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唐伯符震驚地從椅中站了起來,顫聲道:“你說什麼?

你的朋友們都不見了?”

羅隱點點頭:“不錯。”

“這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唐伯符自言自語,不住搖頭:“這簡直太離奇了。”

“實際上這並不離奇。”羅隱冷冷道:“唐大俠,你很清楚,我們從你家裏出去后不久,就發生了這許多怪事。

好像唐大俠應該對此作些解釋才是。”

“怎麼,你以為是老夫抓了他們?”

唐伯符吃驚地瞪着羅隱,好像他面前坐着的這個年輕人是個瘋子。

羅隱的聲音出奇地平靜:“也許不是你親自下的手,但你絕對脫不了干係。”

唐伯符氣得雙手亂顫:“你血口噴人!我抓他們幹什麼?”

“這個嘛,就需要唐大俠說清楚了,或許是‘殺人滅口’吧!”羅隱似乎是吃定了唐伯符。

“放肆!”

唐伯符面色慘白,戟指罵道:“老夫不過是看在你師門的面子上,才對你客氣些,想不到你小子竟敢污辱老夫。你要再不快滾出去,可別怪老夫翻臉不認人!”

羅隱看看大廳四周湧上來的唐家武土,微微一笑:

“看來唐大俠是準備拿我當暗器靶子了。”

“滾出去!”唐伯符沖武士們吼道,兩眼噴火:“少給老子丟人現眼的。”

羅隱嘆氣:“唐大俠,你最好還是別忙讓他們滾出去。

若是他們離開太遠,待會兒要救你,可就不太容易了。”

唐伯符一怔:“你想幹什麼?”

羅隱站起身,昂然道:“抓住你!”

三個字說完,羅隱已閃到了唐伯符身邊,香木劍的淡淡紅光乍現即滅,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在紅光閃過之後留了下來。

一聲驚呼。

唐伯符後退幾步,捂着右肩上的劍傷,不相信似地瞪着羅隱。

香木劍已歸鞘,羅隱負手而立,面沉如水:

“唐伯符,你騙不了我。昨天你說漏了很多話,我早就在懷疑你了。你看郭四季的眼神一直很不對,她若不是你下的手,我寧願折劍請罪,終身不再言武。”

唐伯符冷笑:“你真的要抓我?”

羅隱笑得更冷:“不錯。唐伯符,你要明白,如果我要殺掉你,你早已死了,你根本擋不住我的香木劍。”

他迫上一步,追問道:“快說,我的朋友在哪裏?”

唐伯符吼了一聲,身子剎那間倒飛。

“殺了他!”

四周的武士們早已扣在手中的各種暗器在唐伯符的吼聲中猝然發出。

他們都背靠大廳的牆壁站着,距離羅隱約有十丈之遙。

而如此密集的暗器之雨,只有在這麼遠的距離範圍才會更有效,不會傷及自己人。

剎那間羅隱四周方圓十丈之內,已佈滿了疾飛而來的暗器,更瀰漫著慘厲的殺氣。

奪魂砂、毒菩提、迴旋鏢、飛蝗石、甩手箭、飛刀鐵膽……

一廳的殺氣,一廳的暗器。

羅隱也在剎那間拔劍、狂舞。

他的身子,已倏然消失,只有一團淡淡的紅雲,傲立於暗器之雨中。

紅雲雖不奪目,卻溫婉可人。

雨點般的暗器又利箭般從紅雲邊向四周倒射,更快、更急,如閃電,如暴雨。

慘呼聲中,武土中已有十幾人倒地,其餘的則已開始左躥右跳地閃避着他們自己發出的暗器。

唐伯符面色大變,一轉身,向一扇側門閃了過去。

羅隱的身影乍現又失。

他已化成了一陣風,迅捷無比的風。

可那道側門在他飛到的瞬間,悄然關上了。

香木劍電一般刺出。再刺。

門板發出沉悶的響聲。

那是一扇厚重的鐵門,香木劍只在它上面留下了兩個深深的凹洞,卻根本無法將它扎穿。

羅隱頹然罷手。

待他覺得腳下鬆動時,已經來不及跳開了。

一雙巨大的鐵鉗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悄無聲息地夾住了他的雙腳,把他拖入了一個黑沉沉的洞口裏。

洞口和鐵鉗很快又消失了,好像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似的。

唐伯符又從那扇側門裏走了出來,仰天大笑:

“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想找老子的麻煩!”

他指着一個正在發怔的武土,冷冷道:“明天這個時候,這小子已經變成肉醬了,你下去把他的香木劍取上來。”

羅隱感到自己在飛快地下墜,鐵鉗卻仍夾在腳下。

他聽到腳上面有鐵鏈滑動的聲音,忽然之間,鐵鉗鬆開了。

羅隱猛吸一口氣,下墜之勢立減,兩腳一夾,已緊緊夾住了已合上的鐵鉗,然後再一貓腰,兩手抱在了鐵鉗上。

鐵索又在響,顯然是有什麼機關在控制着鐵鉗,將它拖回原處。

他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落下去,想到這裏,不由往下看去。四周一團漆黑,什麼也看不見,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

但他能在鐵索的滑動聲里,聽出腳下很深的地方,隱隱有轟轟隆隆的響聲,像是有水車在轉動。

“若是摔下去,不摔個半死,也得被水車砸死、絞死。”羅隱咬牙切齒:“姓唐的,你好毒啊!”

忽然身子一震,知道鐵鉗已經到達洞口頂部,又回到地板下面準備夾下一個人了。

再抱着鐵鉗或鐵索,顯然不是長久之計。上面根本沒立足之地,單靠兩隻手的力量,又能支持多久呢?

羅隱鬆開右手,拔出香木劍,在心裏嘆了口氣:“今兒是死是活,全靠你了。”

他的身子一彈,已離開鐵鉗,右手香木劍狠狠向右側刺出。

他感到從飛出到劍碰洞壁這段距離相當長,足有一丈五六,看來地洞很大很大。

香木劍深深扎入了石壁。

“幸好,洞壁不是鐵板做的,否則還真不好辦。”

羅隱發現,自己總歸還是屬於比較幸運的那類人。

他左手解下劍鞘,從腰間部位捅進石壁,右手隨即拔出劍來,身子又由左手支撐着。如此左右手交替着,慢慢向洞底移動。

既然已經被騙進了洞裏,當然要盡量多知道一些洞裏的情況,或許他的朋友們此刻也在下面呢?

羅隱苦笑着對自己道:“我倒真希望他們不在下面,否則……”

否則怎麼樣?羅隱不敢再想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下到洞底。

腳下實實在在踏到了地上,總歸是讓人感到很舒服的。

經過長時間的黑暗之後,他漸漸已能看見四周的東西了。巨大的水車正正地對着上面的洞口,傲慢地轉動着,發出巨大的響聲。

腳下影影綽綽地有許多兵器和骸骨,看來死在這裏的武林人物還真不少。

羅隱四下慢慢蹓躂了一會兒,沒找到出口,不由灰心地坐了下來。

“還好,郭四季他們不在這裏。”

他喃喃苦笑道:“也許我只有餓死在這裏了,沒有新鮮空氣,憋也會憋死的。惟一的辦法,似乎只有等他們開頂板時,才能衝出去。可誰知道那時候,我還能不能動彈呢?”

他隨手在身邊地上摸了起來,苦笑道:“要是能找到什麼救命的東西就好了,就像戲文里說的,孫猴子從觀音菩薩那裏得到的三根救命毫毛一樣。”

觸手處是一堆骨頭,不禁又悚然住手,再往另一邊一摸,冰涼的是水。

冰冷的水滑過他的五指,沁得他手都有些發麻了。

他獃獃地望了水車一會兒,突然高興地跳了起來。

“我真傻!”

有水流動,就一定有出口。

“我竟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起來。”

他愉快地責備着自己,用手試試水流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繞過水車,摸到水流出洞的地方。

“老天爺保佑!”

他想也沒想,跳進水裏,閉住氣,一下泅了進去。

水涼得刺骨,凍得他都快僵了,也快憋不住氣了。

眼前卻突然亮了。

他浮出水面,仰天長長吐了一口氣,開心地大笑起來:

“看來有人連死都不容易啊!”

他感到天特別藍,雲特別白,太陽特別令人喜愛。

這時候,他聽到身邊有人驚呼:“水裏有人!”

就連這聲驚呼,也讓羅隱感到十分親切。

驚呼的人,是個眉目如畫的女孩子。

她正在岸邊的石上,兩隻雪白的腳浸在水裏,張口結舌地瞪着他,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羅隱暗暗吃了一驚:“我還在唐家院內嗎?唐家的院子怎麼這麼大?”

一個老婆婆飛一般跑了過來:“乖乖,怎麼了,怎麼了?”

女孩子跳起身,一下撲進她懷裏,顫聲道:“奶奶,水裏有……水裏有……”

羅隱躍上岸,苦笑着抹抹面上的水珠,哆嗦着拱拱手:

“在下羅隱,剛從洞裏逃出來。”

老婆婆的臉一下綠了,眼中閃着又毒又辣的光芒,聲音冷得讓羅隱忍不住又打了兩個寒噤:

“你沒死?”

“很抱歉,”羅隱苦笑:“讓你們失望了,真不好意思。”

老婆婆冷笑道:“很好。想不到你居然能脫離滿是毒藥的死洞,說明你的輕功、內力、水性和防毒能力都相當出色。只可惜,你還得去死!”

羅隱抖抖貼在身上的濕衣,道:“我只想問問你,我的三個朋友現在在哪裏?”

老婆婆嘿嘿陰笑起來:“他們都過得很不錯,個個心滿意足,打他們都不願意走。”

羅隱一挺胸,不再哆嗦了,大踏步逼了過去:“他們在哪裏?”

香木劍已出鞘,粉紅的劍尖遙遙指着老婆婆的咽喉。

女孩子早已離開老婆婆的懷抱,這時急叫起來:“別打架,別打架!你們別打架好不好?”

老婆婆愛憐地拍拍她頭心,慈聲道:“乖乖,到前面玩玩去。奶奶有正事要辦。去吧,乖,啊?”

“奶奶,別打他,別打。”女孩子淚眼婆娑,又轉向羅隱,哭道:“你也別打,好不好?”

羅隱一怔,劍尖垂下。

他的鬥志已經渙散了。

又有誰會在這麼一個純真善良的女孩子面前和她的親人動刀動劍呢?

老婆婆突然一低身,閃到了羅隱身邊,雙掌突出,猛擊他下腹:

“你死吧!”

這一擊極其狠毒,極其迅猛,而且恰巧是羅隱鬥志渙散的時候。

更令人心驚的,還是隨她的雙掌心飛出的一蓬牛毛細針。

羅隱已來不及閃開,連後退都已不可能。

他的身子在剎那間倒在了地上,倒得飛快,好像他原本就是這麼睡在地上的,根本不曾起過身。

掌力擊空。

牛毛細針呼嘯着貼面而過。

羅隱的腳尖已正正地點在了老婆婆的章門穴上,將她點得滾了好幾滾。

羅隱跳起身,苦笑道:“你們唐家的人,怎麼一個一個都這麼陰毒?”

女孩子撲到老婆婆身邊,尖叫起來:“奶奶,奶奶你怎麼了?奶奶你沒事吧?”

老婆婆痛呼道:“羅隱,你記着,我會讓你死得痛苦不堪!”

羅隱擰着濕漉漉的頭髮,沒理她。

“羅隱,你聽見沒有?我要讓你死!”

老婆婆還在嘶聲厲叫。

羅隱道:“除非你現在就想死。”

他身後突然有人脆笑起來:

“好,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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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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