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三)

舞台上的燈光閃動,電梯裏小杉的心卻已經是漆黑一片,她順着牆壁滑落坐到地上,看着腕上的手錶喃喃自語:“這下完蛋了,真的完蛋了。開演的時間已經過了,現在劇場裏肯定是亂作一團了,他一定會罵死我,恨死我了。”她一向倔強的臉上緩緩滑落兩行眼淚,小杉委屈地用手狠狠抹去。

這時電梯的對講機里傳來聲音:“喂,喂,喂,電梯裏面有人嗎?”

小杉一下子跳了起來,她近乎失控地大叫起來:“有人,還沒死呢,快來把我弄出去。”

那邊傳來天籟般帶來希望的聲音:“好的,我們正在排除電梯故障,你馬上就可以出來了。”

可是這希望對小杉已經於事無補,她垂頭喪氣地一抬表:“都什麼時候了,現在出去還有什麼意義?”正說著,電梯又發出咕咚一聲悶響,然後又迅速升高。

小杉本來急躁的心情變得更加緊張,她拍着門大叫着:“這是怎麼回事?天啊,救命啊。”忽然電梯又停住了,門終於打開了,外面站着幾個工作人員,小杉立刻從裏面沖了出去,一言不發地快步往外奔去。

而禮堂後台正是換場的時候,陶妮戰戰兢兢地從台上走下來,拍着自己的心口,緊張得滿頭大汗:“嚇死我了,嚇死我了。”腳下卻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正好被站在旁邊的韓波一把扶住。

韓波扶着陶妮一邊走一邊為她整理頭髮,帶着安慰帶着鼓勵的語氣對她說:“加油,最後一場戲了,堅持到底,好不好?”陶妮堅定地點着頭:“好。”

小杉滿頭大汗地向禮堂狂奔,路上卻聽見遠處傳來熟悉的音樂聲。小杉不可思議地加快了腳步,衝進了禮堂。此時的陶妮正投入地演着最後一場戲,只見她抬着頭閉着眼睛,陶醉在角色里。小杉看到舞台上的陶妮大吃一驚,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

“你聽到了什麼?”舞台上的演出正接近高潮,男演員直視着陶妮。

陶妮抬着頭閉着眼睛:“我聽到微風蕩漾的聲音,還有小鳥們說話的聲音。”

“你慢慢地伸出腿往前走一步,請不要睜開眼睛。……這會兒你聽到了什麼?”

“我聽到遠處有潺潺的溪流聲。還有竹葉歡快打鬧的聲音。”

“再往前走一步。”

陶妮往前一步,整個人全都沐浴在舞台正中間那束光線之中,光線照耀下的陶妮美麗得耀眼,她陶醉地伸開雙臂作了個深呼吸。

“這會兒你又聽到了什麼?”

“我聽到了陽光呼吸的聲音,沒錯,它真的在呼吸。我感到我活過來了,我突然想歌唱,想大聲地歌唱。”

“那就唱吧,縱情地唱吧,我想聽。”

音樂漸漸響起,小杉的眼睛也漸漸地濕潤了,看着陶妮的表演,小杉的情緒十分激動、也十分複雜,她喃喃自語:“陶妮竟然把台詞全背下來了,這真是奇迹,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陶妮救了我。”

舞台上陶妮開始唱歌,她唱的是那首韓波作詞的《昨天再來》,一開口卻跑了調,台下觀眾一愣,接着發出一片開心的笑聲。後台的韓波隨即示意涌在側幕邊看演出的學生演員和工作人員一塊上台,大家一邊拍着手,一邊從側幕唱着歌走到了陶妮身後,陶妮感激地退後融入到人群中大聲地唱起來。台下的觀眾也拍着手打着拍子和着台上的歌唱,整個禮堂的氣氛融成一體,達到高潮。

小杉也站在那裏拍着手一塊唱了起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唱得淚流滿面。歌聲中,陶妮和全體演員對着觀眾深深地鞠躬,大幕漸漸關閉。

幕剛拉好,後台的人全都衝上台去,大家伴着歡呼聲擊掌相慶,韓波走到陶妮面前一把把她緊緊地擁抱在懷裏,久久不肯鬆手。陶妮的臉漲得通紅,她的眼裏充滿了激動幸福的神情。

韓波急切而真摯地說:“陶妮,你太棒了,你真的太棒了!謝謝你!太謝謝你!”

陶妮的眼淚刷地下來了。朦朧中,她看到韓波眼中的熱情,她卻不知所措了。

旁邊的人拉走了韓波拍照,陶妮還在原地獃獃地站着,她的內心被韓波剛才的擁抱沖暈了,她不斷地抹着幸福激動的眼淚,回味着屬於她和韓波那甜蜜的一刻。

芳芳走過來輕輕地拉了拉陶妮:“陶妮,你怎麼啦,你怎麼哭成這樣?”陶妮這才被拉回了現實,拚命抹着眼淚:“沒有,我可能是剛才太緊張了。”

芳芳抱住陶妮,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現在好一點了吧?”

陶妮擦乾眼淚點點頭。

“那我們下去看你爸媽去。”芳芳說。

“好,我們下去。”陶妮深深吸了一口氣,和芳芳拉着手從舞台邊側的樓梯走了下去。

韓波從舞台上回到後台,一眼看見小杉正朝他走過來,頓時火冒三丈,衝著小杉就嚷了起來:“你上哪兒去了?你還知道回來?你現在還回來幹什麼?是專門來看別人笑話的嗎?”

“對不起,我……”小杉無言以對。

韓波不容小杉解釋:“不要說對不起,現在說對不起等於在說廢話。今天要不是陶妮的話,這個場面怎麼收拾,你說!你這個人還有沒有一點責任感?你走,快走!我現在不想看見你,今天這兒的一切都不屬於你。”

小杉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難過和氣憤一起涌了出來:“你為什麼不聽聽我的解釋?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被困在電梯裏出不來了……”韓波報以冷笑:“困在電梯裏了?真是笑話,不辭而別,一走了之,司馬小杉你是不是特別喜歡來這一手?我告訴你,我最恨你的就是這一點。”

韓波的這句話深深地觸及了小杉內心最痛的傷處,她一下子爆發了:“你憑什麼這樣說我?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我老喜歡來這一手?到底是誰最喜歡不辭而別,一走了之的,你心裏最清楚。”小杉吼叫道,韓波被她鎮住了。

小杉說完便狠狠地一跺腳扭頭跑開了,韓波愣愣地在原地發獃。

禮堂觀眾席里,陶父陶母陶漢和幾個同寢室的女孩子圍着陶妮和芳芳,大家對陶妮的勇氣和沉着讚不絕口,陶父陶母開心地聽着大家嘰嘰喳喳的議論,也誇耀着女兒。

這時大家想到了“失蹤”的小杉,剛才在後台目睹了韓波和小杉爭吵的一位女同學告訴大家:“我剛才看見她了,聽說是被困在電梯裏了,現在正在後台跟韓波大吵呢。”“你說什麼?吵架?他們倆在吵架?芳芳,我們快過去看看。”陶妮緊張了起來,她知道小杉和韓波的脾氣,吵起來一定是世界末日。

芳芳點點頭,陶母也跟着站了起來:“我們也一起去勸勸吧。”剛一抬腿,突然她晃了晃,又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陶妮緊張地過去扶起她:“媽,你怎麼啦?”

“我眼前發黑了。”陶母搖搖頭,閉了一下眼睛,然後再睜開。忽然她伸出手到處亂抓:“妮妮,妮妮,你在嗎?陶漢,老頭子,你們在哪裏?”

“媽,我在這裏,你看見了嗎?”陶妮緊張地站到母親眼前,拉住她的手。陶母拚命搖着頭:“我什麼也看不見,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眼前全是黑的,看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了。陶妮、陶漢,老頭子你們都在嗎?”——陶母還在伸手亂抓,大家都驚慌一片。

陶母被迅速送到申江醫院,經過一番檢查,小杉、陶妮和芳芳坐到了司馬小柯的辦公桌前,桌上放着陶母的病歷、CT的片子和幾張化驗報告。

大家的神情嚴肅,等待着小柯的結論。小柯沉重的語氣像是一把榔頭,一下又一下敲着陶妮的心:“病人的顱內腫瘤增長速度很快,情況很不好,現在腦內腫瘤已經壓迫到視覺神經,儘管現在病人的視力重新恢復了,但這只是暫時現象,發展下去病人會完全失明,而且它還會進一步壓迫到顱內大動脈,那時候就會危及到病人的生命,所以必須儘快手術。”

陶妮不斷地搖着頭:“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我媽媽平時身體一直很好,她什麼家務都干,從來沒有說自己不舒服,她怎麼會得這麼重的病,真的不會的,你們一定是搞錯了,不可能的,真的不可能的。”

小杉按着陶妮的肩頭,安撫着她,轉頭對着哥哥說:“那就儘快手術啊。”

小柯凝視着陶妮:“可你們必須明白這種手術的費用非常高,風險也非常大。手術可能帶來三種可能性,第一種是徹底治癒,第二種是術后全身癱瘓或部分癱瘓,第三種是死亡。因為腫瘤在腦內的位置非常特殊,所以手術的危險性非常大。”

“那如果不做手術呢?”芳芳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還可以維持三個月到一年的生命。”

聽到小柯如此冷靜地作出了宣判,小杉生氣地沖他瞪了一眼:“哥,你不要說得這麼嚇人好不好,我們可是衝著你才特地把陶妮媽媽轉到這家醫院的,我們找你是讓你救人的,你別盡說些嚇人的話,你倒是給人家指一條生路啊。”小柯嚴肅地說:“我知道你們三個是最好的朋友,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在談醫學問題的時候我們只能相信科學,這是沒辦法的,請你們諒解我。”

小杉和芳芳都沉默下來了,她們把目光都投向了陶妮。陶妮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她的眼裏滿是淚水,嘴唇嚅動着,卻半天說不出話來。看着可憐的陶妮,小杉和芳芳也忍不住抹起淚來了。

陶母在小柯的安排下住進了醫院,雖然決定了要進行手術,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場和死神決鬥的戰爭。陶妮告訴自己不能被嚇倒,她要把信心帶給母親。每次陶妮坐在媽媽身邊的時候,陶母都會幾乎不眨眼睛地看着她,陶妮知道,媽媽是擔心以後會看不見,所以很珍惜眼前的一切。陶妮想哭,但是她只能故作輕鬆地鼓勵媽媽進行手術,可是她很清楚,手術費是一個大問題,像一條河擋在面前,困難無比。

回到家裏,陶父把所有的存摺、國庫券和記賬本拿了出來,加在一起不過是四千塊,離手術費還差很多,圍坐在桌邊的三個人嘆了口氣。“陶漢,要不你到單位去想想辦法,問同事借一點?”陶父摘下老花鏡,看着陶漢。

陶漢低下頭,無奈地嘀咕:“我都去問過了,他們也實在拿不出錢來。”

陶妮托着腮想着辦法:“要不,我再去問問小杉、芳芳,看她們還有沒有錢可以借給我。”陶父搖搖頭:“不可以的,上次給蘇玲玉買鑽戒的錢還沒還給人家呢,你現在再開口問人家借錢怎麼好意思呢?”

聽到蘇玲玉,陶漢警覺地抬起頭:“你們說什麼?什麼鑽戒?”陶妮和陶父相互看看,不敢吱聲。陶漢放高了聲音:“你們給蘇玲玉買過鑽戒了?我怎麼不知道?”

陶妮不敢直視陶漢,怯怯地回答:“哥,這事都已經過去了,你就別問了。”

陶漢瞪着陶妮:“你們幹嗎要給蘇玲玉買鑽戒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們把我搞糊塗了。”陶父解釋道:“是這樣的,上次小蘇不是跟你討一個鑽戒嗎?你沒有買給她,她不是就提出退婚了嗎?你妹妹知道后就跟芳芳小杉一起湊了錢給她買了一個送去了。”“多少錢啊?”

“三千八。”

“三千八!”陶漢幾乎要跳起來,“你們三個有神經病啊?吃飽了撐的?我都跟她吹了,你們幹嗎還要買了鑽戒送給她?這不等於是把鈔票往黃浦江里扔嗎?”

陶妮嘟囔着:“那時候我們又不知道她已經跟你吹了,我們看你結不成婚,整天愁眉苦臉的,替你着急的唄,哪想到會好心辦壞事呢?”

陶漢氣急敗壞了:“那你事後幹嗎不跟我說呢?你們這樣做讓我以後在你們這幾個小姑娘跟前怎麼做人啊?”

“那時候你心情差,錢又都被蘇玲玉捲走了,我們不敢跟你說,而且跟你說了也沒用啊。我們怕你脾氣一急惹出事來,我們自己去討過,她根本就不肯還。”

聽到陶妮的話,陶漢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陶父嚇了一跳。

“我現在就去找她去。”

陶妮一把拉住他:“哥,你別去,你別亂來啊。”

“你別管我。”

陶漢一路狂奔到蘇玲玉家,幾步上了樓梯,重重地拍打着門,裏面毫無迴音。陶漢又從樓梯上跑了下來,他衝著蘇玲玉家的窗戶扯開嗓子喊了起來:“蘇玲玉,蘇玲玉,蘇玲玉!”窗戶里毫無動靜。陶漢氣急敗壞地大叫:“蘇玲玉,你給我出來。我警告你,你要再不出來,我可就要砸你們家的玻璃窗了。”

“嘭”的一聲,蘇玲玉鄰居家的窗戶打開了,那個胖女人叉着腰站在窗戶前:“她現在已經不在家裏住了。”陶漢愣住了:“她不住家裏了?那你知道她住到哪裏去了?我有急事要找她。”“她現在住得可遠啦,她嫁到香港去了,你要找她的話得到香港去找了。”胖女人撇撇嘴,又“嘭”地一聲關掉紗窗。陶漢生氣地站在那裏,一腳踢飛一個可樂罐,可樂罐彈到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陶妮回到學校,小杉興高采烈地告訴她,小柯說手術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交了手術費馬上就可以動手術了。但看到陶妮仍是一籌莫展的樣子,小杉和芳芳才知道其實陶家根本拿不出這筆錢來。小杉咬咬牙,跑回了家。

夏心潔一邊用毛巾擦着頭髮一邊從浴室里走了出來,看到沙發上坐着一個人被嚇了一跳,隨即冷冷地說道:“是你?你還知道回來?”小杉僵笑着:“媽,洗完澡啦?”夏心潔狐疑地打量了小杉一眼:“這麼晚了你回家來幹嗎?”

“回來看看你,你不是每天都很晚回來的嗎?所以我就晚一點來。”

“回來看我?”夏心潔冷笑着,“難道今天早晨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嗎?”

“媽,我回來是想跟你商量件事情的。”

“幹嗎要跟我商量啊,你不是說不要我管你的事情的嗎?怎麼?自己說過的話這麼快就忘了?”

小杉撓了撓腮幫子,低下頭不說話了。

夏心潔往沙發上一坐:“說吧,什麼事。”

“我想向你借一點錢。”

“好啊,要借錢就想到你老媽了,你的男朋友呢?你的好朋友呢?你為什麼不去向他們借?”

“他們沒有那麼多錢。”

“你要借多少?”

“六千元。”

“哼,你找了一個什麼男朋友?連六千元也拿不出?”

“他現在不在上海,他就是在的話我也不願去向他開口。我們還沒到這個分上呢。媽,這個錢我工作後會馬上還給你的,連本帶利一起還,這我都可以在借條上寫明的。”

“哼,你倒是還挺懂規矩的啊,好吧,我可以把錢借給你,但你必須告訴我你拿這些錢去派什麼用場。我可不希望你拿去養你的男朋友。就像上次那個那樣。”

“這怎麼可能呢?不是的。”

“那你要去幹什麼用?”

“是陶妮的媽媽病了,要動大手術,需要付一筆很貴的手術費。”

夏心潔的臉一下子沉了下去,她非常不滿地白了小杉一眼:“又是那個陶妮,我一聽到這個名字就來氣。上次我議論了她幾句你還衝我發火了,我難道說錯了嗎?事實證明我並沒說錯啊,這種家境的孩子你就是碰不得嘛,你看見吧,事情來了吧,終於開口借錢了吧?她們家連六千元都拿不出來?誰信啊?”

小杉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似的是大老闆啊,拿不出六千元的家庭多得很。”

“哼,你讓我說什麼好呢?我還是不說了吧。”夏心潔欲言又止。

“來之前,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今天你說再難聽的話我也不和你吵,媽,你說吧。”

這句話已經足夠讓夏心潔氣得七竅冒煙:“你居然說得出這種話來,好啊,為了你的朋友你倒是挺能夠忍氣吞聲的,你對你的親娘怎麼就從來沒有這麼好過呢,我真不明白,我怎麼就會生了你這麼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的呢?我為你操碎了心,可到頭來還不如你的一個所謂的好朋友。”

“媽,你罵吧,罵夠了就把錢給我好嗎?人家還等着錢去救命呢。”小杉努力使自己平靜。

“你做夢,我今天是一分錢也不會給你的,憑什麼呀,我這兒又不是慈善機構。我這掙的也是血汗錢,不是隨隨便便可以扔出去讓你交朋友玩的。”

聽到母親這麼說,小杉知道沒戲唱了,她也受不了媽媽的挖苦奚落了。

“什麼叫交朋友玩?媽,你也太不近情理了吧。我真是太笨了,我怎麼到今天還會對你抱有幻想,真後悔來找你。”小杉說著拎起椅子上的衣服衝下樓去。

“哎喲,你幹嗎?這麼急急慌慌的?”她和正要上樓的司馬小松撞在了一起。

“沒幹嗎,你讓開,別擋道。”

小松習慣於小杉的無禮,合作地閃到一邊。

小杉往前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停下來了:“你能借我六千元錢嗎?”

“幹嗎?”

“別問幹嗎,反正我有急用!”

“我真是奇怪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趾高氣揚的借錢人?你的嘴不能甜一點嗎?或者叫一聲哥也行啊。”

“別這麼多廢話,你到底是借還是不借?”

“可是我現在身邊沒這麼多錢啊。”

“沒關係,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公司取。”

小松看了看錶:“這麼晚了,明天行不行?”

“不行!”——夏心潔嚴厲的聲音傳了過來。

小杉和小松同時抬頭,只見夏心潔站在二樓的欄杆前瞪着他們:“小松,我不許你借錢給她。哼,司馬小杉,我告訴你,你這次別想從這個家裏任何一個人身上借到一分錢。”

小松明顯地聞到了火藥味,低聲勸着:“媽,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你問她,別問我,反正你別借錢給她就是了。”夏心潔說著轉身離開。

小杉眼裏含着淚抬頭看着樓上,小松試探着問:“小杉,你又惹媽生氣啦?怎麼回事啊?”

小杉再也忍受不了,抹了一把眼淚:“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媽!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媽!真是太沒人性了,我以後再也不回這個家了。”說完拉開門就沖了出去,門被她重重地甩上了。

歌舞廳里小松正和他的朋友胡哥及一堆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唱歌,小松懶懶地坐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地將自己的拋上拋下的,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他的身邊從來不乏美女,可是芳芳的一舉一動、音容笑貌總是在眼前徘徊,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芳芳的拒絕令他產生了征服的慾望,還是芳芳的與眾不同讓他充滿了好奇,總之,司馬小松對芳芳着實產生了興趣,但無從下手令他十分懊惱。

突然小松的響了,小松接起電話,是夏心潔打來的。

“小松,呆會兒你抽空到我公司來一次。”

“有什麼事嗎?”

“拿六千元錢給你妹妹送過去。”

“媽,你想通了?你是怎麼想通的?”

“哼,你說跟你這個混球妹妹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如果真像她說的那樣,這筆錢人家是等着救命的,那我也就算是行點善積點德了。”

“那行,媽,我一會兒就過去。”

小鬆開車來到小杉宿舍樓下,在岔路口拐彎時,他沒有看到背着包正出去的小杉,只顧着埋頭想辦法的小杉也沒有發現她的哥哥,她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這個錯過會為他們今後的生活埋下怎樣的隱患和悲哀。

寢室里,芳芳坐在桌前,從抽屜里拿出小松的名片看着想着。聽到有敲門聲,她趕緊把名片放回抽屜。走過去開門見是小松,她微微有些吃驚。

“你好。我能進來嗎?”“請進來吧。”“小杉她不在嗎?”“她剛剛出去,你們沒有碰上嗎?”“沒有啊。”“那你請坐吧,我給你倒杯茶。”

芳芳給小松倒了一杯水,她的客氣讓小松感到有些意外。他看着芳芳:“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芳芳笑了笑,沒有說話。

“怎麼樣,考慮得怎麼樣?”

“什麼事考慮得怎麼樣?”

“來我們歌廳唱歌的事情啊,你這麼快就忘了?”

“可我從來沒有在這種場合唱過,我能行嗎?”

小松一聽這話就知道有希望了,他的神情亢奮起來:“怎麼不行?你有這麼好的嗓音條件和表現能力,一點都不用擔心會唱不好的,回頭我只要叫人幫你選好曲目,再讓你和樂隊磨合一下,就可以上台了,很簡單的事情。對了,你平時比較喜歡唱哪種類型的歌?”

“比較抒情的慢歌。”

“太好了,我們就缺這種類型。今天正好有一位歌手辭職不做了,你要是能來的話就太好了。”

芳芳吞吞吐吐地說:“那我要是去唱的話酬金怎麼算呢?”

“是這樣的,我們這兒的新歌手每天晚上出場費是兩百元,你因為是我隆重請出的,所以我覺得每一場三百元比較合適,你覺得可以嗎?”

芳芳想了想點了點頭。

“你這就算答應我了是不是?”

“還沒有,因為我還有一個要求,可能不太合理。”

“沒關係,你說。”

“你能不能先預支一筆工錢給我,因為我有急用。”

“可以,沒有問題,我先預支六千元錢給你怎麼樣?”小松明白了。

芳芳吃了一驚:“你真的能預支這麼多錢給我嗎?”

小松笑了,夏心潔給的這六千塊錢沒有送到小杉手裏,卻成為他接近芳芳的籌碼。

交上了手術費,大家都在等待着手術的進行,陶妮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母親身邊。

手術的前一天,陶母坐在病床上,陶妮、小杉、芳芳圍着她坐着。芳芳幫陶母輕輕地敲着背,小杉削着蘋果。

陶母由衷地嘆着:“芳芳、小杉,這次這樣麻煩你們,我心裏真是過意不去。要不是你們,我這次手術是沒辦法做的,錢是你們幫忙湊的,醫生又是小杉託人請的,現在還老是跑過來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們才好。”芳芳微笑道:“阿姨,你千萬別這麼說,你這麼

說就見外了。我從小沒有媽媽,在我心裏你就像是我自己媽媽一樣的。我記得在我大學一年級的時候,你給我做了一件紅色的棉襖,絲棉的芯尼龍的面,那是我從小到大穿到的第一件棉襖,那年過冬時我第一次感到不冷了。從那時起我就在心裏把你看成自己的媽媽了。”

陶母感動地摸了摸芳芳的手。

小杉把蘋果遞給陶母:“是啊,阿姨,你和叔叔,還有陶漢哥對我們這麼好,我們現在做這點事情算得了什麼呢?”

陶母看了看在旁邊的女兒,欣慰地說:“別看我們陶妮傻乎乎的,她還真有福氣,交上了你們這兩個重情重義的朋友。”

陶妮一臉的得意:“就是呀,媽,我就是很有福氣的,父母哥哥都這麼好,朋友也這麼好,老師同學也很好,連鄰居都不錯。”

“就是還缺一樣。”

陶妮睜大眼睛問:“什麼呀?”

陶母用手指一指陶妮的腦門:“不知道你將來能不能嫁一個好老公。”

陶妮不好意思地撒嬌:“哎呀,媽,你說什麼呢?”

陶母寵溺地摸着陶妮的頭對小杉和芳芳抱怨道:“我們陶妮別的我都不擔心的,就是這點我一直放心不下,這個小姑娘心眼直,腦子缺根筋,你看到現在還糊裏糊塗的,我真擔心她在這件事情上是木頭疙瘩一塊。芳芳、小杉,你們以後要為陶妮多操操這方面的心啊。”

小杉衝著陶妮做個鬼臉:“沒問題的,阿姨,陶妮在這方面不會有問題的,她現在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陶母兩眼放光問道:“是嗎?”

陶妮着急地說:“小杉,你瞎說。我哪有?”

“你忘了你跟我們說的一見鍾情的事情了?”小杉低聲說。

芳芳碰碰小杉:“小杉,你搞什麼呀,人家現在人都找不着了,你還把它拿出來說?”小杉小聲地說:“我有一種直覺,陶妮還能再碰到這個人的,真的。”

送走了小杉和芳芳,陶妮陪媽媽在醫院花園散步,陶母叮囑陶妮不要忘記小杉和芳芳在危難時候的幫助。陶妮告訴自己,會用最大的努力去讓她的朋友快樂幸福。

陶母並沒有忘記小杉說過陶妮已經有了心上人的話,不停地試探着陶妮,想知道那個令女兒心動的人究竟是誰。

想到韓波,陶妮心裏忽然迷茫起來,從母親住院到現在,她還沒有見到過他,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她。面對媽媽的探問,陶妮終於不設防地說出了埋在心底的暗戀:“媽,我是喜歡上了一個人,可我不知道人家喜歡不喜歡我。”

“那你為什麼不去問問他呢?”

“我不敢去問他,他現在是我的老師。”

“噢?是你的哪一個老師啊?你快跟媽媽說說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多大年齡了?”

“他其實沒比我們大幾歲,剛剛研究生畢業,工作了一年都不到。他長得高高瘦瘦的,說話特別風趣,寫文章也寫得特別棒,他對我特別好,上次他為了我留校的事情跟系裏的領導爭得面紅耳赤的,差點丟了飯碗,還有上次演完話劇后,他……他還表揚我了。”想到那一個擁抱,陶妮的臉紅了起來,掩飾着心裏的慌張,她低下頭。

“真的?那你以後要是真能和他在一起就好了。對了,妮妮,你不是馬上就要畢業了嗎,等你一畢業不就可以去跟他說了嗎?”

陶妮想了想,然後含羞地點了點頭。陶母拉着陶妮的手使勁地捏了捏。她們默默地向前走去,都似乎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之中。陶母突然停下腳步定定地看着陶妮:“妮妮,讓媽媽見見他好嗎?”

“媽,你是不是糊塗了?我和他還沒什麼呢。”

“媽媽知道,媽媽就想看他一眼,萬一以後看不到的話,我也算是看見過他了。”

“媽!”

“妮妮,我知道你和你爸你哥平時都在寬慰我,可是媽媽心裏是清楚的,這次手術我不一定能從手術室里活着出來,你讓我看一看他,跟他說上幾句話,媽媽心裏就踏實了。”

陶妮的淚“嘩”地一下涌了出來。

系辦公樓門前,陶妮正徘徊不定,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一個老師騎車路過,看到陶妮,隨口問:“你來找韓老師?”

陶妮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你們韓老師今天到校外開會去了,不會過來了。”陶妮臉上寫滿了失望,轉過頭,踢着腳下的小石子,緩緩走出學校。

陶妮垂頭喪氣地回到醫院,推開病房門的一剎那她愣住了——一籃怒放的鮮花擺在陶母的柜子上,令她魂牽夢縈的韓波正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跟陶母聊着天。

愣了半天,陶妮激動地迎過去:“韓老師,你來了?”

“我早就想過來看你媽媽了,可這兩天一直忙,今天我正好出來開會,就過來了。”韓波親切地笑着。

陶妮手忙腳亂地為韓波倒上一杯汽水,給韓波遞過去,然後坐到陶母身邊依偎着媽媽。

陶母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韓波朝着陶母露出充滿陽光的笑容:“陶妮媽媽,你看上去氣色挺不錯的。我聽說明天為你動手術的醫生是全上海最好的心腦科專家,所以你就完全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了,一定會很順利的。”

陶母笑着點頭:“韓老師,你今天特意跑來看我,還買了這麼多東西。真是太謝謝你了。陶妮告訴我說你平時對她挺照顧的,所以我很想和你見一面,當面謝謝你。”

“您太客氣了,那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韓老師,我們陶妮平時在學校表現還好嗎?”

“當然好啦。陶妮為人很真誠善良,性格又開朗隨和,學習也非常刻苦努力,對了,我還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系裏已經正式決定讓陶妮留校了。”

陶妮激動地站起來:“真的嗎?”

“是真的,恭喜你啊,陶妮。”韓波對陶妮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陶妮坐在那裏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陶母慈愛地看着面前的兩個年輕人說:“那以後還要麻煩你費心多關照關照她。”

韓波點頭:“您放心,一定的,再過幾個月我就要和她成為同事了,我想我們倆一定會處得很好的。陶妮,你說是不是?”

陶妮紅着臉笑着點點頭。陶母也寬慰地笑了。

坐了一會兒,韓波囑咐陶母好好休息,便告辭離開了。

陶妮送韓波出去,韓波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轉身走了,陶妮看着他的背影,眼淚就流了下來。這時有一隻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回頭一看,原來是陶母站在她的身後,她也正在目送着韓波遠去。

陶妮抹掉眼淚問道:“媽媽,你怎麼下來了?”

陶母還在看着韓波遠去的背影:“他叫韓波,我已經記住了。妮妮,你的眼光真好。這個韓波真的很好,我很喜歡他。他好像也挺喜歡你的,到時候你一定要把自己的心事對他說出來,千萬別錯過了他,知道不知道?”

陶妮點了點頭,陶母拉過陶妮的手,母女倆面對面地站着。“妮妮,等你們倆真的好了,那時候萬一要是媽媽已經不在了,你就對着媽媽的照片來跟媽媽說一聲,媽媽知道了也就安心了。”陶母用嚮往的眼光看着陶妮。

“媽,求你別這麼說。”陶妮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媽媽希望你過得好,過得幸福,你記住了嗎?”

陶妮上前一把抱住媽媽,把頭埋在媽媽懷裏,痛痛快快地哭了。

第二天,在親人的伴送下陶母被推進手術間。進門前,陶母對大家投來依依不捨的一瞥。

媽媽被推進手術室的九個小時裏,陶妮經歷了她二十幾年人生中最漫長最痛苦最難熬的一段時間,她一遍遍告訴自己說她是一個堅強的充滿勇氣的女孩子,她相信這句話是因為這是韓波說的。

九個小時后,陶母昏迷着被推出了手術間,陶妮硬是忍着沒讓自己掉眼淚。可是當得知媽媽有可能會永遠昏迷不醒的時候,她的心一下子碎了。

走進病房,看到媽媽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頭上纏着繃帶,爸爸和哥哥圍在她的床頭抹着眼淚,陶妮終於再也堅強不起來,她撲到陶母身上,一邊推着她沒有知覺的身子一邊凄厲地哭叫着:“媽媽,媽媽,你醒一醒,我求你醒一醒,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呢,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芳芳和小杉走過來拉着陶妮,陶妮一下子抱着她們放聲大哭,芳芳和小杉早已眼睛紅腫,三個女孩子抱頭痛哭。

司馬小柯和幾個護士從門外走進來,看到這一幕,他停下了腳步,他站在那裏,難過地在嘴裏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經是一個月了,陶母還是沒有醒過來。陶妮順利地被留校工作;芳芳被分配到一所中學,不過她瞞着所有人在司馬小松的佳人歌舞廳唱歌,她不知道這條路是不是正確,但是她義無反顧;小杉辦妥了一切手續準備出國,大洋彼岸肯定是另有一片天地,可惜,沒有香樟樹。

拍畢業照的時候陽光明媚,知了在樹叢里歡快地鳴叫着,四處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夏天的氣味逼近了。

拍過集體照后,韓波被許多自由拍攝的學生拉過去合影,芳芳也拉過他跟她們三個合拍。芳芳陶妮和韓波勾肩搭背,小杉在韓波身邊僵硬地站着。韓波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摟了過來,小杉有些激動,但她掩飾着沒有表露,臉上依然是矜持的神色。

之後,三個女孩跑到香樟園裏,圍坐在一起。她們的面前放着三個倒滿了紅酒的小酒杯。三個女孩看着眼前杯中的酒,又互相看了看,她們都想讓自己輕鬆地笑一下,但心裏卻都湧上一層傷感。

小杉看着遠處的操場,彷彿記起了太多往事:“時間過得太快了,一晃大學讀完了。”

陶妮拿起酒杯,真摯地說:“來,我們把這酒喝了,祝小杉到了美國能夠順順利利,快快樂樂的。”

小杉也舉起杯:“也祝你們都順順利利、快快樂樂的,更要祝陶妮媽媽快點醒過來。”三個人就那樣默默地舉杯,卻不願意喝下離別的酒。

陶妮甩甩頭,強顏歡笑:“喝吧,說不定喝下這杯酒,我媽媽就真的醒過來了。”

喝下了杯中的酒,小杉獃獃地看着手中的空酒杯,心裏裝滿了惆悵:“不知道下一次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喝酒會是什麼時候了。”

陶妮的眼淚嘩地流了出來,她捂住眼睛嗚咽着,芳芳和小杉的眼圈也一下子紅了,三個人淚眼相對,哭成一團。

陶妮握住小杉的手:“小杉,你到了那邊以後一定要跟我們多寫信,地址改了就要馬上告訴我們,我聽說有一些人出了國就和原來的朋友失去聯繫了。”

小杉語氣堅定地說:“我會給你們寫信的,我會一直想着你們倆的。我有個建議,十年後在我們三十二歲生日的那天,不管我們三個在哪裏,不管我們在做什麼,就是在天涯海角我們都要趕到這棵樹下面來相聚,你們說好不好?”

陶妮和芳芳激動地點着頭。

“我同意,我一定來。”芳芳站起來。

“我也一定來。”陶妮也站起來。

“小杉,你這個主意太好了,萬一我們失散了,到那時候又可以重新團圓了。”芳芳看着小杉,熱烈地說。

小杉目視着香樟樹,似乎想起了在樹下的誓言:“對,如果我們那時候能聚在一起的話,那就說明我們的友情是經得住考驗的。”

“那我們就說好了,誰也不準反悔,我們拉鉤。”

三個人伸出手來拉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晚上,陶妮回到醫院坐在媽媽的病床前,輕輕地為媽媽按摩着手臂、手指,靜靜地訴說著心事:“媽媽,你現在能聽到我跟你說話么?你一定能聽到的是不是?媽媽,今天我已經拿到了大學的畢業證書,這些天我們就要開始辦離校手續了。小杉她明天就要動身去美國了,她剛才到這裏跟你告別,說了很多話,你都聽到了嗎?芳芳分在中學裏教語文,她自己對這份工作不是很滿意,但我覺得她挺合適做這份工作的,她脾氣這麼好,肯定會對自己的學生挺好的。……媽媽,我給韓波寫了一封信,我把我的心事都在信上跟他說了,我約他今天晚上九點到學校操場見面,媽媽,你說他會來嗎?他一定會來的是不是?媽媽,你祝福我好嗎?”

陶妮把媽媽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她深情地看着病床上的媽媽。門外的司馬小柯正經過特護病房,他透過大玻璃,久久地看着裏面的這一幕,臉上露出一種不常見的溫柔的神情來。

八點半左右,陶妮就坐在操場邊的欄杆上等着韓波,她回憶着自己鼓足勇氣寫的那封信,心裏裝滿了期盼和擔心。——“之所以鼓足勇氣給你寫這封信,是因為我急於想對你表白自己的內心。我生怕由於自己的膽怯會錯過你,又擔心因為自己的莽撞讓你難堪。……雖然我們相識的時間並不長,但是你已經完完全全地佔據了我的心。可當我終於寫完了這封信,我的內心卻又充滿了莫名的自卑和傷感,因為在你面前我實在是一個太普通太平凡的女孩兒了……晚上九點,我會在操場等你,那是我和你初次相見的地方。你如果不來,我就會讓自己以後不再對你想入非非了,我會和你做朋友的,因為做朋友,也是一種緣分對嗎?”陶妮看着操場上的大鐘,內心充斥着不安。

小杉正在自己的房間整理東西,地板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行李。選來選去,竟然有太多東西讓她無法捨棄,小杉甚至想把童年的玩具也帶去美國。她走上了頂樓,司馬家的頂樓是一間面積很大的儲藏室,裏面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小杉看到那麼多久違了的舊玩意,欣喜地這兒看看,那兒摸摸。

儲藏室里,小杉打開一個盒子,裏面有一些舊照片和家書,小杉挑出幾張放在外面,然後又關上盒子。接着又打開旁邊的另一個大盒子,她隨意地翻了翻,突然她的手停住了,神情激動起來——她發現了一疊信——那些信封的右下角都寫着北京某某地址韓波寄的字樣。

小杉的呼吸急促起來,她顫抖地抽出一封信展開信紙,只見最上面寫着“親愛的小杉”幾個大大的鋼筆字,小杉一下子把信紙貼在自己心口上,眼淚涌了出來,臉上露出一種激動和委屈交織在一起的複雜神情。

小杉一封一封地看着那些造成四年誤會的信件,淚流滿面。剛剛到家的夏心潔四處找不到小杉,看到頂樓的燈光,她走了上來,站在門口看到了小杉的背影:“小杉,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小杉轉過頭來,夏心潔赫然看到小杉怨恨的眼神和滿面的淚水,吃了一驚:“你怎麼啦?”當她看到小杉面前攤着的那些信,立時明白了怎麼回事情。

夏心潔默默地站着,小杉舉着手裏的信歇斯底里地發作了:“他給我寫過信,他給我寫過這麼多的信,可是都被你扣了起來了,你竟然會用這種手段來拆散我們,你竟然讓我在心裏恨了他這麼久!你知不知道我那時候得不到他的消息有多痛苦!他那時得了那麼嚴重的肝病,被隔離在醫院,他等不到我的任何回信,他有多絕望!你的心腸怎麼會這麼硬,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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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樟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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