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香香的突然回來,讓陶妮她們三個又走到了一起,儘管彼此間的隔閡很難一下子消除,但是心底里深埋着的那份情誼似乎又有一絲絲被喚醒了過來。

正是中午時分,芳芳家的客廳里灑滿了陽光,沙發上擺滿了香香小時候玩過的玩具,最顯眼的就是那隻抱抱熊。芳芳推着輪椅進了屋子:“香香,我們回家了,看看,我們的家好不好?漂亮不漂亮?香香喜歡嗎?”

香香坐在輪椅上,怯怯地看着房間四周,眼神中還有着緊張和害怕。

“芳芳,你這兒搞得挺不錯的。”陶妮由衷地說。

小杉淡淡地有些矜持地笑了笑:“豪華,很豪華,非常豪華。”

“我搬來這麼長時間,你們還是第一次來呢。快進來坐啊。”

陶妮和小杉將香香從輪椅上抱出來,陶妮抱着香香坐到沙發上,香香看着眼前各種各樣的玩具,她的眼裏露出了好奇。

“香香,記得嗎?這些都是媽媽以前給你買的玩具,喜歡哪一個,自己拿着玩。”芳芳蹲到香香面前,笑着說。

香香看看芳芳,又看看陶妮和小杉,慢慢地伸出手去,拿起那隻抱抱熊把它抱在懷裏,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笑意。

芳芳和陶妮的眼睛都紅了,她們含着淚相視而笑。小杉伸手撫摸了一下香香的腦袋。

“她以前最喜歡抱抱熊了,吵着鬧着讓我去給她買,看來她還能記得以前的事情。”芳芳的話讓她們同時想到了許多年前的一些事。

陶妮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哎,芳芳,你那一位呢?”

芳芳支吾了一下:“哦,他出差去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嗯,你們喝什麼?”

這時客廳的門被擰動了,高端拎着行李進門,他看了小杉她們一眼,然後一臉疲態繃著臉往沙發上一靠,垂着眼皮也不說話。陶妮和小杉都愣了愣,芳芳感到非常尷尬。

小杉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她拿起自己的包就站了起來。

“我先走了。”

“別,吃了飯再走。”芳芳攔住她。

“我也走了。”陶妮也站了起來。

芳芳為難地看着她們:“你們還是吃了飯再走吧,你看,飯都做好了。”

小杉沒理芳芳,她走過去摸了摸香香,陶妮過去捧着香香的臉左親右親親了好幾下,她們拎上包走到門口,芳芳一臉遺憾地替她們打開門。

小杉繃著臉走到電梯前按往下的鍵。

“芳芳,我明天就要回深圳了,不過我已經跟我哥說好了,他同意讓我回上海工作,等我在那邊做好交接手工作,我就馬上回來,到時候我來幫你一塊兒照顧香香、訓練香香。”陶妮回頭衝著芳芳說。

“不用的,我能行的。”

“你別拒絕我,芳芳,你如果還當我是你朋友的話,你就答應我好不好?”陶妮說著期盼地看着芳芳。芳芳也深深地看着陶妮,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陶妮臉上露出十分欣慰的神色來:“謝謝你,芳芳,真的謝謝你。”

電梯來了,小杉轉身拍了拍芳芳的手臂:“放心吧,我們都會幫你的。”

陶妮和小杉返身上了電梯,電梯門慢慢關上。看着電梯一層層往下,小杉和陶妮相對無言。

小杉遲疑了一下說:“找個地方去喝一杯吧?”

“好啊。”陶妮欣然答應。

咖啡館,小杉為自己點燃一支煙。

“聽說你現在已經是漢通深圳分公司的總經理了?”

“什麼呀,不過是一個辦事處而已。給我哥在那邊打打雜的。”陶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杉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陶妮:“我們交換一張名片吧。這上面是我公司新的地址。”

陶妮拿過小杉的名片看了看,然後從自己包里拿出名片遞給小杉。

小杉接過陶妮的名片認真看着:“現代城10樓。聽說你的辦公室和韓波的辦公室又是樓上樓下?”

“對,是樓上樓下,他在樓上,我在樓下。你怎麼知道的?”

小杉笑了笑:“你別介意,我是聽牛老闆說的,上次他來上海出差,我們在一起吃了個飯。”

“小杉,你不會對我和韓波又有什麼誤會了吧?”

“誤會?不存在這個問題吧?你和韓波現在都是單身,有什麼可以讓人誤會的呢?再說你們能夠那樣重逢,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緣分。”

“小杉,你這是話裏有話,我們現在好不容易碰到一次,我不希望你這樣繞着脖子跟我說話。”

“陶妮,我沒繞着脖子跟你說話,我剛才說的都是真心話。是的,我以前為了韓波的事情是痛罵過你,但那是以前,因為我正在那股勁兒上。現在我的這股子酸勁兒已經過去了。不瞞你說,自從我們分開后,我花了兩年時間把你和韓波交往的過程細細琢磨了無數遍,我終於明白在這件事情上你一直是在顧着我護着我的。包括那次你辭去學校的工作去深圳,你也是為了躲避自己對韓波的感情是不是?你已經夠委屈自己的了,我其實是沒有任何理由再來責難你的。所以我一直希望有一個機會可以對你說一聲抱歉。為了當年罵你的那些話。”

陶妮的眼淚情不自禁地落了下來了,這麼多年死死壓在她心上的一塊石頭就這樣被小杉輕輕地搬走了。陶妮胡亂地用桌上的紙擦着眼睛,她不願意讓小杉看到她哭的樣子,把頭扭向窗外。小杉的眼睛也紅了。

許久陶妮才平靜了自己,對着小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看我,還是這麼沒用。”

“陶妮,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吧。”

小杉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既然你對韓波這麼有感覺,為什麼你們倆到現在還不走到一起去呢?”

“我和韓波其實是沒有可能走到一起去的。”

“為什麼?”

“在深圳的時候,牛總的太太曾經想撮合我和韓波,但沒撮合成。她是學心理學出身的,她給我們做了一番分析你想聽嗎?”

“她是怎麼說的?”

“她說我和韓波都還沒有完全走出各自的過去。她說我是既忘不了自己過去的愛人,又顧及韓波過去的愛人,因為我們曾經是好朋友。而且還有點害怕同韓波再彼此走近會撞碎心中深埋的美好回憶和感覺。”

“你覺得她分析得對不對?”小杉目不轉睛地看着陶妮。

“我覺得她分析得有道理。我以前確實愛過韓波,但現在我對他真的完全是好朋友的感覺。我知道韓波也一直是把我看成他的最好的朋友,他從來也沒有愛過我。我想我是懂得被人真正愛着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的,只有小柯給過我這種感覺。韓波他真正愛的人是你。而且我敢肯定直到現在他都還在想着你,愛着你。”

“你憑什麼這麼說?”小杉盡量讓自己顯得很平靜。

“起先是我的直覺,最近我看了他寫的本子,就更肯定了我這種想法。他的本子裏除了寫三個女孩子的友情,還寫了一段刻骨銘心的錯失的愛情,寫的就是你和他。”

“這不可能吧?”小杉驚愕地看着陶妮。

“你想不想看那個本子?”

小杉失神地說:“還是不要看了吧?現在再看這種東西有意義嗎?”

此時芳芳正在喂香香吃飯,她往香香的小碗裏夾了好多菜。

“來,香香,吃菜了,香香喝點東西,這是你最喜歡喝的酸奶,喝一口。嗯,好乖。”

高端一直盯着芳芳看着,

“你是不是希望我永遠也不要回來了?”

“我沒這麼說。”芳芳悄悄地抬眼看了看高端。

“那麼就是說你還是希望我回來的?”

“……對,只是你不要再讓我選擇是要你還是要香香。”芳芳低聲說道。

兩人之間一陣長長的沉默,高端走到芳芳跟前,芳芳的神情緊張起來。

“我們倆打拚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這樣的局面,如果就這樣扔了,你不覺得太可惜了嗎?我累了,我上去睡一會兒。”高端說完就朝樓上走去,芳芳看着他的背影,有點琢磨不過來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晚上芳芳就躺在為香香安排的小房間裏,她摟着香香一夜無眠。

第二天,高端一直到中午才從樓上下來,這時,芳芳正在替香香做着按摩。

他走到芳芳跟前,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剛才武漢那邊打電話過來,問我們什麼時候到,那我一會兒就去訂上次那個航班了,行嗎?”高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一點。

芳芳遲疑了一下,“這次演出有沒有可能把它推了?你看我這兒實在沒法走開。”

“你說可以推嗎?你的意思是不是以後所有的演出都要推掉?從此以後再也不唱了是不是?”高端的音調高了一度。

芳芳噎在那裏,這時她的響起,她趕緊拿起來接聽。

“是,我是,是嗎?好的,好的,我馬上就過來。”芳芳掛掉電話就站了起來。

“你要出去嗎?”

“我托保姆介紹所給我介紹一個好一點的小保姆,他們幫我找了好幾個讓我去挑一挑,我現在就過去一下,高端,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香香。”

芳芳把抱抱熊遞給香香,“香香,媽媽要出去一下,你在家乖一點啊。喏,給你抱抱熊。”

香香接過抱抱熊時又微微笑了笑,芳芳疼愛地親了親她,“媽媽走了,媽媽馬上就會回來的。”

芳芳說著匆匆走了出去,她沒有注意到高端的臉已經氣得扭曲了。

高端在那兒呆立了一會兒,然後就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他隨手把電視一開,這時他的電話響了。

“喂,喂,誰啊,請說話。哦,我正和她在商量這事呢。”高端一邊接聽電話一邊拿起遙控板胡亂地換台,香香也轉過臉來看電視。這時電視螢屏上正在播放一個雜技節目,一個女孩子正在彎腰拿大頂,她的腰上放着好多好多疊起來的碗,香香看到這一幕,臉上露出極其驚恐的神色,隨着電視上的演員的動作越來越驚險。香香的臉色就更加恐懼。終於她控制不住地大叫起來。這一叫把高端嚇了一跳,

高端捂着電話橫眉怒對着香香:“你叫什麼叫,你給我閉嘴!”

高端近乎兇惡的訓斥讓香香更加剎不住車,她發出了更加驚恐的大叫聲。高端掛了電話也朝着香香大聲地咆哮起來,香香揮舞着手臂大鬧,她做出來的全是搏鬥掙扎的動作。

高端狂怒:“你閉嘴,你這個小王八蛋,你這個小叫化子,你這個強姦犯的孽種,你再叫我就宰了你!”

自從香香被找回來后,夏心潔就一直心神不定。

“你說芳芳她能照顧好香香嗎?這麼多天過去了,也不知香香這孩子現在怎麼樣了。這孩子現在又不能說話又不能走路的,得處處小心看候着才行啊。我今天起床后眼皮直跳,我好擔心香香會出事。”夏心潔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對着司馬父叨叨。

“你別瞎擔心了,香香不會有事的。”為了分散夏心潔的注意力,司馬父給她遞上一份材料,“這份材料你看一看,這是個新開的店家,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去那裏開專櫃。”

“你現在別跟我說專櫃的事情,我沒心情聽。”

司馬父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這時總裁助理小沈敲敲門走了進來,他的臉上堆滿了焦慮。

“夏總,國際商城那邊來函通知我們,他們的化妝品店面不準備跟我們續約了。”

司馬夫婦都吃了一驚,他們同時都站了起來。

“那怎麼行,如果我們的專櫃從國際商城撤下的話,那麼在上海的大商場上就看不見我們心潔的產品了。”司馬父的話讓夏心潔更加焦急起來,她皺着眉頭大聲說道:“好啊,我現在總算明白什麼叫做牆倒眾人推了,當初他們求着我進他們商鋪的時候,恨不得跪在我跟前,你們還記得嗎?記得嗎?”

在司馬父的勸阻下,夏心潔停止了發怒,他們三個驅車前往國際商城,司馬父建議夏心潔去和商城的賀總好好溝通一下,這樣說不定還會有機會。

車快到商城的時候,夏心潔突然叫司機停車。

“怎麼啦?”司馬父問。

“不行,我這眼皮跳得實在不行,我今天不能去了,你們倆快去吧,代表我跟那個姓賀的談一下,我得馬上去芳芳那兒看一看。”夏心潔說著就要開門下車。

“心潔,你不能這樣啊,這種關鍵時刻,有你出場和沒有你出場是完全不一樣的,你今天不去不行啊。”司馬父急了。

“是啊,夏總,剛才我還跟賀總的秘書特意提到是你親自過去,他才答應等候的。”

夏心潔瞪着小沈:“那你說到底是我的孫女重要,還是那個姓賀的重要?”

夏心潔跳下車,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就直奔芳芳家去了。在芳芳家的樓前下了出租,她正好碰到從外面往家趕的芳芳。

“媽,你怎麼來了?”

“我過來看看香香,怎麼就你一個人?香香呢?香香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哦,香香在家裏,我沒帶她出去,我去保姆介紹所讓他們給我找一個小保姆,我想這樣可以把香香照顧得周到一些。”

“那麼說香香她現在一個人在家嗎?你怎麼可以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裏的呢?”

“您別急,家裏有人的,我讓高端在家看着她。”

夏心潔緊張起來:“沒有啊,我一路上都在往你家裏打電話,根本就沒人接啊。”

芳芳有些緊張起來,“不會的,他明明在家的,我都叮囑過他的。”芳芳說著拔腿就往樓里奔去,夏心潔也跟着她奔進樓去。

兩人從電梯裏出來,三步兩步奔到了家門口,芳芳一邊按着門鈴,一邊手忙腳亂地取着鑰匙。門被打開了,兩個人一起沖了進去,客廳里根本就沒有高端的影子,眼前的情景讓她們大驚失色——香香被寬寬的玻璃膠帶團團地捆綁在沙發上,虛弱地癱坐在那裏。

面對被玻璃膠捆綁着的香香,芳芳和夏心潔都失聲地大叫了起來,她們沖了過去,手忙腳亂地替香香解着捆綁。

夏心潔的臉色鐵青地吼着:“天哪,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做?你們還有沒有一點做人的良心?她是你的親女兒啊,她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回來了還要受你們這種折磨,你們實在是太狠心了。”

芳芳淚流滿面,百口莫辯:“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怎麼會弄成這樣的?我真的不知道。”

夏心潔越急越扯不開香香身上的玻璃膠,她跺着腳都快急瘋了。

香香驚恐地看着她們,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叫聲,渾身在打着哆嗦。

夏心潔一邊扯膠帶一邊伸手撫摸着香香:“別著急孩子,別害怕,奶奶在這兒呢,奶奶會保護你的。”

芳芳找來一把剪刀剪開了玻璃膠帶,她將那些膠帶全扯了下來,夏心潔一把抱住了香香,芳芳也想來抱香香,可是夏心潔緊緊地護着香香,不讓芳芳碰她。

夏心潔厲聲地說:“你別碰她,我不准你碰她。”

“媽,你別這樣行嗎?你讓我抱抱香香。”芳芳哭着說。

“不,你以後再也別想碰到她,香香,你跟奶奶走,這兒不是你的家,你現在就跟奶奶回家。”夏心潔說著就把香香抱到推車裏,她推着輪椅就要往外走,芳芳着急地一把拉住了輪椅:“媽,你別這樣,我求你別這樣,這真的不是我的錯,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你不能就這樣把她帶走。”

“我為什麼不能把她帶走?你搞清楚,這也是我們司馬家的孩子,我有權利這麼做的。看你還叫我一聲媽的面子上,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跟你們多計較了,否則我可以上法庭告你們虐待的。你讓開,讓我們走。”夏心潔說著把推車推出了門口,芳芳跟着她,着急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樓下,高端正垂着頭等電梯,門打開后高端剛想抬腳往裏邁,他發現夏心潔推着香香從裏面出來,高端吃驚地站在那裏,夏心潔也看到了他,對他怒目而視,香香害怕地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

“香香不怕,香香不怕,有奶奶在呢,誰也不敢碰你的。”夏心潔說完狠狠地瞪了高端一眼,她的眼裏噴着怒火:“畜生都不如的東西。”

高端回到家,他發現房門是開着的,地上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玻璃膠帶,芳芳手裏拿着一根從香香身上扯下來的玻璃膠帶,背對着客廳門抽泣着。

高端走到芳芳面前,有點心虛地說道:“我給香香去買鎮靜葯去了,你走了以後她突然歇斯底里地發作起來,怎麼也控制不了她……”

還沒等高端把話說完,芳芳回過頭來伸手就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高端捂着臉呆在那裏。

芳芳歇斯底里地甩着手裏的玻璃膠帶:“你還有臉回來?你還有臉跟我說話?你竟然能夠對這麼小的一個孩子下這樣的黑手,你簡直是太沒人性了。”

“我怎麼對她下黑手了?你說清楚,我怎麼對她下黑手了?她那種樣子,你說我該怎麼辦?我不用玻璃膠帶難道你想讓我用繩子嗎?”高端還理直氣壯。

芳芳更加憤怒了:“你居然說得出這種話?你簡直不是人。你滾,你馬上給我滾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我這一輩子都不想看到你了。”

“好啊,為了這個流氓的孽種,你居然打我,還要把我趕出家門?這幾年我吃辛吃苦地這樣幫你,最後就落得這個下場,吳芳芳,你好狠啊,你真是太讓我心寒了。”高端也提高了嗓門。

“滾!滾!滾!”芳芳聲嘶力竭。

高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好,我滾,我會滾的,但是我得拿走屬於我的東西。”說著他拿起自己的那個大大的包袋,往樓上衝去。

卧室里,高端打開衣櫥把他的衣服往包袋裏扔着,情緒激動地喊叫着:“你讓我滾,好,我滾,我滾,我滾給你看。你以為我願意呆在這裏嗎?你以為我整天侍候着你不累嗎?我是個男人,男人!老子我今後再也不侍候你了。”

高端又打開一個抽屜,裏面都是房產證銀行卡什麼的,他猶豫了一下,然後一股腦地將抽屜里的東西全倒在自己的包里,他“刷”地一聲拉上了拉鏈。

高端背着大包從樓梯上咚咚咚地走下來,芳芳對着窗戶並不看他,高端對着芳芳的背影注視了幾秒鐘,“芳芳,我要走了,我再也不會回這裏來了,你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的嗎?”

芳芳使出全身力氣大叫:“快滾!”

“好,吳芳芳,這次可是你先絕情在前的,你以後可不要怪我,你會後悔的。”

芳芳此時已經淚流滿面,她聽見身後門重重地關上了,留下一串很響的腳步聲,她抱緊自己的雙臂,發出一陣壓抑的哭聲。

夏心潔把香香接回了家,她在浴缸邊手忙腳亂地給香香洗澡。保姆小陳在一邊給她做下手。

“阿姨,你讓我來吧。”

“不,我自己來,以後就我自己來照顧香香,誰也不準碰她。聽清楚了沒有?”

小陳搓了搓手:“聽清楚了……可是阿姨,這樣一個孩子,你一個人是弄不過來的,你這樣下去肯定不行的。”

夏心潔累得氣喘吁吁地:“怎麼不行,為什麼不行?”

夏心潔用大浴巾把香香擦乾了。她想把香香從浴缸里抱出來,這一使勁,她“哎喲”一聲弄閃了自己的腰,她痛苦地坐到浴缸邊上,

小陳緊張地說:“阿姨你怎麼啦?你要緊嗎?”

“我沒事,你快把香香抱到床上去,別讓她着涼了,我馬上就過來。”

夏心潔好不容易回到卧室,發現香香已經在掛着粉色蚊帳的小床上睡著了。夏心潔看着熟睡的香香,眼神中透露着少有的溫柔。

司馬父推門進來,他走過來關切地看着夏心潔:“你怎麼啦?我聽小陳說你把腰給扭了?”

夏心潔伸出手指“噓”了一聲:“小聲點,香香睡了。”

司馬父點了點頭,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夏心潔旁邊坐了下來。兩人都壓低嗓子說起話來。

“你的腰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

“沒事的。今天虧得我及時趕到那兒,否則差點出大事你知道嗎?”

“我都已經聽小陳說了,可是,你這樣把香香領過來,芳芳能同意嗎?”

“我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她當不好媽媽,我就不讓她當。”

這時,小陳悄悄地擰開門伸進一個腦袋來看着夏心潔。

“什麼事小陳?”

“阿姨,芳芳姐來了。”

夏心潔眉頭一皺:“她來幹什麼?你讓她走。”

小陳不情願地站在那裏嘟着嘴。司馬父站了起來,拍拍夏心潔的肩:“你別這樣,我去跟芳芳說說。”

“你等一等,我去。”夏心潔掙扎着爬起來,司馬父去扶她,夏心潔甩甩手:“不用扶我,走吧。”

芳芳站在二樓小客廳,她的臉色很不好。夏心潔和司馬父跟着小陳過來。小陳對着芳芳露出一個追星似的笑容,她悄悄地說:“芳芳姐,我把他們叫出來了,阿姨本來還不肯見你呢,是我堅持讓她出來的。”

“謝謝你小陳。”芳芳向著夏心潔迎了上去:“媽,你的腰沒事吧?”

夏心潔淡淡地說:“坐吧。”

芳芳還是站在原地,司馬父想扶夏心潔坐下,夏心潔重重地推掉他的手,似乎不太願意在芳芳面前示弱。

“媽媽,我是來接香香回家的。”

“我知道,可是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再讓你把香香帶回去的。”

“媽,你別這樣行嗎?我不願你這麼受累。”

“我更不願讓這孩子回你那兒去受罪。”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已經跟高端分手了,他已經搬出去了。再也不會發生像今天那樣的事情了。”

夏心潔冷笑一聲:“是嗎?你們就這麼痛快地結束了?他這麼爽氣地就走了?你以為我會相信嗎?你得看看清楚你這是在騙誰!”

芳芳掩面哭了起來:“是真的,媽,我和高端真的徹底結束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香香了,媽,你就把香香還給我吧。”

夏心潔看到芳芳這樣哭泣,心一下子軟了,她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行了,行了,你別哭了,哭得我心裏煩死了。我又不是個不講理的人,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把香香留在這兒一輩子的。可是,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先把自己家裏的事情擺擺平,否則你真的會讓香香再吃苦頭的。”

“我這兒現在已經沒問題了。”

“你別把話說得這麼肯定,依我看,你那個男朋友,他肯定還會回來糾纏你的,你們倆有時間好吵了。你以為男人就這麼好對付?你這孩子耳朵軟,心腸軟,你才弄不過男人呢,所以我勸你還是先把香香放在這兒,這孩子要是再被折騰幾次的話,也就完蛋了。而且我也覺得自己虧欠這孩子挺多東西的,我也是想彌補一下這個孩子,我會盡心儘力待她的。”

芳芳低着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這時司馬父開口說話了。“芳芳,我看香香奶奶說得也有道理,她其實也是想幫你。等你那邊安定下來了,再接香香過去也不遲。這段時間,你想她的時候可以隨時過來看她,這兒也是你的家嘛。在這件事情上,其實我們都應該多為香香考慮一下,你覺得呢?”芳芳平靜了一點,低着頭擦了擦眼淚:“那我現在可以去看看香香嗎?”

“可以啊,當然可以。”司馬父回答道,可芳芳看着夏心潔等着她的回應。

“去吧。你進去跟她多呆一會兒吧。不過她已經睡著了,你盡量輕一點。”

芳芳感激地沖夏心潔點了點頭,然後便往房間裏走去。夏心潔坐到沙發上,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嘆息。司馬父也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側着身看着她。

“你幹嗎這麼看着我?”

“你怎麼一句也不問今天我們去國際商城的事情?”

“對了,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沒有談成。那個賀總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給我們。我覺得這件事情向我們傳達了一個不太好的信息,看來接下來我們的銷售會越來越難的。”

夏心潔煩躁地揮揮手:“行了,你別在這兒危言聳聽了,這事明天到公司里再說吧,你扶我進去吧,我想休息了。”

司馬父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他扶起夏心潔走進了卧室。

自從芳芳和高端吵翻后,高端再也沒有回過家。沒有了高端的照顧,芳芳的生活亂成一團,可芳芳咬着牙不去找他,也不去想他。可是沒過多久芳芳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有好幾場演出高端已經替她收了定金,現在沒有了高端,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事情。

這天中午芳芳吃了點外賣的比薩喝了點紅酒就倒在沙發上昏睡過去了。不知過了多久,門鈴響了,芳芳睜了睜眼,但她並不想動彈。門鈴又繼續響了幾下後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芳芳心頭一怔,難道是高端回來了?

芳芳一下子坐了起來。還沒等她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門已經被打開了。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站在房門口,男的手裏拿着鑰匙,芳芳看着他們顯得很吃驚,他們看到芳芳也稍稍有些尷尬。芳芳緊張地叫了起來:“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怎麼可以隨便開我的房門?你們是哪裏弄來的鑰匙?”中年女人慌忙解釋說:“你別緊張,我們是大西洋房產中介公司的。是高端先生給我們的鑰匙。我們以為你不在,剛才按了好多下門鈴。”

“房產公司的?你們到這兒來有什麼事嗎?”芳芳越發不解。

“是這樣的,高端先生委託我們代售這套房子,本來他是要陪我們過來看房子,可他因為臨時有事,所以他就給了我們房門鑰匙,讓我們自己來察看一下房子的情況,你就是那個房客吧?”中年男人的話讓芳芳大驚失色。

“我?房客?他是這樣跟你們說的?”

中年女人應道:“對,他說你住到月底就會搬走的。怎麼?不是這樣的嗎?”

芳芳氣得渾身哆嗦,“他放屁,這是我的房子,我怎麼就成了房客了。他怎麼做得出這種事情來的,這簡直是太過分了太荒唐了。”

“可是,我們驗看過他的房產證,那上面寫的是他的名字啊,我們今天把房產證的複印件也帶來了,還有他跟我們簽的代售協議書,你要不要過目一下?你看這上面都有他的簽字的,我們手續都是全的。”中年男子從包里拿出房產證遞給芳芳。芳芳看着那本房產證痛苦萬分。“我不要看,我什麼都不要看,你們給我出去,出去。”

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面面相覷,愣在那裏。

“你們怎麼還不走啊?走啊,你們要再不出去,我就要報警了。”芳芳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她失態的模樣把人給嚇跑了。芳芳頹然地坐到椅子上,她淚流滿面,手足無措。

忽然芳芳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她渾身一激靈,她跳起來抬腿就往樓上奔去。接下來,她看到的是更可怕的事情,她放存摺和首飾的鐵皮箱裏面已經全空了。芳芳瘋了似地將家裏的抽屜徹底翻了個底朝天,她的臉色變得鐵青鐵青的,她拿過電話急急地撥着號。電話里傳出的聲音是: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是空號。再撥,還是這句話。

芳芳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呆若木雞、欲哭無淚。

接下來的幾天,芳芳發了瘋似的在她所能想到的各個地方尋找着高端——唱片公司、大酒店、小酒吧、演出場所,可是高端就好像突然在人間蒸發一樣,蹤跡全無。此時的芳芳已經變成了一個蓬頭垢面、兩眼充滿絕望和仇恨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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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樟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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