙手梳着髮辮,說道:“和公子差不多。”

程明山道:“你家主人姓什麼呢?姑娘總可見告了。”

那少女微微搖頭道:“小婢不知道。”

程明山微微一笑道:“那是姑娘不肯說了。”

那少女被他笑得粉臉一紅,急道:“小婢真的不知道我家主人的姓氏。”

程明山道:“姑娘是伺候你家主人的人,怎麼會連主人姓什麼都會不知道呢?”

那少女道:“我們平日都稱公子,沒有人說過他姓甚麼,小婢自然不知道。”

程明山奇道:“那麼也沒聽外面的人稱呼他什麼嗎?”

那少女低低的道:“外面的人也都稱呼他公子的,有一次……小婢好像聽到過……有人稱他……飛龍公子……”

“飛龍公子!”

程明山心中暗道:“這飛龍公子,好像很神秘,不知是什麼樣的人?”

一回工夫,那少女已把髮辮打好,說道:“好了,公子可以出去了。”

程明山跟着她走出木門,眼看右首木門還未開啟,就停了下來,說道:“我妹子還沒換好么?”

那少女粉臉生霞,低聲道:“通常女孩子洗身都會比男人家慢一些咯,公子請到飯廳上坐一回吧!”

程明山心中道:“原來這座大艙是他們的飯廳,方才進來之時,並未細看,這一打量,才發現大艙中果然兩排放着六張方桌,那就是說船上至少有四五十個人了。”

他隨便在附近的一張方桌旁移開一張長凳,坐了下來。

那少女只是垂手伺立。

程明山問道:“姑娘叫什麼名字呢?”

那少女粉臉又是一紅,俯首道:“小婢叫做杜鵑,那伺候姑娘的叫做杜蘭。”

剛說到這裏,右首木門開處,司空玉蘭手裏抱着小烏走了出來,她經過梳洗,一張臉出落得晶瑩如玉,更是清麗絕俗!(她一張面具,經海水一泡,早就失落在大海中了)

杜鵑道:“公子,姑娘,請到上面去了,我家主人已經恭候多時了呢!”

當下由杜鵑,杜蘭二人走在前面領路,走出飯廳,從右首一道樓梯登上第三層甲板,只見兩扇朱漆艙門,緊緊閉着,不見一點燈光!

杜鵑走進艙門,舉手朝門上輕輕一拉,兩扇朱漆艙門徐徐向兩邊分開,裏面是一紫紅絨線的門帘,從門帘縫中隱隱透射出燈光來。

杜鵑,杜蘭迅即並肩走上,一左一右打起了紫紅門帘,欠身道:“公子,姑娘請進。”

她們這一掀起門帘,程明山、司空玉蘭但覺眼前突然大亮,那間艙中不但燈光明亮而柔和,佈置得更是富麗已極,幾乎像是富貴人家會客的起居室。

船上當然不會十分寬敞;但正因為並不十分寬敞,要更顯得精雅高貴。

這樣的一間起居室,他的主人就可想而知一定是一位懂得享受的人了!

主人就坐在中間一張紫檀雕花木椅的綉披錦團之中,他現在已經站起來了,口中發出嘹亮而清朗的笑聲,拱着手道:“歡迎,歡迎,這真叫萍水相逢了,兩位快請裏面坐。”

程明山抬目看去,這人果然不過二十六、七歲,生得身材碩長,面如冠玉,唇若塗朱,兩道斜飛入鬢的濃眉,配着朗星般的眼睛,果然生得十分英俊,只是鼻若鷹鉤,和薄薄的嘴唇,使人一見面就覺得他是個胸有城府的人,稍嫌美中不足!

這貴介公子,不用說就是飛龍公子了!程明山慌忙迎上兩步,拱拱手道:“在下兄妹黑夜覆舟,差點和波臣為伍,幸蒙兄台寶舟經過,賜予援手,在下感激不盡。”

“哈哈!”飛龍公子打了個哈哈,說道:“兄台好說,方才兄台在海上大展身手,當真稱得上破浪乘風,兄弟不僅大開眼界,也不勝敬佩之至。”

程明山聽得大感驚異,自己以掌擊浪,但距離大船十餘丈遠,就已停住,如此茫茫大海,又在黑夜之中,他居然看到了,由此可見他目光該有如何敏銳了!

一面拱拱手道:“兄台誇獎,一個人到了危險的時候,自會奮起全力以求生存,在下是看到了寶舟,才全力划來罷了。”

飛龍公子含笑道:“二位快快請坐,兄弟已要她們準備了薑湯,替二位驅寒。”

三人分賓主落坐,立有一名身穿梅紅衣裙的少女端着兩碗薑湯送上。

飛龍公子一抬手道:“二位大概在海上已經飄流了不少時候,先請趁熱喝了薑湯,再說不遲。”

程明山、司空玉蘭也就不客氣趁熱把薑湯喝了。

程明山放下碗,說道:“在下叨蒙大惠,還沒請教兄台大號?”

飛龍公子微微一笑,說道:“兄台已經知道,何用再問?”

程明山方自一怔,只見一名長發少女一手托着一個木盤,送到飛龍公子面前,屈膝呈上。

程明山只見盤中放着血淋淋半寸長的一截東西,不知究是何物?

飛龍公子目光一抬,冷然道:“杜鵑觸犯禁律,本該處死,本公子看在二位貴賓份上,截去半根舌頭,這是最輕的懲罪了,要她來向二位貴賓致謝。”

那少女口中應了聲“是”,依然手托木盤,站起身退了出去。

杜鵑觸犯禁律,被他割去了半截舌頭,這麼說,木盤中那血淋淋的東西,就是杜鵑的舌頭了!

程明山聽得大為駭然!

杜鵑怎麼會觸犯他的禁律呢?程明山想到剛才自己問他稱呼,他說自己已經知道,何用多問?由此推想,那是杜鵑告訴自己,他叫“飛龍公子”這件事,觸犯了禁例了!

正在思忖之間,只見兩名黑衣漢子,挾持着臉色蒼白,長發披散的杜鵑,走到艙門口,杜鵑就在門口跪下,朝裏面盈盈一拜,仍由兩名黑衣漢子挾持着退了下去。

程明山看得臉色微微一變。

司空玉蘭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望着程明山低低問道:“程大哥,這是怎麼回事呢?”

飛龍公子神色自若,淡淡一笑道:“那是小事,值不得司空姑娘垂問。”

司空玉蘭聽得奇道:“公子怎麼會知道我姓司空的呢?”

飛龍公子大笑道:“姑娘是司空島主的千金,素有夷山一枝花的美號,只要是北海船上的人,何人不知,何人不曉,兄弟久聞司空姑娘芳名,恨無瞻荊之緣,今晚得識芳容,真是三生有幸。”

司空玉蘭看他目光直勾勾望着自己,不覺粉臉一紅,問道:“不知公子是那一座寶島的人?”

“非也。”飛龍公子含笑道:“兄弟只是偶而動了遊興,乘船出海,想看看乘風破浪,海天一色的景物而已。”

程明山已是感覺出這位飛龍公子絕非尋常人物,他說的乘興出遊,自然並不可靠,是以並未出聲。

司空玉蘭嫣然一笑道:“公子遊興不淺,也幸虧公子出遊,才把我們從海上救起,只是公子還沒說出你貴姓大名呢?”

飛龍公子看着她這一笑,有如百合乍放,嬌美絕倫,不覺看得呆了,朝她微笑道:

“兄弟賤名,不足污姑娘尊耳,倒是兄弟的外號,還算不俗,大家都叫飛龍公子,司空姑娘如不嫌棄,就叫兄弟飛龍公子好了。”

他人本不俗,這飛龍公子四字,倒也別緻得很。

程明山心中暗道:“現在你自己不是也說出來了,杜鵑說了你飛龍公子四字,你就要把她舌頭割斷,真是殘忍之至。”

司空玉蘭道:“飛龍公子,這名字果然雅得很,這是公子的外號,那麼公子也是江湖上人了?”

“非也。”飛龍公子瀟洒一笑道:“兄弟雖非江湖中人,但結交了不少江湖朋友。”

剛說到這裏,只見一名身穿梅紅衣裙的長發使女俏生生走入,朝飛龍公子躬身一禮,說道:“啟稟公子,酒菜已備,可以請貴賓入席了。”

飛龍公子微一領首,就含笑站起,說道:“二位是兄弟這次海上之旅的貴賓,此刻子夜已過,正是宵夜的時候了,兄弟特地吩咐廚房,整治了幾式粗餚,算是給兩位壓驚,二位請吧。”

他右手微微一抬,算是肅客。

這裏,靠里首四扇雕花長門中間的兩扇,徐徐開啟,裏面原來是一間精緻的膳室,兩名長發少女已在門口垂手伺立。

這問膳室略呈方形,應該是船上的中艙了。

左右兩邊是花格子窗,此時敢情夜色已深,垂下了紫紅絲絨窗帘,如是風平浪靜的大白天,打開窗子,可以遠眺海上景色。

前後都是四扇雕花長門,可以啟閉,這膳室後面,大概是這位飛龍公子的寢室了。

膳室的天花板,是金碧輝煌的彩繪,四周懸挂着四盞琉璃宮燈,燈光柔和而明亮,更顯得膳室富麗堂皇。

中間一張花梨木的八仙桌上,早已放着八盤精緻的佳肴,三副銀盞牙箸,和一壺美酒。

飛龍公子引着兩人走入膳室,一面抬手道:“司空姑娘請上坐。”

司空玉蘭道:“程大哥是我大哥咯,我怎好上坐呢?”

“哈哈!”飛龍公子大笑道:“司空姑娘是司空島主的千金,也是夷山島的公主,理應上坐,程兄和兄弟權充護花使者,能在左右相陪,已是深感榮幸了。”

程明山眼看飛龍公子一雙色眼,只是不離司空玉蘭身上,分明是對她十分傾心了,心中暗自不齒其人,聞言故意笑道:“小妹子,主人既是要你上坐,你恭敬不如從命,就坐到上首去吧!”

司空玉蘭咭的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果然移步走到上首坐下。

飛龍公子一抬首道:“現在該程兄請了,左首是賓位,程兄不用客氣,也請坐下來吧!”

程明山依言坐到左首,飛龍公子也在右首落坐,三人品字形坐下,一名使女立即手捧銀壺,給三人面前斟滿了酒。

飛龍公子舉杯含笑道:“兄弟先敬公主一杯,表示對公主的敬意。”

司空玉蘭道:“我不會喝酒。”

飛龍公子道:“兄弟這酒,是陳年玫瑰露,入口香醇,甜而不烈,就是不會喝酒的人,也不會喝醉的,公主不用怕喝醉了。”

“真的?”司空玉蘭聽他一口一聲叫她“公主”,覺得好玩,就舉杯和他幹了一杯,果然入口都是玫瑰花香,甜甜的一點也不像是酒,伺立的使女又給兩人斟滿了酒。

飛龍公子又舉杯朝程明山含笑道:“現在該敬程兄了,兄弟一向最喜結交江湖上奇才異能之士,程兄身懷絕藝,今晚海上萍聚,得識程兄,兄弟深感幸會,這一杯先干為敬,聊表寸意。”

他很會說話,也說得各投其好,使人聽來十分舒服,話聲一落,舉杯一飲而盡。

“公子好說。”

程明山忙道:“在下和小妹子飄流海上,幸蒙公子相救,這一杯理該由在下敬公子才對。”也舉杯一飲而盡。

飛龍公子笑道:“兄弟能和二位結交,真是快事,程兄以後不可再提什麼相救的話了,就是今晚不遇上兄弟這條船,以程兄的一身絕藝,也不可能隨波逐流,與波臣為伍的,何況這一帶島嶼甚多,只要等到天亮了,程兄縱然沒遇到船隻經過,也一樣可以找得到陸地,這是天假之緣,才要兄弟和二位相遇……來,兄弟再敬程兄一杯。”

他不待程明山開口,舉杯又把酒喝乾了。

程明山又只得和他幹了一杯。

飛龍公子含笑舉筷道:“公主,程兄請用菜。”

司空玉蘭、程明山舉筷夾着菜肴吃了一口,但覺甚是鮮美,卻說不出名堂來。

不,桌上七、八盤菜肴,做得色香味俱佳,卻一盤也不認識是什麼東西做的?

程明山看了司空玉蘭一眼,說道:“小妹子,飛龍公子雖說不許咱們再提相救之事,但咱們總是公子救起來的,咱們借花獻佛,理該敬公子一杯的了。”

司空玉蘭點點頭道:“程大哥說得對,公子,咱們敬你。”

程明山和司空玉蘭同時舉起了杯子。

飛龍公子看到兩人雙雙舉杯,心裏不覺暗生嫉妒,目光如刀,冷冷的盯了程明山一眼,但臉上卻立時堆起了笑容,慌忙舉杯道:“不敢不敢!公主天生麗質,是天上的仙女,敬酒如何敢當?再說程兄,兄弟對你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二位敬兄弟的酒,兄弟萬萬不敢當,兄弟喝,喝……”

他回頭朝那斟酒的使女說道:“來,給我斟上三杯,我陪二位貴賓喝上三杯。”

那使女依言斟好了三杯酒,飛龍公子舉杯如風,果然連喝了三杯。

玫瑰露雖然香甜清醇,但總是酒,喝了縱然不醉,也會微有醺意!

司空玉蘭真的不會喝酒,喝了兩杯酒,一張清麗如玉的臉上,隱隱泛起紅雲,紅得像桃花一般,嬌艷欲滴!

燈下看美人,本來就別有動人之處,酒後看美人,那就更動人得多。

飛龍公子俊臉也紅了,但他看到司空玉蘭那副又嬌又甜的模樣,一雙眼睛幾乎看得直了,只是不住的替她夾菜勸食,獻着殷勤。

程明山心中暗道:“看來此人分明不懷好意,只不知他如何存心?”

這一頓消夜的酒菜,不但十分豐盛,也賓主盡歡。

等到席散時,飛龍公子已經有了三分酒意,一雙眼睛更是對司空玉蘭大膽的灼灼直視,但他還是顯得十分殷勤,引着兩人回到前面起居室落坐,便有兩名使女奉上香茗。

飛龍公子朝一名使女問道:“司空姑娘和程公子二位是咱們船上的貴賓,我要你們準備的兩間客房,可曾收拾好了?”

那使女欠身道:“方才茱莉姐姐已經收拾好了。”

“那好。”飛龍公子回頭朝兩人含笑道:“二位方才在海上與風浪搏鬥,大概急需休息了,船上設備簡劣,只好委屈兩位將就着休息了。”

程明山忙道:“公子好說,咱們多蒙援手,已是感激不盡,能有容膝之地就可以了。”

飛龍公子大笑道:“兄弟說過,程兄不許再提感激的話,兄弟也不和二位客氣,請去安息吧!”

一面朝那使女吩咐道:“迎春,你領二位貴賓到客房去吧!”

那使女答應一聲,轉身道:“二位貴賓請隨小婢來。”

程明山、司空玉蘭同時站起,向飛龍公子說了句謝謝,就由那使女領着出了起居室,走下扶梯,回到第二層。

那使女走到左舷一道木門前面,伸手推開艙門,說道:“這是司空姑娘的房間,請入內休息吧!”

房門推開了,便可看到這裏是一個很精緻的房間,一張木床,鋪了全新的被褥,床前還有一幾一椅,雖然簡單,卻收拾得纖塵不染,在船上,能有這樣一個房間,已算是很不錯了。

司空玉蘭手中抱着小烏,卻沒有立即進去,腳下一停步問道:“程大哥住在那裏呢?”

那使女答道:“這船上,只有兩間客房,兩問客房一在左舷,一在右舷,位置相同,程公子的卧房,就在右舷了。”

程明山道:“小妹子,你快進去休息吧!”

司空玉蘭點點頭,舉步走入房中,隨手推上了艙門。

那使女又引着程明山繞到右舷,果然在同一位置,推開了木門,欠身道:“程公子的卧室在這裏了。”

程明山含笑道:“多謝姑娘。”

那使女臉上一紅,說道:“公子不用謝,請安歇吧!”

程明山舉步走入。

那使女道:“小婢告退了。”

隨手帶上了房門,轉身自去,這問房中佈置和司空玉蘭住的完全一樣,小几上點燃了一盞小巧的銀燈。

程明山方才在海上與風浪搏鬥,出了大力,此刻確實感到有些睏乏,當下也就脫下長衫,上床躺了下來。

但這一躺下,不覺想到飛龍公子行動詭秘,尤其目光灼灼,對司空玉蘭大獻殷勤,如今又把自己兩人分開安頓在左右兩舷,莫要對小妹子有什麼不利……。

想到這裏,不由得睡意全消,越想越覺得飛龍公子行跡可疑,不覺起了警惕之心,一面吹熄打火,悄悄跨下床來,穿上長衫,又悄悄推開了艙門,探首朝外望去。

這時風浪漸大,這條船船身雖大,但在大海上依然只如一片葉子,在浪濤之中,不住前後搖擺。

程明山目光一注,就發現離自己兩丈來遠之船近艙處,站着一個人影,另外后梢近艙處,也有一個人影貼着身子,站在那裏!

這兩人貼身而立,分明是在暗中監視自己的了!

程明山看得暗暗哼了一聲,伸手取出兩顆迴風子,揚手打了出去。

迴風子乃是酒仙游一瓢的獨門暗器,酒仙喜歡喝酒奕棋,他原是用棋子當暗器的,正面丟出去,可以划著弧形,在百步之外,取人身後穴道。

他把這迥風手法傳給了程明山,程明山身上當然不便帶着棋子當暗器,他用的則是石子,石子隨處都有,他身上自然不用多帶,但一二十顆石子是經常準備着的,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是大海上,就無法就地取材,帶在身上的石子,就派上用場了。

迴風子是迂迴取敵,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防不勝防,那兩個派來監視程明山的水手,自然在不知不覺中,被制住了穴道。

程明山藝高膽大,迴風子出手,人也跟着閃出了艙門。

他本待先去看看司空玉蘭;但繼而一想,飛龍公子是一船之主,如是有什麼陰謀,也是他主使的,不如先去探探此人動靜。

心念這一轉,立即一吸真氣,身形從左舷直飛而起,一下竄起三丈來高,越過第三層右舷,落到第三層的艙頂之上。

他身法何等快速,簡直就像一縷輕煙,等他伏下身子,俯首看去。果然不出自己之料,飛龍公子住的起居室門前,也有兩個彪形大漢,一手按着腰刀,對面站立,另外,右舷中段,也有一個人面向大海,貼艙而立。

不用說,要這些人站崗的目的,自然是怕自己前來覷伺他了!

如若他沒有什麼秘密,何用如此防範?

程明山手中早已準備了兩粒迴風子,但因在海上不易取到石子,自然要節省着使用了。

自己不從正面過去,起居室前面的兩人,就不用制住他們,因此只打出一顆迴風子,制住了站在右舷的那人,隨着身形輕輕飄落右舷,貼着船艙閃到起居室右首艙外,貼耳聽去。

只聽飛龍公子笑道:“姓程的縱然武功高強,但他方才喝了本公子的‘迷仙散’,此刻也已功力盡失,昏然入睡了!”

程明山聽得心頭暗暗一震,忖道:“他果然在酒中做了手腳,差幸自己和小妹服過解藥,十二個時辰之內,不懼迷香、蒙汗藥一類迷失神志的藥物,看來他果然存心不良了!”

只聽另外一個道:“公子還不知道,這小子內功極高,商老二用了比平常多一倍的‘入口倒’,還沒把他迷翻。”

程明山心下一怔,暗道:“會是竇金梁!”

他功運左食指,朝木板窗上輕輕點去,戳了一個小洞,立即湊着眼睛往裏望去。

中間紫雕花椅上,坐着的正是飛龍公子。

坐在他左首一把椅上的,那不是崆峒主竇金梁還有誰來?

右首椅上還有一人,程明山也不陌生,那是一身道裝,惡洞賓蕭道成。

飛龍公子微微一笑道:“入口倒不過江湖蒙汗藥而已,豈能和‘迷仙散’相提並論,此葯出自大內,中人一無所覺,只如喝酒微醺,但等一覺醒來,就會武功全失。”程明山聽得暗暗一驚,急忙暗暗運氣,要知他練的乃是“九陽玄功”純陽之氣,陽氣一經提升,立即諸邪不侵,這一運氣,雖覺體內稍有異樣,但卻瞬即消散,心下疑念也就打消了。

只聽飛龍公子接着道:“只是此人一身功力,頗不尋常,不知竇島主,蕭道兄可看出他的來歷了。”

竇金梁道:“屬下很少和中原武林人物交往,倒是不曾看得出來,蕭道長呢?”

“他自稱屬下”,聽得程明山不由一怔,忖道:“這飛龍公子,不知是什麼來歷?竇金梁居然會自稱屬下!”

蕭道成道:“這姓程的手中使的是一柄刀,但使出來的明明卻是一招極厲害的劍法,這招劍法,凌厲無匹,包羅萬家,就是當今各大門派的劍法,也瞠乎其後,極似……”

飛龍公子目光一凝,問道:“他劍法還超過當今各大門派之上么?”

蕭道成道:“是的,他劍招乍發,幾乎是天地之間風雲應變,莫可名狀。”

飛龍公子問道:“道兄方才說極似什麼呢?”

蕭道成道:“屬下從前聽先師說過,崑崙派有一招‘天地一劍’,奪天地之造化,窮劍術之玄秘,這小子使的,差可相似……”

“崑崙派?”飛龍公子詫異的道:“江湖九大門派之中,並無崑崙一派。”

蕭道成道:“是的,崑崙派早在百年之前,據說已沒有傳人。”

飛龍公子道:“這姓程的會是崑崙派的傳人么?”

蕭道成道:“這很難說,江湖上有許多門派,往往某種武學失傳已久,忽然又有人繼承了絕學,總之,這小子的那招劍法,絕非尋常武學,也絕非一般武功高強之士所能抗衡,屬下一柄鐵拂,就在他那一招劍下所毀,幾乎還被他劍鋒所傷。”

飛龍公子冷峻一笑道:“可惜他服下了‘迷仙散’;不然,本公子真想領教領教他這招劍法。”

竇金梁道:“公子準備如何處置這姓程的小子呢?”

飛龍公子含笑道:“蕭道兄方才把他這招劍法說得如此神妙,我想把他帶回去,讓郝元(即勞山通天觀主)瞧瞧,如果真是崑崙派那招‘天地一劍’,倒可以讓他把劍譜說出來。”

程明山聽得暗道:“郝元和他們果然有着勾結,聽他口氣,直呼郝元之名,似乎身份甚高了。”

竇金梁又道:“司空玉蘭,公子可要派人把他拿下么?”

“不用。”飛龍公子道:“司空姑娘就讓她住在船上好了,反正劉保祿和商老二都已被本公子擒下,咱們此去靈山島,不會有半點消息泄露,等本公子要司空靖歸降日月堂,就帶他們父女回去見過山主,以後的事,就由山主定奪了。”

程明山心中又道:“不知他口中的山主,又是什麼人?”

接着想道:“哦,劉保祿、商老二都為他所擒,那麼一定是囚禁在船上了,自己如能先把這兩人放出來,倒可助自己一臂之力了。”

只聽蕭道成道:“那姓程的小子,公子似乎該先把他擒下才好。”

“也不用。”飛龍公子含笑道:“他一覺醒來,武功已失,就讓他住在艙房裏好了,一個武功已失的人,又有什麼作為?”

說到這裏,回頭朝竇金梁問道:“竇島主,咱們大概什麼時候,可以駛到靈山島了?”

竇金梁道:“明午可以到了。”

飛龍公子道:“咱們先研究研究,如果中午駛近,島上早已發現咱們,你看司空靖會如何呢?”

竇金梁諂笑道:“公子親臨,司空靖還敢如何?他願意歸降,自然是好,若敢進出一個‘不’字來,就給他來個血洗靈山島……”

“不,不!”飛龍公子說了兩個“不”字,沉吟道:“本公子覺得應該由竇島主和他好言相勸,若是他執意不從,把他拿下則可,但絕不可傷了靈山島上一人,也可留個餘地。”

竇金梁諂笑道:“公子說得極是,他肯歸降自然最好了,不肯歸降,那就是叛逆了,屬下把這一點透露給他,就不怕他不就範了。”

“叛逆”,這不是說日月堂果然和官方有了勾結?

程明山終於豁然貫通了。泰山日月堂,原系前朝義民的一個秘密組織,但不知何時,卻給官家收買了。

他們支使通天觀主郝元,勾結勞乃通,用偷天換日的手法,由劉二麻子冒充菩薩,取得武林盟主的地位,再進一步暗算九大門派,使天下武林統通隸屬日月堂,實則也等於落在官家手中了。

難怪師父打發自己前去徐州,而且又沒說明此行任務,原來就是要自己在徐州發掘問題,敉平這場動亂了。

想到這裏,接着暗道:“飛龍公子既然暫時不對自己採取行動,自己何不將計就計,就假作功力全失,相機行事。”

當下就不再聽下去,悄悄退後,左手朝那漢子身後輕輕一招,把制住他穴道的“迴風子”,再以“縱鶴擒龍”手法,收了回來。

人也隨着飄然落到第二層的右舷,再以同樣手法,收回站在前艙和后艙兩名漢子身上的“迴風子”,才閃身回入房中。

掩上艙門,在床上盤膝坐定,再默運玄功,仔細檢查了一遍,覺得確然並無異處,並未被“迷仙散”散失真氣,才算放心,和衣躺下。心中只是盤算着明日自己應該如何應付這個危局?想着,想着,不覺朦朧睡去。

正在酣睡之際,只覺臉上似有什麼東西舔着,涼颼颼的有着麻麻痒痒的感覺,急忙睜開眼來。

耳中聽到“咭”的一聲輕笑,叫道:“小烏,好了,程大哥已經醒來了呢!”

程明山也看到了,司空玉蘭臉如朝霞,笑吟吟的站在床前,要小烏舔着自己臉頰,正待翻身坐起,但繼而一想,此時自己裝作未醒,正好和司空玉蘭交談。

一念及此,依然躺着不動,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小妹子,你莫作聲,先運氣試試,武功是否散失?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點頭和搖頭,也要輕輕的,不可讓人看出來了。”

司空玉蘭聽得大感驚奇,程大哥說的這些話,必有原因,造就趕緊站着運氣,過了一回,覺得沒有什麼,就微微搖了頭。

程明山繼續以“傳音入密”說道:“小妹子,從現在起,我要裝作失去武功的人,他們對你如果有什麼威脅的話,你務必忍耐,千萬要記住逆來順受這四個字。”

司空玉蘭人本聰明,自然想到這條船上,可能有變,她苦於不會“傳音入密”,無法和程大哥交談,但她一雙靈活的美眸之中,望着程明山,已經問出了問號。

程明山急忙以“傳音入密”說道:“小妹子,你不用多問,因為說起來千頭萬緒,一時也不容易說得清楚,你只要記住一點,不論發生何事,你都要忍耐,沒有我的暗號,更不可妄動。”

司空玉蘭目含疑惑,一面輕輕點了點頭。

程明山裝作睡夢初醒,打了一個呵欠,才倏地睜開眼來,笑道:“小烏,是你在吵我,啊!小妹子,你幾時來的!”

司空玉蘭給他方才一番話,聽得疑雲重重,那裏還笑得出來,一面答道:“我也才來一回,看你睡得很香,沒敢驚動你;但卻又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所以叫小烏舔你臉孔了。”

程明山笑道:“你為什麼不自己來舔我臉孔呢?”

司空玉蘭玉臉驟然一紅,羞道:“程大哥,你討我便宜,我不來啦!”

程明山含笑道:“你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告訴我呢?”

司空玉蘭咭的笑道:“你猜猜看。”

程明山道:“這個叫我如何猜得出來?”

司空玉蘭笑吟吟的道:“告訴你吧!這條船正在朝靈山島開去,大概中午就可以到了。”

程明山心中暗道:“果然中午就抵靈山島了。”

還沒開口,一名使女已經端着臉水,送進房來,說道:“程公子請洗臉了。”

程明山含笑道:“多謝姑娘。”

那使女道:“司空姑娘的早餐,也送到這裏來吧?”

司空玉蘭點點頭道:“是啊,我和程大哥一起吃好了。”

那使女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司空玉蘭悄聲問道:“程大哥,你發現了什麼呢?”

程明山以“傳音入密”,把昨晚之事,大概說了一遍。

司空玉蘭吃驚道:“程大哥,那該怎麼辦呢?”

程明山臉含微笑,仍以“傳音入密”說道:“你不要多問,我自有道理,到時你只要忍耐着,不可急躁,一切聽我口號就好。”

剛說到這裏,那使女已端着兩份早餐進來,在小桌上放好,便又退了出去。

程明山也就不再客氣,和司空玉蘭一同坐下,吃過早餐。

那使女又推門而入,躬着身道:“程公子、司空姑娘,我家公子請二位到上面去坐。”

程明山、司空玉蘭一同站起,隨着使女,由扶梯登上第三層。

剛走到起居室門首,飛龍公子已經含笑迎了出來,大笑道:“程兄、司空姑娘,昨晚睡得還好吧?”

程明山拱拱手道:“公子如此盛情招待,真教在下過意不去。”

飛龍公子大笑道:“程兄好說,二位是兄弟的貴賓,只是船上招待不周,二位要多多包涵才好。”

三人進入室中,分賓主坐下。使女端上來兩盅香茗。

這起居室兩邊的窗戶,均已開啟,此際海面上風平浪靜,一望無際,只遠處隱隱已可看到一點黑的影子,那自然是沿海的島嶼了。

飛龍公子伸手一指南首,含笑道:“司空姑娘大概可以看出來了,咱們大概中午時光,就可以抵達靈山島了。”

司空玉蘭道:“是啊,我方才也和程大哥說了,我們中午可以到了呢!”

飛龍公子臉上閃過一絲詭笑,說道:“令尊威名遠播,在下恨未瞻荊,待回還得借重姑娘之處,姑娘要多幫忙了。”

這話已說得很明顯,只是司空姑娘是個毫無機心的人,聞言依然含笑道:“這還用說么?我自然要給公子引見的了。”

飛龍公子笑了笑,端起茶盅,輕輕呷着,等他放下茶盅,目光一抬,朝程明山含笑道:“程兄身上,可有什麼不舒服么?”

“還好。”程明山故作不知,說道:“在下昨晚船翻落水,大概使力過度,今天一覺起來,四肢感到有些酸軟,沒有什麼不舒服。”

飛龍公子面現陰笑,點着頭,徐徐說道:“程兄沒有運過氣么?”

程明山道:“沒有,在下昨晚已微有醉意,上床就睡著了,方才還是司空姑娘的小烏把在下吵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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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開明月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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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設奸計美酒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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