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正邪之分
誰也不知道在這種場合該說些什麼。
阿花道:“我……告辭了。”
然後,響起了一陣細微的腳步之聲,腳步聲越去越遠。
申也非緩緩地道:“本來,按計劃下一步就該是申田田扮作阿花了,這本應是出奇制勝的一招,但現在自然是無法如此實施了。我們利用阿花,雖然合理卻不很合情,畢竟她是個好姑娘。”
申田田道:“那現在我們該去何處?”
申也非道:“我們去你魚爺爺那兒,而柯少俠與游姑娘則去‘歡樂小樓’吧。我已將所有武功心法全授於柯少俠了,至於如何領悟,則是看你自己的修為了,在沒有習成武功之前,望你切莫拋頭露面,身在‘歡樂小樓’,身邊有數百名自己的屬下,想必會比在這兒安全得多。”
柯冬青忙道:“既然如此,申前輩與申姑娘不妨與我們一起去‘歡樂小樓’,相互之間也有一個照應。”
申也非道:“我這把老骨頭,認識的人太多了,現在又是手無縛雞之力,去了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會添亂.要不,就讓我孫女去吧,多多少少可以幫上點忙。”
柯冬青忙道:“那前輩你身邊不是沒個人照應了嗎?”
申也非呵呵一笑道:“放心,只要我與魚老頭在一起,還沒有人能打我的歪主意.尋常人,就連靠近魚老頭的屋子也難!”
柯冬青心想他所說的魚老頭自然就是魚有水前輩了。
他正準備再推辭,卻聽得申田田道:“柯少俠還怕我去了添亂子嗎?”
這話一說柯冬青便不好再推辭了,急忙道:“有申姑娘鼎力支援,那是再好不過了。”
申田田笑道:“咱們都是刀尖上舔血過日子的人,哪有那麼多的斯斯文文,我如此做,也是為了替我爺爺出口惡氣,大家應該相互支持。”
游雪道:“事不宜遲,我們先將申前輩送到魚前輩那兒,然後立即趕回‘歡樂小樓’,最好是能在天亮之前趕回去,那樣才不會引入耳目。”
※※※
柯冬青、游雪、申田田三人果然在天亮之前便趕回了“歡樂小樓”。
他們三人送走申也非之後,立即雇了一輛馬車,連夜回馳。
在途中,他們連換三次馬車。
天剛拂曉時,他們離“歡樂小樓”只有四五里路了。
坐在馬車裏,游雪便覺得倦意一陣又一陣地襲來,支撐不住,便暈暈睡去了。
申田田輕輕地道:“我爺爺將消息傳到游姑娘那兒時,她離你的染坊店尚有近百里路,硬是在兩個時辰內趕到了,難怪會累成這個模樣了。”
柯冬青心生感激,他見游雪的睡態頗為彆扭,便輕輕地扳動一下她的肩膀,想讓她的姿勢舒服些,沒想到卻一下子把游雪驚醒了。
游雪一驚而起,見是柯冬青方定下心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沒想到竟會睡著了。”
柯冬青看着她那已有些消瘦的臉蛋,滿懷感激。
“歡樂小樓”的人見到他們喜愛尊敬的大柯,都異常興奮,但他們不能大聲喧嘩吶喊。
同時,他們也暗暗驚詫,不明白這世間竟有如此高明的易容術,連他們這些與柯冬青朝夕相處了數年的兄弟,竟也分辨不出,若非游雪介紹,他們是不會想到這個看上去有些懦弱的中年漢子,會是他們的那個有極旺盛的生命力的大柯。
為了掩人耳目,白天,柯冬青參與制作瓷器粗坯的活。每天弄得一臉泥一身汗的。外人即使看到,又如何想得到他便是柯冬青?
到了夜間,他才開始習練申也非授的武功。
他不知道,在他習練武功之時,游雪每次都安排了二十幾人在四周守衛。因為一個人在演練某種武功,達到一定程度但還沒有實現飛越的時候,是很脆弱的。如果在這個時候受到攻擊,那將極為危險。
終於有一天,柯冬青一臉興奮地對游雪道:“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游雪道:“是嗎?恰好我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訴你。”
柯冬青驚訝地道:“這麼巧?你先說吧。”
游雪道:“今天我們‘歡樂小樓’來了二位客人。”
柯冬青問道:“客人?誰?”
游雪笑道:“你看了便知,他們正在等着見你呢。”
柯冬青跟在游雪後面,心中暗道:“會是誰呢?”
當柯冬青看到游雪所說的客人時,他驚呆了。
那二人竟是宋共羽與戰青楓——武林四大家族中的兩個當家人。
柯冬青的表情就那麼僵在那兒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游雪所說的“客人”會是這兩個人。
來了這兩個人,又怎能說是好事?
宋共羽見游雪過來,便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有些倉促地道:“游姑娘,柯……柯少俠怎麼還未出來?莫非他對以前的事還……還懷恨在心么?”
柯冬青一驚,心道:“我不是站在這兒嗎?”但很快他便明白過來,他現在的模樣打扮是葉有根,宋共羽當然認不出來了。
可他怎麼會稱呼自己為“柯少俠?”
游雪一笑,道:“我們樓主不是正站在你們面前嗎?”
宋共羽一愣,雙目一掃,強笑道:“游姑娘說笑了,怎麼老夫連個人影也沒看見?”
他的目光狐疑地停留在柯冬青身上,遲疑道:“莫非,這位就是……就是……”
柯冬青當然得說話了:“不錯,我就是柯冬青。”
宋共羽張大了嘴,呆在那兒。
戰青楓也站了起來,道:“沒想到柯少俠易容術如此高明。”
柯冬青與戰景楓之間沒有正面衝突過,何況以前段牧歡與這位醉紅月的爺爺之間交情也不薄,於是柯冬青對他還保持了一些禮節:“在下以如此面目與前輩相見,實在是迫於無奈。”
游雪插話道:“我們樓主幾乎被整個武林視為公放,所以只好處處小心翼翼了。”
宋共羽尷尬地乾咳了兩聲,道:“老夫……老夫聽信讒言,使柯少俠蒙冤受屈,還望柯少俠海涵。”
柯冬青沒想到今日宋共羽的態度會來這麼個大拐考,竟向自己賠不是了,不由大惑不解,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游雪道:“這也不能全怪前輩,若非有奸人作梗,又怎會釀成那次衝突?既然今日大家已冰釋前嫌,那麼日後便當攜手對敵才是。”
宋共羽大聲道:“老夫這輩子佩服的人沒有幾個,但對於游姑娘,老夫是五體投地!柯少俠能得到游姑娘的相助,何愁大夥不能得報?”
游雪忙道:“前輩言重了。”
戰青楓道:“我們尚有事在身,不多打擾了。”
游雪道:“二位前輩請便。”
戰青楓、宋共羽告辭而去。
待他們走後,柯冬青方驚訝地道:“怎麼今日宋共羽與以前判若兩人了?”
游雪道:“因為他已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柯冬青不解地道:“為何他會有這種轉變?他本是已對我恨之入骨的?”
游雪緩緩地道:“要說服這樣一個人的確不容易,但也不至於難到無從下手。其實,只要他靜下心來,便可以看出那天所發生的事中有不少漏洞。”
“首先,他不會平白無故地出現在埋藏幾個黑衣人的地方,一定是有人向他透露了這一點。那麼,透露這事的人又是如何發現的?除非宋玄雁、醉紅月他們死亡之時,那人也在場、但這顯然不太可能,一個能將“武林四公子”同時殺死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出那麼大的漏洞,讓一位現場目擊者走脫呢?”
“其次,如果你真的是殺死‘武林四公子’的兇手,那麼在他們遇害之後,你又怎會想到要將已埋藏好的屍體再轉移呢?這絕對不合情理,沒有人會傻到這一地步的。”
“宋共羽是個聰明人,只要方式得當,憑上面兩點,就可以使他醒悟過來.我找到他時。
雖然費了一番周折,但總算成功地說服了他,而戰前輩那兒,則輕鬆了些。如今,少了‘武林四大家族’的壓力,我們就要從容些了。”
柯冬青滿懷感激與敬意地看着游雪。
他知道雖然游雪現在說得頗為簡單輕鬆,而事實上一定危機百出。
他心想:“若換成是我,一定是做不到這一點的,難怪宋共羽對她如此推崇。”
游雪又道:“雖然我們還不能確定是誰做的手腳,但我想阮大先生有頗多值得懷疑之處。”
“阮大先生?”
“不錯,他在那個場合出現,是太蹊蹺了。只不知道他是被卓白衣利用了呢,還是本身就已為卓白衣控制。”
她攤了攤子,道:“無論如何,阮大先生是再也無法從中煽風點火了,宋共羽這次來我們‘歡樂小樓’,雖然沒有說太多的話,但用意是明顯的,就是要與你握手言和.只是他放不下面子,放不下身份罷了。”
柯冬青嘆了一口氣道:“幸好我們‘歡樂小樓’與武林四大家族之間的衝突沒有發展得太激烈,否則今日想收場,也無法做到。”
游雪道:“這也正是當時我們本可以將宋共羽、阮大先生那幫人全部制服,卻又網開一面,讓他們全身而退的原因。否則。即使當時我們佔了便宜,現在卻會落於孤立無援之境。”
說到這兒,她話鋒一轉,道:“現在,該你說說有什麼好事要告訴我了。”
柯冬青道:“其實不用說,你也應該猜得到的。”
游雪略一思忖,驚喜地道:“是不是已將申前輩的武功全領悟了?”
柯冬青搓着手道:“不敢說全領悟了,他老人家的武功博大精深,又豈是我這樣的平庸之輩花上幾十天功夫能盡數領悟的?只是今日有了豁然開朗之感,許多積在那兒解不開的問題,在一瞬間竟同時迎刃而解了,真是有些奇怪。”
游雪笑道:“這便是厚積而薄發吧,看似一時之得,其實全是平時的積累。只不過在那一剎那間,找出一個噴薄而出的突破口罷了。”
她抿了抿嘴,笑着道:“如此說來,今晚我們是不得不慶祝一下了。”
※※※
菜不多,卻很精緻,這是游雪系自下廚做出來的。
柯冬青不明白為什麼游雪做每一件事都這樣近乎完美。
同坐的還有鞦韆千、申田田。
經歷了這麼多磨難與變故,鞦韆千已不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了。
游雪舉起杯來,道:“我總感覺今天也許會是‘歡樂小樓’的一個轉折日,從此‘歡樂小樓’應該能開始步入一條順坦的道路了,多謝申姑娘與千千的鼎力相助,我們先幹了這一杯吧。”
柯冬青笑道:“似乎這些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
眾人大笑。
鞦韆千調皮地道:“大柯又何必分得如此分明,人家游雪姐姐可早就不分彼此了。”
柯冬青笑道:“是嗎?”
游雪卻已把一塊冬筍挾入鞦韆千的目中,嬌嗔道:“好個饒舌的丫頭,先把你的嘴堵上。”
鞦韆千嚼着筍,不能再出聲。
大概是酒力的作用,游雪的一張俏臉已是嫣紅如桃了,美目亦如秋水般清澈。
柯冬青驚訝地看着她,心中暗道:“怎麼游姑娘已全無以前的冰涼之感?”
申田田忽然站起身來,低聲道:“我覺得頭有些暈,先告退一步。”
柯冬青關切地道:“不礙事吧?我去替你叫個大夫。”
申田田道:“不礙事,或許是昨夜睡得太遲,歇息一陣就會好的。”
邊說,她就邊往裏屋去,鞦韆千忙跟去。
游雪看着申田田的背影,若有所思。
屋內只剩下兩個人,一下子便靜了下來,柯冬青想說點什麼,卻一時想不出什麼話題,只好一杯接着一杯地在自己口中倒酒。
游雪低着頭,撫弄着自己的衣角,默默無語。
很快,鞦韆千便回來了,見兩人呆坐着,便笑道:“怎麼都成了悶嘴葫蘆了?”
游雪道:“申姑娘已休息了吧?”
鞦韆千道:“人是躺下了,卻睜着眼睛獃獃地出神。”
柯冬青站起身來,道:“我去看一看她。”
游雪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止住了。
申田田果然如鞦韆千所說的那樣躺在床上出神,聽見腳步聲,她便道:“怎麼又回來了?
我不是說過我沒事嗎?”
“沒事就好。”申田田一驚,轉眼一看才知不是鞦韆千而是柯冬青。
她道:“我還當是千千呢……我真的沒事,你……你還是回去吧,總不能讓……讓游姑娘一個人在那兒坐着。”
柯冬青道:“那裏還有秋姑娘呢,再說她也不會因為這事不高興的。”
申田田看了他一眼,又轉過臉去,幽幽地道:“你很了解她嗎?”
柯冬青抓了抓頭皮:“不太了解吧,不過我知道她是個好姑娘,與你一樣。”
“與我一樣?”
“自然,雖然你們性格不同,但你們給了‘歡樂小樓’這麼多幫助,不知該如何表示我的謝意。”
申田田淡淡地道:“你是因為這個才來看我的嗎?”
柯冬青道:“是呀……不過,也不全是……咦,今天你是怎麼了,說話怎麼跟平時不一樣呢?”
申田田沉默了片刻,方道:“我想歇息一會兒,你出去吧。”
柯冬青想了想道:“好吧,有事彆強撐着,告訴我一聲,頭暈這病非大非小的,不可小看,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就無法向你爺爺交代了。”
邊說,他邊往外走,順手帶上了門。
屋裏,申田田臉上竟有晶瑩的淚珠悄悄滑落。
因為申田田的緣故,接下來的晚飯吃得就有些索然無味了。
當晚柯冬青躺在床上,竟總也睡不踏實,思緒亂得很。
正這當兒,卻聽得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柯冬青伸手抓過短劍,沉聲道:“誰?”
“我,柳包品。”
柯冬青穿好衣衫,將門打開,門外站着一個人,正是柳包品。
柳包品低聲道:“樓主,今天是輪到我巡夜。我巡夜時在院外發現兩個可疑人物,鬼鬼祟祟的,於是便把他們抓了來,請樓主定奪。”
柯冬青道:“游姑娘知道嗎?”
“暫時還不知道。”
“你把那兩個人帶到這兒來,順便把游姑娘也叫來。”
“是,樓主。”
很快,那兩個人便被帶了進來,渾身已被粗粗的麻繩捆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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