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似真似假
丁淑芳一見裸體相呈,怎不驚得心膽俱裂,魂魄皆飛,但卻也氣惱得眥目皆裂,憤不欲生,不禁破口大罵!
悲天羅漢淫聲怪笑道:“小娘子不必氣惱,佛爺這就與你共參歡喜禪,讓你領悟什麼才是人生真諦,當你進入妙境時,桀桀!屆時恐怕………。”
他這一語未畢,倏聽一聲厲叱!
“無恥禿驢,看杖!”
“呼呼”杖風之聲,隨見凌空一道黃影,直劈而落!
悲天羅漢似沒料到果真有人,敢現相救般,怒目突睜,眉籠殺機,微一晃肩,已平飄丈余!
回首看時,這來的竟是傴僂老婦魏大娘!
悲天羅漢虎目中凶光如電,怒聲一哼,道:“適才佛爺,也曾送你仙丹一顆,救你一命,居然不念救命之恩………”
魏大娘似知對方武功了得,未待其說畢,也不答話,運杖加風,一杖杖勢若排山倒海般,攻了上去!
悲天羅漢一見,心火頓發,不躲不閃,反迎着來勢,一掌劈了出去。
只是,他這掌勢方出,勁道尚未用足之際,驀聽左側又響起一聲嬌喝,“打!”接着“嗖嗖”破空之聲,迎頭蓋臉而來!
悲天羅漢何等人物,聞聲即知是屬於銀針一類極小極細的暗器,這種暗器,說它厲害,談不上,但卻十分討厭,因為這銀針一發就是一蓬,一蓬就是十數根,若是有毒,就更可怕!
悲天羅漢武功雖高,聞聲卻不禁渾身一顫,似遇蛇蠍般,趕忙撤掌旋身,橫里一閃,斜退八尺!
穩身回首一瞥,竟是個十四五歲的小丫環。
這丫環非別人,正是小鶯,隨見她織掌雙揚,連聲暍“打!”,又是兩蓬銀針,漫天疾灑至!
小鶯隨手而發,施展的竟是“滿天花兩”暗器絕技!
悲天羅漢本沒料到來人年紀還輕,隨後一見,氣可大了,稱雄一世,想不到竟讓這麼個稚毛未退的小丫頭將他逼退!
當下怒吼一聲,地動竹搖,風雲變色,隨見他揚袖往空一揮,漫天銀針,頓時飄飛無影!
可是,一旁的魏大娘,卻又趁機揮杖致至!
老少二人,一個以杖,一個以暗器,左右牽制,兩面夾攻,且不與他正面為敵,忽東忽西,陰前倏后!
悲天羅漢一手托塔,一手應敵,雖不致為老少二人所趁,急切里卻也難奈二人何?只氣得他火焚心胸,咆哮加雷!
終於,悲天羅漢已衡量到魏大娘龍頭拐杖上的壓力大,小丫環的銀針暗器究竟不足慮!
於是,再也不顧小鶯的連聲大暍,飛身反朝魏大娘撲去!
這麼一來,情勢頓變,魏大娘那是敵手,三招未畢,已然手足無措,忽覺虎口一陣劇痛,龍頭拐杖已脫手飛去。
緊接着,厲風罩頭而下,眼看魏大娘就要濺血當場!
陡聽小鶯驚聲叫道:“哎呀!我家小姐那裏去了?”
小鶯前來,為的就是營救小姐,小姐不見了,豈不正好,那裏還有嚷之理?這當然是她急中生智,為救魏大娘一命!
因為,她也是魏大娘門人之一,是以冒險一呼!
沒想,悲天羅漢果然中計,其武功雖高不可仰,其智力,究竟不如中土人士來得聰明,要不,憑他一身能耐,怎會被這一老一少所困?
悲天羅漢回首一瞥,丁淑芳適才躺處,果然不見人影,待他再回身看時,魏大娘亦已拾起龍頭拐杖,與小鶯二人逃出七八丈外去了!
悲天羅漢至此,當真怒不可遏,立將手托小塔,往空一拋,小塔直升三丈,悲天羅漢舉掌隔空托着,居然穩立不墜。
眨眼間,塔中光芒暴漲,其色仍為五彩,耀眼生花,亮如白晝,十數丈內毫髮畢露,無所隱其形!
他是想借這光芒,尋找丁淑芳的下落!
忽聽無影叟遠遠叫道:“佛爺!佛爺!何事如此氣惱?”隨着叫聲,無影叟與鄱陽君主丁覇天,領着三數從人,奔進林來!
悲天羅漢一見鄱陽君主到來,究竟感到有些內疚,當下一招手,小塔仍落掌中,塔中光芒亦斂!
只聽他道:“適才君主千金,不肯賞臉,有心強之迴轉,又有些不便………”
遠遠傳來魏大娘一聲冷哼!
“哈哈哈哈”,鄱陽君主丁覇天笑道:“羅漢爺為此事,大可不必氣惱,老朽着小女向羅漢爺陪禮就是,由此出來不遠,即是小女閨房,來來!老朽領路!”
一行眾人,緩步出來,來至房中一看,房中空空如也,那有丁淑芳的影子?
在這同時,房子左側半里地的湖邊,卻有一條烏蓬小船,剛剛離岸,隨即快逾奔馬的朝湖心劃去!
船上載有一男二女三人,男的背艙而坐,仰首望天,船艙中則有一位雙十年華的少女,正在更衣!
這少女非別,正是適才驚駭失魂,痛不欲生的丁淑芳,而另一位少女,則是正在船后搖櫓的小鶯!
丁淑芳何以忽然到得船上,原來當她眼看恩師魏大娘與小鶯來救時,心中又歡喜,又害怕!
歡喜的是自身暫時不至受辱,而害怕的是二人決非悲天羅漢的對手,只盼爹爹早早到來!
芳心中正惶惶不安之際!
忽覺眼前一暗,身子已被人抱了起來,繼而耳邊風聲呼呼,轉眼已奔出十七八丈,出了竹林。
丁淑芳抬眼一臀,救她的竟是個三旬上下的漢子,臉色蒼白,身着青衣,與魏大娘形容的人一模一樣!
丁淑芳芳心一動,再次凝目端詳,見漢子眼中精光如電,顯示出其內功修為,定然非凡。
只是一張,白滲滲的,太過嚇人,嘴上更不該蓄着幾根老鼠鬍子,迎風一動動的,看着極不順眼!
丁淑芳既知對方武功不弱,且有相救之恩,何況又裸身被對方抱着走,縱然其貌不揚,丁淑芳也準備委身相待,只不知對方是否已有家室!
瞬息后,已抵丁淑芳的香閨外,陡聽一陣哈哈大笑,起自竹林中,竟是鄱陽君主的笑聲!
丁淑芳聞聲大喜,忙叫道:“家父已然到來,壯士請………”
她這一語未已,竹林邊傳來小鶯的輕聲驚呼………
於是乎!三人疾朝湖邊奔去!
船上,丁淑芳在那漢子一陣推揉活血下,恢復如常,更衣畢出得艙來,卻見那漢子面向船外而坐,仰首望天!
丁淑芳遂福了福,輕啟櫻唇,道:“承蒙壯士義伸援手,小女子深銘肺腑,大恩不敢言謝,尚祈賜示尊姓大名?”
那漢子頭也不回的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人之常情,何必通名報姓!”漢子嗓音粗啞,彷彿有意壓着嗓子般!
丁淑芳道:“壯士何以如此吝惜,總不至令小女子連恩人的姓氏也不知?”
漢子一嘆,道:“相逢何必又相識,相識則難免知底蘊,勢必索然無味,一旦若是敵對之人,又當如何?倒不如不知的好!”
丁淑芳早已料到對方必是屋頂投石,掌擊恩師魏大娘之人,然而,對方投石,其目的仍然為了替地解圍,說起來還是對她有恩!
遂道:“壯士乃正義之俠士,既蒙一再援手,小女子豈能毫無情義,以怨報德,縱合真是敵對之人!小女子亦可與家父面前說項,雙方化千戈為玉帛,豈不是好,不知壯士心意如何?”
那漢子聽后,似微有所動,但仍堅持的道:“不必了,還是請送我登岸吧!”
丁淑芳聽對方出言如此絕決,心中不禁一酸,忽而熱淚盈眶嚶嚶啜泣起來,久久方道:“壯士莫非視小女子為賤女人乎?”
“哦!姑娘會錯意了!”那漢子立加解釋道,道:“在下以為,縱然令尊首肯,令師怕也不肯放過在下呢?”
“壯士怎知那一位是小女子的恩師?”丁淑芳驚奇泣訊!
“不是那位傴僂老婆婆魏大娘嗎?”
驀地,丁淑芳伸手一扳漢子肩頭,彷佛是要將對方身子,扳轉過來般,可是這一扳,竟扳得漢子“哎喲—”一聲痛叫,急縮肩頭!
丁淑芳一聲驚叫!
“原來是你!”
那漢子似已知被識破,無法再瞞,遂轉過身來,伸手臉上一抹,露出本來面目,乾脆直言道:“不錯是我,我不叫祝欺仁,我就是竺瑞青!”
“竺瑞青?哦………”丁淑芳一驚,花容失色!
“啊!老天,竟是你這採花………”船后搖櫓的小鶯,也驚駭得叫了起來,險險罵出採花淫賊四字!
這人是竺瑞青嗎?一點不錯!
他受傷敷藥后,躺睡床上,聽說鄱陽君主夤夜駕臨桃源,豈肯錯過這大好機會,一探原委。
待丁淑芳一走,竺瑞青立即起身,換上原來的青衣!
當日於雁盪山中,萍兒以人皮面具罩臉,嘻笑怒罵了他一頓后,竺瑞青就將人皮面具取了回來!
此刻,恰好派上用場,遂戴上人皮面具!從後窗鑽出,尾隨而去,丁淑芳空場上看到的人影就是他。
當他發現廳中人有無影叟在座,心中已知大概,顯然這鄱陽君主已歸附無門島島主龍升天了。
同時,他也慶幸此次收穫不少,竟讓他發現了個手托小塔的番邦野僧,隨見番僧對丁淑芳恣意戲辱,他本欲不管,卻因丁淑芳待他不薄,為聊報知遇之恩,遂投石以驚番僧。
誰想,卻因此將傴僂老婦魏大娘給招上屋頂來了,竺瑞青一見是她,立即聯想到肩頭上的傷痛,不由不怒火高燒,遂也趁其不備,突施猛襲,欲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魏大娘縱上房來,先不見人,猝然遇襲,忙揮杖相抗,然而,錯眼不見,暗襲人影,倏然無蹤!
魏大娘極端自負,那曾見過這等快捷無倫的身法,心中一驚末已,后心上突覺厲風疾襲,欲避已然不及!
“蓬!”的一聲,只打得她心血狂涌,眼冒金星,一時那裏還穩得住勢子,立隨破瓦落了下來!
竺瑞青心知廳中人俱都十分了得,自己人單勢孤,且不是該現身的時候,遂不再耽擱,急急抽身而退。
隨後,又怕人疑心到他,遂縱至湖畔,投石水中,偽裝借水而遁,使人不知其仍在島上。
當他越過小山,掩回至丁淑芳香閨時,忽聽丁淑芳在竹林中呼救之聲,遂又掩身進入竹林,趁彼等不注意時,悄沒聲的將丁淑芳救出。
此刻,處身湖上,他表明身份的目的,是要丁淑芳對他斷絕一切旖念,因為他有恩於丁淑芳,相信丁淑芳不至害他!
不想,恰在此時,湖面上忽然飄過來一縷歌聲!
“高山常青,湖水常藍………”
船后小鶯立即接口唱道:“芳香滿桃源………是那一位寨主當值?”
“嘩啦!”一聲水響,一艘快艇,斜里破浪沖至,船首站着一位五旬老者,手執一面黃色小德。
只見他小搖一揮,快艇戛然而止,老者畢恭畢敬的朝丁淑芳抱拳一禮,道:“原來是二公主,蒼龍寨寨主黃賓這廂有禮!”
丁淑芳道:“黃寨主似非當值,此來何事?”
那自稱黃賓的老者道:“頃得君主令諭,有刺客夜入桃源,且被其潛水而逃,諭命四寨人馬,全部出動捕賊,惟恐驚了公主,尚祈速速回船!”老者口中說著話,雙眼卻精光灼灼的,不時瞟向竺瑞青,暗地打量。
竺瑞青一見老者目光灼灼似知底蘊,深恐適才報名時,已被老者聽去,心中咚的一跳,深悔不該向丁淑芳透露真實姓名,此刻若然動起手來!他卻不定穩操勝負,因為這是湖中,四面水天相連,不比在陸地上,他雖說也略諳水性,卻怎比得上,終年在水上稱覇的人?
竺瑞青心中方在暗打主意,卻聽丁淑芳道:“我也是出來追賊的,有什麼消息,遂報我知,去吧!”
老者一聽,忙行了個禮,小搖一指,快艇立即掉頭如飛而去。
丁淑芳眼送快艇走得沒了影子,方回首竺瑞青盈盈一笑,道:“祝公子所為,似與傳說不符,其中或有出入,既然如此,小妹送公子登岸就是!”
竺瑞青心中大喜,忙連聲道謝,隨道:“小弟初至貴地,不知與令尊有何過節,姐姐若肯見宥,尚祈一併賜告!”
竺瑞青這一聲姐姐,叫得十分親熱,丁淑芳聽得甜蜜蜜的,渾身自有一股說不出的舒爽!
只是,竺瑞青所問的,卻使地難以回答,不禁柳眉一蹙,幽幽嘆道:“這其中因果,小妹確也不知,待小妹返島,向家父探訊明白后,再設法通知公子就是!”
竺瑞青明知鄱陽君主已歸附無門島島主麾下,這一問,不過是試探丁淑芳的為人,如今一聽,也着實感動,遂道:“姐姐如此對待小弟,實使小弟感激不盡!”
丁淑芳微微一笑道:“公子若如此說,小妹也不知該如何謝公子了,這些虛偽的客套,還是免了吧!”
隨見她回身艙中取出兩隻玉杯,各斟了小半杯酒,遞一杯給竺瑞青道:“這裏去岸已然不遠………“相見時難別亦難………”小妹藉此一杯水酒,預為公子祈福,但願公子賞臉!”
丁淑芳說畢,微一仰首,將酒飲盡!
竺瑞青看那杯中酒,雖然仍是那極烈的“千日醉”,但卻只有淺淺的小半杯,遂沒放在心上,仰首一飲而盡,道:“謝謝姐姐………”
一語未已,驀覺頭暈目眩,渾身發軟,心中一驚方起,眼前已覺一暗,頓時倒了下去。
三魂渺渺!七魄悠悠!
也不知過了多久,竺瑞青二次蘇醒過來時,只覺喉乾舌燥,頭痛欲裂,極端痛苦中睜開眼來。
只見四面一片漆黑,猝然間伸手難見五指,而身子下面,卻又冰冷堅硬,如同睡在一塊鐵板上。
竺瑞青只道已進入酆都城,不禁大大的吃了一驚,慌忙坐起揉揉雙眼,慢慢的習慣於周遭的黑暗后,方始看出,原來處身一間陰冷潮濕,無門無窗,不見一絲天光的石室中。
這一驚更非小可,他彷彿在做夢,卻又似夢非夢,但卻不知何以突然被囚這麼間石室中!
雙手揉着左右太陽穴,以止欲裂的頭痛,靜靜的追思昏前一切,一點一滴的從頭想想………
終於,他想到了丁淑芳給他的那小半杯“千日醉!”
第一次,他也曾一口喝下一滿杯,當時雖醉了,醒后卻絲毫不覺痛苦,這一次他只喝了小半杯,卻如此難以忍受,顯然酒中有鬼!
可是,自己曾對丁淑芳一再義伸援手,她何以還要陷害,難道這其中還有更大的原因,逼使她不顧一切的以怨報德嗎?
至此,竺瑞青不得不對丁淑芳括目相看了,其一舉一動,看似豪爽,無不有巾幗之風!……
誰知,她竟是個工於心計的蛇蠍美人!
自從來到鄱陽湖,老化子萬鐵皮沒見着,卻因為臭嘴化子的出現,使他遭遇到一連串的不幸。
這真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思來想去,竺瑞青越想越惱火,越想越悔恨,歸根結底,他不該不聽臭嘴化子的忠告,自泄身份。
咎由自取,怨得了誰?其原因還是太過相信丁淑芳的原故,不禁對丁淑芳深深的恨上了!
正當其時,忽聽頭頂上傳來極輕微的爭執聲,因爭執的漸趨激烈,聲音也隨之越來越大!
竺瑞青凝神一聽,隱隱約約可聽到一些斷句!
“………不准你再說!………”赫然是傴僂老婦魏大娘的聲音!
“師傅!你………不能放………”
竺瑞青心中一怔,因為他聽出,這聲昔正是丁淑芳的!
“哼!若是……為師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
“師傅!只求你一次,以後………”
“不行!為師決不………”
“師傅不該從我手裏………”
“霹拍!”兩聲脆響,想必是丁淑芳捱了魏大娘兩記耳光,但卻沒聽丁淑芳呼痛,不知是不敢,還是不屑。
又聽魏大娘的聲音厲叱道:“孽畜!你眼睛裏還有師父嗎?”
“師傅!你老人家假如真的不肯答應放手,徒兒也沒臉再活在世上,只有一死以謝恩師!”
“噗通!”似有人摔跌的聲音。
隨聽魏大娘尖聲怪叫道:“賤婢,你竟敢以死作要脅,為師這就與你見君主,有種你………”聲音隨即越來輕輕,轉眼寂然!
從她師徒二人的對話中,竺瑞青聽比丁淑芳似在向魏大娘求情,饒恕一個人,只不知是個什麼人?
若然是為他求情,這其中顯然又有問題了:丁淑芳即使計將他迷倒,事後又為他求情,前後豈不矛盾?
定然不會是他!不是他!
可是,不是他又是誰呢?丁淑芳居然不惜一死!
霎時間,竺瑞青心中千頭萬緒,一時也想不出所以然,且越想越亂,乾脆不去想她,自行盤坐,運功調息!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鐵練聲響起自頭頂,隨着“格格!”之聲,射進來一縷光亮。
竺瑞青仰首一瞥,頭頂上現出個四尺來寬的方洞,洞口火光下,出現丫環小鶯那小瞼蛋!
小鶯目光灼灼,一見竺瑞青已然蘇醒過來,立郎輕聲叫道:“公子快上來………公子快上來………”
竺瑞青一聽,又驚又喜,小鶯叫第一句時,他還真有點不敢相信,接連兩句,已再無可疑!
經過了這一陣調息,竺瑞青頭痛全消,功力盡復,於是,就坐姿腰腿鑽勁,猛然一挺,穿洞而出。
小鶯一見他縱上,慌忙將火把熄滅,道:“公子請隨小鶯來!”
竺瑞青隨着小鶯身後,走進一條甬道中,行行重行行,約莫頓飯工夫,方才離了甬道。
竺瑞青奔出一看,天空中明月皓潔如銀,正是子夜時分!放眼四下一掠,眼前一片竹林!
敢情又回到了桃源島!
即聽小鶯急急叫道:“公子快快!小鶯已為公子備下了小船一隻,這就送公子離島,遲則恐不及也!”
竺瑞青默然不語,緊隨小鶯來至一處,岸邊早已繫着一隻小舴艋,小鶯解纜一躍而上,竺瑞青也隨即躍登!
小鶯更不怠慢,揮漿如飛,小船疾若奔馬,不大工夫,已將桃源島遠遠拋在船后逐漸模糊不見。
至此,竺瑞青終於忍不住問道:“小鶯!你為什麼要救我!”
小鶯聞問,眼中立時淚光映動,盈盈欲滴,可是雙手運槳,絲毫不緩,隨聽她幽幽說道:“小姐待小鶯,親如手足,小鶯不忍見小姐被人誤會,以怨報德,何況,這事錯在小鶯!”
竺瑞青不解的道:“誤會!”
小鶯道:“一點不錯,正是誤會,昨夜那酒,是小鶯一時驚慌,錯取浸有烈性蒙汗藥之酒,小姐事先亦不知,與公子飲后,雙雙迷倒………”
“居然有這種事?”竺瑞青微有不信!
小鶯也沒加反駁,繼續道:“小鶯正感驚駭莫名,不知所措之際,恩師魏大娘恰好趕到,她似乎已認出公子就是擊傷她的人,怨憤萬分之下,當場就欲將公子踢落湖中………”
竺瑞青一聽,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正當她抬腳欲踢時,忽然改了主意,自言自語的道:“他使老娘丟人,老娘如今將他擒回,豈不挽回了自己的面子!”所以,就將你載回,囚於死牢中!”
竺瑞青心中暗叫僥倖不已,昏后一旦真被拋落湖中,那得還有命在,這臭皮囊怕不早就餵了王八啦!
隨又聽小鶯道:“小姐醒來得知此事,驚駭欲絕,痛不欲生,立即往求恩師,請師父將公子放走,師父堅持不允,且大發雷霆,將小姐抓往鄱陽山,面見君主,君主一旦得知公子就是竺瑞青,事情將更不可收拾,小姐縱死,亦難瞑目………
“是以,小鶯趁夜將公子救出,目的是要澄清小姐的清白,莫使公子因誤會而懷恨我家小姐!”
竺瑞青至此,恍然大悟,原來這其中還有這多曲折,小鶯若不將情由說出,他真以為了淑芳是個專工心計,無情無義的蛇蠍美人呢!
面對這十四五歲大的丫環小鶯,竺瑞青心中也不由至為欽佩,深明大義,用心良苦,誠然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天色微明時,小鶯已將竺瑞青送至原來落船處,竺瑞青一再深致謝意,方始躍上岸來。
就在他與小鶯揮手而別時,忽然想到小鶯返回桃源后,若被魏大娘獲悉,是她將自己救走,豈肯饒恕她,可能因此送掉小命!
竺瑞青心忖及此,忙叫道:“小鶯!小鶯!你回去如何交待?”
小舟已離岸十來丈遠,卻見小鶯頭也不回的道:“只要公子對我家小姐獲得諒解,小鶯縱死何恨?別矣!”
竺瑞青猛吃一驚,若然真如小鶯所說,小鶯之死,豈非是他所累,而且是這麼個可敬可佩的小姑娘!
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於心何忍,太自私了吧!……
竺瑞青心念及此,立即揚聲叫道:“小鶯!小鶯!你回來,我們慢慢商量!”
竺瑞青呼聲雖高,小鶯卻似充耳不聞般,少時,已逐漸的消失於白霧迷漫的湖面上。
竺瑞青痴立岸畔,遙望逐漸消失的舟影,心頭湧起萬千感慨,且有說不出的悲傷與痛苦!
他彷佛已看到小鶯在咬牙忍受着一切酷刑,又彷佛已看到她毅然引頸受誅,劍光一閃,身首異處!
那血淋淋的人頭,隨波而來,直滾到眼前,且朝他叫道:“都是為了你呀!都是為了你呀!”………
一切!是那麼逼真,使池心痛加絞,熱淚泉涌!
XXX
“你怎麼啦!看了迷嘛!”
竺瑞青痴想失魂中,突聞語聲發至耳旁,心中猛吃一驚,橫里一邁,跨出八尺,急急回首一瞥!
原來竟是臭嘴化子,不知何時已來至身後,他居然絲毫不覺,遂忙掉頭,用袖抹去臉上淚痕。
“臭嘴化子早就看到了,何必如此掩掩藏藏,不過,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不像娘兒們,動不動哭哭啼啼………”
竺瑞青猛然一喝,道:“都是你,現在又來尋人開心!”
他這一喝,十分突然,竟把臭嘴化子嚇了一跳,那裏還敢羅嗉,忙道:“小俠也別埋怨了,臭嘴化子在這兩天兩夜,專候大駕,一步也不敢稍離,兩晝夜未眠未食,又飢又困,來來,我們先找個地方談正事!”
竺瑞青看他那神情,果然十分狼狽,所言似非危言聳聽,顯然事非尋常,遂問道:“令師現在何處?”
臭嘴化子探首四下一瞥,道:“此非談話之所,請隨我來!”
“咯咯咯!”一聲鳥叫,綠鸚鵡,問道:“笑鸚!大黑馬呢?”
“在那邊!在那邊!”
竺瑞青也不急需坐騎,只要有着落就好!
可是,臭嘴化子一見綠鸚鵡,就不由眉頭一鎖,道:“眼看天色馬上就大亮了,小俠帶着這隻鳥兒,豈不招人注目,還是放它在天空中跟隨的好!”
這話不無道理,竺瑞青遂關照綠鸚鵡,在天空中跟隨,未經招喚,千萬不要下來。
臭嘴化子領着竺瑞青,又回至饒州城,繞城外來至南門,沿官道走出半里地,來至一座牆高尋丈的圍牆外!
臭嘴化子眼看四下無人,方縱身越牆而入!
竺瑞青緊隨縱入,見園中蒿艾齊腰,竟是一座荒蕪已久的廢園,只是,在園的北角上,卻有茅屋一間,似搭蓋不久!
竺瑞青隨着臭嘴化子進入茅屋,見屋中尚稱整潔,只無家私,但卻有水缸,儲有清水,並有卧具!
鼻嘴化子取過清水,又在破卧具中翻出一包乾糧,在地上一坐,道:“小俠也請先用些吧!臭嘴化子若不先吃點,連說話也沒力氣了!”
竺瑞青有心挖苦,遂道:“開玩笑倒有精神!”
臭嘴化子暍着涼水,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些,道:“說實話,我是害怕一旁有人埋伏,那裏是存心開玩笑,臭嘴化子這些日來,真是有苦無處訴,打落門牙往肚裏吞!”
竺瑞青微微一凜,道:“什麼事這般嚴重,令師呢?”
“可不就為了家師,他老人家千不該萬不該,跑到鄱陽湖來!”
“為什麼?”竺瑞青的語氣也有點緊張了!
臭嘴化子凄然一嘆,道:“為什麼?問得好!這也是臭嘴化子多日懸疑,剛剛獲知不數日的消息!”
竺瑞青見他始終沒扯正題,微慍道:“你倒是趕快說呀!”
臭嘴化子道:“半月前,家師與我臭嘴化子,路經萬洋山中,偶遇一位白髮黃衫老者,行動鬼祟,看不見他的面貌……”
竺瑞青心中一怔,腦海中立即映現人妖黃衫艷那白髮蓋臉的黃衫人影,臭嘴化子說的,可能是她!
臭叫化子又道:“家師似知此老非正派中人物,遂命臭嘴化子暗地跟蹤,一探究竟,家師則先行到鄱陽湖來………”
“說也慚愧,臭嘴化子非但沒能探出那黃衫老者一點兒蛛絲馬跡,且被老者戲耍得不亦樂乎。
“最後,乾脆連人也追丟了,臭嘴化子汗顏無地,慚愧欲死,只得打道鄱陽湖,尋找恩師………”
竺瑞青曾見過臭嘴化子的一身武功,十分了得,亦非等閑之輩可比,黃衫老者竟能將他戲耍得不亦樂乎,定是人妖黃衫艷無疑!
心中暗道:“你臭嘴化子長得不夠俊俏,要不你恐怕已做了人妖黃衫艷胯下之俘,如今連老命都沒了!”
臭嘴化子繼續道:“可是,臭嘴化子到得鄱陽湖,四處一打聽,那裏有恩師的下落?鄱陽君主丁覇天之交,一劍震江湖丁士遂,與恩師曾有八拜之交,乃義結金蘭的異姓兄弟,只是臭嘴化子緣慳一面,始終未得拜識,總以為恩師定在鄱陽山上。……”
“那知,臭嘴化子打聽之下,方知一劍震江湖,早在三年前,已然仙逝,駕鶴西遊,至此,恩師音訊渺然,竟爾失蹤了!”
“失蹤了!”竺瑞青脫口驚呼,老化子萬鐵皮一身武功,非同凡響,闖蕩江湖數十年,居然失蹤了,誰敢相信?
臭嘴化子立現一臉沮喪之色的道:“臭嘴化子也不信家師會得失蹤,遂喬裝改扮,混入鄱陽君主所轄匹水寨的蒼龍寨中,化了整整四天的工夫,終於得到了恩師的消息………”
原來,一劍震江湖丁士遂,與老化子萬鐵皮,雖是異姓兄弟,卻親同手足,較之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尤過之無不及!
老化子萬鐵皮一別中原十易寒暑,再來時,已是人鬼殊途,他相約竺瑞青到此相會的目的,是欲以拜兄在江湖上的威名盛譽,以助竺瑞青一臂之力。
並以鄱陽為根據地,齊集武林中正派中人物,群起與黑道魔頭無門島主龍升天決一死戰!
如今,一旦得知老哥哥棄他而去,頓時悲憤欲絕,痛不欲生,終日借酒澆愁,手不離杯。
鄱陽湖之“千日醉”,乃湖中特產,酒性之烈,遐邇知名,老化子借酒澆愁,卻變成了愁上澆愁。
於是乎沮喪,頹廢,日以繼夜的沉弱與醉鄉中,已不復記憶身處何地,以及此來的目的!
臭嘴化子一日獲悉恩師在湖中鄱陽山上,心中更為驚訝!何以他們要隱瞞恩師的消息,不讓人知,其中有何原因?
又過了兩天的工夫,方讓他偵知,敢情鄱陽君主丁覇天已歸附無門島島主龍升天了!
他名為招待老化子萬鐵皮,其實是將他軟禁在鄱陽山中,其目的是等候竺瑞青到來,一併擒住,獻之無門島島主以邀功!
臭嘴化子將各節說畢,最後沮喪萬分的道:“臭嘴化子得悉一切,不禁驚魂離舍,噤不能言,有心想冒險偷入鄱陽山,私晤恩師,以便告之原委,卻恨生來不識水性,湖中又戒備森嚴,要想以船偷渡,根本不可能,萬般無奈,只得偽裝瞎子,於要道上專候小俠大駕,再為籌思對策!”
竺瑞青聽畢,方知老化子萬鐵皮現在湖中鄱陽山上,被鄱陽君山主丁覇天軟禁而不自知,心中可也吃驚不已!
但他卻也奇怪,目前臭嘴化子何以要他偽裝不識武功,捱打受氣?
竺瑞青眉頭方蹙,臭嘴化子已洞燭機先,未待相訊,即道:“小俠有所不知,據說鄱陽君主丁覇天盡得其父所傳,掌中一柄劍,有青出於藍勝於藍之概,且麾下高手加雲,其中不乏獨腳大盜,黑道魔星。
小俠之名,已然驚震寰宇,無人不知,一旦得悉小俠到來,勢必千方百計勸誘小俠上鄱陽山。
臭嘴化子既已得知前情,定然不容彼等稱心如願,申此麻煩也接踵而至,山上戒備自也加嚴,很可能將恩師移置暗室,隱藏起來,營救豈不更增困難,一旦弄巧成拙,臭嘴化子還怕恩師一命難保!”
竺端青不以為然的道:“那你可就錯了!前日那少年不是丁覇天的三公子嗎,我們趁機將他擒住,以換取萬前輩,豈不大妙,他能不顧他兒子的生命?”
臭嘴化子搖頭嘆道:“小俠說得雖有理,卻有所不知,丁覇天老賊利慾薰心,早巳失去人性,豈會顧念他兒子,要不臭嘴化子也不會擔心恩師的安危,因為恩師是他義叔呀,常言道得好,虎毒不食子,他就是禽獸都不如。
據說不久前,無門島島主龍升天派人來與他連絡,許以數省地盤,他一口就答應了,他的長子丁烈文得悉堅決反對,不與龍賊為伍,應秉承租業,以武林為重,丁覇天一氣,毫不顧惜的就將丁烈文殺了,你想想,他還是人嗎?”
竺瑞青想起丁覇天欲以丁淑芳獻媚番僧悲天羅漢的事,顯然與臭嘴化子所說相符,心中不禁對丁覇天恨之入骨。
遂咬牙道:“似這種沒有人性的人,我們何不直闖鄱陽山,將他搏殺,救萬前輩出山!”
臭嘴化子似覺竺瑞青說得天真,反倒楞了一楞,久久方道:“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小俠武功雖高,究竟眾寡懸殊,相差太遠,尤其鄱陽山位於湖心,四面環水,離岸甚遙,若不識水性,困難更多!”
人多!竺瑞青可沒放在心上,除了一個番僧悲天羅漢!
可是在水裏,他可不敢誇口,他雖略諳水性,卻不精,無意中忽然想到萍兒,一身水裏功夫,着實玄妙驚人,有她在該多好?
想到萍兒,又不禁聯想到采虹姑娘!
對啦!有采虹姑娘的靈禽大白鶴在豈不更妙,有采虹姑娘相助,悲天羅漢又有什麼了不起!
偏偏大白鶴載着三人,一去無昔信,遂道:“依你的意思,應該怎麼辦?”
臭嘴化子道:“臭嘴化子認為,只能智取,不可………”
一語未畢,忽見竺瑞青一搖手,止住他繼續說下去,飛快的騰身而起,快得像卷地涼飈,悄然蹤跡不見!
臭嘴化子跟蹤縱出茅屋,見竺瑞青可不就站在茅屋邊,只是雙眼發直,眉頭深鎖,似也十分吃驚般!
再看園中靜蕩蕩的,似無異狀,但他心知竺瑞青內功精湛,定然有所發現,忙追問道:“是什麼人?”
竺瑞青眉目一舒,轉身進屋,道:“一個人!已走遠了!”
“一個人?廢話,誰說兩個人啦?”
臭嘴化子心中暗地滴咕,可沒敢說出口,他以為竺瑞青不肯告訴他是什麼人?
其實,竺瑞青自己也沒看清,他身法雖快,卻只看到人影一閃,已然越牆而去,男女老少他沒分清,大白天裏又不便追蹤!
臭嘴化子回進屋后,見他默然不語,隨又繼續道:“我們只能與他鬥智,決不能鬥力,一切待將恩師救出再作道理,小俠認為如何呢?”
竺瑞青似不十分贊同的道:“我認為,不如正大光明的約他們拚門,屆時曉以正義,告之厲害,若然彼等仍然不知悔悟就殺他個人仰馬翻,豈不痛快!”
臭嘴化子一聽,竺瑞青今天怎麼變了,他平時絕頂聰明的人,竟說出這種幼稚不堪的話來,能不使人驚訝莫名!
其實他那知,竺瑞青為了小鶯之故,滿懷不快,心中又氣又惱,恨不得立即找上鄱陽山,殺他個落花流水,方能一泄胸中怨憤!
臭嘴化子雖不知他胸中的怨憤,憑他的經驗,已測知了竺瑞青定然是遭遇到什麼煩惱之事。
因天時街早,要有什麼行動也不是時候,於是錯開話題,道:“竺小俠,你這三月來,可曾找到了馬家姑娘!”
竺瑞青此刻正想着小鶯,多麼可敬可佩的一個小姑娘!
忽聽臭嘴化子提到馬萍兒,心中猛然一凜,耳中立即響起萍兒在雁盪山中,臉上矇著人皮面具時罵的一句話:“無恥淫徒!”
他真是個見不得女人的好色之徒嗎?何以一到鄱陽湖,就惹上這些事,而且非要與女子有連帶關係不可呢?
這事若然被萍兒獲悉,又該如何?難免醋海興波了!
然而,像小鶯這麼個姑娘,能使人不為她耽心嗎?何況其目的光明正大毫無私情可言。
此事縱會讓萍兒獲悉,他也不懼,他不能讓人指摘,落人話柄,罵他是個無情無意之人,他情願接受萍兒一頓奚落與怒罵!
但是他也了解當前情勢,自己人單勢孤,決不能憑一時的氣憤與愚勇,可以解決得了的事。
而且對方現在還有番僧悲天羅漢在,他還不定是否那番僧的對手,除了憑智力決勝以外,別無他途。
通常他自己一人,極有主張,而且事事想得極為透澈!
只是,今天他腦中卻昏亂一片,千頭萬緒,不理還亂,只得請教臭嘴化子,於是忙答道:“馬家姑娘已然尋找到,沒事了,化子老哥,我們談談眼前的,你有什麼好計可以救人!”
“救誰?”
臭嘴化子聽他忽然提起救人,似乎十分嚴重,然其意之所指,似非為了他的恩師,是以有此一問!
救誰?
這可問到骨節眼上了!
竺瑞青聞問一怔,他能說拋開老化子萬鐵皮不顧,先行援救小鶯嗎?
當然不能,遂道:“當然是救令師呀!”
臭嘴化子心知他言不由衷,也沒拆穿,隨道:“竺小俠,要說先行營救恩師出險,這乃是上上之策,不過,臭嘴化子必須先行明了,你去了這兩天兩夜,究竟怎麼回事,也好仔細斟酌斟酌?”
竺瑞青這兩天兩夜,一會兒在天堂上,一會兒在地獄裏,就像做了場惡夢,然而,臭嘴化子說得十分有理,遂毫不隱瞞的,將兩日來的情形,一五一十,詳詳細細的全都說了出來。
臭嘴化子一聽說到魏大娘,臉上立即泛起一絲異笑!
隨聽說,無影叟請來了一個手托小塔的番邦野僧悲天羅漢,臉上異笑頓斂,神色立變。
最後聽到竺瑞青自泄身份被囚地牢,更為驚駭莫名。
但,他始終沒插咀打岔,直待到竺瑞青將全部的經過說罷,方才長長的吁了口氣,道:“竺小俠,虧得臭嘴化子事先問你一聲,要不這事准糟,你知道那魏大娘是什麼人?………”
她就是黃蜂甘欺天那老賊的親妹子,也是甘茂亭的姑婆,怪道丁覇天會得投靠那龍老賊,這其中難免與她有關………
至於那番僧悲天羅漢,臭嘴化子雖不知其武功如何,可是西域番僧多數會使妖法,口吐烈火,手放飛刀,百丈內取人首級采囊取物………”
竺瑞青輕輕一笑,插言道:“你別把他說那麼了不起,這只是唬人的玩意,或有也不會盡人皆能!”
臭嘴化子神色十分沉重的道:“只能信有,不可信其無,臭嘴化子說出來的意思,是要一旦遇到他,小心為上……”
再說你向那位丁姑娘,自泄身份,這一點大錯特錯,若讓魏大娘獲悉,鄱陽君主定也得知,這事就難辦了,臭嘴化子前日捱打受氣一番苦心,全部白費!”
竺瑞青非常有把握的道:“不可能知道,因為我曾救助過她,相信她決不會相害,我不時將小鶯的話也告訴你了嗎?”
臭嘴化子搖搖頭道:“女人的話,臭嘴化子有生以來,從不相信,這其中或另有好謀………”
竺瑞青一聽臭嘴化子竟說小鶯的話不足信,簡直就是狗咬呂洞賓,心中老大不悅,道:“化子老哥!你放心,小鶯的話絕對可信,我現在還在擔心她回去怎麼交待!”
臭嘴化子仍然搖頭道:“要是相信的話,就要冒極大的危險,若然不信,再忍耐兩天,看看動靜就可以知道了!”
竺瑞青心急如熱鍋螞蟻,一聽再等兩天,那裏能夠,忙道:“不行,一天也不能等!”
臭嘴化子皺眉道:“你真要冒險!”
竺瑞青立即點點頭,臭嘴化子無可奈何的道:“好!我們今日夜裏就開始行動,現在………”
一語未畢,忽聽“哆咯!”一聲,一顆石子落在園子裏,這是夜行人以石探路的玩意,大白天何需如此!
竺瑞青方自一怔,臭嘴化子已搖手道:“小俠別動,是臭嘴化子所收的一個弟子名叫小鴨子,這園子他進不來,有事就投石找我,你稍坐,我看看去!”
竺瑞青剛暍了兩口水,臭嘴化子去而復返,快得似一陣風般闖進屋來,叫道:“小俠!小俠!小鴨子說適才看到一個老化子,瘋瘋癲癲的在街上走,據小鴨子形容的相貌,很像是恩師!”
竺瑞青一聽,立即站了起來叫道:“在那裏?我們看看去!”
臭嘴化子道:“小鴨子說已然出城走向這邊來了,我們只要伏在牆內就可看到,來人若非恩師,自不去管他,如若真是恩師,小俠千萬不可鹵莽,因為臭嘴化子打聽得千真萬確,恩師被軟禁在鄱陽山上,如今一旦放他出來,其中能不有詐,很可能他身後就有人跟蹤,或許有大批人馬亦難預料,一定要小心從事,以免上當!”
竺瑞青點頭應好,二人立即走出茅屋,來到圍牆下,輕輕一縱,已扳住牆頭,緩緩的抬頭向外偷窺!
圍牆外七八丈遠處,正好是一官道,此刻約莫是已末午初,秋陽加火,燠熱不堪,官道上行人絕跡。
可是,卻有一個十二一歲大的小化子,穿着一身破災,蓬頭赤足,在官道旁草叢捉蟲自樂,竺瑞青心知那就是臭嘴化子新收的弟子。
只見他縱撲跳躍間,雙腳似乎十分不便,竺瑞青細一看,原來此子天生一雙羅旋腿,走路一蹩一捉,怪道人家叫他小鴨子!
約莫一盞熱茶工夫,果見一個蓬頭暴齒,鼻塌嘴歪,鳩形鵠面,鶉衣百結的老化子,手執竹杖,一步步的沿官道走來!
這等醜陋的形態,要偽裝也裝不出來,那不是老化子萬鐵皮還有誰?
只是,他卻像失魂落魄般,雙目呆視,往前直走,腳步沉重,老態龍鍾,數日前英風豁氣全失,與常人一般無二,那像個身懷絕世武功的江湖俠丐!
竺瑞青以為他已失去一切武功,心中一陣慘痛,隨見老化子萬鐵皮身後不遠,果然有兩名青衣漢子,鬼鬼祟祟隱隱藏藏的隨後跟蹤!
臭嘴化子一見恩師這般光景,早巳心如刀絞,痛淚盈眶,一旦發現了那隨後跟蹤的二人,再也忍不住,悲憤填膺,怒氣勃發,頓時欲拔身而起!
話!什麼人也會說,可是,事到臨頭,可就走了樣啦!
臭嘴化子曾經一再的關照竺瑞青千萬不可齒莽,事到如今,他反倒自己先沉不住氣啦!
竺瑞青伸手一按,恰好及時將臭嘴化子的身子按住,輕聲道:“這兩個小嘍羅,諒他也跑不了,不過,我相信後面一定還有人,還是再忍耐一下子吧!”
竺瑞青及時的一按,頓使臭嘴化子從悲痛中驚覺過來,心在暗叫慚愧不已。
少頃,老化子萬鐵皮已然走近,那小鴨子似乎突然看到了親人般,橫衝出去,跪在官道上,叫道:“化子公公!化子公公!你到那裏去?小鴨子沒爹沒娘,孤苦零丁,小鴨子跟化子公公一道去好嗎?”
小鴨子走路一搖一幌,似不倒翁,人倒乖巧伶俐,突然來這麼一手,真使人想像不到。
老化子萬鐵皮似被小鴨子突如其來的一攔,吃了一驚般,停步瞪眼,朝小鴨子細細的打量了好半晌。
驀地哈哈一聲長笑,笑着哭着,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又嗚嗚的放聲大哭,笑聲豪邁,哭聲凄涼,一笑一哭,使人莫知所以!
小鴨子似乎早知他會如此,一點也不為怪,竟拉着他的竹杖道:“化子公公!化子公公!你哭什麼?”
老化子萬鐵皮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小鴨子這一叫,哭聲又止,雙眼瞪住小鴨子又端詳了好一陣,歪嘴暴齒磨了磨,終於吐出一句,道:“你是老哥哥嗎?哎呀!你怎麼越老越小啦?老小老小!不錯!是該小啦!………”
小鴨子道:“化子公公!你說什麼?小鴨子聽不懂!”
老化子萬鐵皮突地怪眼一翻,道:“什麼公公婆婆,老鴨小鴨,去你的吧!我要找老哥哥去!喂!老哥哥!你慢慢走,等等我,等等我呀!”
說到“去你的吧!老化子萬鐵皮竹杖一挑,小鴨子立即連翻七八個眼斗,跌出四五丈遠去。
只跌得小鴨子鼻青眼腫,頭破血流。
可是,老化子萬鐵皮卻連看也沒看他一眼,拔足就往前奔,而且身法還真快,轉眼間已出去三四十丈遠!
臭嘴化子眼看恩師這般光景,武功倒像末失,似乎只是打擊過深,神經錯亂,已進入瘋癲狀態,心中更是悲痛不已。
隨見那兩個青衣人已追了下去,後面再未見人,那裏還忍耐得住,遂對竺瑞青輕聲說道:“竺小俠,煩你在此稍候,臭嘴化子追趕恩師去!”
臭嘴化子語畢,沒等竺瑞青開口,雙手一按,人已翻出牆外,隨即施展開絕頂輕功,立如星丸跳拋般,追了下去!
竺瑞青目送前後四人,消失於一個土丘后,來路上仍然不見有人追來,心中不禁暗自呼怪。
因為適才那兩名青衣漢子,分明是武功極為有限的嘍羅份子,豈能擔此大任,難道這內中,另外還有什麼鬼怪?
竺瑞青心中不信,又守了片刻,果然沒再見有人,遂懷着疑慮的心情,翻牆而出,走到小鴨子身旁,察看他的傷勢。
小鴨子可不知道他是什麼人,雙眼朝他一瞪,竺瑞青立即自我介紹道:“我是你師父的朋友,不要怕,你傷得怎麼樣?”
小鴨子似乎也懂得察言觀色般,朝竺瑞青打量一陣,方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是誰?”
竺瑞青一愕,心道:“這小子倒乖巧,再加口齒伶俐,與曲劍舟真是一對!”
隨仔細的打量他兩眼,只見他扁臉,扁鼻子扁嘴,偏又生就一雙豬眼,模樣可稱得上醜陋二字。
怪道臭嘴化子會相中他,或許這副尊容大有關係,隨道:“你的傷怎麼樣?”
小鴨子一笑道:“這點兒傷算得了什麼,一把泥沙一把土,遍地都是葯!”
他本坐在地上,說著竟站了起來!
竺瑞青看他腰腿都十分勉強,似乎是強忍着痛,可是他就是連眉頭也沒皺一皺,心道:“也是個聰明倔強的孩子,臭嘴化子倒沒看走眼!”
正在這時,忽聽蹄聲“噠噠”,由遠而近,竺瑞青回首一瞥,一匹雄健的花斑馬,風馳電掣般奔來!
馬上坐着個六旬老者,竺瑞青一眼已認出來的是那神鷹李五爺,趕忙掉過頭來,懷中掏出人皮面具,往臉上一蒙!
當他戴好面具時,那花斑馬恰好奔至身後,竺瑞青猛然旋身遽步,竟以血肉之軀,硬陰狂奔怒馬!
花斑馬突遇此攔,不免受驚,立即往斜里衝去,官道另一面恰好是一片稻田,花斑馬沖入田中,前足一軟,頓時跪了下去!
這一來,騎在馬上的神鷹李五爺,縱然騎術再精,也難擋這狂奔猛衝之勢,立從馬頭上摔了下來。
變生倉卒,他心中想也來不及想,已然跌在稻田裏,爬起來時,頭臉身上全都是田水污泥。
一旁可樂壞了小鴨子,哈哈的笑個不停,且叫道:“哎呀呀!有吃沒吃這泥可千萬不能吃,吃了准鬧肚子痛!”
神鷹李五爺好半晌方抹去臉上的泥水,睜開眼來,恨恨的一哼,一語不發,飛身就朝竺瑞青撲來。
但見他凌空亮掌,五指箕張,狀如爪,施展的竟是大力鷹爪功,雙掌一上一下,分朝竺瑞青頭胸抓來!
竺瑞青輕輕一笑,身形乍轉,旋出兩步,揚空一掌上劈,正好拍向神鷹李五爺的左胯上。
神鷹李五爺非但雙眼如鷹,能識人,就是輕身功夫,也有其獨到之處。
只見他雙掌一掠,曲腿凌空一踢,身形立即斜飄尋丈,非但避過了竺瑞青一掌,姿態且十分美妙,真像一隻大鷹般,戛然落了下來!
只是,當他落地穩身時,心中已大大的吃了一驚,因為竺瑞青避招襲敵,是如此的恰到好處。
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神鷹李五爺半生闖蕩江湖,經驗何等豐富,那能不識貨,是以再也沒敢造次,只冷冷的一哼,道:“閣下今日似乎是存心尋釁,有種報上名來!”
竺瑞青沒想對方這般狡滑,忽然住手不攻,當下也報以一聲冷笑,道:“何必通名報姓,又不攀親家,手底下分了勝負,再告訴你也不遲!”
神鷹李五爺嘿嘿笑道:“原來是無名之輩,五爺今日有事,暫行失陪,這筆帳改日再算!”
說著,突地一縱,朝那剛剛從稻田裏躍上來的馬背上縱去!
竺瑞青一見他居然想溜,心道:“今日我要讓你走了開去,我竺瑞青還有臉見人嗎?”
心忖未已,突地飛起一腳,立有一顆拳大石子。如流星飛矢般,朝那馬頭上射去,那花斑馬見人不懼,見這石子可驚駭萬分!
當下一聲驚嘶,撒腿往回就跑!
竺瑞青突然驚覺不妥,空馬奔回,也可能出紕漏,當下提氣輕身,猛然一縱,加飛般趕去!
正當其時,一道人影,凌空斜墜,恰好落在馬鞍上,這人除了神鷹李五爺還有誰?竺瑞青心中暗盼僥倖不已,若然不是自己見機得早,險險竟讓李五爺給溜了!
竺瑞青猛然一掌,拍在馬臀上,隨手已使發蓋世無雙的摧枯拉朽掌,花斑馬那裏受得了這種神威掌力,一聲哀嘶,立即倒地而亡!
神鷹李五爺又一次從馬上摔了下來,只是這一次並沒摔倒,但見他身形一扭,已穩穩站在地上。
可是,臉上神色卻一陣青一陣白,顯然已驚駭變色,因為他從這摧枯拉朽掌上,已獲知竺瑞青的真正身份。
但見他久久方道:“原來是………你!”
竺瑞青聽得也是一怔,遂道:“少爺本就不能讓你離去,既知我是誰,那更不能放過你了,看掌吧!”
神鷹李五爺閃身避過一招,忽發狂笑道:“能死在閣下手中也不寃!”
語未畢,立即揮掌反撲,掌出風聲呼呼,勁風電射,疾帶勁嘯,出手倏指倏掌,忽爪忽拳,竟施展開渾身絕學,欲與竺瑞青一拚勝負!
竺瑞青何曾把他放在眼裏,輕輕易易的就將他數招猛攻解去,遠遠忽聽叱暍頻傳,像是老化子萬鐵皮師徒的聲音。
竺瑞青心中一怔,再也不敢怠慢,招化“徒手馭龍”,兼使發烕猛無儔的摧枯拉朽掌,準備一掌將對方擊倒。
竺瑞青這一掌,招數既怪其勢又猛,如電馳,如雷奔,四周熱浪澎拜,潛力逼人萬分。
神鷹李五爺有天膽,他也不敢硬接,只得抽身暴退,隨掌而飄,眨眼間飛退出三丈來遠了!
竺瑞青殺機已起,豈容他逃出手去,立即如影附形般,疾追前去,驀聽李五爺一聲大笑道:“你再逼近,莫怪五爺手下無情!”
竺瑞青聞聲一驚,穩身定睛一看,見神鷹李五爺手提小鴨子,擋在身前,敢情,他早已打定主意,於不得已時,抓住小鴨子為要脅,以便脫身。
因為他知道竺瑞青乃是自命俠義道中人,縱然此子與他毫無關係,他也不會輕舉妄動,以致逼死無辜!
竺瑞青這一見,心中可真是又驚又怒!
驚的是他一時疏忽,沒料到這一點,怒的是對方竟使出這卑鄙無恥的手段,簡直就死有餘辜。
竺瑞青心中雖怨憤萬分,但卻沒敢再事逼去,只得咬牙切齒的道:“你這無恥老賊,我看你今天能跑到那去!”
正在此際,驀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後,疾奔而來,為首之人“哇啦!”“哇啦!”連聲驚叫,竟是那臭嘴化子。
身後之人,似哭非笑,似笑非哭,叫罵不迭,嚇然竟是老化子萬鐵皮,二人身法具都十分快捷,轉眼間已奔至身前。
竺瑞青一見,大吃一驚,因為臭嘴化子狀似驚駭,顯然正在逃避老化子萬鐵皮的追逐襲擊般,這事豈不使人費解!
臭嘴化子奔近,似沒注意到小鴨子已被神鷹李五爺提在手中,急急的避到竺瑞青身後,叫道:“竺小俠,家師神經錯亂,已不識臭嘴化子,小俠速為抵擋一陣,最好能將其制住,也好設法為他老人家療治………”
他這話未說完,老化子萬鐵皮亦已跟蹤追近,只見他雙眼中蒙蒙一片,神光全散,其狀瘋瘋癲癲,使人大感心酸!
老化子萬鐵皮,突然失去目標,不禁呆得一呆,隨即又復狂笑似哭,一見到人揮杖就打!
巧不巧,神鷹李五爺首其沖,他深知此老武功非凡,不由大駭,那敢硬接,百忙中,心中毒計又生。
猛將小鴨子迎着竹杖拋去,隨即轉身狂竄而逃。
小鴨子被神鷹李五爺懸空提起時,絲毫不懼,連驚駭的“哎呀!”也沒叫一聲,可見其膽子夠壯。
這一刻被神鷹李五爺迎杖拋去,他卻驚駭魂飛!
因為他早知老化子神經失常,適才輕輕一挑,就令他翻了七八個跟斗,這凌空一杖,其勢無倫,一旦被擊中,那裏還有命在!
不禁駭然呼道:“師父救我,師父救我!”
老化子萬鐵皮見小鴨子被人迎杖拋來,狂笑不止,竹杖突緩,在小鴨子身上一按,隨即竹杖猛然一縮,又再撐了上去,朝正小鴨子胸口穿去。
別看這只是一支竹杖,在老化子的內力貫注下,無異一桿尖銳鐵槍,小鴨子要被它碰上,怕不登時胸膛頓開,透背而過。
就在這危乎其危的間不容髮之際,忽見他身子一顫,竹杖頓時軟而無力,且獃獃的站着,就像已失去知覺般。
原來,竺瑞青窺準時機,突然施展開移形換位上乘輕功絕學,快若掣電的繞到老化子身後去。
出手快捷無倫的點了老化子“腦戶”“肩井”“曲池”三穴,及時救了小鴨子一命,隨即縱起,將小鴨子挾住,飄落一旁。
竺瑞青頭腦之敏捷,身手之快迅,簡直無法形容,非但及時將小鴨子救下,且同時將老化子萬鐵皮製住。
可是,待他回首尋找臭嘴化子時,卻已不見影子,心知他定是追趕那神鷹李五爺去了!
憑臭嘴化子一身武功,相信神鷹李五爺還不是他的敵手,竺瑞青遂不去管他。逕自挾起老化子萬鐵皮與小鴨子,縱進廢園,進入茅屋,立將小鴨子放下,親自為老化子萬鐵皮推宮活穴,解其穴道。
竺瑞青惟恐他醒后瘋態複發,不得不謹慎從事,先在他胸前“華蓋”“巨闕”二穴上輕輕點了一下,以護其散失心神。
那知,穴道已解,老化子萬鐵皮仍然未曾蘇醒,就連眼皮也沒睜一睜!
竺瑞青心中大急,還只道適才胸前二穴,手法過重,又重為他摧揉了一陣,仍不見老化子醒來。
按脈細察,氣順脈和,絲毫不覺有什麼病態,竺瑞青至此,只急得冷汗涔涔而下。
移時,園中“嘭”的一聲重物墜地聲響,竺瑞青一驚縱至門首一看,原來臭嘴化子已將神鷹李五爺擒回,拋在地上的聲音。
竺瑞青立即迎上前去,告之以故!
臭嘴化子滿臉悲容,一語不發的走進茅屋,看到老化子萬鐵皮不省人事的昏迷迷態,心中一陣陣抽痛。
但他仍默然不語,隨見他在老化子萬鐵皮身上,前前後後,里裡外外,上上下下,像尋找什麼細微之物!翻來覆去找個不停。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臭嘴化子可說連老化子萬鐵皮身上的汗毛也都數清了,竟沒找到一點什麼,就連頭髮中,鞋襪內也沒放過。
竺瑞青見他這一舉動,心中大感訝異,一切又不便出言探訊,終於聽到臭嘴化子一聲失望的長嘆,道:“我本以為家師因打擊過深,神經失常,如今見他這般模樣,分明不像,除非受了妖法所制,決不至如此,可是,卻找不出一絲憑證,豈不使人大費猜疑?”
竺瑞青奇道:“化子老哥,你找什麼憑證!”
臭嘴化子搖搖頭道:“常聽江湖術士言道,有一種妖法,可使人迷失本性,記憶全失,但卻必須以咒符附於人身,方始有效………”
竺瑞青一聽,簡直就是無稽之談,那裏肯信,忙插言道:“化子老哥,你不要盡往歪處去想,這是不足信的,我決不信什麼妖法,只是………”
臭嘴化子一聲苦笑道:“只是什麼?竺小俠,是有點奇怪是嗎?天下之大,可說無奇不有,家師若非為妖法所制,何至這般狀況?”
竺瑞青欲辯無由,頓時啞口不言,只有期待………期待……期待水落石出的一天,方能證實一切!
然而,這事顯然極為辣手,決非一時半刻可以解決得了的!
忽聽臭嘴化子叫道:“竺小俠,你那武當劍令借臭嘴化子一用!”
竺瑞青道:“化子老哥,你要它何用?”
臭嘴化子道:“你信得過我臭嘴化子嗎?”
竺瑞青俊臉一熱,忙從懷中掏出短劍付之。
臭嘴化子接過,道:“煩小俠在此照顧照顧家師,我去去就來!”竺瑞青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又不便問,只得任之。
約半個時辰光景,臭嘴化子方始迴轉,他手中抱着一大包食物,進得茅屋,立即分與竺瑞青與小鴨子契食。
竺瑞青此刻正感飢腸轆輥,遂也不語,先行飽食一頓,可是,待他填飽肚子后,臭嘴化子又已離去了。
而且連小鴨子也帶走了!
臭嘴化子這一去,直到日色向暮,仍然未見迴轉,竺瑞青越等越煩燥。
眼看老化子萬鐵皮依然昏睡不醒,遂一旁盤膝跌坐,自行運功調元,以防夜來有什不測。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夜行人衣袂風聲盈耳,竺瑞青從行功運氣中,睜開眼來,凝神一聽,來人身法好快,就這眨眼間,似已越牆而入。
可是,以其身法之快捷,似非臭嘴化子所能及。
竺瑞青心中一驚,忙掩至門首,閃目往外偷窺,見夜空中星光明滅,月色如銀,已是二更時分。
驀地,一點暗器,帶着呼嘯厲風,對正門口疾射而入,竟是朝屋內老化子萬鐵皮身上襲去!
竺瑞青一見來人,竟對一個昏睡的老人驟下毒手,心中不由大恨,當下猿臂一伸,食中二指一探,絲毫不差的夾個正着。
竺瑞青人手雖覺勁道極猛,但覺不像是什麼暗器,閃目一瞥,原來包着一張紙,紙上隱隱還有字痕!
竺瑞青心中不禁大奇,猛然穿屋而出,英目四掠,但見柯影縱橫,耳聽蟲聲嘰嘰,那裏還有什麼人影!
竺瑞青打開紙來一看,見紙中包着竟是一顆小石子,卻見紙上寫道:“鄱陽君主已率大批高手掩至,速去!”
竺瑞青看畢,大吃一驚,這事只能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先行離去再說!於是,慌不迭翻身進屋,抱起老子萬鐵皮,從屋后越牆而出。
耳中忽聽一聲輕嘯,凝目掠去,一道人影,遠在十七八丈外,飄忽前縱,往東奔去,似專為他領路般!
竺瑞青心知此人定是投書報警之人,也不管是敵是友,立郎跟蹤飛奔!
瞬息后,已奔出敷里之地,眼前忽現一座濃密的大叢林,那前行人影在林口一閃而逝!
竺瑞青至此,突生警惕之心,因為此人究竟是敵是友,尚未確知,投書報警,值得感激,若是圈套,豈不反上其當?
可是,心中不禁猶豫,踟躇不前!
正在這個當兒,忽聽身後一陣喧嘩,回首一瞥,廢園中火光燭天,顯然那座茅屋已焚之一炬。
而且一道五採光芒,懸空搖幌,急朝這廂奔來。
竺瑞青一見,即知那五採光芒是番僧悲天羅漢手中小塔,心中不由大駭,亦已證明林中之人是友非敵。
遂不再遲疑,立即飛身縱入林中!
即聽左側響起掌擊“拍!拍!”兩響,分明是有意為他領路,竺瑞青至此,疑慮全消了,抱着老化子萬鐵皮,循聲縱去!
這座叢林,縱橫數里,佔地極廣,竺瑞青隨着掌聲,越入越深,可是,前行之人始終未曾一露真面目。
驀聽身後叱暍之聲,越追越近,竺瑞青扭頭一看,枝叉葉縫中,見那五採光芒已逐漸追及,相去不過三數十丈遠近。
竺瑞青心中更驚,想不出這悲天羅漢有什麼妖法,竟能獲知他的去向,緊緊尾隨而至,能不使人驚駭莫名!
驀聽前行人影驚訝萬分的叫道:“這其中絕對有鬼,小俠如相信得過,請速將萬化子放下,回身抵擋一陣,老身若僥倖不死,定能保全萬化子一命!”
竺瑞青一聽對方說話的聲音,十分熟耳,像是那裏聽過,只是一時難以憶起。
可是,此時此刻,要他將老化子萬鐵皮放下,交給一個未曾晤面的人,他那裏放心得下。
但是,為勢所逼,似乎除此而外,別無善策,遂道:“前輩能否請一示尊容?”
暗中人道:“不行,小俠信得過則行之!”
話意斬釘截鐵,十分堅決!
竺瑞青聽他自稱老身,顯然是位老婦人,且稱老化子萬鐵皮為萬化子,似乎也是老友般。
眼看身後之人,轉眼即可追及,為勢所追,不得已冒險行之,當下將老化子萬鐵皮平放地下,道:“好!在下依命就是,一切拜託前輩,容後面謝!”
說畢,回身反縱,隨手掏出鐵血旗一揮,反迎了上去。
雖如此,他仍然有點不敢放心,二次縱起時,不禁偷眼回首一瞥,老化子萬鐵皮所躺處已然無影無蹤,想是已被那人救走。
竺瑞青這一見,心中大定,正待騰身再起,忽見枝葉縫隙中,那五採光芒,倏然轉了方向,竟往右邊撲了過去!
竺瑞青不禁又驚又駭,顯然那番僧悲天羅漢真有點鬼門道,在老化子萬鐵皮身上施了妖法。
這要讓番僧悲天羅漢追上暗中之人,豈不反將別人害了,竺瑞青稍一琢磨,已得主意,立即揚聲大叫道:“悲天野僧,鄱陽老賊,少爺竺瑞青在此,有種過來較量較量!”
他這一叫,果然生效,那五採光芒聞聲立即轉回,朝他這面飛來。
竺瑞青因恐對方有人認識他,對丁淑芳姑娘有所不便,於是,忙又將人皮面具取出戴上。
不過瞬息工夫,悲天羅漢托小塔與鄱陽君主當先出現,緊接着前後左右人影晃閃,聽聲音就知總有二三十人之多!
竺瑞青人皮蓋臉,看不出他絲毫喜怒哀樂,只是微風過處,唇上鼠須隨風翹動,顯然有點蹺蹊!忽聽一人叫道:“嗨!好小子!你有幾個腦袋,竟敢冒充那姓竺的!欺騙老夫。”
竺瑞青英目一翻,已看到那說話的是那瘦長老兒無影叟。
遂聳須一笑道:“老羊兒!是真是假,鐵血旗下一試便知,又何必多說廢話,不過,你這老羊兒本是小爺手下敗將,今夜可沒你說話的份兒………”
“住口!”
無影叟倏然一晃,已然欺近尋丈,罵道:“你這小子死在臨頭,還敢胡說八道,叫你識得老夫的厲害!”
說畢,立即作勢欲撲!
人的名,樹的影,竺瑞青之名雖是新近崛起江湖,卻已驚震武林,來人雖多,卻沒人敢冒險出手。
而竺瑞青他也有心拖延時間,好讓暗中相助之人,抱着老化子萬鐵皮逃遠一點,此刻見無影叟作勢欲撲,忙搖手相阻道:“慢來,慢來,三月前你夤夜盜馬,長跪窗下,這件事你難道忘了嗎?當時少爺手下留情,饒你一命,今夜情況大不相同,你要活得不耐煩了,儘管上吧!”
無影叟一聽,頓時臉紅耳赤,當日之辱,乃平生之恥,如今當著這許多武林人前道出,能不使他羞愧欲死。
只可惜他老臉皮厚,竟不知恥,譫言辯道:“哼!當日你們一對狗男女,以二敵一,老夫一時不慣,中了鬼計,你真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嗎?若非那臭丫頭,老夫早就要了你的狗命!”
他口中雖如此說,身子卻再也沒動,顯然他已知非竺瑞青敵手,眾目睽睽之下,他何苦自取其辱。
只是,竺瑞青不肯放過他,微微一笑道:“老羊兒!你簡直就叫做不要臉,既如此,少爺就接你兩招,僅僅兩招,兩招內若不能將你打發了,少爺不姓竺!”
無影叟一旦獲知對方果然是竺瑞青后,早有退意,如今一聽,只有兩招,心中又不禁霍霍大動,暗道:“縱然我無影叟不是你的對手,可是憑這一身無影輕功,難道連你兩招也接不下嗎?這可是我無影叟抬頭露臉的機會到了!”
心忖畢,哈哈一笑道:“好!一言為定,你可不準反悔!”
竺瑞青仍然微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
他的鞭字音未吐出,無影叟突地晃肩一閃,欺身直進,雙手一掌兩指,猛劈狂探,上取雙睛,下擊胸腹,來勢快捷無倫,且毒辣萬分!
竺瑞青一語未畢,沒想他如此陰險,趁其不備,猛攻而至,當下一聲厲喝,血旗怒揮,紅芒暴射中,身形乍轉,反方向往左一旋。
腳下七星倒踩,已施展移形換位上乘輕功絕學,看似往左,其實已然巧妙的綻向右方去了!
無影叟認定只有兩招,那還不是易事,眨眨眼就可以一吐怨氣。
現見他血旗飛來,立即騰身躍起,雙眼卻盯住竺瑞青的身子一瞬不瞬,見他往左一旋,慌不迭往右邊飄落。
這麼一來,恰好被竺瑞青迎個正着,無影叟自以為輕功絕妙,獨步武功,卻又那及得竺瑞青的移形換位上乘輕功絕學。
這一見,不禁魂飛魄散,趕忙雙掌齊發,朝下猛劈,意欲借這雙掌之力,飛身而退。
這一招,竺瑞青要被他逃過,就得吃癟,但他卻不願使用摧枯拉朽掌傷他。
因為使用摧枯拉朽掌,也就顯不出他的能為。
再者,他要留下這烕猛無儔的摧枯拉朽掌,專事對付那悲天羅漢,不要讓他事先得知,有所準備。
只見他微一退身,似乎畏懼無影叟這雙掌般!
這麼一來,無影叟雙掌擊空,那裏還穩得住勢子,立即頭上腳下,直栽而落,這當然摔他不倒,可是,一旦及地,定然危殆萬分。
急中生智,慌忙高聲叫道:“兩招………”
他剛想要無賴,高叫兩招已畢。
不想,招字方出口,驀覺右肩胛上一陣劇痛,緊接着一雙腳踝上,又是挖心割肉般,痛不可當!一聲慘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