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汪洋大海浪擊浪
從陝西一路南來,不一日到了鄂北武當山。張無忌打算到武當山看望百餘歲的太師祖張三丰,又恐問起趙敏時,徒惹太師祖不安。正無計時,忽見山上下來一個小道童,正是清風。
張無忌躲在樹后,待清風走近,張無忌突然現身。
清風走得正急,一不提防,已經撞入張無忌懷中。
清風大驚急向後躍,待看清張無忌時,才笑道:“原來是張師哥,卻嚇我一跳!”
張無忌道:“你這般心急火燎的,卻要趕去做甚麼?”
“六師母快生了。想吃豆腐,着我下山到鎮上去買。”
張無忌大喜道:“你說不悔妹有了孩子了?”
清風道:“是呀,你怎地這麼久不回武當山,太師祖好生記掛你。”
張無忌道:“太師祖他老人家可好?”
清風道:“很好。他老人家又自創了許多武功,單等着你去,便要傳授與你。”
張無忌心頭一熱,道:“你要去買豆腐,我與你一塊去行不?”
清風喜道:“我正想着一個人悶得慌,這就走吧,時間遲了,怕六師叔等不及,又要怪罪於我了。”
二人一路走去,張無忌打聽得掌門師叔俞蓮舟和張松溪等人都好,唯武當七俠中的宋大俠,因愛子宋青書誤入歧途,被張三丰一掌打死,而深責自己養子不教之過外,餘人都平安無事。
買到豆腐,張無忌囑咐清風,不許跟武當諸俠說遇到自已,清風自是答應了。與張無忌依依不捨地告別後,自上武當山不提。
且說張無忌得知武當山上諸俠均好,便放下心來,遂南渡漢水,徑奔少林寺。
嵩山和武當山雖分處豫鄂兩省,但一在豫西,一在鄂北,相距並不甚遠。四月之後,張無忌已到河南少室山。
少窒山山勢頗陡,山道卻是好長一列寬大的石級,規模宏偉,工程委實不小,那是唐朝時期,為迎接唐高宗臨幸少林寺而開鑿,共長八里。
蛇行而上,只見對面山上五道瀑布飛珠濺玉,奔瀉而下,再俯視群山,已如蟻蛭。順着山道轉過一個彎,遙見黃牆碧瓦,正是千年古利少林寺。
入得寺中,知客僧識得張無忌,當即飛報少林寺方丈空聞大師。不一會,空聞大師出迎,合什道:“張教主,別來無恙,阿彌陀佛。”
張無忌躬身謝過道:“方丈大師,此來想看望一下我義父謝遜,不知可否?”
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張教主善心仁宅,實乃武林之幸也。”
張無忌道:“大師過獎了,義父待我恩重如山,此中大恩,豈敢相忘。”
空聞大師道:“善哉,善哉。凈明,你去三神堂通報一下,就說張教主求見謝遜。”
知客僧凈明應了自去。
原來謝遜拜入少林寺高僧渡厄門下,仍是叫謝遜。當下空聞道:“張教主請稍候。”
張無忌欠身道:“大師,明教教主之位現由楊逍但任,在下已是閑雲野鶴,早已不是教主了。”
空聞大師笑道:“張大俠真是性情中人。”空聞乃得道高僧,既見張無忌不願細說,當即換了話題。二人談論一些江湖舊事。
盞茶時分,少林神僧渡厄緩步出來,張無忌見他依舊是一副黃臉苦相,與從前並無二致。
空聞大師卻未想到是渡厄親來,當即跪下道:“師侄空聞叩見師叔。”
渡厄大師面呈苦相,卻具佛心。
渡厄大師平時卻是不大拘泥於小節,是以見空聞跪見,渡厄視若未見,只揮了揮手,空聞起身立在一旁。
渡厄道:“張教主,光臨敝寺,有失迎迓,尚且恕罪。”
渡厄、渡劫、渡難三位少林前輩神僧,曾與張無忌動過手,對張無忌的武功很是欣賞,是以言下甚為客氣。
張無忌道:“在下不敢。”
渡厄道:“謝遜讓我轉告你,他已遁入空門,塵緣已了,不願再行相見。”
張無忌聞義父不願與己相見,哽咽道:“大師,不知我義父可好?”
渡厄道:“謝遜乃方外之士,聰敏過人,為師稍加點撥,立悟我佛精義,實乃功德無量,功德無量啊。張教主若無他事,老僧告退了。”
張無忌道:“多謝神憎。在下已無他事,就此告辭。”
渡厄宣一聲佛號,自顧向殿內走去。張無忌烯噓再三,也只得辭了空聞。
出得寺來,但覺天地茫茫,自己孓然一身,實不知當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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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後,張無忌已經回到後宮,順帝見了他大喜道:“愛卿此去月余,想煞寡人也。”
張無忌扯個謊遮掩過去。卻說張無忌離宮之後,元順帝敕造清寧殿,以及前山、子月宮諸殿亭,令禿魯帖木兒督造。禿魯帖木兒為取悅順帝,自是日夕趕造,窮極奢華。竣工后,順帝又親自設計了一條龍舟,今日正要在內苑試游,卻給張無忌趕上了。順帝將左側宮女支開,讓張無忌坐下。一聲令下,眾樂師奏起樂曲,卻見一條巨大的龍舟緩緩駛動。
龍舟首尾長一百二十尺,寬二十尺,上有五殿。龍身和殿宇俱是五彩金裝,用水手二十四人,皆衣金紫,自後宮至前宮,山下海子內,往來遊戲。龍舟一移動,龍首以及口眼爪尾,無不活動,栩栩如生。
又制宮漏,高六七尺,寬三四尺,造木為匱。藏壺其中,運水上下,匱上設西方三聖殿,匱腰設玉女,捧腰刻篆,時至則浮水上升,左右列二個金甲神,一懸鐘,一懸錘,夜間由神人司更,自能按更而擊,不爽毫釐。
鳴鐘鉦時,左獅右鳳,自能翔舞。匱東西又有日月宮,設飛仙六人,序立宮前,遇子午時,又自能耦進,度仙橋,達三聖殿,逾時復退立如前。真是窮工極巧,異想天開。直看得張無忌目瞪口呆,言語不出。
順帝問曰:“愛卿意下如何?”
張無忌由衷嘆道:“真乃神奇無比,卻不知是誰設計的?”
順帝得意地道:“正是寡人。”
張無忌倒真沒想到,元順帝竟能設計出如此精巧的龍舟,當即道:“皇上睿智過人,在下萬分敬佩。”
順帝高興得哈哈大笑,吩咐斟酒,眾人喝得歡天喜地。
酒酣耳熱之際,一番僧從桌上站起身來道:“卑職新創了一套玩藝,不知陛下可有興趣觀賞?”
順帝道:“你演來一觀。”
番僧淫笑道:“需一名宮女做幫手。”
順帝微微一笑,將身邊宮女一推道:“你去吧?”
那宮女扭扭捏捏走到席間,左顧右盼騷首弄姿,顯得極是輕佻。
番僧道:“陛下看這宮女懷孕否?”
順帝自然答沒有。
番僧卻道:“卑職能叫她在片刻之間,身懷六甲。”
在座諸人均是不信,番僧卻不再言語,一把抓住宮女,扣住她穴道,然後低頭與宮女嘴對着嘴。眾人均是一陣淫笑。
張無忌搖頭不已,心想,這順帝當真昏庸得可以,如此君臣不分,成何體統。
[浪客按:《明史奸臣傳》載,順帝行事,有過於此,倒不是作者杜撰。]
卻聽眾人“咦”的一聲驚呼,張無忌抬頭看去,心頭不禁勃然大怒。原來這番僧身懷內功,他扣注宮女穴道,令她不能動彈,自己卻運內力沖開宮女之口,將空氣一口口逼入宮女腹中。那宮女卻如何抵受得住,須臾,肚腹猶如氣球一般,慢慢脹鼓起來。
旁邊諸人不知原委,哄然而笑,張無忌忍無可忍,輕輕拿起幾顆飯粒,搓成一團,運力彈出,正中番僧期門穴。
番僧正專心運力,冷不防期門穴一陣劇痛,內力頓時泄去。壓力一減,宮女腹中的一大肚子空氣,連同諸多食物,倏地一下,全都灌入番僧腹中。
番僧啐不及防,體內給這諸多事物突然湧入,忽然間內息岔道。
人體之中,血隨氣行,氣息一亂,血自妄行。須臾,這番僧竟被憋得一命歸天去了。
順帝急令張無忌救治。張無忌號了號宮女脈搏,知她性命無礙,休息幾日,自然會好。番僧卻是早死了,順帝好沒興趣,吩咐諸人同到秘密窒。
張無忌尚不知何為秘密窒,便問珈粼真,珈粼真淫笑道:“此乃好去處,張兄一去便知。”
一行人來到清寧殿,順帝命重新開宴。過得片刻,君臣上下,均喝得七葷八素,眾宮女丑態百出。順帝腳步踉蹌地由兩名宮女扶入內屋,屋外之人,便趁機偷香竊玉。直看得張無忌心驚肉跳,忙拎了一壺酒,向屋外走去。
冷不防那禿魯帖木兒慌慌張張地跑進殿急道:“不好了,丞相脫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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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皇太子見宮中如此荒淫,恨不得將這班妖僧淫賊,立加誅逐,奈何權未到手,力不從心,遂潛出皇宮,尋到太師脫脫,談及宮闈近況。脫脫仰聲長嘆,他近日正被各路明教義軍攪得五心如焚,不耐煩地道:“某正擬上奏,再出督師,如何宮禁之中竟鬧成這樣,難道哈嘛等竟不去規諫么?”
皇太子道:“太師休提哈嘛,他便是罪魁禍首!”遂將哈嘛等人行徑說與脫脫。
脫脫大怒道:“哈嘛如此為惡,不啻負皇上,並且負某,某當即進諫,格正君心。”
與皇太子別過,脫脫立即盛氣入朝,徑奔後宮。宦官出來阻擋,竟被扯在一旁,直奔清寧宮。
且說清寧宮內一干人眾,俱知這丞相脫脫最是剛正。
聽到他來,君臣上下,無不亂做一團。
順帝喝問道:“禿魯帖木兒,怎地任他擅入?”
禿魯帖木兒道:“他是丞相,何人敢擋?”
順帝道:“罷了罷了,速去阻攔,令他在外候着,朕即刻便來。”
張無忌眼見這一干人竟如此懼怕脫脫,當即找個角落坐下,想看看這脫脫到底是何等人物。
禿魯帖木兒剛從內屋出來,一個身材高大的朝官,早一掌將哈嘛推開,撞將進來。
禿魯帖木兒急道:“皇上宣你在此候駕!”
卻聽“啪”的一巴掌,禿魯帖木兒早挨了一記耳光,只見左邊臉頰迅速腫將起來。
張無忌見這壯漢身高八尺有餘,相貌堂堂,凜然之中自有一股剛直不阿的威儀,正是元朝丞相脫脫。
但見他怒容滿面,指着哈嘛厲聲道:“哈嘛,你導帝為非,該當何罪?”
哈嘛等一干人,見他如此盛怒,誰還敢言語。
脫脫怒氣難消,將一干人叱罵得垂頭喪氣。連張無忌也覺有愧於心。
正在此時,順帝乾咳了一聲,慢騰騰地走將出來道:“愛卿到此有何要事?”
脫脫收了怒氣,上前叩見皇帝。
順帝道:“愛卿平身。”
脫脫謝恩之後站起,啟奏道:“乞陛下傳旨,革哈嘛職,逐西番妖僧,以絕淫亂!”
順帝道:“哈嘛等犯有何罪?”
脫脫慨然道:“古之暴君,莫如桀紂。桀寵妹喜,禍由趙梁;紂寵妲己,禍由費仲。今哈嘛等導主為非,實與趙梁、費仲無異。乞陛下遠之。”
順帝厲聲道:“哈嘛系你所薦,何以反來彈劾?”
脫脫跪奏道:“臣一時不明,誤薦匪人,乞請陛下一併治罪!”
順帝語氣轉緩道:“這倒不必了。丞相請起。”
脫脫道:“謝陛下。”
順帝道:“軍國重事,有勞丞相主持,朕可無虞。卿就讓朕樂一樂罷!”
脫脫道:“臣不能為陛下安邦,實乃罪該萬死。但方今之日,妖寇氣焰日熾,非陛下行樂之時。乞請陛下任賢去邪,崇德遠色,撥亂反正,易危為安!”
順帝道:“丞相且退,待朕三思。”
脫脫無奈,只得退出。一時之間,清寧殿內,哈嘛等面面相覷,吱聲不得。
張無忌心中暗暗佩服脫脫,眼見哈嘛等人大氣也不敢出,甚感快慰。一時之間,竟忘了甚麼蒙漢之分,巴不得順帝下令將這幹人一個個斬了。
卻見順帝臉色愈來愈陰沉。哈嘛等人心中正自忐忑不安之時,順帝狠狠地道:“好個脫脫,氣煞寡人也!”
張無忌一聲輕嘆,知道大元必亡無疑,便緩緩喝了一口酒,心中竟有說不出的惆悵之感。
哈嘛等人臉露喜色,禿魯帖木兒當即上前給順帝捶背抹胸。一干奸臣,趁機大進讒言。
張無忌料知脫脫死定了。果不其然,未幾,脫脫即被貶居淮安。才到淮安沒幾日,一道詔書,又命徙居甘肅,脫脫不得不起程。尚在途中,又接詔書,命轉徒雲南。最後終於被哈嘛假造聖旨,鶴死雲南,死時年僅四十二歲,正值強壯之年。此是后話,此處別過不表。
卻說張無忌知大元必亡,再留在後宮之中,已是多餘。但一時之間,卻也想不起該到何處,只低頭喝那悶酒。
元順帝卻已給哈嘛等人勸得高興轉來,於是添酒置燈重開宴,好不熱鬧。
張無忌心中突然想起遠在波斯擔任明教總教教主的小昭,霎時之間有了主意,便高高興興地與順帝飲酒歡笑,抽個時機奏道:“陛下,現在雖然歡樂,卻總有一日要離此而去,何不想個長遠之計呢”
順帝頗有興趣地“哦”了一聲,道:“愛卿有何長遠之計,不妨說與寡人聽聽?”
張無忌道:“歷來古之帝王,無不尋求長生之道。雖不竟如人意。但那或許是因他仙福緣分不足之故。陛下素來蒙上天之寵,難說此等殊榮便幸臨陛下也未可知。”
順帝顫聲道:“如此說來,你已有計謀了”
張無忌道:“長生之道,當首推秦王贏政最有深究,他既派人東渡瀛洲,看來不無道理。”
順帝微一沉吟道:“愛卿也想東渡瀛洲?”
張無忌道:“這倒無必要。秦王贏政既已勞而無獲,卑職自不願步其後塵。但茫茫大海之中,定有不為人知的仙山寶島,如能僥倖找到,幸何如之?”
順帝道:“愛卿言之有理。”
哈嘛也道:“張兄所言極是,願吾皇陛下萬壽無疆!”
順帝道:“只要能有希望即可,你待如何行事?”
張無忌道:“只要陛下建一大船,調撥若干水手即可。”
順帝道:“是否也挑選五百童男童女一同前往?”
張無忌道:“這個……”
咖粼真道:“這自然要的。童男童女乃天地間最為清純之精靈,不可不要。”
張無忌實怕如此一來,朝廷大張旗鼓,挑選童男童女,反擾得百姓不寧,當即道:“國師所言極是。但在下自忖,秦王贏政既已用過童男童女,此行還是不用為好。”
順帝點頭稱是。
咖粼真笑道:“如此張兄路途定然寂寞得緊了。”
張無忌笑道:“在下早已榮獲陛下恩寵,些許微勞,不足掛齒。只是近聞海上盜賊風起,卻不可不防。”
順帝道:“這個容易,寡人調撥一艘戰艦與你便是。”
張無忌道:“斗膽煩請陛下重建一艘好船,一來圖個千凈,二來呢,船上大炮還是遮掩起來為好,否則神仙或許會怪嗔的。”
順帝道:“所言極是,朕就依了你。”隨即吩咐禿魯帖木兒督造,即日動工。
張無忌又道:“秦王贏政興師動眾,弄得天怒人怨,在下此行,還望陛下保密。連水手也不可讓其得知,只需吩咐他們聽卑職號令便是了。”
順帝自然應允。一行人遂興高采烈,做起了長生不老的黃粱美夢。
一月之後,禿魯帖木兒來報,艦已造好。張無忌遂陰陽八卦,神神秘秘地做作一番,擇了個吉日,拜別順帝,由禿魯帖木兒和哈嘛陪同,前往海濱。
一見那巨大的戰艦,張無忌心中倒着實吃了一驚。
待上得船去,張無忌不禁喜出望外。上面一應美酒食物竟是應有盡有,珠寶黃金也自不少,單水手就有一百餘人,俱是從蒙古水軍中挑選出來的精壯之士。
見那麼多人被自己拖累,張無忌心中倒有些不忍,轉念又想,待到了波斯之後,自當讓他們轉回。自己找到小昭,倒不愁回不了中土。
當下禿魯帖木兒將艦上一干管事一併叫齊,引見給張無忌,森然道:“一路之上,爾等一切聽從國師號令,若有違者,殺無赦。”
此前,張無忌已被順帝封為大元國師。一干人自是凜然面緊不提。
哈嘛、禿魯帖木兒遂與張無忌別過。張無忌一聲令下,戰艦揚帆啟航,駛入茫茫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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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主管年約五十,中等身材,長得倒很結實,具有豐富的航海經驗,一張臉膛,早給誨風吹得黑里透紅。
他很善言,左右無事,便引着張無忌察視這艦四周。
主管自豪地道:“這是蒙古水軍有史以來最為巨大,最為堅固的戰艦,有主炮兩門,前、后甲板各一門。側炮二十門,左右兩側各十門。艦上貯備的食物和淡水足夠用半年。
主管道:“我們的大炮隱而不露,即使上船之後,如不留心,也絕然難以發現隱蔽大炮的夾層。”
此時,戰艦早已駛離海岸,進入深誨之中,主管道:“國師,我們該向何方行駛?”
張無忌道:“一直住南。”
主管發佈命令之後,戰艦轉向南方,沿海岸線直下。
張無忌突然來了興趣,道:“主管大人,水手們技藝如何?”
圭管自豪地道:“他們是蒙古水軍中最勇敢的壯士!”
張無忌道:“能否演練一番,每門大炮試射一次?”
主管欣然應承,領着張無忌登上巡視台,一聲令下,準備妥當之後,只聽一片“嘩啦”之聲,前後兩門主炮升到甲板之上,兩側船板卸下,露出二十個黑乎乎的洞口。
管事發號施令道:“裝火藥。”
只見近百名蒙古精兵,光着膀子,一個個露出壯實的肌肉,疾速填裝火藥。接着傳來一聲聲裝彈完畢的稟告。管事轉向主管,主管點了點頭,發令道:“主炮點火!”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張無忌微覺有些震動,卻見炮彈已然落在船首很遠的海面上爆炸開來,一條水柱衝天而起,煞是壯觀。
管事道:“后炮點火!”
這一次只能聽見響聲,卻看不到炮火爆炸的情景,被十幾面高大的白帆遮住了視野。
“左舷炮點火!右舷炮點火!”
只聽得二十響震耳欲聾的巨響過後,一陣嗆人的煙霧瀰漫開來,依稀可見左右兩側的海面上竄出兩道水簾,端的無比壯美。
張無忌大喜道:“好!好!好!”
管事下令道:“隱蔽!”只聽見“嘩啦”之聲響過,二十門大炮連同炮手均不見了蹤影。主管隨張無忌來到底層艙中坐下,張無忌見他幾次欲言又止,便笑道:“你是否想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地?”
主管尷尬地點了點頭。張無忌道:“並非我不信任於你,實是因皇上有嚴令在先,不得不從。”
主管道:“國師也懂航海?”
張無忌道:“略有所知,卻怎及得上你。皇上吩咐,向南航行三天之後,才能告知於你。”
自從順帝答應張無忌出海之後,張無忌便在宮中勤讀有關航海書籍。就紙上談兵而言,張無忌已不亞於主管本人,好在他聰敏過人,航行數日後,早將一應航海的法門學得精熟無比。
這日晨間起錨之時,張無忌有心炫耀武功以震懾船上一干蒙古武士,遂推開幾名粗壯水手,右手抓住鐵錨鏈,輕輕一拎,便將這艘巨大戰艦的鐵錨提出海面。未等眾人回過神來,右手一抖,但見鐵錨忽地飛向空中,眾水手嘩然,齊聲驚呼不已。卻見鐵錨落下之時,張無忌使出乾坤大挪移第六層心法,雙手一掠一推,巨大的鐵錨又凌空飛起,如是者三,才輕輕一攬,將巨大的鐵錨接住,輕置船頭。然後回身望着一干水手,顯得甚是神定氣閑。
蒙古人以勇力得天下,生平最敬服勇士,見張無忌如此神勇,無不看得心馳目眩,目瞪口呆,對這大國師哪還敢有絲毫異心。
這日晚間,張無忌才將此行目的地告知主管。主管一聽國師竟是要到遠在天邊的波斯,不禁訝然。估量航海多年,不過是在中土近海游弋而已,此番要他遠渡重洋,心中如何不懼?
張無忌笑道:“主管不必過慮,本國師於航行路線甚是熟悉,況且我們所乘之船極是穩固,想必不會有甚不測。
主管聽了此言才稍覺心安,再加之先前見張無忌一展神力,縱有千般不願,卻還如何敢有絲毫顯露?
如此又行數日。這日午間,但見天邊一片血紅,張無忌兀自欣賞之際,一個水手驚呼:“風暴!”霎時間全船亂成一團,急忙將所有船帆放下。
張無忌兀自看得莫明其妙,主管慌慌張張地大叫:“國師趕快下艙里去。”
張無忌正疑惑不解之時,但覺眼前平靜無比的海面上,一溜闊不見邊的白線正迅急奔來。須臾,張無忌陡覺疾鳳撲面,緊跟着一道如小山般的巨浪猛擊船頭,海水帶着嘯聲衝上甲板。一個水手拿捏不穩,給誨水衝到甲板上,急速滑向船緣。
張無忌眼見勢危,當即飛身掠去。主管大急叫道:“國師不可。”此時大海早已翻滾不已,濤聲夾着嘯聲,張無忌如何還能聽見。就在水手將要落入大海之際,張無忌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正要掠回時,一堆浪已早排山倒海般壓來。
主管及眾水手齊聲驚呼,均道國師定然無幸了。誰知浪將退盡之時,眾人但覺眼前一花,張無忌已挾着水手躍回船艙之中。
原來張無忌眼見勢危,當即左手運力,“嚓嚓”一聲,左手硬生生地插入甲板之中,屏住呼吸,右手牢牢挾住水手,待海浪將要退盡,下一個浪頭尚未打來之際,抓住時機掠回艙里。
眾水手先前只道張無忌神勇。此時見他如此俠義,無不對他敬佩有加。
卻說被張無忌救回的那水手早給嚇得昏死過去。浪潮撲來之時,張無忌熟稔閉氣之法,自是無慮,那水手昏迷之中,又被灌了滿滿一肚子海水。眾水手七手八腳地一番忙亂,才將他腹中海水倒了個乾淨,任其慢慢醒轉。
張無忌先還道如此巨大的船隻,對任何風暴均可不懼,誰知碰到這等狂風駭浪,船面上竟是立不住人,只好下了錨,全部退入艙中。此時所有船帆俱已放下,但船身仍是一時如上高山,片刻間又似瀉入深谷。巨艦便如汪洋大海之上的一葉小舟,落到了只有聽天由命,任憑風浪隨意擺佈的地步。
這場風暴,直持續了四天四夜方始漸漸止歇。天上烏雲慢慢散開,露出慘淡的星月之色。
天色將明之時,一個瞭望永手突然驚叫道:“海盜船。”
主管急下命令準備作戰。張無忌聽到喧亂之聲,急忙來到甲板,見水手正要將隱蔽物撤去,便道:“且慢。”
主管急道:“是海盜!”
張無忌看去,數里之外,正有二隻懸挂黑色旗幟的海盜船向這邊駛來,便道:“靠近了再打。”
主管一聽,恍然大悟,即刻傳令,令水手裝填彈藥。
海盜船見張無忌的坐船沒有武裝,便放心駛來。又見張無忌他們沒有逃走,還道是給風暴打壞了。待到近前,已能看清誨盜船上的詳情,但見一干海盜神情兇悍,身穿黑衣,嘴裏講着聽不懂的語言,看情形是讓對方拋錨。
張無忌看到兩艘海盜船全無戒備,便對主管稍稍點了點頭道:“插入兩船之間。”
主管大聲道:“全速前進,準備開火!”
戰船直接插入兩艘海盜船之間,一聲令下,二十門側炮陡然間撤去隱蔽物,左右兩舷各十門大炮對着各自一邊的海盜船,卻見眾海盜驚愕萬分地呆立原地,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開火!”
二十門大炮一齊點響,全部命中海盜船,在劇烈的爆炸聲中,主管冷靜地道:“右滿舵。”
戰船在兩艘已經中彈的海盜船中間打橫,前後主炮一齊開火,在一聲更為猛烈的爆炸中,兩艘海盜船逐漸傾斜。主管命令戰船全速全進,離開兩艘熊熊燃燒的船隻。只見兩艘船上,一個個逃命的海盜紛紛跳入大海之中。
這一役大獲全勝,眾水手無不興高采烈,直把個張無忌視若天神一般,無不畢恭畢敬地侍奉於他。好在張無忌生性隨和,加之船上貯藏有大量美酒,眾人自是喝了個痛快不提。
接下來數日天高雲淡,海面上平靜異常,戰船扯滿風帆,一路順風而行。午間時辰,了哨報告後方有四五個黑點,似乎是船隻。張無忌只吩咐全速前進,並不去理會。
一連六日,黑點都跟緊於後,卻又看它不清。主管擔心是海盜船跟蹤前來,張無忌微微一笑,並不答理。眾水手新勝之後,再加有天神般的張無忌這位大元國師坐陣,自是不懼。
因是在從未航行過的海面上行駛,主管擔心夜間視物不清而觸礁,是以都在白天航行,夜晚拋錨,三日之後,尾隨於后的黑點已經漸行漸近,可以模糊看到四艘船隻的黑色風帆。
到第六日傍晚,已經航行了數日,前面已能望見異國土地了。從航海圖上看,當是馬來西亞。再航行一日,穿過馬六甲海峽,便離波斯不遠了。
第七日黎明時分,天色稍明,最先登上甲板的是張無忌。左右一看,不禁駭然心驚,四條海盜船正急速滑動,要將坐船團團圍住。
張無忌急忙敲響警鐘,待全船進入戰鬥狀態時,四艘誨盜船已然將張無忌坐船團團圍住。海盜看見張無忌坐船兩舷黑黝黝的二十門大炮,以及前後兩門大口徑的主炮,一時之間卻不敢冒然逼近,雙方便如此對峙着。
主管初時驚駭無比,待見到張無忌沉着冷靜之態后,微微心安了些,仔細巡視四周方道:
“啟稟國師,海盜大炮的射程沒有我們的遠,每船只有四門大炮。”
張無忌一聽大喜。此時天邊已泛出魚肚白,海面上異常平靜。但四艘海盜船俱是黑色風帆,甚是詭異,前方海面上的那艘敵船上,黑色的風帆之上畫著一幅猙獰可怖的白色骷髏,想是誨盜首領的坐船。
張無忌道:“我們先攻此船。”邊說邊指着畫有白色骷髏的那條船。
主管憂慮地道:“如此一來,左右和後邊那三條快船必然夾攻,我船能否脫困,殊難預料。”
張無忌沉吟再三,覺得只此一途,別無它法,遂下令升帆起錨。
海面上陡然颳起一陣北風,張無忌暗道僥倖。眾蒙古水手還道是國師顯法,無不興奮難已,摩拳擦掌。準備大戰一番。戰船乘風全速前進,直撲馬六甲誨峽方向。
卻說這股海盜與數日前被擊沉的那兩艘船上的海盜是一夥,有數人逃得性命,回到海盜巢穴一稟告,頭領遂盡起炮船,前來尋仇。
到得近前,才發現敵船太過巨大,己方並無勝算,但佔着人多勢眾,依然將對頭團團圍住。本想來個突然襲擊,不料卻被發現。此時見對方乘風破浪衝來,前主炮正對着頭領所乘之船,眾海盜卻不驚惶,頭領一聲令下,坐船升起側帆,頂風斜行,竟是針鋒相對,絲毫不忌。其餘三條快船也急速前駛,直看得張無忌暗自皺眉,沒想到這干海盜如此悍狠。
“轟”的一聲巨響,主炮已經開火,蒙古人雖是馬上得天下,但到元順帝時,早愈百年,對漢族文化頗多繼承,所建水軍雖略嫌簡陋,但卻正好是用了防備海盜的,是以水軍之中也不乏驍勇善戰之士。此次元順帝竟稀里糊塗地信了張無忌的無稽之談,撥巨額白銀建造了這一巨船不說。還將水軍中的精勇水手俱撥給張無忌指揮。
這一炮打出去,正中海盜骷髏船的主桅。一陣火光閃過,敵船主桅早已倒下。
但此時敵船是用側帆頂風斜行,主帆早已降下,是以主桅雖斷,船速依然不減,還是斜衝上來,卻因大炮射程太短,尚不能打到張無忌的坐船。
張無忌聽得一聲巨響,卻是主炮重又裝滿彈藥開火了,這一炮正中敵船艄。只見炮彈爆炸聲中,幾條人影直飛入海,想是給炸飛出去的海盜。
一聲唿哨,敵主船已然開火,卻未能命中,炮彈濺落在船首五丈之外,濺起的水柱將張無忌和主管全身都打濕了。陡然船身一震,卻是己方后炮已然開火了,只不知是否命中敵船。
此時敵主船已經歪歪斜斜地靠近了,一發炮彈將張無忌坐船的側帆炸爛一面。敵甲板上的主炮卻讓戰艦后炮一炮炸歪,不能再行開炮。張無忌大聲叫好,喜形於色。
卻聽總管厲聲命令道:“甲板上眾水手,自備武器!”
張無忌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敵主船正向己船靠攏,此時距離太近,主炮已不能使用。
只聽得“叭叭”幾聲響后,海盜船上已拋出十數只鐵爪,牢牢抓住張無忌坐船。張無忌正不知何意時,只聽總管道:“砍斷繩索,左舷開火!”
幾名蒙古水手提刀奔向船邊,卻給海盜擲來的飛刀全部刺中倒地。張無忌見狀大怒,抽出屠龍刀向船邊奔去,卻給一陣劇烈震動幾乎摔倒於地。原來左舷已經開火,只見海盜船陡然間連中六炮,船艄急速下沉。
眾海盜更加拚命地拉動繩索,企圖躍上船來短兵相接。
此時早已是炮聲一片,震耳欲聾。
原來海盜主船搭上張無忌坐船后,船行吃力,便慢將下來,給其餘三隻敵船趕入射程之內,霎時之間,張無忌坐船已連中三炮,幸喜並未命中要害,卻炸死了十數名蒙古水手。
只見海盜神情悍勇,竟是個個爭先,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拚命打法,只看得張無忌心驚肉跳。船中卻早已躍入十餘名兇悍無比的海盜,個個拚死沖向主桅,企圖將主桅砍倒。
蒙古水手雖然勇健,卻給眾海盜氣勢所懾,正一步步退向主桅。
船身一震,后甲板又已中炮。
張無忌眼見情形萬分危急,一聲怒吼,在炮聲隆隆之中,竟震得眾人頭昏耳鳴。張無忌手揮屠龍刀,將抓在船幫之上的繩索盡數割斷,守在船邊,將欲躍過來的海盜或一掌,或一刀全部打入海中。眾海盜喊聲稍減,但見飛刀、槍矛、棍棒如飛蝗般照着張無忌猛擲過來。
張無忌揮圓屠龍刀,一干擲來的物事盡給彈飛,卻如阿能傷得了他?眾海盜見他如此神勇,如何還敢再跳過來,不禁立在船邊哇哇亂叫,終是無法。張無忌坐船趁機大展風帆,須臾,便將這艘即將沉沒的海盜船拋在後面。
卻說躍上坐船來的海盜已有二十多人,眼見再無後援,心中難免發慌。眾蒙古勇士神情振奮,再加上張無忌出手,眨眼間,已將二十餘人全部砍翻拋入海中。
然危情尚未解除,后炮久已不響,想是給炸毀了。
坐船之中,已有三處失火。張無忌奔到后甲板,只見甲板上歪歪斜斜地躺着十多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后炮給震歪在一旁,幾名水手正費力地想將它挪正,卻如何挪它得動。陡見張無忌奔來,不覺大喜,臉上神色甚是歡悅毫無半點緊張之狀。他們見過張無忌手擲鐵錨竟是舉重若輕,區區一門鐵炮,自然難不住他。
此時坐船航行雖然加快,但三艘海盜船依然緊緊尾隨其後。他們見后炮不能使用,便不再夾攻,避開張無忌坐船的側舷炮,於尾部緊緊相隨,有一船靠得甚近,但聽炮聲不斷,雖然大多落空,但張無忌坐船已處於挨打不能還手境地。時間稍長,定然無幸。
張無忌來到后炮之側,伸手搭在炮身上,輕輕一撥,即將后炮挪正。蒙古水手一聲歡呼,忙裝填彈藥。適才被打而欲還不能,此時能夠還手,無不躍躍欲試。
主管厲喝一聲:“點火”一炮轟將出來,可惜稍微偏了一點。主管大罵一聲“飯桶”,待裝好彈藥后,親自督發。“轟”的一聲,正中敵船船首,眾人轟然叫好。
海盜見敵船修復了后炮,不由得慢將下來,眼見張無忌坐船乘風而去,海盜雖不敢逼近,卻依然尾隨不舍,似是想待機尋仇。
卻見海天之際,海盜首領的坐船早已沉沒,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另一隻船船頭起火,但旋即便給撲滅,三敵船一字排開,不疾不緩地跟隨後面。
主管已無後顧之憂,便去督促修復中彈之處不提。
此一役又是張無忌力挽頹局。眾蒙古水手私下暗道國師有天神保佑,跟上了他,絕無性命之憂。
此時已至馬六甲海峽,行船甚多,張無忌的坐船不不得不降下側帆,減速航行。
三隻海盜船早已降下象徵海盜的黑旗、黑帆。想是自覺海盜早已惹得天怒人怨,怎還敢大張旗鼓,討人剿殺。但航速卻是不減,緊逼上來。
此時已至馬六甲誨峽中腹,往來商船甚多。岸邊港灣中申,停泊有異國兵船,是以三隻海盜船雖然進入后炮射程之內,主管卻不敢下令開炮。
又行得一個時辰,海盜船愈來愈近,張無忌坐船已在海盜大炮射程之內,但料想誨盜不敢開炮,只是如此相近,難免令人惴惴不安。
誰知平地里一聲炮響,海盜居然開火,霎時之間,坐船連中兩炮,兩葉后帆頓時起火。張無忌大吃一驚,命令開火。
到了此時,已是弦上之箭,不得不發。主管一面下令開炮,一面命令升起主帆向前急駛。
海峽之內,迎面緩緩馳來的商船急忙躲避,卻已給紅了眼的海盜擊中兩艘,商船頓時起火,便有水手跳入海中逃命。
平靜的海峽上空,傳來一陣陣沉悶的炮聲,泊在港灣的異國兵艦急忙起航,緊緊追了上來。
張無忌正暗自心驚之時,一發炮彈落下,正中后炮,眼見后炮已然不能再用。
此時已至海峽最窄處,但見前方帆影片片,不知有多少商船正在航行。張無忌心想,自己一味前沖,不知又會有多少船隻遭殃。忽見海盜船之後,馬來西亞的水軍正急速駛來,張無忌當即命令右滿舵,想與馬來西亞水軍夾擊海盜船,先將海盜船擊沉再說。
張無忌坐船迅速打橫,左舷炮立時開火。只見突前的海盜船上一片爆響,旋即火光衝天,餘下兩艘依然不顧一切地衝上來。
此時張無忌坐船打橫,目標更大,兩響之後,已被海盜擊中兩炮。左船幫給炸飛兩處,左舷炮頓時給打壞三門雙方正在填裝彈藥之時,馬來西亞的三隻戰船已然開火。兩隻海盜船上頓時火光一片,但一干海盜悍勇異常,在被前後夾擊的情形下,依然開炮還擊,卻已是強弩之末,不濟於事了。
半個時辰之後,兩隻海盜船早已中彈數十枚,正緩緩下沉。
馬來西亞水軍繞過正在下沉的海盜船,向張元忌坐船駛來,依然是戒備森嚴。
主管見水軍來勢洶洶,急忙站在甲板上揮舞雙臂,示意停戰,口中兀自大聲叫嚷着:“我們是大元水軍,我們是大元水軍……”
馬來西亞人如何聽得懂中土語言。張無忌暗皺眉,卻一時無計可施。
馬來西亞水軍有四艘船已然駛近,一聲令下,四炮齊發,張無忌坐船上立時一片爆炸聲。張無忌知道對方已將自己認做海盜,但此刻卻如何分辨得清。
眼見對方正忙於填裝彈藥,再過得須臾,便是四炮齊發,坐船雖然遠比對方巨大,但已是傷痕纍纍,再給對方轟擊一次,那還了得。
張無忌只得下令開炮,尚還完好的十多門大炮一齊點響,所幸大多擊中。對方一片混亂,未想到張無忌坐船如此厲害,誰能想到他們正跟蒙古水軍最精銳的戰艦作戰。
趁這當兒,張無忌急令逃命,還算戰艦巨大,主帆完好無損,不一會,便駛出馬來西亞水軍的大炮射程之外。只見對方四艦雖然受創,卻依然冒着濃煙追來,但距離卻是愈拉愈遠了。張無忌正暗自慶幸之時,忽聽前甲板上一片驚呼聲,匆忙跑到船頭。這一看,直將張無忌驚得目瞪口呆,撟舌不下。
只見前方海峽出口之處,一字兒排開二十多艘戰船,幾十門大炮陰森森地對着張無忌坐船。
回頭一看,那四艘戰船也正殺氣騰騰地逼近。
張無忌坐船只得六神無主地駛向前方几十門大炮之下,將要進入射程之內時,水手不待令下,便將鐵錨拋下。
張無忌突然道:“船上可有弓箭?”
主管答有,卻不知道張無忌要它何用。張無忌急令道:“速取弓箭!降下所有船帆!填裝彈藥!”
後面四艘戰船見張無忌降下船帆,卻不知是何意圖,便也在射程之外拋錨,靜視待變,不一會,一名水手抱了一大把弓箭上來,張無忌吩咐水手在每隻箭頭上綁上火藥和引線。眾水手立即施為,唯主管心下嘀咕:那麼遠的距離,火箭卻如何射將得到。
張無忌拿起一張弓,搭箭一拉,“叭”的一聲,弦被綳斷。張無忌拿起兩張弓合在一起一拉,依然是將弓弦掙斷。直看得身邊蒙古水手咋舌不已。
張無忌索性將餘下的四把弓箭合在一起,“嗖”的一箭射出,眾水手獃獃地看着長箭曳空而去,射入敵船之中。蒙古武士雖然習熟弓箭,卻如何見過這等神技,當下不禁錯愕萬分地怔立當場,竟忘了喝彩。
張無忌微微一笑,拿起一支箭頭已綁好火藥的長箭,搭在弦上道:“點火。”
主管似從夢中驚醒,忙不迭地掏出火石,點燃了箭頭上的引線。張無忌看準馬來西亞水軍的主艦,“嗖”的一箭射出,長箭冒着一溜淡淡的白煙,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正中敵主艦主帆,“砰”的一聲輕響,主帆立時着火。
船帆乃是用極上乘的綿絲製成,終日吃風,極是乾燥,此時一經點燃,火立時嚯嚯燃燒起來。
張無忌如此忙乎須臾,早已將前後二十多隻敵艦主帆點燃。蒙古水手見張無忌如此神勇,無不歡聲雷動,興奮異常。
張無忌興猶未盡,又是幾十支火箭射出,馬來西亞戰船上早已是濃煙滾滾,忙做一團。
張無忌下令起航,坐船向前疾馳。他立在船頭一個勁地施放火箭,已將數艘船上的彈藥點燃,只聽“乒乒乓乓”地炸個不停,好不熱鬧。
趁這當口。張無忌坐船已然疾駛入射程之內,主炮“轟轟”地一響,擊中正前方的一隻戰船。
對方已有數炮擊來,但慌亂之中,卻是一炮未中,俱遠遠地落在海面上,激起十數丈高的水柱。
此時距離已近,主炮“轟”的一介平射,又將航道上的一艘戰船的船頭轟得烯爛,海水灌入,船頭朝下急速下沉。
張無忌坐船徑直朝兩艘冒着濃煙的敵船中間沖入。
一聲令下,左右兩邊的側舷炮一齊開火,將兩艘敵船的船幫炸出六七個巨孔,但見海水一古腦灌入,兩船極度傾斜,顯是已被重創。
張無忌的坐船正要駛出兩隻傾斜的敵船時,突然間從敵船上飛出數十道繩索,索頭的鐵抓早已將張無忌的坐船牢牢抓住。坐船陡然一震,給兩艘敵船拉住,卻如何還駛得動,便立時停下。
馬來西亞水兵人人悍勇,儘管坐船將沉,竟無一人跳海逃生。只見一柄柄標槍擲將過來,悴不及防之際。早有幾名蒙古水手給釘在甲板之上,一時之間,直痛得大聲呻吟不已。
蒙古水手急忙躲在船幫之後,張弓搭箭,雙方便激烈對射起來。
此時大炮已不能使用。張無忌放眼一觀,不禁暗暗心驚,只見十數艘馬來西亞戰船雖然冒着濃煙,都是有條不紊撒到後面,形成一道狹窄的水道。張無忌坐船如想從這條水道衝出,儘管坐船巨大,卻怎抵擋得住這十數艘戰船上側炮的裘擊,只怕未衝過一半,便要給炸得片木不存。回頭一看,那四艘戰船早已逼近,看樣子也想逼近之後,倚多勝少。
正苦思對策之時,卻見前方十多艘戰船正在靠攏,每船之間,首尾相接,竟只隔着數丈,似乎定將把張無忌坐船擠成齏粉不可。
張無忌四處一搜尋,發現右邊第三隻戰船上正是對頭主船,但見桅杆之上,一名水手正揮舞着旗幟調動諸船。張無忌靈機一動,心想擒賊先擒王,抽出屠龍刀,身形早已躍起,半空中一個梯雲縱,已飛至右邊將沉的敵船上空。寶刀揮動,擋開擲來的三柄標槍,雙腳一搭在船上身形一晃,已向船頭掠去。
一名馬來西亞武士挺矛刺將過來,卻給張無忌一把抓住矛頭。右手腕一抖,那人早已凌空飛起。他尚未落入海中,張無忌已經躍入右邊第二艘船上。
第二艘船上早有數名武士持矛仰空直刺。張無忌身在半空,屠龍刀向下一遞,點中一支矛頭。那名武土用力一拋,張無忌早已借力飛起。寶刀一帶,順勢將從身邊掠過的船帆一攪一割,只聽身後嘩啦一陣響過,數十葉船帆早已落下,那戰艦隻剩下光禿禿的幾根桅杆,顯得煞是滑稽。
張無忌這才飄落船頭。此時主船上的那名將軍已發覺張無忌之企圖,急令坐船退開三丈,離張無忌已有十餘丈之遠。
張無忌微一沉吟,一掌劈下一片船板。正要向空中擲出之時,忽覺腦後風響,張無忌也不回頭,僅憑風辨音之術,回手接住長矛,反手一抖,“唿”的一聲,一名馬來西亞水軍武士已向海面上空飛去。
張無忌雙足一點,身形去勢極抉,半空中追上那名嚇得哇哇直叫的武士,足尖在他背上一點,身子騰空飛起三丈。接着一個凌空空翻,身形又向前掠出四丈,卻是武當梯雲縱的心法。此時離敵人主船尚有五丈,張無忌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身體硬生生在空中向前飄行五丈,瀟洒自如地落在船頭。
只聽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原來給張無忌擲飛的那名武土,讓張無忌在空中一點借力之後,張無忌倒是凌空飛起,那名武士的去勢卻陡然下跌,直插入大海中去了。
卻說張無忌這幾下猶如天神行空,端的迅疾無倫。
主船上的馬來西亞水手何時見識過這等身法,早駭得魂飛天外,呆若木雞了。
張無忌不待站穩,身形一晃,早欺到桅杆之旁,屠龍刀一揮,只聽“咔嚓”的一聲輕響,張無忌身形卻已撲向那名將軍。
且說這馬來西亞水兵的將軍年約四十許,生得魁梧異常,見張無忌撲來,“嗆”的一聲,拔出腰間佩刀,但手臂兀自微微發顫,想是見了張無忌這等神鬼之功,心下早有悸意。
張無忌左手疾伸,正要拿住將軍穴道之時,陡見將軍身後刺出一矛,卻是將軍的貼身侍衛刺出。此矛來得甚是突兀,待得驚覺,已到腦前數寸之處,尚未反應過來,又覺腦後有大刀裂空之聲,顯得力道極是沉雄。
張無忌左手腕上翻,一把抓住向腦前刺來的長矛,運力向前一送,只得聽見“噗嗤”一聲悶響,矛柄倒撞入那名侍衛腹部。同時右腿向後一撩,正中身後偷襲那人的胯部,力道之大,竟將那人踢得凌空飛起三丈,“撲通”一聲,直挺挺地摔倒在甲板上,動彈不得。
原來,下陰最是男子要害,此時張無忌九陽神功已發揮至極境,那人給一腳撩上,哪還有得命在。
卻說張無忌手腳同時施為之時,又覺眼前刀光一閃,卻是那名將軍手提佩刀,順勢向張無忌胸腹部撩來,此時張無忌右腳離地,自不能再用了,右手雖提着屠龍刀,按說可一刀將這將軍砍了,但自己一干手下是否脫險卻難說得緊了,自己或可以逃脫,一干蒙古人卻極難倖免。
這數月的相處,張無忌早已跟這干蒙古人相處無間,再者,他們屢次為自己殊死相拼。自己豈能置他們於不顧?心念電轉之際,刀鋒已及小腹。情急之下,張無忌一收腹,讓過刀鋒,然敵佩刀上撩之勢不衰,直沿胸口而上。張無忌於這千鈞一髮之際,腦袋微側,張嘴咬住刀刃。
此時,他九陽神功遍佈周身,這一咬上,神功當即傳到佩刀上,那將軍陡覺右臂酸麻,佩刀已給張無忌用牙齒奪過。
張無忌未及直身,左手倏地一下,穩穩拿住將軍的期門大穴,那將軍如何還能動彈。
便在此時,眾人但覺頭頂之上有人哇哇慘呼不已,無不駭然仰望,卻見那根桅杆正緩緩向海面倒去。在桅杆上發令的水兵望着身下波濤滾滾的大海,如何不驚呼慘叫,一船人驚駭無比,不知這桅杆有何古怪,竟怔怔地立在當場發獃。
原來,張無忌才一躍上此船,即順手一刀將桅杆砍斷。
這屠龍刀乃天下武林至寶,極是鋒利無比,別說一根尋常木頭,便是削鐵如泥的寶劍,遇上屠龍刀,也不過是一聲“嗤”響,必斷無疑,更何況張無忌神功在身。是以這一刀下去,桅杆斷面甚是平整光滑,如是立在平地不加推動,便是立一世也不會倒下。奈何此時乃是在大海之上,波濤搖晃,是以桅杆傾斜倒下。
張無忌一見之下,猛然醒悟,暗罵自己竟如此魯莽,若這桅杆一倒,就算將軍下令撤圍,這茫茫大海之上,命令卻如何傳將得出去?當即挾住將軍,急掠至桅杆旁,右手抬起屠龍刀,用刀背一擋,那緩緩傾斜的桅杆當即給他挾住扶正。張無忌側頭一拋,將口中兀自咬着的佩刀插入桅杆,這一擲之力極是沉雄,佩刀幾乎是筆直地插入桅杆,直沒入柄,將桅杆重又牢牢地打穩。
那水手如何還敢呆在上面,正要滑下之時,張無忌大吼一聲,作勢要砍桅杆,嚇得他面無人色,只得又重新爬上去,卻是顫顫兢兢,極是狼狽。
船上諸人見將軍給擒住,所謂投鼠忌器,再加上張無忌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驚世神功,誰還敢稍動半寸?至此,張無忌才稍稍喘了口氣,將屠龍刀緩緩抬起,架在將軍的脖頸之上,臉上竟是堆滿了古里古怪的微笑,一言不發地看着將軍。
此時不須用言語,將軍自然已能意會。卻見將軍甚是躊躇,張無忌輕輕壓了壓屠龍刀,將軍吃疼,便對着張無忌緩緩點點頭,繼而眼神之中露出懇求之色。張無忌知他在求饒,便用力地點了點頭,將屠龍刀放下,左手卻依然拿住將軍穴道,只是並未用力。
將軍神情慘然,對着桅杆上的水兵咿哩哇啦地講了幾句,張無忌自是不懂,卻料他不敢拿性命做兒戲。
果不其然,桅杆上的水兵揮動了一陣旗子,便見馬來西亞的戰船緩緩退入誨峽之內。
有兩隻戰船搶到張無忌的坐船之側,把即將沉沒的兩條戰船上的水兵救起,然後駛入馬六甲海峽之內。
蒙古人將船駛到馬來西亞水軍主船之側。張無忌叫主管派幾個水手過來,將敵船上的彈藥盡數搬過去。末了又將敵船上的兩葉側帆放下,搬到張無忌坐船之上,換下了彈跡累累的船帆,雖略嫌窄小了,但將就湊合著用用也未嘗不可。
回頭望去,馬來西亞水軍早已遠遠撤出海峽之內,張無忌遂放了將軍,躍回自已船上,然後扯滿風帆,駛入印度洋內。
此役死裏逃生,張無忌暗道僥倖,吩咐搬酒出來,全船痛飲,自是不提。
眾人對張無忌已是崇拜得五體投地,張無忌卻只是苦笑。想起適才經曆始末,如若稍有不慎,便將死無葬身之地,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念及馬來西亞水軍如此慘敗,自己返回之時,定然討不了好去,不禁暗暗擔心。心情煩悶,遂抬眼向浩渺無際的大海上望去,這一望不打緊,卻將張無忌驚得撟捲舌不已。眾蒙古水手正喝得酣暢,見張無忌神情有異,遂順目望去,只嚇得心膽俱裂,臉色蒼白。
原來馬六甲海峽出口之處甚多礁石,在這片怪石林立的礁石之中,卻有一條極其複雜的狹窄航道,直通印度洋。其由馬六甲海峽出海到波斯,須向下拐一大彎才行,而這條礁石中的航道出口,正在灣道盡頭。
適才馬來西亞的水軍將軍向桅杆上的水兵講話之時,已命令他手下的水軍急速由這條航道出海,務必截住張無忌。張無忌自然不懂他在講些什麼,這才上了個惡當。
此時眾人所見,正是馬來西亞水軍,他們由礁石之中駛行而出,直衝張無忌坐船左舷。所幸張無忌坐船早一步駛向印度洋,未被截住,但雙方距離均在大炮射程之內。馬來西亞水軍有備而來,才一駛出礁石區,便一炮炮轟將過來。
張無忌尚未來得及回擊,后甲板已被擊中兩炮,急命將坐船打直,減小受擊目標區城。
但后炮已然無用,只見十數艘戰船駛入射程之內,馬來西亞水軍從容不迫地炮轟張無忌坐船。蔚藍色的大海之上,炮聲轟鳴,掀起一股股高達十餘丈的水柱,顯得煞是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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