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顆人頭
第二天早晨,梅三公子因夜晚睡眠較遲,到了日上三竿,才堪堪起身。盥洗甫畢,卻見店伙引着一個人,在房外探頭探腦,想是在找琴兒、劍兒,也未在意。
店伙身後那人,一眼瞥見梅三公子,早已急不及待,一閃身,越過店伙,竄入房中,撲的向梅三公子跟前,跪了下去,連連叩頭,口中嗚嗚咽咽的道:“公子爺,你救救我家外公!”
梅三公子冷不及防,一時弄得手足無措,定睛一瞧,這跪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鐵背蒼虯武公望的外孫女上官燕。
她這時滿臉汨痕,一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也紅腫得像葡萄似的,香肩不停的抽功,哭得十分傷心。
這小女孩,真是楚楚可憐!
梅三公子不由俊臉一紅,忙道:“小妹子,快請起來,難道武老英雄有什麼意外不成?”
上官燕進來的時候,一時情急,跪了下去,這時被梅三公子一問,小姑娘點着頭,卻驀地不好意思起來。螓首低垂,粉臉脹得通紅,不由低聲啜泣!
梅三公子瞧她儘管哭着不肯起來,真是十分尷尬,連忙暗運內勁,袍袖向外輕輕一揮,把上官燕嬌軀,託了起來,一面低聲說道:“小妹子,你別哭啦,有話坐着好說。”說著回頭過去,
喊道:“劍兒,你替上官姑娘擰把熱面巾來!”
劍兒答應一聲,回身送上把熱騰騰,香噴噴的面巾。
上官燕只好接過手中,半含嬌羞的抹了一抹,就放到几上。
這時琴兒卻托着一個盤兒進來,把四式細點和一碗燕窩粥,端端正正放到桌上。
梅三公子站起身來,笑道:“小妹子,你大概還沒有進食吧!來先吃點東西再說。”
琴兒聽公子一說,就替她添了一付筷子,又盛了一碗粥來。
上官燕紅着臉客氣,一面輕輕的搖了搖頭。
梅三公子不再客氣,一面啜粥,一面問道:“小妹子,武老英雄到底出了什麼事來?”
上官燕聞言,禁不住又流下淚來,她用小手絹擦着眼睛,說道:“昨晚回到客店,時間不早,我和外公就各自回房安歇,今天早晨,我起身也不早啦,但外公的房門,關得緊緊的,還沒起來,平日他老人家只要天一亮,就起了身,當時我並不起疑,只當昨晚和賊人們動手過招,太以疲乏了些,要多休息一會。”
“那知過了一陣,依然沒有動靜,我就犯了疑,這種情形,他老人家從未有過,就舉手敲了幾下房門,裏面還是一點聲音也沒有,外公的耳朵,最靈不過。一點細微的聲音,都瞞不過他,像這樣敲門,那會聽不到?莫非老人家出了事?我心中一急,就用力推開房門,入內一瞧,房間裏空蕩蕩地,那有外公的影子?屋中也找不到打鬥痕迹,前窗也關得好好的,只有後窗,有半扇虛掩着……”
梅三公子不等她說下去,插口問道:“小妹子,你可曾瞧到床上是否有人睡過?”
上官燕道:“看樣子,我外公是從睡夢中起來的,棉被還掀在一邊。”
梅三公子又道:“那麼武老英雄的夜行衣和兵器,可曾拿走?”
上官燕道:“他老人家的虯龍鞭,平日裏都圍在腰間,從沒取下來過,夜行衣,卻好好的放在包里,不過他老人家平常也很少穿它。”她頓了頓又道:“後來我又在四面找了一陣,也沒有一絲蹤跡,只好趕到崔姐姐的客棧里去!”
梅三公子昨宵船上和崔敏一見投緣,惺惺相惜,聞言笑着問道:“你見了崔家兄妹,不知崔兄的意見如何?”
上官燕微微一怔,心中恍然大悟,原來他把崔家大姐當作了男人呢!
人家既不說明,自己也不好說穿。當下不由輾然一笑,露出兩排編貝皓齒,繼續說道;“據崔姐姐她們猜想,外公可能仍是被紅燈夫人擄去的成份較多?”
梅三公子訝道:“紅燈夫人!誰是紅燈夫人?”
上官燕道:“紅燈夫人,就是昨晚坐在轎中的那個呀!據崔姐姐說,她是江湖上極為厲害的女魔頭哩!”
梅三公子“喔”了一聲,躊躇着道:“不知這紅燈夫人住在哪裏?”
上官燕道:“崔姐姐她們說,救人如救火,紅燈夫人的巢穴,可能就在湘西,詳細地址,她們也不知道,不過她們方才已經追了下去,叫我……趕到這裏來,求求公子爺,仗義援手……”
她話才說完,梅三公子朗聲笑道:“小妹子你別盡說客氣話,既然武老英雄被賊人擄下去,這檔事,我梅君壁自然義不容辭,豈能袖手?這樣罷!小妹子,既然崔家兄妹已先走了,你就和我們做一路吧,免得萬一再有個失閃。”
他不等上官燕回答,就吩咐琴兒,結算房飯錢,備馬侍候!
琴兒答應一聲,退出身去,劍兒忙着收拾行囊。
等梅三公子帶着上官燕走出店門,琴兒劍兒早已一個捧琴,一個抱劍,手中牽着一匹通體金黃,色澤光鮮的琥珀駒,和兩匹矯健短小的川馬,侍立門外。
梅三公子叫上官燕騎了一匹川馬,自己跨上琥珀駒,琴兒劍兒兩人合乘一騎。
三匹馬出了城門,立即放轡疾馳,中午時分,在湘陰打了個尖,又上馬趕路,日落之前,即已趕到寧鄉。
梅三公子一路上既沒有發現顯眼人物,也沒趕上崔氏兄妹,心中未免有點嘀咕,自己幾人,不要走岔了路?
三匹馬進了寧鄉一條大街,就在一家大客棧門首,停了下來。
梅三公子下馬之後,店小二早已搶步迎出,一眼看到這位服飾高華,氣宇不凡的貴介公子,那敢怠慢,立時牽過馬匹,引着四人,直入後進一所院落之中。
別看這家客棧,客來客往,人聲喧嘩。這後進卻着實清靜,小小一個天井中,放着幾排花架,花卉盆景,清香撲鼻,佈置得十分幽雅,中間一排五間,東西兩廂,還有曲欄游廊。
琴兒就吩咐店小二把這後進房屋。全包下來。
店小二碰上這種闊公子,油水十足,奉承巴結,惟恐不勤,一會送水,一會送茶,忙個不停!
琴兒早已沏好了一壺杭州龍井,等公子一坐定,就斟了一杯,端將上來。
梅三公子接過茶盞,正待呷去!
忽聽院門口店小二的聲音,遠遠叫道:“喂!相公,別往裏走,後進雅房,早有公子爺包啦!”
那人好像並不聞聲止步,口中說道:“啊!這裏居然小有花木之勝,當真幽雅已極!人家公子爺諒來也是讀書種子,斯文一派,學生以文會友,倒要請見請見!”
店小二發急的道:“咦!你這個人,給你說公子爺已經包啦!你還亂跑,萬一三公子爺責怪下來,小的可擔當不起,再說,人家公子爺和你又非素識。”
那人笑道:“哈哈!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識?咳!給你說,你也不懂。”
聽聲音,那人倒還真有些跌宕風流的口吻!
劍兒聽到有人在亂闖,那還在屋裏呆得住?早已一擰身,閃出房去,迎着那人問道:
“你找誰?”
他身法快速,把那人驚得“啊”了一聲,向後倒退兩步,說道:“小哥兒,你跑得恁地快法,差點和學生撞個滿懷!”他咳嗽一聲,整整喉嚨,又笑道:“學生適才聽說貴上人文旌在此,慕名拜訪,敬煩小哥兒通報!”
梅三公子放下茶盞,往外一瞧。只見院門口站着一個二十有餘的青年相公,容貌清俊,衣飾華麗。手中輕搖着一柄摺扇,真如玉樹臨風,瀟洒已極!只是眉兒彎了一點,一雙點漆似的眸子,也嫌着些兒俏!
梅三公子只覺這相公甚是可親,心中早生了好感,實因梅三公子是個瀟洒不群的英俊少年,正合了古語所說的惺惺相惜!
梅三公子出身富貴人家,初入江湖,那有什麼經驗?一時間竟毫不察覺他來的太以兀突,反倒覺得此人洵洵儒雅之中,還有一股英爽之氣,不像一般時下文人搖頭幌腦的酸溜溜味兒。
心中一喜,連忙從房中踱了出去,拱手說道:“兄台柱顧,不知有何見教?”
那相公一眼瞧見梅三公子,一張玉臉上,猶若春花乍展,笑上眉梢,看直了眼!隨着只見他行雲流水般上前了兩步,道:“我說啊!幸會,今天果然得會雅人!兄台請了,學生這廂有禮!”
梅三公子忙道:“兄台過獎,小弟怎當得雅人?萍水相逢,得挹芝宇,幸何如之!”
兩人這一搭上話,劍兒和店小二早已悄然退下。
梅三公子就肅客進入客廳。那相公卻邊走邊道:“今日一見,豈是無緣,兄台若不嫌棄,我們正好剪燭西窗,促膝談心呢?”他說到這裏,回頭高聲叫道:“喂!店家,我要和這位公子談詩論文,好好的盤恆盤桓,你把我馬匹照料好了,自有重賞!”
店小二見他果然和公子爺好像老友重逢,自然唯唯答應。只奇怪這位相公,衣着華麗,舉止闊綽,顯然也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怎會除了一匹健馬之外,僅僅是單身一人,連僮僕行李都沒有?
不錶店小二心中嘀咕,卻說兩人進了客廳,各展邦族,那相公自稱周天賢,遊學來此,兩人從經史百家,談到琴棋書畫,上下古今,滔滔不絕。
梅三公子不但欽佩他學問淵博,心裏實在也喜愛他這種脫俗不群,風流俊逸的儀錶。越談越投緣,真是相見恨晚!
正當談得起勁,周天賢忽然望着梅三公子,臉色一正說道:“你我一見如故,小兄比你痴長几歲,恕我冒示,叫你一聲賢弟!斯文重道義,何況聖人也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賢弟!我們兄弟相稱,正是最好不過!”
梅三公子見他萍水相逢,首次相見,便小兄賢弟的叫了起來,心中暗暗好笑,但繼而一想,是啊!他這人乃是個恃才傲物,脫落形骸的狂狷之士,自己行道江湖,一直以俠義自居,怎的還遠不及他豪爽。當下便道:“大哥吩咐,小弟敢不如命!”
周天賢“格”的一聲輕笑,喜道:“這樣才是好賢弟!啊!賢弟,時已不早,這裏有一家玉樓春酒家,乃是道地的南方味兒,小兄弟意欲作個小東,你同行還有誰來?”
梅三公子笑道:“還有一位小妹子。琴兒,你請上官姑娘出來!”
琴兒答應一聲,回身進去。不一會,上官燕梳洗完畢,裊裊婷婷的走了出來。
梅三公子笑着說道:“小妹子,這是我新交的周大哥,你也叫他一聲大哥吧!”
上官燕鵝蛋臉上,早已飛起兩朵紅雲。低低的叫了聲:“大哥。”
周天賢輕笑着道;“喲!這小妹子,可真標緻,賢弟!這是你的令妹嗎?”
梅三公子不好解釋,只得含糊應了。
玉樓春酒家,是開設在大街盡頭,一排七間,規模宏大,樓上雅座,更是畫棟雕欄,富麗堂皇!
周天賢、梅三公子、上官燕,和後面緊跟着捧琴抱劍的書童,才到酒樓門前,早有三、四個酒保躬身迎接,口中叫道:“公子爺來了?”
周天賢直若不見,理也沒理,攜着梅三公子的手,直往樓上走去!梅三公子被他緊握着自己的手,只覺得軟綿綿的十分舒服。
男人家的手,怎會有如此柔軟?可比姑娘的纖纖柔荑,還要細膩!
樓上紅燭高燒,四面掛着流蘇宮燈,照耀得有如白晝,四面座位上,空蕩蕩的全沒一個客人。只有靠窗擺着一席酒筵,席上放着三付杯筷,好像專為著自己三人而設?
奇怪!周大哥不是和自己一起才上來的嗎?他幾時關照酒家,定了菜來?而且樓上沒有閑人,像是全包啦!
周天賢卻毫不在意的說道:“賢弟、小妹子,請!”
入座之後,琴兒替三人換了自備的珊瑚筷,和羊脂白玉的杯碟。
周天賢望了劍兒手上抱着的晶劍一眼,朗聲笑道:“賢弟,你還真是講究!”
周天賢不拘俗禮,談笑風生,豪邁的頻頻舉杯。梅三公子也酒逢知己,逸興遄飛,兩人談談說說,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上官燕小姑娘家酒只是微一沾唇,根本沒喝,菜也吃得很少,她懷着滿腹心事,一直記掛外公的安危,佳肴美饌,如何咽得下?
樓梯上響起一陣沉重的“篤”“篤”之聲,有人走將上來。
接着又響起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有人聲叱道:“喂!樓上有兩位公子爺包啦!你別亂闖!”
這敢情是酒保的聲音。
“公子爺說還請我不到哩!”
一個蒼老的聲音,語聲未歇,“篤”“篤”,人已走了上來!
梅三公子舉目一望,只見上來的原來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叫化,一頭塵垢凝結鳥窠般的亂髮,和滿腮連鬢鬍子,瘺着腰,一條右腿,缺了半截,手上拄着一枝黑黝黝的鐵杖,走起路來,一拐一拐,鐵杖拄地,發出沉重的“篤”“篤”之聲,右肩上蹲着一隻金絲小獼猴,金睛火眼,骨碌碌的四面亂瞧!
老叫化身後,上來兩個酒保,似乎攔止不住,面有慍色。
老叫化上樓之後,一雙大環眼向席上一掃,呵呵一笑道:“我老要飯的時運不錯,碰上兩位公子爺,總算飯有了着落啦!”
他聲若洪鐘,一拐一拐的走近前來。
梅三公子見他兩道眼神,開闔之間,精光熠熠,宛若兩道冷電,不由心頭一凜,此人好精深的內功!
老叫化身後兩個酒保,卻齊聲怒道:“別嚕嗦,兩位公子爺在上,豈是你亂闖得的?快快下去!”
老叫化沉哼道:“嘿!你瞧,公子爺不是要請我老要飯的入席嗎?你們真是狗眼看人低!”
周天賢酒喝得多了,玉臉微酡,雙頰殷紅得有點醉人,他驀地瞧到這老叫化在樓梯口現身,臉色倏然一變,閃過了一絲異樣的表情,嘴角上還微噙冷笑,但飛快的恢復了正常。卻霍然站了起身來,哈哈笑道:“老丈真是趣人,人生何處不相逢,老丈如不嫌棄,來來來!
學生倒要和你浮三大白!”
老叫化大環眼瞪了兩個酒保一眼,意思是說:“如何?人家公子不是請我了嗎?”口中卻嘻着嘴,含含糊糊的道:“到底是公子爺獨具慧眼!”
說著大模大樣的坐了下來。兩個酒保一看公子爺果然請老叫化入了席,心中正是覺得奇怪,只好添了一付杯筷。
老叫化可用不着招呼,取過酒壺,自斟自酌,杯到酒干,運筷如飛,一聲不響的大吃大喝起來?
梅三公子心中暗自打量,這老叫化分明是個遊戲風塵的異人,一面也更欽佩周大哥雖是一個狂士,居然也有此雅度,實為難得?
想到這裏,眼光就向老叫化望去,在他心中原想和老叫化攀談幾句,探探口氣。
那知人家卻只管狼吞虎咽,理也不理,一股饞相,委實好笑!
不一會,大概是酒醉飯飽了罷!老叫化捧腹而起,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老要飯的驚擾兩位公子!”
他一邊說話,一邊有意無意的望了上官燕一眼,微微點頭,拄起拐杖,“篤”“篤”的逕自往樓下走去!
梅三公子望着老叫化子背影,微微出神。
周天賢卻似知道他的心意,輕聲笑道:“賢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類怪人,還是少交的好!”
梅三公子道:“大哥所說,自是良言,不過據小弟看來,這老叫化的分明是個遊戲風塵的奇人,而且還有一身武藝呢!”
周天賢俏眼珠一轉,故作驚訝之色道:“啊!賢弟,你說他還有一身武功?”接着又放低聲音說:“那不要是什麼獨往獨來的江洋大盜?小兄一身之外,並無長物,倒是賢弟你,可得小心!”
梅三公子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並不作答。
少時酒保撤去杯盤,替三人沏了香茗,琴兒劍兒也進了餐。
大家才下樓而去,剛跨出大門,忽見有一個人影站在隱僻之處,正在探頭探腦,行動十分鬼祟,一眼看到梅三公子等人從門口走出來,立時躲躲閃閃的藏了起來!
這情形如何瞞得過梅三公子的神目,早已看清楚那人是缺了一隻左耳的大漢。
周天賢想是瞧到了,秀眉微微的豎了豎!
走出一段路,梅三公子回過頭去,果然那缺了左耳的大漢,還遠遠的跟了下來。回到客棧,周天賢似乎不勝酒力,滿面通紅,步履踉蹌。
梅三公子吩咐琴兒扶他到東首廂房休息,自己也就迴轉房去。
卻說琴兒扶着周天賢,進入廂房之後,便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順手替他掩上房門,才轉過身,忽見對面牆頭,似有黑影一閃!
天上一輪明月,恰似冰盤高懸,清光如洗,四面靜悄悄的,並無半點異狀。不由暗笑自己眼花,此時才交初更,夜行人誰敢這般沒有顧忌?
何況“偷風不偷月,偷雨不偷雪”,今夜月色如同白晝,正是江湖上人的大忌,想到這裏也就不去理會。
那知才走出兩步,驀地里耳邊風生,似有暗器襲來。
琴兒耳目,何等靈敏?心中一驚,趕緊微一挫身,左手一掏,早將打來的暗器接住。入手不沉,原來只是一塊小小的石子。
“果然有賊!”他心念一動,早已一掠數丈,輕登巧縱,嗖的向牆頭上撲去!躍上牆頭,四面一瞧,那有半點人影?
方在微微發愣,刷!斜刺里猛的飛起一條嬌小黑影,疾若流星,竄上鄰近街房。
琴兒心中有氣,錯身疾撲,急起直追!那黑影敢情發覺有人追蹤,慌得頭也不回,嗖嗖嗖,飛縱跳躍,向前疾奔。
眨眼工夫,已出了鎮甸,前面疏落落的有着一叢樹木,黑影只一閃,便奔入林去!琴兒那裏肯舍?身若游龍,也嗖的竄進樹林。
驀聽身後響起一脆生生的輕笑:“我當你身法多快,原來也不過如此!”
笑聲入耳,琴兒心頭一驚,趕緊立掌當胸,暗暗戒備,一面向四外打量。
這裏只有疏落落的幾顆大樹,外面月光如水,照得十分清楚,那裏隱得住身形?但說話的人,分明近在咫尺,怎會闐然無人,連一絲影子也沒有?
正在遲疑之間,忽見前面一顆大樹的橫枝上,似乎有白色東西,輕輕晃動。
“這會看你往那裏逃?”心念一轉,身形更快,雙腳輕點,就往前面縱出,一閃就到了白影晃動之處。
腳還未停,陡覺有一點涼冰冰的東西,滴到頸上,伸手一抹,什麼?又膩又黏,是血?
抬頭一瞧,不由連退了幾步,嚇得他目瞪口呆!
原來橫枝上,端端正正掛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頸下一點一點鮮血,還在往下直滴!樹榦上,縛着條二尺來長的白布條,像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自己方才所見晃動的白影,敢情就是此物。
趁着月色,再一細看,布條上還有字跡,這是蘸着血水寫的“觸犯仙駕,梟首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