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錦衣漢子索性閉上眼睛,一語不發。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他就是錦衣鐵手王贊。”

那聲音說的極輕,但全樓的人都聽到了,只不知那聲音來自何處!

祝文輝心中又是一動,忖道:看來這酒樓上,還有深藏不露的江湖人。

他目光掄動,卻是看不出是誰來?

那老管家舉手撩起錦衣漢子的左手衣袖,只見手肘以下,並無手腕,只是裝着一隻黝黑的鐵手,不覺輕哼一聲道:“果然是殘缺門的人。”

打補釘的錦衣漢子雙目倏地一睜,厲聲道:“不錯,大爺正是殘缺門的人,你可知此舉已犯了咱們的大忌么?你就算把大爺斃了,咱們殘缺門也不會放過你的,一直到你死,教你寢食難安!”

紫衣少女攢橫眉道:“這人好不兇狠!”

老管家雙目精光陡射,拱笑道:“你當老夫是怕事的人么?老夫就廢了你的武功,你只管去找人來找老夫!”

話聲甫落,右手駢指如戟,正待朝錦衣漢子“氣海穴”上點落。

就在此時,突聽有人高叫一聲:“古大俠手下留情。”

從樓梯下急勿勿走上來一個人!

祝文輝舉目看去,這人身材瘦長、禿頂、八字鬍子,穿着一件青羅紗長衫,正是迎賓客棧的柴掌柜,心中不禁暗暗一動,忖道:原來他們是殘缺門的人。

老管家目光一注,冷冷笑道:“是柴老哥,多年不見了,你老哥原來躲在天子腳下。”

柴掌柜連連拱手道:“托福、托福,兄弟已有多年沒在江湖走動了,十年來,在京里開了一間客棧,總算差可餬口。”

老管家道:“你老哥是替他說情來的!”

“不敢!”柴掌柜陪笑道:“他是兄弟的師侄,又住在兄弟的客棧里,方才聽說他開罪了古大俠,特來向古大俠陪罪的。”

老管家哈哈一哼道:“好吧,衝著你柴老哥,人交你帶回去,如果再犯到古某手裏,那就沒有這麼便宜了。”

柴掌柜連聲應是,過去解開了錦衣漢子的穴道,一面低聲說道:“王賢侄,快去向古大俠陪個禮。”

錦衣鐵手王贊站起身來,怒目瞪了那老管家一眼,突然雙足一頓,人如穿簾燕子一般,穿窗而出,朝街心飛落。

柴掌柜臉色不禁為之一變,師侄這般桀傲,他臉上自然也掛不住了,朝老管家抱抱拳道:

“敝師侄狂妄無知,還望古大使多多原諒,兄弟告退了。”轉身匆勿下樓而去。

紫衣少女輕輕喝了口荼,放下茶碗,抬頭問道:“古伯伯,這柴掌柜又是誰呢?”

老管家道:“他叫柴進,外號九爪狼,原是殘缺門的老么。”

祝文輝暗暗“哦”了一聲,心想:原來柴掌柜果是殘缺門的人,那麼由此看來,近日京城之中,除了修羅門的人,殘缺門也及時湊上了熱鬧,只不知這位紫衣少女,又是什麼來歷?

光看他們氣勢,決非普通富貴人家的小姐。

心中想着,只見扮長隨的趟子手趙成走上樓梯,目光一轉,就朝自己走了過來,躬躬身道:“田老爺打發小的來請公子。”

他敢情腳步走的快了些,已經引起那姓古的老管家注意,目光隨着橫了過來。

這人不失是個老江湖。

祝文輝本待自斟自酌,看看紫衣少女這一行人,說些什麼,但趙成這一來,已引起人家注意。同時想到師叔着趙成來請,必有事故,這就點點頭道:“好。”

站起身,朝堂倌招招手,然後取出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放,舉步向樓下走去。

但聽身後一連叫着:“謝公子賞賜。”

出了高升樓大門,祝文輝目光朝左右迅快一掃,立即低聲問道:

“師叔在那裏?”

趙成道:“回少爺,陸老爺不便再回客棧,現在東單牌樓宅中,特地命小的來請少爺,有事相商。”

祝文輝道:“你在前面領路,咱們快走。”

趙成答應一聲,就走在前面領路。兩人腳下不慢,片刻工夫,趕到東單牌樓。

趙成突然腳下加快,一下就閃人右首一條衚衕,祝文輝跟着身後而入。

趙成已經走到一幢黑漆大門的宅院前面,但他並未上去叩門,卻循着圍牆,繞到最後。

原來這宅院的後門半掩着,並未關上,一個老媽子正在院子裏洗衣服。

趙成回頭朝祝文輝打了個手勢,很快的閃身走了進入。

那洗衣的老婆子也沒說話,等祝文輝走人,就過去掩上了門。

祝文輝隨着趙成,穿行一條長廊,從腰門折入花廳,走近左首一間佈置幽雅的起居室門。

趙成腳一下停,朝裏面躬躬身道:“回陸老爺,小的已把少爺找來了。”

祝文輝口中叫了聲:“二叔。”人已隨着跨了進去。

這間起居室,有一排長窗,正好對着小院中的一片花圃。

鐵翅雕陸福葆敢情剛吃過午飯,桌上菜肴碗筷,都未撤去,他就負手站在窗下,正在思索着什麼?這時忽然轉過身來,含笑道:“賢侄請坐。”

祝文輝道:“二叔方才查勘的結果如何?”

陸福葆一手捋須,微微搖頭道:“一點眉目也沒有……唔,你且坐下來再說。”

祝文輝依言坐下,一名使女送上一盞香茗,然後把桌上碗筷,一齊收起,退了出去。

祝文輝抬了抬頭,方待說話!

陸福葆三個指頭輕輕捋着蒼須,緩緩說道:“昨晚發現賊蹤的,是太和門六座舊庫,內中堆積的,都是前朝之物,這六庫,計為金、銀、大履、文房、皮張、藥品,昨晚賊人進去的,是文房庫,一名守庫的老宮監,被人用述葯迷昏過去,庫門大開,直到清晨,才被發現。”

祝文輝道:“不知這文房庫內,放的是什麼東西?”

陸福葆道:“這座文庫,約有三間平房,裏面貯存的東西很雜,除了文房四寶,古玩、書畫還有幾個大櫥,放的是瓷器,都是前朝御用之物。”

祝文輝道:“那不知失竊了些什麼東西?是否查出來了?”

陸福葆搖格頭道:“據管理文房庫的宮監說,庫里堆積之物,年久無用,已經發交祟文門變賣了幾次,早就沒有舊檔可查,昨晚進去的賊人,把收藏文具的幾個大櫥全打開了,連收藏瓷器的櫥子,也被打開,到底取去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祝文輝道:“賈五太爺說他們有—套五件鎮門之寶,曾在崇文門外發現過一件,他們想去內庫找找,不知會不會是他們乾的?”

陸福葆道:“這不可能,姓賈的已和咱們約了三日之期,似乎不該在咱們約定的期限之內,就動手的。”

說到這裏,不覺沉吟道:“那姓賈的曾說,京中來了不少武林人物,都和此事有關,我已要張其泰出去偵查,究竟有什麼武林人物,齊集京城?咱們才能研判他們的舉動。”

祝文輝道:“二叔,你還不知道!咱們住在迎賓棧,只怕是殘缺門在京里的一處暗舵……”

“殘缺門?”陸福葆聽得微微一霞,攢眉道:“殘缺門已有二十多年沒在江湖上露面,噢,你如何知道的?”

祝文輝就把午間在高升樓上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然後問道:“二叔,小侄覺得那紫衣少女一行,行跡也十分司疑,決不會是富貴人家的小姐,他們一個老管家,已有如此厲害,這一行人實在不能輕估。”

陸福葆只是沉吟不語,過了半響,才道:“九爪狼柴進當了迎賓客棧的掌柜,顯然是殘缺門不但有死灰復燃之勢,而且在京城之中,早已有了安排,這和姓賈的一批人,假小翠花作掩護,幾乎如出一轍……”

祝文輝道:“九爪狼柴進對那姓古的老管家,似是十分忌憚,一口一聲的稱‘古大俠’,可見那管家決非無名之輩,二叔是否想得出來?”

陸福葆一手捋須,沉吟道:“江湖上姓古的人並不多,成名的人物更是少之又少,只有二十年前,河北出了一個獨行大盜,叫做古東華的,外號飛天蜘蛛,在北五省,稱得上是一個俠盜,因為他劫富濟貧,仗義疏財;受過他好處的人,實在不少,名氣也越來越響,但犯的案子,也越來越多,官府緝拿他的海捕公文,和懸賞告示,在北五省,幾乎到處都可看到,從那的候起,飛天蜘蛛就消聲匿跡,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有人說他去了南邊,但南方武林朋友,也從未見過他的蹤影,除了古東華,江湖上簡直沒有第二個姓古的人了。”(本篇小說可在公開免費的網站自由轉貼。如果讀者是在收費會員網站看到這篇小說,說明該網站寡廉鮮恥,把免費的東西拿來騙錢。共唾之。)

祝文輝道:“二叔說的古東華,不知有多少年紀?”

陸福葆道:“飛天蜘蛛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露面,當年少說山有三十多歲,加上二十年,如今最少山百五、六十歲了。”

祝文輝道:“那一定是他,不然迎賓客棧的柴掌柜,也不會對他這般恭敬,不敢得罪他了。”

陸福葆道:“但事情有些奇怪,飛天蜘蛛古東華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怎會變成了老管家?”

祝文輝道:“問題也就在這裏,那老管家如果就是古東華,那麼紫衣少女的來歷,就更顯得重要了,因為能令古東華甘心為奴,必非尋常人家……”

陸福葆微微頷首道:“賢侄說的也是,這一定是紫衣少女的長輩,救過古東華一命,或是另有重大恩惠,使古東華感恩圖報,甘心為奴。”

祝文輝道:“二叔可曾去過和相府么?”

陸福葆道:“去過了,唉!事情真是越來越複雜!”

祝文輝道:“二叔可曾發現什麼線索?”

陸福葆搖搖頭道:“一點也沒有,和中堂府中,有三十來個護院師傅,武功身手,均也不弱,昨晚二更過後,闖進一個面蒙黑布的夜行人,此人輕功之高,簡直矯若神龍,當時值班的八名護院師搏,分為兩班,不時在屋上巡邏,居然毫無所覺。直等那刺客掠近上房和中堂寢宅,卻被另一個蒙面人截住,兩人一言不合,在屋上動起手來,才驚動了護院師傅,紛紛趕去,據說那兩個蒙面人,劍劍交擊,響起來的金鐵交嗚之聲,絕不會超出三招,就一東一西,分掠而去,而且這兩人身手之高,也不是尋常武林中人,所能望其項背。”

祝文輝道:“這是說,昨晚有兩個夜行人,一個意圖行刺,另一個出手阻止,而且這兩人都矇著面,那是連一點影子也找不到的了。”

陸福葆苦笑道:“但和中堂限我三口之內,把刺客緝拿歸案,這件事,比追緝寶石頂更是棘手。”

祝文輝想了想道:“刺客如果是和坤的仇家,昨晚被另一個蒙面人阻撓,並未得手,自然不肯就此罷休,咱們只要耐心等候,他一定會再來。”

陸福葆點點頭道:“不錯。”

祝文輝望望師叔,又道:“問題是咱們就算遇上了,又怎麼辦?”

這話,確也值得考慮。

和坤是權傾朝野的奸賊,有人尋仇,自己該不該過問?但如果站在他九門提督衙門總捕頭的立場,他負的責任,是維護京城治安,自然非過問不可!

該怎麼辦好?委實是一個難題。

陸福葆沉吟着道:“和中堂府所有護院衛士,決非此人對手,唉,愚叔這公事飯,不想吃了,但在愚叔還沒退休以前,不能讓他掀出大亂子來,咱們今晚倒非去中堂府守候不可。”

祝文輝聽得出來,和坤要師叔派人保護他宅第,師叔在自己面前,不好說明而已!

心中想着,一面抬頭問道:“二叔對目前形勢,不知有何安排?”

陸福葆微微搖頭,接着苦笑道:“愚叔手下,一共只有百來個人,要維護俗大一座京城治安,人手早已分配不過來,自從和中堂寶石頂失竊,咱們巡捕營的人,已經全體出動,沒有一個人閑着了。

“昨晚發生了這兩檔事,內庫倒沒有什麼?和中堂府鬧刺客,這可不得了,一下就調去了二十名弟兄,接連發生事故,已使愚叔大感應接不暇,京城裏又明明暗暗,不知來了多少江湖朋友,事情越來越複雜,愚叔從昨晚到現在,連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那裏還談得上從容安排?”

祝文輝道:“二叔趁這時候,先歇息一會,今晚才有精神。”

陸福葆道:“話是不錯,但事情壓在頭上,愚叔那裏能靜得下來?”

祝文輝忽然“哦”了聲,問道:“二叔回京之後,可曾去看過二嬸和大妹子么?”

陸福葆笑了笑道:“愚叔具結是實,你二嬸和大妹子,名義是收押在九門提督衙門,實則住在偏院,除了地方逼仄一點,和家裏也差不多,愚叔放心得很,從昨晚到現在,公事都忙不過來,那有時間顧及私事?”

祝文輝道:“那麼二叔對今後之事,不知打算如何?”

陸福葆想了想道:“姓賈的和咱們訂了三日之約,昨晚發生的兩件事,不可能會是他們,倒是迎賓客棧的掌柜,既是昔年殘缺門老么九爪狼柴進,殘缺門行事,一向心狠手辣,不顧扛湖道義,他們的人,既在京師出現,倒是值得注意……”

說到這裏,望了祝文輝一眼,續道:“愚叔覺得賢侄不妨仍回客棧,也許他們那邊,會有什麼消息,你隨時要人和愚叔聯繫,今晚二更,咱們集中人力,在相爺衚衕,賢侄可準時前去,和愚叔會合,咱們的暗記是左手持一根白鵝毛的是自己的人。”

祝文輝點頭道:“小侄記得。”

當下就起身告辭,仍由後門退出。

就在他跨出門時,瞥見一個身穿藍布衣衫,手挽竹籃的老嫗,就在衚衕中徘徊,看到自己出去,很快轉過身去,口中叫着:“賣花。”

原來是賣花婆!

祝文輝暗暗冷笑,她分明是在踩盤!

只聽有人開出門來,叫着:“賣花的。”

那賣花婆忙道:“來了!來了!”三腳兩步奔了過去。

祝文輝原待回去告訴二叔,這賣花婆形跡可疑!但繼而一想,二叔事情已經夠煩,這點事,不告訴他也罷。

賣花婆已經走入人家宅院裏去,他也不想久待,也就匆匆離去。

回到客棧,已酉牌時光。

小耗子看到祝文輝回來,立時沏了一壺茶送來,一面問候着笑道:“公子才回來。”接着壓低聲音道:“小的有一件機密大事,要跟公子報告。”

祝文輝道:“什麼事?”

小耗子神色緊張的道:“這裏的掌柜,據說是殘缺門的人。”

祝文輝笑了笑道:“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小耗子吃驚的道:“公子已經知道了?哦!還有一件事,小的要跟你報告。”

祝文輝笑了笑道:“你還聽到了什麼?”

小耗子道:“小的方才進去沏水,聽掌柜的在說,今晚可能有什麼行動。”

祝文輝心中一動,急忙問道:“今晚有什麼行動?”

小耗子道:“小的只聽到一點口風,不太詳細,好像是初更一過,就要出發。”

祝文輝道:“你沒聽錯?”

小耗子道:“小的這點事都聽不清楚,還能辦事?”

剛說到這裏,只聽鄰房客人在叫着夥計。

祝文輝點點頭道:“你快去吧!小心注意,一有消息,就來告訴我。”

小耗子躬躬身道:“小的知道。”

說完,提着水壺走了。

初更!

祝文輝房中,早巳熄了燈火。

他站在後窗口,正好可以遙遙監視後進的屋脊。

迎賓客棧的後進,正是柴掌柜的住所。

初更方過,後進屋脊上,果然冒起幾條人影,由為首那人打了一個手式,一齊騰身掠起,朝西飛縱而去。

祝文輝右手一按窗樓,正待穿窗而出,但聽“嘶”的一聲,一道黑影,划空掠過,緊隨着前面幾條人影,遠遠尾隨下去。

祝文輝心中暗暗忖道:這人不知是誰,一身輕功,大是不弱,自己差幸慢了一步,否則豈不成了捕蟬的螳螂?不知身後還有黃雀?

心中想着,人已輕輕一躬,穿窗而出,然後回身掩上了窗戶。

這一陣工夫,前面那條人影,已經出去了十來丈外,最前面的幾條人影,去得更遠。

祝文輝不敢怠慢,立即施展輕功,遠遠追了下去,他和前面那條黑影,一直保持着十丈距離。

初更時分,大街上還相當熱鬧,但前面幾條黑影,穿房越脊,奔行極快,不大工夫,便已遠離鬧市。

這一帶,地勢僻靜,民房也疏疏落落了,燈火全熄,只聽遠處隱隱傳來犬吠之聲。

前面那條黑影,忽然停住奔行之勢,身形一下閃到了一棵大樹之後,探首朝前看去。

他這一舉動,顯然前面幾條人影,已經到了地頭。

祝文輝因中間隔着一個人,根本沒有看到前面幾人的行動,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什麼地方?

悄悄向右移動,正好幾丈外,有一排矮樹,可以掩蔽身形。

這就一提真氣,使了一式“宿鳥投林”,貼地飛掠,輕悄地閃人矮樹林中,緩緩站起身子,朝前看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但最前面的幾條人影,已經走得不知去向!

就是方才隱人大樹的前面那人,敢情也已經藏了起來。

離前面二十丈左右,是一座黑越越的莊院,遠望過去,佔地不小,此時已經燈火全熄。

一片夜色之中,寂無人聲,好像只剩了自己一人,祝文輝既不知道這座院,是什麼地方?

也不知道殘缺門的人,來此有何舉動!

他這一思索,頓覺自己跟蹤他們前來,未免太以盲目,但繼而一想,自己既然來了,總得看個究竟再說。

正在心念轉動之際,瞥見左首忽然飛起一道人影,快得如同流星,朝那座黑黝黝的莊院射去!

此人身法奇快,一閃而沒,就隱入暗陬。祝文輝認出這人正是方才在自己前面的那位仁兄。

他跟了過去,可見殘缺門的那幾個人,已經先他進入莊院去了。

祝文輝也不怠慢,由矮樹叢悄悄繞向莊院右側,然後迅快的縱身掠起,只不過兩個起落,便已掠過一片狹長的草地,長身飛上圍牆。

圍牆並不高,牆內是一片小院落。

離牆不遠處,有一根枝葉極密的銀杏樹。

祝文輝在牆上並沒耽擱,再一點足,就隱人樹蔭之中。他輕功當然極為高明,閃入樹椏杈,樹上枝葉,只不過輕輕搖動了幾下。

就是一陣天風吹過,樹枝也會搖動的。

這座莊院前後共有兩進,約有一、二十間房屋,全是平房,並沒有樓。

北方的房屋,多半都是平房。

銀杏樹比二層樓房還要高,祝文輝隱身材上屆高臨下,全座莊院,悉在眼底。

但他卻暗暗覺得奇怪!

這座院中既沒有燃火,又沒有人聲,生似一座空宅。

殘缺門的人當然不會勞師動眾,夜襲一座空宅來的。

如果不是空宅,那麼屋中人分明已經有了戒備。

他在樹上等了一陣,依然不見絲毫動靜!據他估計,殘缺門的人,應該早已進入莊院,何以會—無動靜?

那只有一個理由,這座莊院是殘缺門的集會之所,他們今晚前來,是在此地秘密集會。

就在他思忖之際,突聽遠遠傳來一陣得得蹄聲,和轆轆車輪之聲!

祝文輝舉目看去,但見一輛馬車,疾馳而來。轉眼工夫,已經到了莊院前面。

兩匹高大神駿的紅鬟馬,一輛嶄新漆黑的油壁車。

車前坐着一個灰衣老者,濃眉蒼髯,正是中午酒樓上遇見過的老蒼頭。

那麼車中準是那位紫衣少女了。

祝文輝暗暗“哦”了一聲,敢情錦衣鐵手王贊中午在酒樓吃了虧,今晚是翻本來的。

想到這裏,就覺得自己不該跟他們來的。

灰衣老頭駕着馬車,到得門口,兩匹馬方自一停,不見他騰身作勢,一個人已經離座飛起,一下越過圍牆,落到大門之內,伸手拔啟橫木,打開大門,再跳上車轅,把車子馳進院子,然後再去關上大門。這時已從車廂上,跳下兩個青衣小鬟,打起帘子。

接着走下手持金漆杖的藍衣老嫗,一手扶着紫衣少女,口中卻“噫”了一聲,道:

“奇怪,兩個丫頭沒有出來,連大花小花都不見了!”

紫衣少女嬌昵一聲道:“是啊!大花、小花聽到咱們回來了,怎麼會不趕出來呢?”

藍衣老嫗矍然道:“莫要出了事?”

說到這裏,立即朝兩個青衣小鬟揮揮手道:“喜鵲、黃鶯,你們快進去瞧瞧,屋裏兩個丫頭怎麼了?”

這時兩個青衣小鬟已經點起了兩盞紗燈,聞言立即答應一聲,並肩往屋中行去。

灰衣老蒼卸下車轅,把馬匹拴好,突然口中怒哼一聲,俯下身去。

紫衣少女站在庭前,聞聲轉過頭來,問道:“古伯伯,有什麼事嗎?”

灰衣老蒼頭有掌一揚,從掌心取下一支藍汪汪的鋼針,憤怒的道:

“大花、小花不知被哪一路的鼠輩,用毒針射死了。”

紫衣少女吃了一驚道:“大花、小花死了,嗯,這是什麼人殺死它們的嗎?”

大花、小花,敢情是兩條狗,祝文輝方才來的時候,就曾聽到犬吠的聲音。

藍衣老嫗拉長了馬臉,說道:“大花、小花,都是狼種,兇猛無比,來人身手一定不弱。”

灰衣老蒼頭道:“來人使的是黃蜂針而且淬了毒,見血封喉……”

話聲未落,只聽屋內有人驚啊一聲,慌慌張張的道:“黎嬤嬤,弱翠姐姐她們被人點了穴道……”

藍衣老嫗雙目精芒電射,沉聲道:“古老兒,你四面搜搜看,是否還有賊人潛伏?”

身形一閃,飛快地往屋中奔去。

祝文輝暗暗叫了聲:“糟糕!”

他們如果搜索起來,自己隱身的這棵銀杏樹,樹身高大,枝葉濃密,是最好的藏身所在,也是最易引人注意的地方了。

他心念方動,突聽灰衣老蒼頭忽然洪笑一聲道:“朋友既然來了,何用再躲躲藏藏,快請下來吧!”

祝文輝聽的心頭猛吃一驚,正在考慮自己該不該下去?

接着但聽有人清朗的笑道:“老管家這麼說了,在下再要躲藏,那就顯得小氣了!”

祝文輝不知他躲在哪裏,但見一條人影,隨着話聲,從陰暗中掠出,飄落到階前。

正是自己前面的那人。

祝文輝方才看到的只是一條黑影,沒看清楚對方面貌,這時他從暗眼中掠出,姣潔的月光之下,自然清楚。

這人不過二十三四,身穿一襲天藍長衫,生得劍眉朗目,丰神俊逸。只見他緩步走近石階,朝紫衣少女拱拱手道:“在下冒昧造府,姑娘幸勿以匪人目之。”

他有些自命風流,說話之時目挑眉語,稍嫌輕薄。

紫衣少女後退半步,看了藍衣少年一眼,問道:“你是什麼人呢?”

藍衣少年倜儻一笑,依然抱抱拳道:“在下秦少卿。”

灰衣老蒼頭一雙炯炯目光,一直注視着藍衣少年,防他突起發難,聞言冷冷一哼道:

“中條山秦家堡的少堡主。”

秦少卿道:“不敢。”

灰衣老蒼頭嘿然道:“咱們和秦家堡似乎井水不犯河水,從無梁子可言,秦少堡主夜入咱們莊院,居然還使用歹毒的黃蜂針,射死宅院的兩條狼犬不知是何居心?”

秦少卿道:“老管家這是誤會……”

灰衣老蒼頭冷笑道:“事實俱在,就憑秦少堡主說上一句誤會,就能了事么?”

秦少卿臉色微變,傲然道:“那麼依你老管家之見,又該當如何呢?”

灰衣老蒼頭突然洪笑一聲,道:“很簡單,老夫也不難為你,只要屈留泰少堡主幾天,讓你老子親自來把你領回去就好。”

祝文輝心中暗道:這老蒼頭口氣託大,莫非真是二叔說的飛天蛛蜘古東華不成?噫,方才前面還有四五條人影,怎麼不見了呢?

秦家堡在北五省,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堡主萬里飛虹秦魁元,號稱晉南大俠,在黑白兩道上,都有交情,遇上什麼事兒,只要秦堡主一言,立可解決。

秦少卿聽了灰衣老蒼頭的話,自然忍耐不下去,劍眉一挑,朗朗笑道:“老管家口氣倒是不小啊!”

灰衣老蒼頭道:“老夫一向如此。”

泰少卿點頭道:“很好,不知管家又憑什麼,能把在下留下?”

灰衣老蒼頭嘿了一聲,雙手朝前一攤,冷冷說道:“就憑老夫這雙手。”

秦少卿一張俊臉,氣得鐵青,轉臉朝紫衣少女道:“在下雖不知姑娘身份,但卻不想因小小誤會傷了兩家和氣,他是姑娘的老管家,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以秦少卿平日的脾氣,早就發作了,那是因為紫衣少女實在生得太美了,使人下忍在她面前動氣,更不願使她對自己有不良的印象。

紫衣少女眨動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徐徐說道:“他是我的伯伯,他說要把你拿下,那就是要把你拿下的了。”

祝文輝心中暗道:原來她只是個從未出過門的大小姐。

心念方動,突聽身後有人沉喝道:“下去!”

聲音入耳,一股暗勁,突然朝身後湧來!

祝文輝不由的大吃一驚,急切之間,使了一式“麻雀換枝”,身形迅快一縮,側閃而出,到了另一枝幹之上。

回頭看去,只見那藍衣老嫗手持金杖,顫巍巍站在身後一支樹榦上,臉長如驢,雙目精光,熠熠逼人!

她看到祝文輝居然一下避開自己的掌風,口中不覺沉哼道:“好小子,身手居然極高!”

揮手又是一掌,直擊過來。

祝文輝沒待她掌風出手,朗笑道:“老婆婆何用苦苦相逼,在下下去就是了。”

人隨聲起,一下拔起三數丈高,從大樹上衝天而上,然後飄然飛落地上。

藍衣老嫗口中冷嘿一聲,跟着急撲而下,沉喝道:“走,到前面去。”

祝文輝也沒有說話,舉步朝月洞門行去。

藍衣老嫗手持金漆杖,跟在他身後走出,這情形,好像是押着他走出去的。

紫衣少女忽然回過頭來,問道:“黎嬤嬤,這人哪裏捉來的?哦!我想起來了,今天中午,我在酒樓里見過他。”

祝文輝朗朗一笑,拱手道:“姑娘在酒樓上見過在下,那是沒錯,如說在下被人捉住了,倒未必見得。”

紫衣少女道:“你們是一路的么?”

祝文輝道:“秦少堡主,在下倒是久仰得很,只是並未見過面,你說咱們會是一路的么?”

說到這裏,但見四個青衣使女手握亮銀短劍,一陣風般從屋中奔了出來,朝黎嬤嬤躬躬身道:“回黎嬤嬤,屋中都搜過了,一個鬼影子也沒有。”

藍衣老嫗點點頭,朝祝文輝冷喝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祝文輝眼看四個青衣小婢說屋中鬼影子也沒有,心中不禁大驚,走在最前面的四五條人影,明明已經進來,怎會不見了呢?

這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

自己和秦少卿,都是上了人家的當!

這可能是殘缺門有意安排的,他們敢情算準紫衣少女約在初更稍過,才會回來,因此把自己兩人引來,而且事前用歹毒暗器殺死兩頭狼狗,把兩個留守的使女,制住了穴道,然後悄悄從屋後退走。

這樣一來,這場誤會,豈不全栽在自己和秦少卿的身上!

他們自然知道自己和秦少卿的來歷,不論如何,由誤會而引起的衝突,都會因此結下樑子,讓紫衣少女她們,憑空結下了兩個強敵。(萬里飛虹秦魁元和金眼神鷹祝天佑)這是最狠毒的借刀殺人之計!

藍衣老嫗看他站着出神,不覺怒聲道:“好小子,你還在老婆子面前裝傻?我問你姓甚名誰?你怎不說話?”

祝文輝抱拳道:“在下祝文輝。”

藍衣老嫗道:“你不是秦家堡的人?”

祝文輝道:“不是。”

藍衣老嫗道:“那麼你是什麼人門下?”

祝文輝依然抱了抱拳道:“家父祝天佑,諸位想必知道。”

他因想到今晚之事,純是殘缺門的移禍之計,因此一直保持着心平氣和,彬彬有禮。

藍衣老嫗打鼻孔里冷冷哼了一聲道:“金眼神鷹祝天佑,也唬不倒人。”

這口氣十分輕蔑!

祝文輝究竟是少年氣盛,兩道劍眉一挑,朗聲道:“黎嬤嬤,這是你問我的,並非在下有意抬出家父來唬人,而且在下也知道家父一點小小名氣,在江湖上根本唬不住人,老實說,今晚這場是非,實是有人故意安排,陰謀引起咱們三家的誤會,在下因此一再忍讓,可不是怕了什麼!”

藍衣老嫗拉長着驢臉,冷冷道:“你說是什麼人殺了咱們大花、小花?”

祝文輝道:“什麼人,在下並不清楚,但在下和秦少堡主,都是在客棧里發現有四五條人影,掠過屋上,才跟下來的,這些人把在下和秦少堡主引來之後,已從屋后悄悄退走了。”

秦少卿連連點頭道:“祝兄說的極是。”

藍衣老嫗沉哼道:“這話有誰能信?”

祝文輝聽得心頭冒火,大聲道:“信不信由你。”

藍衣老嫗金漆杖一頓,怒聲道:“好小子,你到了這裏,還敢嘴硬?”

祝文輝目中寒芒飛閃,冷然道:“在下一再忍讓,可不是怕你。”

藍衣老嫗盛氣的道:“我不用你怕,你小子要是不服氣,出手試試就知道了。”

祝文輝聽的大怒,喝道:“祝某隻是為了不願被人家挑起這樣的誤會,傷了咱們三家的和氣,才一再向你解釋誤會,祝某真想不到天下有這樣不通事理的頑固老婆了,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出來。”

這話,自然把黎嬤嬤激怒了,口中大喝一聲:“小子,你亮兵刃。”

祝文輝凜然卓立,冷聲道:“用不着。”

黎嬤嬤不禁一呆,鬃發飛揚,厲聲道:“好狂的小子,你小心了!”

喝聲甫出,金漆杖一起,突然化作一道金光,朝祝文輝迎胸襲來。

祝文輝居然不避不讓,直待對方杖頭快要接近,才右手一翻,在胸前劃了一個圓圈,手腕貼着杖頭,輕輕朝外拍出。

黎嬤嬤這一杖,因祝文輝空着雙手之故,力道並未用實,原是試探性質。

她看到祝文輝石手划圈只當他是武當門下,心中暗暗冷笑:好小子,你是仗着武當派一點名氣,也敢在老婆子面前如此賣狂,今晚不給你一點厲害,真把老婆子看扁了!

她心念閃電一轉,金漆杖早巳一下收了回去,手腕一揚,又是一道金光,橫掃過去。

祝文輝不但身擅鷹爪門的武功,而且還是武林怪傑梅花道人的得意門人,可說身擅兩家之長。

黎嬤嬤把他看作武當派的門人,自然是大錯而特錯了!

此時她一杖橫掃過去,祝文輝依然沒有避閃,等到杖勢將及,上身忽然朝前一俯,金漆杖貼着他脊背掃過。他跟着迅快的直起,左手掌緣,同時急如星火,一下拍在杖頭上,朝外綳出。

這一下,當真快到無以復加,黎嬤嬤做夢也想不到祝文輝身手會有如此快捷,一杖落空,杖頭又受到祝文輝這一拍,竟然收不住手,朝外直盪出去。

金漆杖朝右盪去,門戶自然大開。

祝文輝在這一瞬之間,已然欺到她面前,右手往前一指,冷然道:

“黎嬤嬤,在下若要傷你,此刻你還有還手之能么?”

黎嬤嬤不由的一呆!這兩句話,真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她人雖老了,火氣卻不小,一時激得她鬃發飛揚,雙目冒火,一張驢臉,神情獰厲,大喝一聲:“小子莫要賣狂,老婆子和你拼了。”

揮起手中金漆杖,朝祝文輝沒頭沒腦的擊來。這一陣杖勢,如蚊龍翻海,呼呼勁風,隱挾風雷,幻起了重重杖影,恨不得把祝文輝砸個稀爛。

灰衣老蒼頭炯炯目光,直注秦少卿,冷然道:“秦少堡主,你是要老夫動手,還是自己束手就縛?”雙手提胸,隨着話聲,直逼過來。

秦少卿豈是怕事的人,雙目寒光飛閃,口中朗笑一聲道:“很好,在下自然要試試了,不過……”

灰衣老蒼頭道:“不過什麼?”

秦少卿已從袖中取出一柄摺扇,唰的一聲,打了開來,在胸前連扇幾扇,抬目笑道:

“老管家既已知道本公子是秦家堡出來的,就該聽說過公子從不和無名之輩動手,老管家總該有個姓名吧?那就請先亮個萬兒,讓本公子聽聽。”

灰衣老蒼頭聽的勃然大怒,沉哼道:“老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古東華是也。”

秦少卿心頭暗暗一震,他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位戴着氈帽的老蒼頭,竟然會是昔年名震一時的飛天蜘蛛古東華。

但儘管他心頭暗暗震驚,臉上依然絲毫沒有驚懼之色,仰首朗笑一聲道:

“我當是誰,敢對本公子大言不慚,原來是昔年名動江湖的飛天蜘蛛古大俠,在下倒是失敬!”

古東華冷哂道:“秦少堡主既然知道古某賤號,不知是否還要動手?”

秦少卿笑了笑道:“笑話,本公子出道江湖,也會過不少成名人物,扛湖後浪推前浪,前人未必勝後人,就憑閣下飛天蜘蛛這塊招牌,要本公子束手成擒,哈、哈,古大俠未免想的太天真了。”

古東華雙目精芒暴射,凜然道:“秦少堡主果然英雄出少年,你划道吧!”

秦少卿道:“古大俠使不使兵刃?在下就在兵刃上討教了。”

古東華雙手一揚,洪笑道:“古某幾十年來,不論對方使任何兵刃,都以這雙肉爪應敵,秦少堡主只管出手好了!”

秦少卿手中摺扇一招,笑道:“在下那就有僭了。”

隨手一振,摺扇倏然有聲,一道白光,朝古東華激射而去。

萬里飛虹泰魁元使一柄七尺長劍,名聞天下,秦少卿使的卻是二尺長的摺扇。

父子兩人,兵刃一長一短,竟然差了五尺,你說奇不奇?但儘管兵刃有長短之別,秦少卿這一記“匹練橫飛”,使的還是劍法招術。

古東華哪會把秦少卿放在眼裏,口中嘿了一聲:“來得好。”

身形疾轉,左爪五指如鉤,閃電朝他扇頭上抓去。

秦少卿也不含糊,劃出的摺扇,招術未老,已在中途變招,招扇倏收,扇頭朝上昂起變成了“孔雀開屏”。

這招,雖然仍是劍法,但長劍使來,就沒有摺扇來的凌厲。那是因為“孔雀開屏”由長劍使出,只不過劍影錯落,同時灑出無數劍尖,如此而已!

長劍有三尺距離,大家都會防到,但摺扇可不同了!

摺扇只有兩尺來長,比長劍幾乎近了三分之一,尤其使用摺扇的人,大都以打穴為主。

秦少卿這招“孔雀開屏”扇頭一昂之際,就灑出了點點扇影,宛如急風驟雨,疾飄而至,幾乎籠罩了古東華身前所有大穴。

雙方距離既近,這一招實在使人有防不勝防之感!

但古東華的身手,果然不同凡響,就在秦少卿點點扇影快要灑到之際,他身形忽然往上拔起!

不,拔起是身子挺直上拔,但他卻是四肢蜷曲,脊背往上,好像有人憑空一把抓着他背後衣服,朝上提了上去一般!

飛天蜘蛛!

這式就好像蜘蛛!

秦少卿扇影點出,眼前人影頓渺,這招“孔雀開屏”,自然也落了空,還沒來得及後退!

古東華突然暴喝一聲,雙手疾發,急撲而下,十指如鉤,發出來的十道尖風,勁急如矢,凌厲無匹!

秦少卿急急舉扇護住頭臉,往後疾退。

古東華身在半空,口中冷嘿一聲,上身忽然往上升起,雙腳一沉之勢,突然連環踢出,直取秦少卿胸喉。這兩腳踢得快捷如電,除了踢起的腿風,幾乎令人目不暇接!

秦少卿後退出去的人,到了此時,退的已經沒有古東華凌空追擊的快。

一時之間,無遐多想,上身往後一仰,使了一記“鐵板橋”,才算把他連環飛腿讓開。

但古東華外號“飛天蜘蛛”,果然會飛,雙足朝前飛踢,被秦少卿讓開,他上身朝前一躬,雙足又隨着提起,上身下撲,身形疾落,雙爪如釣,直抓而下。

這連接幾式,忽抓忽踢,一個人在空中落起翻騰,簡直像是一隻大蜘蛛。

秦少卿身法也並不慢,在他撲落之際,摺扇在地上一點,人已飛快的從旁側滾出,站了起來。他雖然避開了古東華一連串的凌空襲擊,心頭也止不住暗暗凜駭!

他出道江湖,也會過不少成名人物,但在第二招上,就逼得自己連後退都來不及,要學“懶驢打滾”才算避開,真還是第一遭!

也由此可見飛天蜘蛛古東華確實名不虛傳。

在秦少卿站起的同時,古東華也已飄落地面,沉笑一聲道:“秦少堡主,還要再試么?”

秦少卿少年氣盛,一張俊臉,泛起一片桃紅,雙目隱射殺機,逼住古東華,冷笑,“老匹夫,你以為勝定了么?”

摺扇倏然打開,左腳朝右前方突然跨進,右腳跟着朝左前方跨出一大步。

這兩步雙腳交叉,一個人踏着“之”字步,不但旋動如風,手中一柄摺扇,也隨着左一扇、右一扇,翩然如舞!

飛天蜘蛛古東華以絕世輕功,馳譽江湖,但此刻他竟然沒看清秦少卿使的是什麼身法?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但見秦少卿身形一晃,已到面前,同時一片扇影,也跟着劃到了身前!

方才秦少卿一記“孔雀開屏”,劍招在扇上使出,別具威力,而且也迅速無比,古東華卻應付自如,除了認為這年輕人果然有兩手之外,毫不覺得驚異。(本篇小說可在公開免費的網站自由轉貼。如果讀者是在收費會員網站看到這篇小說,說明該網站寡廉鮮恥,把免費的東西拿來騙錢。共唾之。)

但這回不同了,他總歸成名多年,見多識廣,只覺秦少卿不僅身法離奇,動如鬼魅,使人不可捉摸!

就在這劃出來的三扇,同樣如厲鬼撲人,倏東倏西,簡單招法,卻幻起迷離扇影,奇奧詭怪,莫可名狀,無法辨認虛實。而且隨着他用扇影,突然起了一圈陰風,使人毛髮聳然,頓生陰森之感!

這種怪異招法,任古東華武功精深,一時也識不得來歷,更是無從還手,心頭又凜然一驚,急急往後躍退!

但聽“嘶”的一聲,左手袖口,已被秦少卿摺扇劃破。

再說黎嬤嬤動了真火,把一支金漆杖使的呼呼生風,重重杖影,着着進擊,記記殺手,真是恨不得把祝文輝立斃杖下。

祝文輝以一雙空手,對付她沉重的鐵杖,自然十分吃力,但他身兼鷹爪門和梅花道人兩家之長。

鷹爪門側重手爪功夫,精擅擒拿抓奪手法。梅花道人從不使用兵刃,只會一套獨划的“梅花幻影指”。

因此,祝文輝雖然是徒手對黎嬤嬤的鐵杖,明裡好像吃虧,暗中卻並不吃虧。

因為他擅長的原是徒手,不是兵刃。

這時,左爪右指,同樣使的一片指影,劃出無數圓圈,右手硬是五指箕張,不時的乘隙進招,企圖攫奪黎嬤嬤攻出來的杖頭。

兩人打了五十幾招,黎嬤嬤空白把金漆杖舞得風火雷電一般,不但沒有得手,連對方半步都沒有逼退,有幾次擊出去的杖頭,還幾乎被祝文輝撈住!心頭止不住暗暗吃驚:這小子練的不過是鷹爪門的武功,鷹爪門那來這般神奇手法?

祝文輝把“梅花幻影指”滲和在鷹爪門武功中使出,她自然無法分得出來。

就在飛天蜘蛛古東華被秦少卿一記怪招,進退出去,祝文輝和黎嬤嬤還在動手之際!

突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們住手。”

聲音來自圍牆之上,只要一聽口音,就知道出自女子之口。

這聲音來的突兀,古東華、秦少卿同時回頭望去。

連正在激戰方酣的黎嬤嬤、祝文輝兩人,也不覺依言停下手來。

但見對面牆上,正有一個身穿黑衣,面蒙黑紗的苗條人影,綽約而立。

古東華朝秦少卿一抱拳道:“秦少堡主請稍待。”一面抬頭沉聲喝道:

“來的是哪一路朋友?”

那苗條人影翩然飛落院中,冷聲道:“你們誰是這裏的主人?”

古東華道:“朋友有什麼事?”

苗條人影道:“我要找你們少門主。”

祝文輝聽得不由暗暗“哦”了一聲,忖道:自己早就看出他們不是尋常人家,只不知是哪派的人?

古東華道:“姑娘有事和老夫說也是一樣。”

苗條人影道:“你作得了主?”

古東華大笑道:“老夫若是作不了主,那就不用說!”

苗條人影搖搖頭道:“不,我還是要見你們少門主!”

古東華道:“姑娘深夜前來,又以布蒙臉,連姓名來歷都未見告,咱們少門主豈會延見?”

苗條人影急的跺跺腳道:“人家還有別的事去,見了你們少門主,我只說一句話就走。”

紫衣少女站在庭前,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忽然接口道:“我就是修盈盈,你有什麼話,那就和我說好了。”

祝文輝看看紫衣少女,心想:原來她就是少門主!

苗條人影打量了紫衣少女一眼,忽然從懷中摸出一件東西,朝修盈盈(紫衣少女)一揚,說道:“你看清楚了!”

紫衣少女口中“嗯”了一聲,苗條人影道:“我師傅說,請貴門的人,三日之內,離開京城。”

這話說的像命令,很不客氣。

修盈盈問道:“為什麼呢?”

古東華忽然趨前一步,低聲道:“答應她,就說:既是山主傳下令來,敝門自當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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