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困龍灘
我不解地看着少爺,問道:“怎麼了?”
“你們看,這是什麼東西?”少爺舉着手電筒,正照在金帛上,我吃了一驚,忙翻過金帛來,對着光線看了看,果然,金帛的一面寫着小小的蠅頭小字,而另一面在背光之下,什麼都看不出來,但用手電筒對着金帛一照,卻清晰地看地一副詭異的圖像……
我忙高高地舉着金帛,少爺舉着手電筒,從另一面照了過來,張老頭和陳老鬼一起湊了過來,如同是鬥雞眼一樣地盯着金帛,仔細地看了看,陳老鬼臉上的神色越來越不對勁,半天才道:“這好像是地圖。”
“哪裏有地圖了,不就是亂七八槽的線嗎?”黃智華也湊過來看了看,不解地問道。
“不錯!”我點頭說,從金帛的背面可以看到一些縱橫交錯的直線、曲線、平行線、三角線,弧線……反正只要是中學裏面學過的各類亂七八糟的線條全部都集中在一起,粗一看,確實是雜亂無章,可是如果盯得久了,在眼睛發花的瞬間,朦朦朧朧中竟然可以看到一個八卦型的高台,那一層層的線條,鏤空成詭異的三維圖形。
“是三維圖……”黃智華也學着兩老頭的目光,硬是把眼睛瞪成了鬥雞眼,看了半天,忍不住驚叫起來。
三維圖?真的是三維圖?天啊……就算是現在,能夠將三維圖平面化也是近代的事情,可是在數千年前的古墓中,居然發現了這樣的圖案,如果拿出去,只怕是震驚整個世界。我心中彷彿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亂糟糟的滋味湧上心頭,我分不清這是什麼滋味,為華夏大地曾經出現過的古文明而感到光榮的驕傲,還是為失落的文明而感到可惜?或者……還有着一種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驚恐?
是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怕什麼。在那些亂七八糟的線條中,在陡然的眼睛模糊中,見到那詭異的三維八卦圖,彷彿——某個塵封已久的忘記之牆陡然被打開,封印在內在歷史,似乎瞬間就會突破而出。
我回想起兩個老頭說的話,難道說,在遠古時期,確實有着高度發達的文明世界存在?難道說,在歷史上,曾經有一段時間,人類不是在進步,反而是在走着漫長的倒退之路……
這將是如何的震驚整個世界的發現?
當然,置身在這樣的古墓中,似乎一切都不再重要,如果古人沒有高度發達的文明,他們是如何建造這樣的古墓的,如此龐大而且氣勢恢宏的地下世界,可不是地下商貿大廈,它是如何保存數千年之久不塌陷的?還有那個裝在瓶子內的腦袋和內臟,千年之久依然完好地保存着,以及那詭異的雨下星空圖。
想到雨夜星空圖,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丫頭,她現在的模樣,可真是和雨夜星空圖中的少女,幾乎是一模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丫頭的模樣居然和這個墓室的主人有着驚人的相似,真的是巧合嗎?
我愣愣地盯着金帛背面的八卦圖,腦海中突然靈光閃過——這個圖像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對了,就是那個地下古墓,不過,那個古墓應該已經被黃智華魯莽地用作葯炸掉了,只是如果不完全塌陷,應該還有別的進入途徑。因為從丫頭敘述中我發現她進入的道路,都和我們完全不同。
我一邊想着,一邊忍不住又湊過去看了看,啊……不對,這個金帛雖然只是一個隱藏着的平面三維圖,也許只是巧合下的產物。它所繪製的那個八卦高台,似乎要比古墓中發現的那個還要龐大,還要氣墊恢宏。
“先別想這些了,我們還是找找出路吧。”就在我盯着八卦圖犯看的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丫頭說道。
“先別想這些了,我們還是找找出路吧。”就在我盯着八卦圖猛看的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丫頭說道。
“不錯,丫頭說得有理。”張老頭忙附和道。而丫頭說話的同時,她已經快步順着沙灘向前走去,我們都不由自主地跟隨在她身後。
陳老鬼輕輕地拉了我一把,我們落後了眾人幾步后,他低聲,有點鬼鬼祟祟地問道:“你們是怎麼發現丫頭的?”
我心中奇怪,剛才不是都說了嗎?他怎麼還問?但還是將在水面上發現浮棺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直聽得陳老鬼臉上變了色,半天才低聲問道:“那你們發現了她,她可曾吃過什麼東西,你們不是都帶着乾糧和水嗎?她被困在地下已經兩三天了,換成常人,早就餓死了。”
“沒……”我忍不住吃了一驚,雖然陳老鬼說的話不怎麼好聽,但我卻知道他說得是實話,普通人困在這樣的地下世界中,不餓死也得逼瘋了,沒有絲毫的光線和聲音,時間彷彿在一瞬間靜止,那份沉悶的壓抑,足夠讓一個人心臟瘋掉。可是為什麼丫頭沒有事?我的水壺就背在身上,可是她從出現到現在都沒有跟我們討要水和食物,這怎麼可能?甚至她連問都沒有問一聲,難道說,她已經不需要水和食物了?而且丫頭的性子好像也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看她好像有問題。”陳老鬼低聲說道。
“別胡說八道!”我沒好氣地說道。
陳老鬼用他一貫陰沉沉的語調說道:“我胡說八道?你自己想想,王全勝死後的情景你是看到的,如果你不是親眼目睹他已經死了,如果……如果……他的身體沒有腐粒,你看得出他是一具屍體?”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不錯——這確定是一個問題,如果王全勝穿好了衣服,在屍體沒有腐爛的時候走在鬧市上,誰也看不出他就是一具已經喪失了生命的屍體。還有,王教授也是在死後去了廣川王陵的,當時少爺他們說他是假死,然後才跑去廣川王陵盜墓的,但是,難道考古研究所就沒有人了?一個人假死真死,都看不出來?
這是一個解釋不通的現象,我不能再自欺欺人,那些在黃河棺詛咒下死去的屍體,絕對都不正常。
“王全勝是三屍神中的中屍活了,算不得凶煞,只要一把火燒了他的屍身,事情就算解決了,可是——如果丫頭真的變異,只怕情況堪憂。”陳老鬼低聲說道。
“可我看看她和活人一樣,我們不該這麼懷疑她的。”我低聲說道,心中的信念卻忍不住動搖了。
“廢話!”陳老鬼瞪了我一眼,壓低聲音低聲說道,“上屍蘇醒就是這樣,她帶着前世的記憶蘇醒,所以,她認識我們中的所有人,知道一切以前的事情,事實上這可能不能算死亡,我師叔——就是他的師父,就是栽在上屍上的,否則我也不會懷疑丫頭,這樣吧,我們試她一試。”他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和丫頭並排走在最前面的張老頭。
“如何試驗法?”我不解地問道,雖然丫頭行跡古怪,可不能冒險。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張老頭的師父,雖然也是因為三屍神中是上屍復活……如果他的模樣也和丫頭一樣,他們當時是如同辨別其已經死亡的?
“你給她吃的,她要是吃了食物就證明她沒事,要是不吃就絕對有問題。因為一旦上屍復活她是不需要食物,只需要同類的血液來維持生命的延續,你不會沒有聽說過殭屍吧?”陳老鬼低聲說道。
關於殭屍的傳說有着很多不同類型的流行版本,但是都有一點——殭屍吃人肉、喝人血,不能見到太陽光,一旦抓住殭屍,必須得架起火來將其屍身燒毀。可是,無論什麼版本中流傳出來的,殭屍好像都不具備智慧和語言能力,丫頭剛才的模樣與活生生的人沒有絲毫區別,甚至她還和少爺打鬧過一陣子。
我心中很不願意懷疑丫頭什麼,可是丫頭的種種怪異舉動,還有我抱住她的時候彷彿抱着冰塊,換成以往,只怕她早就嚷着冷了,我越想越是懷疑,心中的信念動搖。還是從背包內摸出塑料包裹好的饅頭,快步追上走在最前面的丫頭,叫道:“丫頭,剛才忘了,你瞧瞧我的記性?我們都出去過好好地吃了一頓,還帶來了乾糧和清水,你困在這裏很久了,先吃點東西充饑吧。”
丫頭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並沒有伸手接我的饅頭和水壺,只是冷淡地說道:“我不餓。”
少爺急了,忙說:“怎麼會不餓呢?快吃吧,人是鐵,飯是鋼,一天不吃餓得慌,你都幾天沒有吃了啊?”
丫頭只是厭惡地看着我,既不接饅頭和水壺,也不說什麼,我的心沉到谷底,難道說丫頭真的出事了,可是——她明明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她能夠說話談笑,一點也看不出異樣。不過她的臉色蒼白得怕人,毫無生氣,就連原本忽閃忽閃地大眼睛,似乎也蒙上了一層陰沉沉地鬼氣。
“丫頭,你就是吃一點吧!”我勉強笑着勸說,旁邊的張老頭早就變了臉色,一邊慢慢地向後退了兩步,我看到他的手動了動,手裏已經多了一根詭異的紅色繩子。
我向張老頭使了眼色,意思是別輕舉妄動,同時正想要說話,少爺卻推了我一把道:“老許,你怎麼了?丫頭不吃就算了,在這裏誰吃得下東西?”
我搖頭沒有說話,我記得很清楚,我們昨天出去后,跑到筒子樓內根本就是什麼都不顧,狼吞虎咽地大吃一通,那個時候誰要是給我清水和饅頭,讓我叫他親爹都成,但現在——丫頭比我們困在裏面多了一天一夜,可是她居然沒事人似的拒絕食物,這根本就不合常理。
我向後退了兩步,正欲說什麼,但就在這個時候,黃智華卻驚呼出聲——
“老許,小心!”我一驚,陡然回過頭來,卻是什麼都沒有發現,一愣神之下,不由自主地看向黃智華,投去詢問的目光。
黃智華張口,正欲說話,我陡然感覺我的腳踝上一緊,似乎被什麼東西抓住,頓時大驚,忙低頭看,我不禁嚇得魂飛魄散,我的腳踝上赫然多出來一隻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腳踝,那隻手似乎在水中泡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大部分已經腐爛不堪,露出森森白骨,但是就這麼一隻手,如今死死地扣在我的腳踝上。
我又驚又怒,死勁地掙扎着,黃智華也跑了過來,他不敢使用武器或者開槍,唯恐傷了我,只是用腳拚命地踩着那隻突兀地冒出來的手……
但是那隻手非常地有力,抓着我的腳踝生痛,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旁邊傳來少爺一聲驚呼,回頭一看,只見少爺的兩隻腳上同時被幾隻怪手抓着,我顧不上那麼多,陡然從背後拔出青銅古劍,對頭腳踝上的手狠狠地砍了下去。
那隻手被我一劍砍斷,卻還在沙灘上蹦噠了兩下,才停了下來,我看得分明,那手掌分明已經腐爛不堪,淌着黃水,也不知道是死了多久的人了,卻還要從沙灘上跑出來害人。
就這麼一愣神的當兒,我聽得少爺驚呼道:“老許,快拉我一把。”
我顧不上研究那隻怪手,忙跑到少爺身邊,用力地扯住少爺,死勁地一拉,不料沒有幫少爺從怪手中掙脫出來,卻將幾具死屍從沙灘里拖了出來……
那是幾具殘缺不全的腐屍,俯伏在沙灘上,抓着少爺地腳踝不放,似乎非得讓少爺留下來做個伴不可。
我看着那些恐怖的、醜陋的屍體在沙灘上扭曲着亂爬,心中怕得要死,而就在這麼一瞬間,原本毫無異樣的沙灘上,陡然從底下冒出一具具殘缺不全的腐屍,甚至連地下河水中,都有腐屍爬上來,剎那間就將我圍在了中間,我手忙腳亂地揮舞着青銅古劍,只是也砍不了那麼多的腐爛的屍體。
我只感覺頭皮發麻,手腳都在顫抖,這些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屍體,為什麼莫名其妙地爬了出來,如同是突然被賦予了生命力一樣,不停的在地上掙扎着,我看着……甚至有些腐屍的身上,還掛着一條條醜陋恐怖的屍蟲。
如果可以,我想放聲大叫出心中的恐慌,只是——我現在卻只想神經質地瘋狂大笑,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當……當……”就在我們亂成一團的時候,陡然,我的耳畔聽見幾聲詭異的鑼聲,狠狠地敲擊在我的心上,震得我心中好不難受,我正欲尋找聲音的來源,但就在這個時候,陡然傳來少爺的驚呼。
我忙回過頭去,只見少爺雖然在張老頭的幫助下終於擺脫了腐屍的襲擊,但也嚇得不輕,臉色蒼白如土,和趴在地上半腐爛的腐屍沒什麼大區別。
“丫頭……丫頭呢……”慌亂中,少爺驚恐亂叫着,在他心中丫頭就是他的命。
我抬頭四處看過去,果然四面八方都只見密密麻麻殘缺不全的腐屍在地上爬着,丫頭卻是蹤影不見,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就算不相信陳老鬼的話,也得相信了,丫頭確實有問題。
“傻瓜……”張老頭臉上留下絕望的眼淚,“你難道還不明白,她已經不是丫頭了,她是故意帶我們來這裏的……”
是的,丫頭是故意將我們帶入死地,我們將全部留下來,成為她的陪葬品,或者成為她的食物,陳老鬼不是說,殭屍必須靠着同類的血肉維持生命嗎?我的眼前似乎朦朧中看到丫頭獠牙絲露,正惡狠狠地向我撲過來,然後一口咬斷我的咽喉,吞噬我的血肉……
“老許……老許……現在怎麼辦?”黃智華在旁邊急促地問。
我踉蹌地向後退了兩步,無力地搖頭,我怎麼知道現在怎麼辦?誰面對滿地的屍體,而且還是不知道哪個年代的腐屍,還能夠冷靜地思考?更何況我現在心亂如座,只想着丫頭……
張老頭手中依然抓着那根紅色的詭異繩子,實話說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詭異的繩子,明白這就是他們業內很有名的縛屍繩,要是換成其他時候,我非得將他手中的繩子抓過來好好研究一番不可,可是現在,遍地地腐爛屍體蠢蠢欲動。
我揮舞着青銅古劍,胡亂地砍翻了幾具,只是腐屍越來越多,也不知道從地方冒出來這麼多的腐爛屍體。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廣川王陵里那些散落在地上殘缺不全的屍骸,為什麼這些墓葬中,都有這麼多殘缺的屍體?
在遍地的屍骸中,我就沒有能夠找到一具完整的屍體,難道古人真的有將人碎屍殘葬的習俗?
黃智華手裏握着仿製品軍用刺刀,他原本正牌軍用刺刀已經在古墓的入口處毀了,這把軍用刺刀不知道張老頭從什麼地方買來的,雖然不是正規品,不過也將就看可以用了,少爺手中握頭工兵鏟,卻是淚流滿面,我明白他心中難道,甚至他私下和我說起過,這事情要是能夠過去,他就找她姑媽去找丫頭說親了,不管丫頭意願如何,他都想要試試。
而丫頭對我有意思,我又何嘗不明白,如果不是礙於少爺,我絕對會接受丫頭的,這麼好的姑娘,錯過了,打着燈籠也找不着,可是現在——一切都完了。
照陳老鬼的說法,丫頭已經死了……
是的,她不肯吃東西,我就知道她絕對出了問題,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到不可救藥的餘地?就在我胡思亂想的當兒,襲擊我們的腐屍已經越來越多,黃智華一個不留神,差點就被腐屍給拖了下去。
若不是少爺奮力用一工兵鏟拍碎了其中一個腐屍的腦袋,只怕黃智華真的難保,而這些腐屍殘缺不全的屍骸,就算被我們剁成碎片,卻是毫無效果,依然對着我們衝過來……
少爺的褲腿上,就掛着半個殘缺的腦袋,用還沒有掉光的牙齒死死地咬着他的褲腿,要不是他身上穿着厚重的膠皮水靠,只怕當場就被咬着了……張老頭的衣服下擺還死死地盯着一隻只剩下白骨的手,甚至其中還缺了一根指骨,我和陳老鬼的身上,多多少少也粘帶上了一些人體的某些東西,如果不是求生的慾望一直支撐着,我只怕早就瘋掉了。
我的頭皮發麻,全身都是雞皮疙瘩直冒,如果可以,我真想一頭撞死算了,這……算什麼啊。
少爺不停地大呼小叫,但是還是避免不了那些腐爛的屍體撲過來,沒有親眼見識過的人是無法想像這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恐慌的——這些曾經是我們的同類,為什麼在死後還如果彪悍,好像不將我們留下陪伴它們,就不甘心似的。
我只是本能地揮舞着青銅古劍,心想這次完了,這麼多的腐爛屍體,看樣子跑不出去了,更何況,向什麼地方跑啊?
“當……當……”我的意識似乎都已經模糊,恍恍惚惚中,隱約聽着兩聲敲鑼的聲音。
我陡然心中一凜,鎮定心神,琢磨着剛才敲鑼聲來自何方,轉過頭去,透過層層疊疊的腐爛、殘缺的屍體,一個人影在我們頭頂礦工燈的照耀下,孤零零地站在沙灘上,一雙眼睛通紅通紅,臉上掛着腥紅的淚珠子,正死死地盯着我們——正是那個趕屍人。
我看得清楚,那面四面鏤空的陰鑼,如今就提在他手中,隨着他陰鑼敲擊的聲音,這些腐爛的、殘缺不全的屍體,就開始有條不紊地攻擊我們。
原來是這老鬼的搗亂——我一念至此,心中不禁大驚,我知道陰鑼是用來震鬼的,但是,難道這陰鑼居然還另有功能,居然能夠控制屍體?
對啊,我怎麼這麼笨,當初王全勝的屍體發生了屍變,張老頭不就是請他過來,將王全勝的屍體趕回東華鎮的嗎?但最後他雖然將王全勝的屍體帶來了東華鎮,卻沒有回家,而是來了這裏……
“噹噹……”遠遠的,趕屍人的臉上扭曲猙獰而笑,用力地敲了敲手中的陰鑼,頓時,無數殘缺不全的的屍體,再次如同是滾滾黃河水,對着我們席捲而來。
“老許,你發什麼愣,快擋住!”黃智華擋在我的面前,砍翻了兩具爬過來的腐屍,推了我一把,我頓時回過神來,當即忙道:“老黃,你看那邊……”我一邊說著、一邊揮舞着青銅古劍,護着少爺砍翻了幾具腐爛的屍體。
謝天謝地,這些腐爛的屍體並不具備智慧,只知道憑着本能地襲擊我們,但就算被我們砍碎,它們依然不折不撓地向我們衝過來。
整個地下龍灘上,四處都是殘肢斷骸。人類的語言,在這瞬間變得異常的枯燥,我彷彿已經麻木,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已經失去生命體的東西,居然還能夠爬出來?
“當……當……”陰鑼的聲音狠狠地敲在我的心底,我的心也忍不住在顫抖。
“老許,這樣不是法子,得把那玩意給做了!”黃智華是個軍人,軍人在冒火的時候,血性上沖,什麼東西他都敢“做了”。
我突然心中一動,叫道:“火……對了,用火攻!”
“對啊,老許你真聰明!”黃智華大喜,叫道,“你幫我擋一下,我來對付這些鬼物。”我身上的雞皮疙瘩直冒,這些趴在地上的鬼物,可都曾經是我們的同類啊……
黃智華手忙腳亂地從背包內摸出燃燒彈,想也沒想就扔了出去,兩顆燃燒彈在腐屍叢中爆炸開來,頓時就火光四濺,陰暗地上的腐屍在四處亂飛的火光中開始掙扎,甚至有些腐屍還發出凄厲的慘叫,一聲聲狠狠地敲擊在我們的身上。
“噹噹當……”一連串急促的陰鑼響起,帶着難以言喻的嘶啞,在漆黑的地下世界中回蕩着,迴音和腐屍凄厲的慘叫混合在一起,難聽之極。
天啊!簡直是鬼哭狼嚎,人間地獄,我的心臟不停地下沉,再下沉。我發現,我快要支持不住了,我本能地想要捂住耳朵,拒絕這種聲音,可是,這聲音好像就發自我自己的心靈深處,一聲聲地將我耳膜撕裂,狠狠地刺進我的大腦中。
“老許,幫我一把……”黃智華急促地叫我。
我一呆,卻看到黃智華手中舉着燃燒彈,對着遍佈滿地腐爛屍體沖了過去,幾具腐屍將他扯住,他一個趔趄,差點就摔倒在地上,他一動我們這邊陣腳大亂,少爺第一個撐不住,幸虧旁邊有陳老鬼照應着,他是資深的南爬子,對付屍變很有一套。但是是如今也忙得手忙腳亂,偏偏旁邊的張老頭不知道發什麼神經,目興獃滯,只是本能地揮着縛屍繩。
我顧不上張老頭的異樣,忙舉着青銅古劍衝到黃智華的身邊,幫他砍翻幾具腐爛的屍體,讓他脫出身來。他忙向趕屍人沖了過去,他的目標很明顯——趕屍人。
“轟隆……”一聲大響,鋪天蓋地的火焰在黑暗的世界中爆出燦爛的光芒。
“噹噹當……”陰鑼再次敲響,如同驟雨一般,但是,一個人影卻在火焰中痛苦地掙扎着。
“媽的,燒得好……”少爺大聲叫道。
黃智華騰出手來,又拋出幾顆燃燒彈,剎那間,只見四面八方都是火焰亂躥,那些腐爛的屍體在火焰中,發出“吱吱”的怪叫,如同鬼哭……
我們終於緩過一口氣來,黃智華拉着我,找了個清凈之所,退後了好幾步,看着遍地的火焰焚燒着殘缺的腐屍,這些曾經是我們的同類,如今卻成了鬼物,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要哭——
很明顯的,這些腐屍懼怕火焰的,黃智華陰沉着臉,掏出所有的燃燒彈全部丟了過去,很快,我們附近已經是一片熊熊火焰。
這樣的情況,說不出的壯觀縣且詭異,腐屍只要沾染上火焰,就再也撲滅不了,甚至跳入水中都沒用,自然也無暇攻擊我們,一時之間,就連水面上都燃燒着斑斑點點的火焰。
“夠了!”突然張老頭如同是瘋了一樣,仰天蒼涼大笑,毫無預兆地向燒着的腐屍叢中沖了過去。我卻沒有拉得住,僅僅撕下了他的一片衣角。
“師父,我來了!”張老頭髮出尖厲的慘叫,那聲音簡直不像是人類口中發出,如同是野獸受了傷的嘶鳴怒吼,又像是來自地獄的冤魂索命,說話之間,他已經一頭衝進火焰中,抱住燃燒着火焰的趕屍人……
如此驚變,我們都來不及反應過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張老頭抱着趕屍人的屍體,在火中翻滾,我看到陳老鬼的臉上淚流滿面,他見我目光投向他,當即搖頭解釋道:“他的師父是被他燒死的,就是這個樣子。”
“啊……”少爺聞言,驚愣道,“你是說他的師父沒有死,居然是被他活活燒死的?”
“你懂個屁!”陳老鬼的臉色蒼白的怕人,再也沒有了當初在華東鎮的鎮定,半天才顫抖着道,“他師父死後屍變了,他一把火燒了屍體,但他和他師父一直情同父子,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師父如同是活着一樣,被他一把火燒得只剩下了灰燼……”
我頓時明白過來,這一直都是他心中的噩夢,如今見到相同的景緻,難道當場就瘋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丫頭……丫頭現在的樣子,豈不是就和活着一樣?
張老頭的身上已經遍佈火焰,翻翻滾滾地向水中倒了過去,我看着陳老鬼,冷冷問道:“剛才你為什麼不攔住他,你要是拉他一把,他可能就不會死。”我剛才要護着少爺,一把沒有能夠拉住張老頭,黃智華忙着對會腐屍,當時陳老鬼完全有時間擋住張老頭,可是他卻沒有動。
我看着他臉上的淚痕,怎麼都感覺有點貓哭耗子的虛偽。
“能夠死在這裏,也不枉他一生了,有什麼不好?”陳老鬼似乎已經冷靜下來,從背包內摸出防毒面具,戴在臉上。
我的鼻子裏已經聞到刺鼻的臭味,這些腐屍燃燒的味道,奇臭無比。忙也學着陳老鬼,翻出防毒面具戴上。正想提醒少爺,陡然發現他目光直直地盯着遠處的水面上。
我一呆,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頓時就傻了眼——天!那是什麼?水上宮殿!
不錯,我已經看到遠遠的水面上居然有一座龐大的宮殿,應該是大型的墓葬,難道說,這裏竟然不是影崑崙風眼了?
“快,把防毒面具戴上,傻愣着幹什麼?找死不成?”黃智華焦急地叫道,說話的同時,他戴上了防毒面具。
少爺沒有動,我推了他一把,他才如夢初醒一般,慌亂結戴上了防毒面具,看着我問道:“老許,你看到了嗎?”
我點頭說我看到了,水上宮殿嘛!大概又是什麼大型墓葬,反正這裏就是古墓,有再多的東西,也不再能夠讓我有所驚訝,還有什麼比被遍地的腐屍如同活物一樣攻擊讓人心驚?還有什麼比自己的朋友變成活死人更讓人膽戰?
“我們過去看看?”黃智華徵求着大家的意見。
我點頭,既然已經到了這麼一步,既然已經死了這麼多人,事實上,進入這裏的時候,誰也沒有指望着還能夠出去見到藍天白雲,清風麗日。
身上本來就是穿着水靠,由於剛才水裏曾經有腐屍冒出來,黃智華唯恐再次遇到什麼東西,忍不住對着水面上射出一顆照明彈,照明彈在黑暗中劃出慘白色的弧線,遠遠地掉在水面上,我們看得清楚,就在照明彈距離不遠的地上,一座氣勢恢宏的巨大水上墓室高高地聳立着。
“啊……”我陡然想了起來,這個水上墓室咋看着有點眼熟,不就是那個金帛的背面所畫的嗎?
“大家下水后小心點,如果碰到同伴失蹤什麼的,千萬別潛入水下尋找,在這裏顧好自己就成……”陳老鬼在我們下水的時候,囑咐道。
“等等!”突然少爺叫了起來,“老許,你看這裏像什麼地方?”
我一呆,本能地四處看了看,沙灘上坑坑窪窪的,四處都是燃燒過後殘餘的痕迹,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夾着黃河水中特有的腐爛的黃沙味,說不出的難聞。
不錯,我看着這裏也有點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旁邊的黃智華插口說道:“這裏很像黃河邊的龍灘,而那個部位,應該就是黃河眼的位置。”
聽他這麼一說,我頓時四處地看了看,果然如此,這裏和黃河龍灘非常地相似,頓時我不禁想起老蔡來,當初我和少爺第一次來到東華鎮的時候,筒子樓還是他承包了做招待所,那天晚上他帶着我們去開開眼界——結果,就把單軍給陪在了裏面。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們在山坡上向下看,曾經看到無數的星星點點的鬼火……而如今,殘餘的火焰在龍灘上也沒有熄滅,星星點點的發著詭異的藍光,和那天晚上分外相似。
難道說,黃河龍灘上的小腳印,就是這些腐屍偶然出去喘口氣,留下的痕迹?
我死命地搖頭,當初為什麼要貪心買王全勝的青銅器?如果我還有命活着回去,我這輩子絕對不沾古董,哪怕去工地扛磚頭,我也不會弄什麼古墓裏面的玩意。
“這裏和黃河眼是對應的。”陳老鬼解釋說,他們研究了黃河眼這麼久,自然比我們要懂得多一點點。
“對應?”黃智華聽得滿腹狐疑,皺眉問道,“這個也能夠對應?”
陳老鬼說,上面一個龍灘,下面同樣也有一個龍灘,上面和下面是兩個完全隔離的世界,但卻幾乎都是一樣的地理環境,墓葬上稱作為對葬,一般來說,上面一個墓室,下面也有一個墓室。
上面的墓室,就是我們無意中發現的那個高台,後來讓王老教授抬了過去的,龍棺的詛咒也是從那裏開始的,而下面的這個墓葬,才是真正的墓室主人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