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石二鳥

第十章 一石二鳥

一手從石床上挾起僵硬的酒肉道士,一手“擦”的一聲打着火筒,朝四面照了照。

這石床停落之處,是一條狹長的石窟,假如石床靠壁處是北首,那麼南首隻有兩三步光景,就是一堵石壁了,東首也是石壁,只有西首是一條狹長的通道。

錢老大挾着酒肉道士舉步朝西首走去。

這條通道,約莫有十來丈遠,迎面就分作兩個窟窿。一個是在通道的正面,另一個窟窿則是在右首(右首即北面了)。

兩個窟窿就像兩道門戶,洞外都是黑黝黝的,不知該朝那一個窟隆出去好?

錢老大走近窟窿,腳下不由得一停,正待問問酒肉道士酒肉道士已經以“傳音”說道:

“你手裏拿着千里火簡,如果有人暗處窺伺,你雖沒出聲,但咀唇動了,人家還會看不出來?這兩個洞口,照道爺看,應該走北首一個;但你不妨把道爺放下來,在地上聞聞看,三個小兄弟是朝哪裏去的?咱們總得先找到他們才行。”

錢老大故意裝出遲疑模樣,果然一手放下酒肉道士,然後伏下身去,在地上嗅了一陣,卻沒聞到狄少青三人的氣味,卻嗅出另外有兩個生人的氣味,果然是朝北首那個洞窟去的,這才站起身來,再挾起酒肉道士,舉步朝右首洞窟走了進去。

狄少青是在第二次錢老大以掌風熄去油燈之時,聽到錢老大“傳音入密”的聲音,告訴他這盞慘綠的油燈是一種毒焰,人在屋中待久了,就會中毒昏迷,而且在暗中塞過三顆解毒藥丸,要他們故作昏迷,才能誘出對方的人來,不論遇上什麼事,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妄動。

狄少青接過藥丸,立即分給了華惜春和嚴娟娟,也以“傳音人密”分別告訴了兩人,等到燈火復明,錢老大借故走出石屋去,三人也就及時裝作中毒昏迷,石床就在此時緩緩下沉。

狄少青本來是倚着石床打盹的人,周圍石床下沉,他背後倚不到東西,藉機翻身落到石床之上,和華惜春、嚴娟娟睡了個並頭!

華惜春、嚴娟娟終究是女孩兒家,這回狄少青壓在她們身上,自然鬧得個手足無措,嚴娟娟急忙稍稍移開了些,才讓他睡在兩人中間。

狄少青可不敢稍動,他怕有人暗中覷看,急忙以“傳音入密”說道:“華兄弟,不可動。”

華惜春倒下去的時候,是側身而卧,這回正好和狄少青臉對着臉,身貼着身,一陣陣男人身上特有的強烈氣息,聞得她心頭小鹿狂跳不止,但她聽了狄少青的話,自然不好再移動了。

這下,狄少青可樂了,他鼻中隱隱聞到華惜春吐氣如蘭的香氣,也隱隱可以聞到她少女的體香,還隱隱可以感覺到她急促呼吸的時候,胸前的兩堆軟綿綿的雙峰在起伏不停!他也感到一陣心跳,連呼吸都突然急促起來,當然他更不敢稍動,石床在緩慢的下落,終於停下來了,眼前也有了燈光。

狄少青早在石床降落之前,看到了燈光,立即以“傳音入密”告訴華、嚴兩位姑娘,不可睜開眼睛,務必裝作昏迷模樣。

這時,忽聽一個男子聲音在石床前面響起,說道:“這三個小子已經全昏迷了!”

另一個道:“他們在上面待了不少時間,就是神仙也非中毒不可。”

先前那人道:“那就裝袋吧!”

另一個人道:“三個如何裝得下?”

先前那人道:“一袋可以裝兩個人,咱們分裝兩袋不就成了?”

“好!”另一個人道:“那就快些動手了。”

說話之時,兩人立即取了一個大袋,張開袋口,從石床上挾起華惜春(她睡在最外面),裝入布袋之中;接着又抓起狄少青(他在中間)一起塞人布袋,紮好了袋口,然後又把嚴娟娟裝入袋中,也紮起了袋口,一人一袋,背在背上,舉步就走。

狄少青、華惜春兩個人被裝在一個布袋裏,自然身子貼緊了身子,再被他這一背起,兩人身子就貼得更緊!

華惜春還是第一次和男人肌膚相貼,自然感到無比羞澀!

狄少青和她臉兒相貼,身兒相偎,但此時又不好掙動,只得以“傳音入密”說道:“華兄弟,你暫時只好忍耐些了。”

華惜春燒紅了兩頰,暗暗點了下頭。

狄少青仍以“傳音”說道:“我要在袋上弄一個小洞往外瞧瞧,你不可動。”

他把左手緩緩從她身上提起,食指輕輕點破了一個小穴湊着眼睛朝外看去。

華惜春一顆頭緊貼着他臉頰,但卻不敢低聲說話,仍以“傳音”附着他耳朵問道:“狄大哥,你看到這是什麼地方了?”

狄少青道:“這是一條狹長的通道,現在已經到通道盡頭,走人右首一個洞窟……”

他看到的只是一面,並沒瞧到迎面還有一個洞窟。

華惜春又道:“現在呢?”

狄少青道:“現在還是在一條通道中走着。”

過了沒多一會,又道:“現在又進了一個洞窟,這裏地勢寬敞了,前面已經有了燈光。”

這樣又走了好一段路,兩個漢子已經停下步來。

狄少青沒待她問,又道:“這裏好像有一道門戶……”

他“傳音入密”的話聲尚未說完,只聽背着自己兩人的漢子已經開口了:“啟稟谷主,三人都帶來了。”

只聽裏面傳出一個嬌柔的少女聲音說道:“谷主要你們送進來。”

“是!”那漢於答應一聲,舉步跨了進去。

華惜春道:“那女子口中的谷主不知是什麼人?”

狄少青沒有回答她,只是說道:“這道門好像是大門,現在已經進入大門了,這裏像是一個大天井。”

華惜春道:“山腹之中,哪來的天井?”

狄少青道:“只是像大天井罷了,前面是一座大廳,現在我們已經走上大廳的石階,跨進廳門……”

兩個漢子把布麻袋從肩上放下擱到入門不遠的左首。

華惜春問道:“現在呢?”

狄少青道:“廳上燈光很亮,但他把布袋放下之後,我能看到的只是左首一堵石壁了。”

華惜春道:“你不會再弄一個小洞看看?”

“不成!”狄少青道:“目前我們尚不知虛實,不能再動了。”

他們是以“傳音入密”問答,故而那大漢放下布袋,絲毫不會察覺。

只聽廳上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問道:“這袋裏是三個小後生么?”

兩個漢子回聲應“是”。

蒼老聲音又道:“把他們放出來。”

兩個漢子答應一聲,迅快的解開扎在布袋的繩子,把狄少青三人從布袋中扶出,放到地上。

狄少青趁機以“傳音入密”,暗中告訴華惜春、嚴娟娟兩人千萬不可睜眼偷看。

只聽另一個聲音說道:“師尊,這三人如何處置呢?”

蒼老聲音含笑道:“他們是劍盟的人,據說連錦衣雙衛都吃了大虧,尋上黑谷來,必有主使之人,讓他們全來了,再作定奪。”

正說之間,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及門而至,又有一個人的聲音在大廳門口說道:

“啟稟師尊……”

蒼老聲音道:“薛世昌,你有什麼事,進來再說。”

“是!”那人口中應着是,舉步走入大廳,說道:“啟稟師尊,酒肉道士也來了……”

蒼老聲音笑道:“他原是隨着姓錢的老偷兒一塊來的,他行蹤雖然隱秘,但如何瞞得過為師?”

那叫薛世昌的又道:“後來他偷喝了半壇酒,劇毒發作,跌入石床,不知怎的,被他碰上樞紐,石床沉下,錢老大急忙跳上石床,也一起下來了。”

蒼老聲音道:“你看到酒肉道土劇毒發作了?”

薛世昌道:“是的,他全身發綠,已經毒發身死。”

蒼老聲音哼道:“這酒肉道士精通消息之學,大概在毒發臨死之前,開動了樞紐,好讓老偷兒找下來,嘿嘿,他找下來豈不是送死?”

剛說到這裏,只聽大門外響起兩聲叱喝之聲!

接着響起錢老大尖聲尖氣的聲音說道:“咦,你們是什麼人,快快住手,別拿刀唬人了,小老兒是找你們主人來的。”

狄少青聽到錢老大的聲音,不由心中一喜。

蒼老聲音哼道:“他倒來得快,唔,叫他們讓他進來。”

只聽一個少女聲音躬身應是,蓮步細碎走近廳門,嬌聲說道:“谷主有命,讓他進來。”

狄少青心中暗道:“聽這少女的口音,大概不過十八九歲,但內功似是已有相當火候了。”

“妙極,這山腹之中,居然別有洞天,好一座洞府!”

錢老大的聲音已經跨人大門,正在大天井中說話,她腳下拖着鞋皮,梯梯他他的跨上石階;又跨人大廳,忽然發現入門不遠的大廳右首地上,橫卧着三人,不禁咦了一聲,又道“他們都在這裏,全……全中了毒……”

隨着話聲,急步走了過去。

蒼老聲音道:“老偷兒,他們還沒死,只是昏迷不醒罷了。”

錢老大直到此時,才聞聲抬頭,看到大廳上首一把黑石雕刻,鋪着錦披的石椅上,端坐着一個一頭銀髮,綰一支羊脂白玉如意簪,濃眉如雪,紅臉闊口,頷飄白髯,身穿半截及膝黃衫,紫銅色紮腳褲的老者,目光炯炯朝他投來。

黃衫老者身後,侍立着兩個十八九歲,眉目娟秀的紫衫少女,下首垂手站着兩個四十齣頭的中年漢子,一身黑衣,狀極恭敬。

錢老大看得暗暗一怔,自己在江湖上闖蕩了幾十年,此人這副容貌,竟然從未聽人說過。

不,錢老大是什麼人?僅此一眼,不禁使他心頭驀然一怔!

這黃衫老者兩目隱射金芒,功力之深,已致上乘境界,就是站在他下首的兩個黑衣中年漢子,面目森冷,一身黑衣之外,也隱隱透着—股冷氣,分明也練成了旁門中某種極厲害的陰功無疑!

這原是—瞬間的事,錢老大一手放下挾在肋下的酒肉道士,和狄少青三人放在一起,酒肉道土臉上和雙手綠色雖已不如方才那麼濃,但仍然色呈慘綠,身軀也已僵硬,一望而知已經氣絕多時。

錢老大一臉俱是驚異之色,目光投到黃衫老人臉上,不由得漸漸有了怒容,但目光左右一溜,同來的四人,已是一死三昏又有孤掌難鳴,已覺氣餒,尖聲問道:“你老兒就是這裏的主人了?”

站在邊上的兩個黑衣中年漢子,上首一個沉喝道:“錢老大,你在師尊面前,說話敢如此無禮?”

錢老大尖聲道:“你要我小老兒怎麼說?”

他在這一瞬之間的臉上變化,自然已在黃衫老者目中,左手朝那黑衣中年漢子一抬,然後沉笑道:“老偷兒,你認識老夫是誰么?”

“幾十年前,我錢老大是賊祖宗,現在我叫錢老大,有錢的老大了。”

錢老大沉着臉色,說道:“錢老大雖然不認識你老哥是誰,但只要知道你是這裏的主人就好。”

“不錯!”黃衫老者額首道:“你只要知道老夫是這裏的主人就好。”他不待錢老大開口,接着道:“可惜的是你既然有了錢,就不該再進黑谷來。”

“錢老大已經來了。”

錢老大接口又道:“進入黑谷,進入這山腹石府,錢老大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了。”

黃衫老者道:“那很好,你能找到這裏,很不容易,可有什麼心愿?”

這話口氣不善!

錢老大聳聳肩,忽然嘻嘻笑了起來,說道:“聽你老哥的口氣,好像錢老大今晚是死定了。”

黃衫老者道:“活着進來很不容易,想活着出去,自然更難了。”

“這個小老兒清楚得很。”

錢老大摸摸鼻子,說道:“不過小老兒可不比酒肉道士,他貪杯如命,終於成了酒仙,升上酒天,小老兒沒喝毒酒,就是想把這條老命留在這裏,只怕還不太容易哩!”

黃衫老者拂着白髯,大笑道:“老夫看得出來,你一身修為,大有可觀,但要你把命留下,還用不着老夫親自出手。”

錢老大奇道:“你老哥不出手,哪有什麼人能要我錢老大的老命?哼,不是我錢老大吹牛,你老哥總知道錦衣雙衛冷金華、秦青雲嗎?他們老兄弟,都認我做了老大,他們改稱冷老二、秦老三了。”

他這一吹,登時口沫橫飛,臉上有了得意之色。

黃衫老者點頭道:“老夫已經聽說了。”

錢老大忽然喜形於色,說道:“你老哥也聽說了,咳,小老兒早就知道消息一經傳出江湖,就會不脛而走,武林中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

這小老兒總不是吹的了。”

黃衫老者朝他微微一笑,這是笑他死到臨頭,還在窮吹,一面一指站在他下首的兩個黑衣中年漢子,徐徐說道:“他們兩個是老夫門下的大弟子田化龍,二弟子薛世昌,他們二人之中,任何一人,都可以要你留下。”

“嘻嘻!”錢老大不由得大笑一聲道:“你老哥這是開玩笑,二位令徒有多大年紀了?”

黃衫老者道:“你可是不信么?”

“好!”錢老大點着頭道:“小老兒頗想試試,你老哥指派一個出來,讓小老兒試試看!”

黃衫老者一抬手道:“田化龍,你讓他見識見識,只是不許喪他性命。”

田化龍就躬身應“是”,緩步走出,說道:“錢老大,你要如何試法?”

“慢來!”錢老大雙掌一豎,說道:“這碼子事,小老兒雖然佔了便宜,令徒不敢跟小老兒下殺手;但小老兒拚死吃河豚,萬一在令徒手下丟了老命,所以想請教你老哥一個問題。”

黃衫老者道:“你要問什麼?”

錢老大道:“你老哥開府黑谷,深居山腹,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幹麼要毒死小老兒的老搭檔酒肉道士,還把我兩個小兄弟和一個後輩都弄了來,這是為什麼?”

“哈哈!”黃衫老者道:“問得好,凡是進入黑谷之人,都是死數,你現在明白了吧!”

說罷,左手輕輕一抬。

田化龍左掌徐徐提起,沉聲喝道:“錢老大,你小心了!”

正待舉掌劈出。

錢老大又大聲叫道:“且慢!”

田化龍不耐煩的道:“你還有什麼遺言?”

錢老大朝他嘻的笑道:“你好像沒和人動過手,連規矩都不懂。”

田化龍道:“什麼規矩?”

錢老大道:“在動手之前,咱們總得先說清楚,使用兵刃或是徒手,點到為止,還是拚命一搏,以多少招為限,勝負如何為定……”

“那有這麼嚕嗦?”

田化龍道:“一招不夠,兩招也就差不多了。”

錢老大聽他口氣極狂,又道:“你使什麼兵器?”

田化龍雙掌一伸,陰笑道:“要使什麼兵刃,難道我這雙手掌還不夠打發你么?”

“夠!夠!”錢老大連連點頭,口中應着,人已後退了半步。

他自然聽得出來,這黃杉老者師徒,必然練有某種奇特功夫,不然田化龍的口氣就不會如此託大了。

他這後退半步,正是提起全身功夫,功凝雙掌的準備工作,一面說道:“錢老大那就領教領教你掌上功夫吧!”隨着話聲,雙手緩緩當胸提起,目注對方,又道:“田老弟,你請發掌吧!”

田化龍早已等得不耐,聞言沉喝一聲:“那你就接掌了!”

也沒運氣作勢,右手一抬,一手朝錢老大迎面拍來。

你別看他這一掌只是隨手拍出,毫無招式可言,也沒有什麼強勁的掌風,看去並無出色之處,哪知等到他掌勢出手,錢老大已經感覺不大對勁!

因為對方掌勢才一推出,自己就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噤,那是在掌風之前,已有一股比從冰窯中吹出來的冷氣還冷過幾倍的無形氣流,當先涌了過來。

剎那之間,自己周圍已被這一團無形冷氣所包圍,掌力未接,已使人有既寒且栗之感!

錢老大發覺不對,口中大喝一聲,右掌聲迅快迎着田化龍手掌劈去。他因先已存了戒心,故而這一掌上,幾乎用上了九成力道,朝前截擊過去。

“啪!”脆響聲中,雙掌接實,錢老大陡覺對方手掌有如萬載玄冰,奇冷澈骨!

不,你和他手掌這一接觸,簡直比觸電還要快,全身就感到一陣僵麻,一身血肉,一身功力都幾乎給凍往了,腳下不由自主連退了三步。

這下,直把錢老大驚凜得不知所云,對方只是四十齣頭的人,只是黃杉老者門下首徒,只此一掌,居然就把自己震得後退了三步!

不,這一掌硬接,錢老大隻覺體內奇冷無比,好像是赤裸着丟進了冰窯,連呼吸都快要停住了。

他這三步,就退到了狄少青的身邊。

狄少青躺着的人,突聽耳邊響起酒肉道土“傳音入密”的聲音說道:“小兄弟注意了,這師徒三人,練有極厲害的旁門陰功,錢老大無法和他再接第二掌了,三元道士總傳了你‘純陽真氣’和‘紫陽指’吧,現在我把真力傳給你,你用‘紫陽指’抵住錢老大足太陽經‘束骨穴’,再把真氣傳過去。”(束骨穴在足小指外側本節后,赤白肉際陷中)話聲入耳,一般像洪流般的內家真氣,從身後傳了過來。

狄少青不敢怠慢,立即運起‘紫陽指’神功,右手食指中二指暗暗點上了錢老大右足“束骨穴’,一縷純陽真氣,加上酒肉道士的內家真氣,源源輸度過去。

錢老大被震得連退三步,心頭正感驚凜之際,耳邊就聽到酒肉道士“傳音入密”的聲音說道:“喂,錢老大,咱們助你一臂之力,再接他一掌,就解決了。”

就在此時,突覺右足“束骨穴”上,傳來一股滾熱的真氣。他方才和田化龍對了一掌之後,就覺得全身血肉被極陰極寒的掌力凍得幾乎麻痹僵硬;但這股滾熱的氣流,卻含蘊了干天純陽之氣,侵人體內的陰寒之氣,剎那之間有如陽和解凍,消失無形。

這一段話,說來較長,其實只是錢老大和田化龍對了一掌,被震後退,狄少青暗中施展“紫陽指”,抵在他右足“束骨穴”,先後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

田化龍和他一掌接實,口中沉嘿了一聲,身形倏然跟進,喝道:“錢老兒,你再接我一掌。”

揮手一舉,擊了過來。

“再接你一掌,就再接一掌。”

錢老大聳聳肩道:“不過我叫錢老大,不是錢老兒。”

右手當胸,緩緩迎合上去。雙掌很快就接上了,又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這回錢老大站得穩如泰山,一動不動。

田化龍和他手掌乍接,宛如印在了烙鐵之上,一股熾熱如火的純陽之氣,從掌心沿臂直上,一時不由得臉色劇變,一個人被震得登登地連退了七八步之多,站定下來,已是滿臉通紅,汗出如漿,氣喘如牛,胸口兀是起伏不停。

要知他練的乃是極陰極寒的掌力,如何能和狄少青的玄門“純陽真氣”抗衡?如以狄少青的功力,火候尚淺,這一記“紫陽指”,自然也傷不了他,譬如一束薪火投在冰山之上,自然也無濟於事,但加上酒肉道士輸來的真氣,助長了“紫陽指”的威力。

何況如論修為,錢老大本身功力,就勝過田化龍甚多,田化龍所憑仗的只是他練的旁門陰功,比“玄冰掌”力還強過數倍,可以使和他對過一掌的人,全身血脈凝結,四肢僵凍,第二掌就可取人性命,但在這第二掌上,幾乎把他二三十年苦練的陰寒真氣,震散了大半!

端坐在上首的黃衫老者看得驚奇無比,錢老大在第一掌上,明明不是田化龍的對手,尤其自己練的“玄天掌”集陰寒之大成,中人必死,全身僵凍,就算練成“離火真氣”、“三陽玄功”一類功夫,都未必能破。

錢老大縱有數十年修為,在功力上勝過田化龍,也不可能敵得過徒兒的一記“玄天掌”,何以在第二掌上,就能把自己徒兒的掌力震散?錢老大就站在狄少青身旁,狄少青兩指抵在他右足“束骨穴”,又在腳背邊上,不易被人發現,而且在錢老大第二掌發出之時,酒肉道士已暗中知會狄少青把手指收了回去,是以連黃衫老者都並沒有看出來。黃衫老者目光一注,問道:“化龍,你如何了?”

田化龍喘着氣道:“回師尊,弟子被他震散了掌力。”

黃衫老者一擺手道:“你們扶他進去調息。”

伺立在黃衫老者身後的兩名紫衫少女答應一聲,走過去攙扶着田化龍往裏行去。

站在下首的二弟子薛世昌躬身道:“師尊,弟子去接他一掌試試。”

黃衫老者一抬手道:“你大師兄尚且不是他的對手,你也未必接得下來。”

“好說,好說!”錢老大縮縮頭,一臉得意的尖笑道:“不過你老哥也說對了,小老兒練的雖是莊稼把式,但走遍江湖,還過得去,這數十年來,也只有方才稍為大意,就幾乎被令高徒所乘,這還是小老兒生平第一遭,嘻嘻,這叫做陰溝裏翻船,你老哥調教出這樣一位高徒來,也值得自傲了。”

黃衫老者一雙冷電般的目光,只是注視着錢老大,點點頭道:“老夫這‘玄天掌’,普天之下,能把它震散的,你錢老大倒是第一個人。”

錢老大晃着腦袋,嘻嘻直笑,拱拱手道:“你老哥誇獎,你老哥真是小老哥的唯一知己。”“嘿嘿!”黃衫老者在冷笑聲中,緩緩站起身來,他坐着倒也看不出來,但這一站起,原來只是個身材奇矮的人,大概最多也不過三尺光景。

他這一站起,目光轉動之間,已然看出狄少青和酒肉道士剛好躺卧在錢老大的腳邊,心中不禁動疑,但也沒有說破,只是徐徐的道:“你能震散老夫門下‘玄天掌’的掌力,老夫不覺見獵心喜,頗想試試你錢老大的功力如何?”

錢老大有恃無恐,點頭笑道:“你老哥也要試么?”

黃衫老者道:“不錯,你只要接得下老夫兩掌,老夫自當恭送你離開黑谷石府。”

原來這裏叫做黑谷石府!

錢老大嘻的笑道:“不成,不成,小老兒如果接得下你老哥兩掌,為什麼還要你老哥送我離開?”

黃衫老者目中閃過一絲精芒,說道:“你能生離黑谷石府,還不滿足么?”“當然不滿足。”錢老大道:“我小老兒生平第一個酒肉朋友是酒肉道土,他沼活的被人毒死,我就是不替他報仇,至少也要知道是誰下的毒手?你老哥又不像是使毒的人,小老哥豈可一走了之?”

黃衫老者神色微變,說道:“老夫從不使毒。”

“這就對了。”

錢老大道:“所以小老兒想和你老哥打個賭,不知你老哥意下如何?”

黃衫老者道:“你要和老夫如何賭法?”

錢老大道:“咱們就以兩掌作個賭注,小老兒如果接不下來,那就不用說了,小老兒凍成了殭屍,千年不爛,留在黑谷里,連棺木都用不着了;但如果小老兒接下來了呢?你老哥總該有個交代吧!”

黃衫老者道:“你要老夫交代什麼?”

錢老大道:“交出使毒之人。”

黃衫老者臉色微微一變,說道:“老夫交不出這個人來。”

錢老大道:“難道這使毒的,不是你黑谷之人?”

黃衫老者遲疑的道:“也可以這麼說。”

錢老大道:“既然不是你黑谷的人,你總知道他是什麼人吧。”

黃衫老者道:“老夫不知道。”

錢老大道:“看來你老哥是不肯說了?”

黃衫老者怫然道:“老夫是什麼人?老夫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了。”

錢老大看他神色不像有假,心中更大惑不解,他明明是黑谷石府的主人,兩壇酒中隔壇下毒,明明是他黑谷中人做的手腳,他卻說不知道,而且看他神情,又似有難言之隱,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黃衫老者道:“你毋須多說,先接下老夫兩掌,再說不遲。”

錢老大道:“不成,不先講定當了,萬一小老兒接下了兩掌,你老哥豈不有了推托之詞?”

“一切等你接下老夫兩掌再說。”

黃衫老者似已嫌他嚕嗦,朝前走出兩步,喝道:“錢老大,你小心了?”

喝聲出口,右手已經緩緩舉起,對着錢老大拍來。

他這一拿出手,聲勢和田化龍就大大的不同,掌勢才發,整座大廳登時漾起了一片凜烈無比的寒鋒,如果大廳上是一個水池的話,大概立可凝結成冰了!

在這一瞬間,酒肉道士已把真氣暗暗輸給了狄少青,狄少青也立即運起“紫陽指”以食中二指抵住了錢老大的右足“束骨穴”上,把功力輸送過去。

錢老大怕躺在地上的兩個女孩子熬耐不住如此奇冷屈骨的寒氣,口中嘻嘻一笑,說道:

“好冷,來得好!”

兩足站了個不丁不八之勢,右手直豎,一掌推了出去。

雙掌乍接,發出蓬然一聲大震,黃衫老者一件及膝長衫被錢老大掌風吹得獵獵飛揚,腳下不由自主往後連退了兩步!

一時只見他白髮、白髯拂拂自動,一張紅潤的臉上,也不禁變了顏色,目注錢老大,駭異的道:“你這一掌,大概也只有老夫接得下來了。”

錢老大固有酒肉道士和狄少青輸來的真氣,這一掌接得十分輕鬆,得意的聳聳肩,尖笑道:“那自然,那自然!”

黃衫老者哼道:“你這一掌上,少說也有一百數十年的功力,普天之下,也只有老夫的‘玄天掌’,以‘玄冰掌’數倍的功力,方能接得下來,老夫沒有一百數十年的功力,你錢老大也未必會有,那是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於你了。”

他雖懷疑狄少青暗中相助(因狄少青就躺在錢老大腳下),但在錢老大右掌推出之時,他不敢分心,目光只是緊注在錢老大的手上,要看看他使的究是何種功夫,能夠破去他徒兒的“玄天掌”?因此仍然沒看到狄少青兩指抵在錢者大腳上;二則狄少青不過是二十齣頭的人,也斷無如此功力,才懷疑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

錢老大聳聳肩,大笑道:“能人當然有,光憑小老兒一個人,如何接得下你老哥一掌?”

他因這黃衫老者,“玄天掌”縱然奇寒澈骨,厲害非凡,但已不足為懼,狄少青他們就不用再裝作下去了。

黃衫老者雙目金芒閃動,問道“那是什麼人?”

錢老大笑道:“小老兒是錢老大,跟隨小老兒來的,自然是老二、老三了。”說到這裏,嘻嘻笑道:“小兄弟,你們都起來吧,不用再裝了。”

狄少青、華惜春、嚴娟娟聽到錢老大的招呼,三人同時一躍而起,站了起來。

黃衫老者目光閃動,奇道:“他們都沒有中毒?”

錢老大笑道:“他們要是中了毒,還能跳得起來么?”

黃衫老者忽然搖搖頭道:“這三位年輕人,縱然內功已有相當根底,但就算他們合起來,也未必擋得住老夫一記‘玄天掌’。”

他話聲方落,只聽酒肉道士接口道:“難道我道士不是人?”

隨着話聲,一個人從地上竟然直立起來,他頭臉、手足,依然色呈慘綠,看去極為可怖!

黃衫老者駭然動容,說道:“你沒中毒?”

酒肉道士一臉慘綠,厲笑道:“你看我有沒有中毒?”

他若是不中毒,為何會全身發綠?

黃衫老者憤然道:“你有解藥?”

“有解藥?”酒肉道士喋喋尖笑道:“我道士還會變成這個模樣?”

他臉上本已慘綠可怕,他又裝作出這喋喋笑聲,有如鬼哭一般,更令人聽得毛髮直豎!

嚴娟娟忍不住拉住了華惜春的手,心頭直是發毛。

華惜春悄聲道:“道士哥哥這是故意唬人的。”

“你……”黃衫老者道:“你至少沒有中毒而死!”

酒肉道士凄厲的笑道:“我酒肉道士如何會中毒而死?哈哈!會死,我就不喝那壇酒了。”

話聲出口,忽然一張嘴,只見從他口中噴出一道匹練般的黃光,直射出一丈來遠!

那道匹練,不用說是他喝下去的酒了。

噴出來的酒就像瀑布一樣,源源不絕,落到大廳中間的地上,洒洒有聲,同時也冒起了一股綠煙!

酒肉道士袖一揮,打出一團勁風,把綠煙送出廳外!

但聽廳外“咕咚”連響,站在廳門外的兩個漢子,同時撲倒地上,一動不動!

酒肉道士目光一注,口中連聲說著:“善哉!善哉!道士沒想到廳外有人,這筆帳,只好記到酒肉道士頭上了。”

大家舉目看去,那是剛才用布袋背着狄少青等三人進來的兩個漢子,聞到那股綠煙,業已中毒死去。

同時也看到大廳中間本來打磨得十分光亮的石面,被酒肉道士噴出來的酒泉灑落地上,登時斑斑點點,像被烈火灼過一般,毒性之烈,令人昨舌。

酒肉道士緩緩吁口氣道:“好厲害的東西!”

黃衫老者看了他一眼,說道:“道兄能把喝下的毒酒,以上乘內功逼住,全部吐出,足見功力深厚,曠世無儔;但道兄喝下毒酒,至此刻少說也有一刻工夫以上,何況此酒,只要一滴入口,毒性即可行散全身,道兄雖能把酒吐出,但劇毒業已散開,只怕……”

他忽然住口不言。

“只怕什麼?”

酒肉道土雙目一睜,目中綠光四射,厲笑道:“我道士依然難保一命?哈哈哈哈!”

笑聲悠長,如同風鳴,歷久不絕!

黃衫老者目光緊注着他,緩緩說道:“至少道兄……”

酒肉道士沒待他說下去,就搶着道:“至少我道士還全身發綠,散開的劇毒並未稍減,對不?”

他雙袖一擄,霹出兩條骨瘦如柴,綠得發光的手臂,朝黃衫老者嘻嘻一笑道:“這個容易……”

話聲出口,只見他緩緩吸了口氣,臉上綠氣,忽然大盛,連他花白的頭髮都變成了翠綠!

接着又緩緩呼氣,他這口氣也特別悠長,隨着他呼氣,本來翠綠的頭髮,緩緩從梢而根,再由髮際而前額,而臉頰,而下巴,綠色逐漸下降,恢復了平常的模樣。接着由頭頸而下,露出大袖的兩條手臂,綠色也由手指而手腕、而肘、而臂,一步步的縮退,轉眼工夫,兩條手臂的綠色也全退光了。

大家自然知道,他全身慘綠之色,正在隨着他這口氣,逐漸下降。

酒肉道士又用雙手撩起褲管來,露出一雙一高一低的小腿(他右足已跛)。綠色果然正在急速下降,由膝而腿,漸漸由腳背往下,綠色全數消失。在場之人,都是行家,自然知道那一定是從“湧泉穴”退出體外了(他赤着雙腳)。

這下直看得狄少青等人暗暗驚凜不止。

黃衫老者更是目不轉睛的望着他,同樣感到無比驚凜,臉上不期閃過一絲喜色!酒肉道士呵呵一笑道:“如何?區區毒酒,害得死道爺么?”

他雙腳一提,身子移開了一步,大家才看清楚,方才他雙足踏過的地面,竟然留下了兩個手指粗細的洞穴,大概是他以上乘內功把劇毒從“湧泉穴”退出,他同時運氣把退出的劇毒,送入地底去了。

錢老大臉上有了得意之色,晃着腦袋,嘻嘻一笑道:“怎麼樣!我錢老大的朋友不錯吧?”

黃衫老者沒有作聲,急急退回上首他那張寶座(黑石雕刻的太師椅),一屁股坐下,右手輕輕一按但聽“砰”然一聲巨震,大廳前四扇黑石廳門,同時自動闔了起來。

狄少青、華惜春看他忽然關起大廳門戶,不覺抬手掣劍,“嗆”“嗆”兩聲,各自長劍出鞘!

那黃衫老者的二弟子薛世昌神色一變,一隻右手也迅即提了起來,當胸直立,大有出手之意。

錢老大連忙搖手道:“小兄弟,不忙,不忙,這位老哥並不是惡意,也不是想把咱們全數留在這裏哩。”

黃衫老者已經站起身來,聞言說道:“錢老大怎知老夫並無惡意?”

錢老大聳聳肩道:“鑒貌辨色,是小老兒的拿手傑作,你老哥臉上方才閃過的是一絲喜色,不是戾色,自然不會有惡意了。”

黃衫老者道:“那麼錢老哥可知老夫為什麼要闔上廳門呢?”

錢老大嘻的笑道:“這大概是天機不可泄吧?”

“哈哈!”黃衫老者大笑一聲道:“錢老哥高見,佩服,佩服!”

錢老大得意的道:“哪裏、哪裏!”

黃衫老者朝酒肉道士、錢老大拱拱手道:“道兄、錢老哥,請坐下來談如何?”

錢老大聳聳肩,說道:“酒肉道士,看來咱們打出交情來了。”說完,當先像猴子一般,走了過去,在一張黑石雕成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用手就拍拍身旁石椅,叫道:“小兄弟,來、來,咱們先坐下來再說。”

酒肉道士也在石椅上落坐,狄少青、華惜春,收起長劍,和嚴娟娟一同跟着過去,大家都坐下來了。

黃衫老者一揮手道:“這裏沒事了,你們都下去吧”薛世昌和兩名紫衣少女聞言躬身一禮,退到後面去了。

黃衫老者拱拱手道:“老朽古祟智,二位老哥總聽人說過賤名吧?”

“啊!呵呵!”錢老大兩顆豆眼神光連閃,聳着肩笑道:“北海玄陰叟,小老兒早就應該想到是你老哥了,只是……只是你老哥二十年前早就行歸道山,卻沒想到你老哥還活得好好的。”

玄陰叟古祟智微喟道:“二十年前若是真的死了就好,至少不用困居地室,終年看不到天光了。”

這話聽得錢老大不由暗暗一怔,忖道:“聽他口氣,似乎另有原故了。”一面故意嘻的笑道:“你老哥當了黑穀穀主,住在這裏,悠哉悠哉,還不好么?”

玄陰叟微微搖頭道:“一言難盡,老朽是受人脅逼,才充當此間谷主的。”

錢老大驚奇的道:“你老哥昔年就威震北海,名動武林,一身修為,無人能敵,還有誰敢脅逼老哥?”

玄陰叟嘆了口氣道:“虛名誤人!老朽就是因為在武林中薄具虛名,才被歹徒們所利用……”

錢老大訝然道:“你老哥說的是什麼人呢?”

“不知道。”玄陰叟道:“二十年前,老朽為了精研‘玄天掌’,閉關達十年之久,外人不知原委,遂訛傳老朽已死,十年前,老朽啟關之日,就接到一份聘書,和相當厚重的一份禮物……”

“慢點!”錢老大問道:“這是什麼人送來的呢?”

玄陰叟道:“送禮來的是一個家人模樣的人。”

錢老大問道:“這人聘請你老哥擔任什麼呢?”

玄陰叟道:“黑穀穀主。”

錢老大搔搔頭皮,說道:“你老哥就這樣來當了黑穀穀主?”

“不!”玄陰叟道:“老朽中了毒。”

錢老大道:“那是在聘書上做了手腳。”

“不。”玄陰叟道:“此人狡獪已極,聘書上倒沒有毒,他把劇毒暗置在送來的那份厚禮之中……”

錢老大笑道:“可見厚禮是不好收的了。”

玄陰叟道:“他這份厚禮之中,有明珠百顆,每顆都晶瑩圓潤,還有綠玉如意和火紅珊瑚,都是價值連城之物,老朽根本不知他把劇毒附在什麼東西上面,檢視了禮物,覺得此人以厚禮聘老朽擔任黑穀穀主,必有原因,詢問來人,禮物送到,業已離去,這就吩咐門下弟子去把送禮的人追回來,原物退還,卻發現氣機微感有異……”

錢老大問道:“有沒有追上呢?”

玄陰叟道:“追上了,那是老朽門下的弟子薛世昌在五裡外找到的,那送禮之人已經中毒倒斃路旁。”

錢老大道:“你老哥中的是什麼毒呢?”

玄陰叟道:“老朽發覺氣機有異,立即運氣檢查,哪知不運氣還好。

這一運氣,竟然全身色呈青綠,和張道兄方才情形頗相近似。”

“不同!不同!”酒肉道士一直沒有開口,這時連連搖頭笑道:“你谷主是真的中毒,我道士其實並未中毒。”

玄陰叟道:“道兄如何會沒有中毒呢?”

“說穿了一錢不值。”

酒肉道士咧嘴笑道:“你事先並不知道禮物之上,附了劇毒,心中毫無準備,等毒發了才知道,我道士可早就知道酒中有毒,因此喝下酒去,就把劇毒引到了皮膚表層,不使它進入內腑,這樣看起來與中毒無異,其實劇毒只在表皮上,這戲法原來是做給你看的,卻不道你老哥竟然不是下毒的正主兒。”

他這番話,聽來似乎很簡單,但要把劇毒隔絕在表層,不使侵入內腑,又談何容易?若非內功已致上乘境界,有誰能辦得到?”

玄陰叟還沒開口,錢老大已經接口道:“人家正事還沒說完,你打什麼岔?”

灑肉道士瞪着眼道:“我幾時打岔了?”

錢老大朝玄陰叟道:“還是你老哥再說下去。”

玄陰叟道:“那時老朽突覺內腑絞痛,汗出如沈,全身也隨着顫抖不已,任你內功精純,也敵不住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老朽兩個小徒看得大驚失色,無計可施,門口適時有人送來了一封信,信中附有解藥一粒,聲言服下解藥可保十日無事,但在十日之內,必須趕來黑谷,始可取得第二粒解藥。”

錢老大道:“這送信的人呢?是不是也中毒死了?”

“不錯。”玄陰叟道:“此人送到信,就在老朽門前中毒倒斃了。”

錢老大道:“你老哥依限趕來,就取到了第二顆解藥?”

“是的。”玄陰叟道:“他在信上畫有詳圖,老朽按圖素驟,順利到達黑谷石府,在這張長案上,又發現了一封信和三粒解藥。”

錢老大道:“這三粒解藥,每粒可維持十天,那是給了你一個月安靜,但卻並不是真正的解藥了。”

玄陰叟道:“錢老哥說的完全正確,要是真正的解藥,毛朽何用在此待上十年?”

錢老大道:“這人要老哥擔任黑穀穀主,可有什麼任務交代老哥呢?”

“自然有了。”玄陰叟道:“那是四個字:‘入谷者死’。”

錢老大道:“由你老哥給他看守門戶,武林中自然無人能人谷一步了,哦,這十年來,老哥一直沒查出這主使的人是誰么?”

玄陰叟道:“據老朽推想,此人可能也住在這黑谷石府之中。”

錢老大道:“你老哥認為他住在哪裏?”

玄陰叟道:“你們進來之時,不是發現另一個岔道么?”

錢老大道:“你老哥沒進去看過?”

“老朽在這裏一住十年,自然進去過了。”

玄陰叟道:“那還是十年前的事,老朽初來石府,不是發現長案上有一封信么,信中就警告老朽,我的責任是巡視黑谷,不準有外人進入,黑谷之內全歸老朽負責,但只有那一石窟,不準老朽進去窺探,否則必有奇禍……”

錢老大道:“你老哥哥可曾罹了奇禍?”

玄陰叟苦笑道:“他不讓老朽進去,老朽更非進去看看不可,當時由老朽為首,兩個小徒在後,進入十數丈之後,也和這裏差相彷彿,有一道大石壁擋住去路,壁下有兩扇石門,卻是緊緊閉着,老朽發現石門前端端正正放着一個信封……”

錢老大道:“是他警告你的信?”

玄陰叟微微搖頭,說道:“信封上就寫着:‘黑穀穀主親拆’字樣,老朽打開信封。

裏面大意是說,石窟之中,均有劇毒,老朽師徒不該擅入,老朽所服解藥,至此已失去效用,信中還附了三粒解藥,要咱們速退,所幸並未進入石門。如果進入石門,就可立即送命,老朽看完信,回頭朝兩個小徒看去,果然業已全身色呈青綠,連老朽的雙手,也已漸成綠色,心知不假,只得服下解藥,廢然而返。”

錢老大望望酒肉道士,問道:“喂,酒肉道士,你想不想得出來,這人會是誰?唔,江湖上用毒最厲害的是什麼人?”

酒肉道士道:“憑空怎麼想得出來?江湖上毒藥暗器最厲害莫過於四川唐門。”

錢老大道:“這還用你說?”

酒肉道士道:“用毒最厲害的人,你……你說呢?”

錢老大思索着道:“四十年前有一個人稱毒鷹的西門康,據說他善於用毒,自認為天下無雙,有一次找上四川唐家,把唐家莊一百多人全毒翻了,但他在跨出唐家大門之時,才發現自己也中了唐家的暗器,這暗器是一支繡花針,只釘在他髮髻,他跨出門就已感到全身麻木,急忙服用所攜帶的解毒藥物,依然無法解毒,最後還是送他出來的唐家老莊主親自餵了他一顆解藥,才算無事,他也留下了解藥,負愧而去,這人後來就沒有消息了。”

“誰說沒有消息?”

酒肉道士道:“據說他後來拐走了唐老莊主一個堂房侄女,才真的沒有消息了。”

錢老大道:“除了他,還有別的人么?”

酒肉道士道:“好像沒有了,江湖上會使毒的人,何止千百,但像樣的,可數不出第二個來了。”

錢老大道:“那麼會不會就是此人?”

酒肉道士道:“這個我如何知道?”

錢老大道:“要知道還不是很簡單?”

酒肉道士聳着肩笑道:“你要道爺進去瞧瞧?這可不幹,道爺我已經服過一次毒,裝過一次假死,第二次我不幹了,這真會毒死人的!”

錢老大道:“他裏面可能還有更好的窯藏毒酒,你也不想喝了!”

“不喝了。”酒肉道士搖着頭道:“一之為甚,其可再乎?”

錢老大道:“好,你不去我錢老大去,咱們是朋友,總不錯吧?”

酒肉道士道:“咱們是酒肉朋友,那沒錯。”

“是朋友就好!”

錢老大道:“我進去了,中毒死了,你總要去收我錢老大的屍吧?”

酒肉道士聳聳肩,笑道:“那要等你死了再說。”

玄陰叟看他們兩人抬起杠來,微微一笑,說道:“二位功力深厚,也許全已修到了劇毒不侵的境界。”

“沒有,沒有……”

錢老大連連搖頭道:“不過,小老兒辦法是有,可以進得去,但真要面對面遇上會使毒的人,那就沒轍了。”

酒肉道士道:“你有辦法,咱們就進去瞧瞧。”

玄陰叟道:“二位要進去,老朽也算上一份,十年來,老朽等於被幽囚在黑谷之中,也頗想去找這個人,總不成老死於此。”

“這樣就好!”錢老大欣然站起身道:“說走就走,大夥去見識見識。”

玄陰叟看了狄少青三人一眼,說道:“這三位老弟最好還是留在此地。”

狄少青道:“在下既然來至此地,自然也要追隨兩位老哥哥進去的了。”

華惜春接口道:“狄大哥說得是,我們要去就一起去。”

嚴娟娟道:“老人家,我也要去。”

錢老大望着他們嘻的笑道:“好像那裏有金銀財寶似的,大家都搶着要去,見者有份,你們要去,自然沒人攔得住你們,只是大家要好好合計合計才行。”

酒肉道士道:“合計個屁,你把解毒丹拿出來,分給大家,不就結了?”

玄陰叟目中神光閃動,奇道:“錢老哥有解毒丹?”

錢老大聳聳肩,似乎有些捨不得,停了停才道:“有是有,這解毒丹只有一小樽,得來可不易,那可是大內珍藏之物,據說還是雍正老兒怕被人下毒,召集武林中幾個鼎鼎大名的用毒名家,交出家傳解毒秘方,再集合了十幾位名醫,研製出來的,能解天下奇毒,後來雍正老兒翹了辮子,這樽葯就收藏內府,幾十年來,從沒有人動過,是小老兒年輕時逛大內去順手牽羊帶出來的,這東西普天之下,已經只有一樽,乃是稀世之寶……”

玄陰叟喜道:“錢老哥有此解藥,不知可否賜我幾粒?”

錢老大吐咕舌頭,笑道:“幾粒?你老哥真是獅子大開口,每人只要服用三粒,天下奇毒,無不立解,只是你老哥是不是真心和咱們合作……”

玄陰叟道:“老朽十年來形同幽囚,倘若錢老哥賜我解藥,老朽無不唯命是從。”

錢老大點頭道:“你玄陰老兒說的話,一諾千金,我自然信得過……”

他從身邊取出一個小樽,傾了三顆藥丸,隨手遞過。

玄陰叟十分感激的接到手上,立即送入口中,吞了下去。

錢老大又分給狄少青、華惜春、嚴娟娟三人,每人兩顆,說道:“你們方才已經服過一顆,再服兩顆就夠了。”

一面抬頭朝酒肉道士笑了笑道:“你呢?要不要?”

酒肉道土大笑道:“我道土暫時還不想服用解藥,如果真的中了毒,快要死了,你再喂我不遲。”

玄陰叟心知酒肉道士練的玄門內功,寒暑不侵,劇毒不染,心中不禁暗暗慚愧,自己練了幾十年玄冰真氣,自以為天下無人能敵,但究是練的旁門之學,不能和人家比了!

過了盞茶功火,玄陰叟默運玄功,果然覺得體內奇毒很快消失,心中不禁大喜,說道:

“錢老哥這解毒藥果然神效無比,老朽兩個小徒,也身中奇毒,可否再賜六顆解藥,老朽感激不盡。”

錢老大笑道:“你兩個令徒,大有用處,自然也要一併解了毒才行。”

當下就傾了六顆藥丸,送與玄陰叟。

玄陰叟輕輕擊了一掌,一名紫衣少女聞聲趨出,玄陰叟把藥丸交給了她,要田化龍、薛世昌二人吞服,紫衣少女躬身而退。

不多一回,田化龍、薛世昌相偕走出。

玄陰叟一指錢老大,說道:“解毒藥丸,是錢前輩所賜,你們還不過去拜謝?”

錢老大連連搖手道:“不用謝,不用謝,二位只要幫我做件事就好。”

田化龍、薛世昌一齊躬身道:“但憑錢前輩吩咐。”

錢老大笑道:“那就跟我走。”

玄陰叟朝兩名紫衣少女吩咐道:“你們兩個留在這裏,不用跟老夫去了,遇有外人侵入,只管使用‘玄冰針’,不用顧忌。”

兩名紫衣少女躬身領命。

玄陰叟一按坐椅樞紐,四扇廳門立即敞開,玄陰叟抬抬手道:“張道兄、錢老哥請。”

大家走出大廳,越過大天井,跨出大門,玄陰叟仰天笑道:“十年幽囚,老夫還以為老死於此,今天總算恢復自由了。”說到這裏,回身一抱拳道:“老朽給諸位帶路。”

大步朝通道行去,不消多時,便已走出通道窟窿。

此處正是兩個窟窿的交叉處,(他們是從北首窟窿走出來的,另一個窟窿是在西首)。

玄陰叟回頭道:“從此處進去,就是那廝的巢穴了。”

他也不和大家客氣,當先朝西首窟窿走入。

酒肉道士、錢老大、狄少青等人也相繼跟入。

這條通道和北首那一條差不多,深入十數丈之後,地勢漸寬,等出了通道,已是一片十餘丈方廣的大窟,迎面有一座大石壁,擋住了去路,壁下有兩扇石門,緊緊閉着,這和玄陰叟住的洞府也一模一樣!

玄陰叟清癯的臉上,陡現怒容,狂笑一聲道:“老夫十年前到了此地,不曾見到主人,十年後又重來此地,今天非見見石窟中的主人不可了。”

他也不去叩門,話聲一落,右手揚起,一掌劈了出去。

他這一掌含蘊了“玄天掌”力,看去雖是隨手一揮,但聽“砰”然一聲,那厚重的石門頓被震得豁然開啟,兩邊石壁,被掌風掃過,便凝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石門洞開,裏面的情形,也和玄陰叟住處頗相彷彿,敢情當初開闢這兩處石室的人,以同一圖樣,開鑿了兩座山腹洞府。

這大門之內,同樣是一座寬敞的天井,(山腹之中,當然沒有天井,只是像天井而已),迎面石欄、石階、三楹大廳,只是一片漆黑,不見燈光。

玄陰叟以掌力劈開大門,腳下一停,回身朝兩個門人吩咐道:“化龍、世昌,你們留在這裏,不論何人,凡要進入或是出去,只管用‘玄天掌’把他擊斃,不要留情。”

田化龍、薛世昌躬身領命。

錢老大笑道:“我要你們做的,也就是這件事了。”

玄陰叟話聲一落,就倏地回過身去,洪聲喝道:“裏面的人聽着,老夫來了,速要你們主人出來,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只聽見裏面傳出一個陰森的聲音尖笑道:“古谷主如是一人來訪,兄弟自是竭誠歡迎,但古谷主竟然勾結外人,帶了人來,豈非太不夠意思了?”

玄陰叟怒聲道:“你是何人,怎不出來和老夫見面?”

那陰森聲音大笑道:“諸位既然找來了,兄弟就在廳上恭候,古谷主怎不請他們進來,廳上奉茶?”

玄陰叟怒笑道:“就算你有什麼詭計,老夫何懼之有?”

說完果然大踏步走了進去。

錢老大叫道:“你這裏黑漆漆的,豈是待客之道?”

那陰森聲音笑道:“老偷兒,你也怕黑么?好,你們給我點起燈來!”

他話聲甫落,綠光閃動,大天井上登時亮起綠慘慘的四盞宮燈。

這時大家正好走到天井中央,只見大廳前面的一排走廊上,也同時綠光一閃,點起了四盞宮燈,接着大廳上也綠光大盛,正中間懸挂了一盞慘綠的蓮花燈。

不過一瞬之間,綠光慘慘,燈光通明,只是照得人鬚眉懼綠,看去更覺得陰森森,充滿了鬼氣。

大廳中間,站着一個一身綠袍的頎長人影,呵呵笑道:“諸位現在可以進來了吧?”

廳中除了此人,不曾再見第二個人。

玄陰叟走在前面,也不和酒肉道士、錢老大二人客氣,到了這種地方,生死一線,當然不好謙讓了,但酒肉道士和錢老大也並不讓他一個人走在前面,三人幾乎是並肩跨上石階,並肩進入大廳,狄少青、華惜春、嚴娟娟則隨在三人身後而入。

那綠袍人雙目綠光如電,只是注視着他們從大天井到進人大廳,臉上不期飛過一絲異色,似乎對六人能夠安然無恙越過大天井,感到十分驚奇!

現在大家都看清楚了,這綠袍人年約五旬左右,雙顴高聳,雙目探凹,射出炯炯綠光,額下留着黑須,臉上似笑非笑,顯得極為深沉。

這人連久走江湖的錢老大也沒有見過。

那綠袍老人目光從玄陰叟、酒肉道士、錢老大三人身上,緩緩移到狄少青的身上,頓首道:“這位大概就是狄老弟了?”

狄少青聽得一怔,暗道:“你如何認識我的呢?”一面說道:“不錯,在下正是狄少青,閣下居然認識在下?”

“哈哈!”綠袍人大笑一聲道:“很好!”接着一擺手道:“諸位請坐。”

玄陰叟道:“咱們不是作客來的,閣下毋須客氣,還是先報報你的名號,也讓大家知道你是誰!”

綠袍人陰森一笑,緩緩說道:“古谷主但請放心,諸位已經經過通道,穿行天井,進了大廳之上,已經安全了,兄弟這大廳上,是絲毫沒有毒的了,諸位但請坐下來再說。”

只要聽他口氣,可見那通道和大天井上,就布有劇毒了。

酒肉道士大笑道:“坐就坐,閣下最好先叫人送一罐毒酒來,讓我道士過過癮再說。”

隨着話聲,果然在一張石椅上坐下。

綠袍人大笑道:“張道兄說得是,來人哪,快給這位道長送一壇酒來。”

他話聲甫落,只聽有人嬌“唷”一聲,接着但見一個綠衣使女捧着一壇酒送上。

酒肉道士也不管身入毒窟,一手擊開酒罈泥封,捧着就喝。

老大道:“閣下還沒說出你的名號來呢,咱們該如何稱呼你才好?”

綠袍人微微一笑道:“兄弟賤名,諸位就是猜也可以猜得到了。”

玄陰叟道:“你就是西門康。”

毒鷹西門康,早在四十年前就以用毒出名,如果那時他是二十齣頭的人,如今該有六十多了,但武林中人,從容貌上是看不出年齡來的。

“哈哈!”綠袍人得意的大笑,聲道:“古老哥說得沒錯,兄弟正是毒鷹西門康,難得武林朋友居然還沒忘記兄弟!”

玄陰叟也大笑一聲道:“如此很好,老夫總算找到主兒了!”

毒鷹西門康目注玄陰叟,問道:“古老哥你找兄弟何事?”

玄陰叟沉哼道:“難道老夫不應該找你?”

西門康哦了一聲道:“古老哥……”

玄陰叟沉喝道:“你在老夫身上下毒,究是為了什麼?”西門康道:“兄弟十年前發現這座黑谷山腹,有兩座石府,特聘你老哥來擔任谷主,乃是借重古老哥,並無別意。”

“說得好!”玄陰叟道:“老夫形同幽困,困居黑谷十年,這筆帳你說該如何算法?”

“哈哈!”西門康大笑一聲,舉手拍了兩掌,只見兩名綠衣使女抱着一隻朱漆木箱走上大廳,放到中間,就躬身退下。

西門康隨手揭開箱蓋,上面是一個信封,下面則是一箱珠寶,寶光綠蘊,看去都是價值連城之物,他伸手取過信封,打了開來,裏面是三顆色呈碧綠的藥丸。

一面抬目說道:“這是給古老哥賢師徒準備的解毒丸,可解去賢師徒身中奇毒。這箱珠寶,大概可值萬兩黃金,是補償古老哥十年來屈居石府的不敬,還望古老哥笑納才好。”

錢老大貪婪的看了一眼,嘻嘻笑道:“古老哥,咱們早已講好了的,見者有份,你可不能賴帳!”

玄陰叟怒喝一聲道:“西門康,你把老夫看成何等樣人?古祟智豈是萬兩黃金就能收買的人么?”

錢老大朝他擠眉弄眼,小聲說道:“古老哥,不要白不要。”

西門康目光一抬,陰笑道:“至於二位,既然駕臨敝府,又通過了兄弟略有佈置的毒徑,而能安然無恙,進入兄弟石府,也是江湖道上所僅有,兄弟也薄有奉贈,以酬高誼……”

“嘻嘻!”錢老大聳着肩樂得笑出聲來,說道:“這回錢老大小雞跳進白米缸里來了,不但古老哥的萬兩黃金,見者有份,另外還有一份見贈,這真是太好了。”

西門康只是微微一笑,又舉手擊了兩掌,只見兩名綠衣少女聞聲走出,手中各自捧着一隻雕刻精細的小木箱,一直走到面前,把木箱放下,才自退去。

西門康舉手揭開了兩隻箱蓋,裏面同樣都是珠光寶氣的珍寶,一面含笑道:“張道兄、錢老哥二位意下如何?”

錢老大喜形於色,大聲叫道:“酒肉道士,快些過來看呀,這是毒鷹西門康老哥送給咱們的呢!”

酒肉道士自顧自捧着酒罐喝酒,口中迷迷糊糊的連說了兩個“好”字。

狄少青忍不住道:“西門老哥這些珍寶,不知如何來的?”

錢老大道:“有珍寶就好,你小兄弟就不用多問了,自古以來,只要是珍寶,上面多多少少都有着血腥氣,這些珍寶自然也免不了染上血腥,善良者百姓的血,貪臟枉法官吏的血,江湖保鏢拼了命的血,你只要不去聞它,就一點事也沒有,鬧出來了,事情也就大了。”

“不錯!”西門康森冷一笑道:“錢老哥知道就好。”

“自然知道,自然知道。”

錢老大聳着肩,沒命的點頭,接着問道:“只是小老兒想問一句,這些珍寶上,不知有沒有小老兒朋友的血,如要有,小老兒可就不敢拜領了。”

西門康道:“錢老哥的朋友,不知是些什麼人?”

錢老大道:“小老兒的朋友,上從皇帝老兒,嘻嘻,我在皇宮裏作客,自然是皇帝老兒招待的人,所以我也算他是朋友,下來嘛,就是江湖朋友了,有名門正派的人,也有下五門的朋友,三教九流,無所不交,一時也數說不清,不過小老兒說的,只是流血死去的朋友,那也不少,就像……”

他搔搔頭皮,思索着竟然說不出來。

西門康沉聲道:“是些什麼人?”

“我朋友中間,血染珍寶的數起來可也不少。”

錢老大扳着手指說道:“就像……喂,拿近兩年來說吧,八卦門的姚子清,他娘舅是我小老兒的堂表兄弟,還有鐵指綿掌岳維峻,他第二房媳婦是小老兒遠房兄弟的乾女兒,這些算是一表三千里的親戚,不算也罷,還有褚斗星,他師傅是小老兒的朋友,那年小老兒喝了酒沒帶錢,酒店老闆硬是不肯掛帳,小老兒卻非掛不可,結果就是他給小老兒會了帳,還有……”

“哈哈!”西門康突然大笑起來。

錢老大怔得一怔,說道:小老兒還沒說完呢!”

“不用說了。”

西門康冷森的道:“你大概還要說武當乙青子是你乾兒子的師傅吧?”

“對,對!”錢老大湊着笑臉問道:“西門老哥原來也知道。”

西門康臉色陰沉,詭笑道:“這麼說,錢老哥也是劍盟的人了?”

“那倒不是。”錢老大道:“劍盟是他們幾個門派合組了找人的,丟了人總得找,小老兒是自己湊熱鬧,聽說一二十家鏢局丟了上千萬的銀子,小老兒若是找得到一點零頭,就可發了大財。嘻嘻,所以小老兒是找銀子來了。”

西門康大笑道:“錢老哥這可找對了地方。”

錢老大睜大雙目,喜形放色,伸長脖子,問道:“就在黑谷?”

西門康沉笑一聲道:“不錯,這批銀子,加上珍寶,就存放在兄弟這石府之中。”

“真的?”錢老大不覺高興得手舞足蹈的道:“那太好了,小老兒只要十分之一,就可富甲一方,錦衣玉食,後半輩子……”

西門康沒待他說完,陡地右腕一振,一點血紅的指影,朝他咽喉點去。

“血影指!”華惜春驚叫聲中,倏地抬腕發劍,一道銀虹,斜劈而出。

“砰!”錢老大一個人直挺挺的往後便倒,但倒下之後,又骨碌一個翻身,爬了起來,叫道:“西門老哥好厲害的一指,差點要了我的老命。”

西門康看了華惜春一眼,嘿然道:“小姑娘,你如何認得老夫使的是‘血影指’。”

華惜春臉凝寒霜,長劍一指,冷然喝道:“西門康,你十五年前可曾到過北嶽?”

西門康道:“老夫去過。”

華惜春又道:“普天之下練成‘血影指’的人不多吧?”

“豈止不多?”西門康沉笑道:“大概僅止老夫一人而已。”

“這就好!我問你……”華惜春切齒道:“當年在通元谷結廬養痾的一位儒生,和你何怨何仇,你竟然用‘血影指’把他害死?”

“你是說華山商子樵的師弟華風藻?”

西門康目光森綠,注視着華惜春,問道:“唔,你是他的什麼人?”

華惜春道:“我就是他女兒華惜春。”

“你果然不姓單!”

西門康冷森的道:“華風藻的女兒這就對了,好,老夫不妨告訴你,華家有一方世代相傳的溫玉,放在懷裏,可以不懼‘玄冰真氣’,老夫當年為了要去找古老兒(玄陰叟),聽說你爹練功入岔,在潛龍雙泉養病,趕去通元谷,向他商借溫玉,三月之後,即可歸還,哪知你爹一口拒絕,雙方說僵了,你爹原只左臂不能動彈,右手居然點出一記‘穿雲指’,老夫也還了他一記‘血影指’,這有什麼不對?”

(恆山通元谷有潛龍雙泉,兩泉相距只有尺許,泉水人口,一樣冰涼入骨,但味道甘苦不同,據說,飲甘泉可治內臟諸病,飲苦泉可治皮膚,通經絡,十分奇效)玄陰叟聽得暗哦一聲,忖道:“他取到了萬年溫玉,才去找自己,此人果然處事謹慎,心機極深!”

華惜春道:“你自己承認了,血債血還,你納命來吧!”

長劍一舉,正待出手。

“小兄弟,慢點!”錢老大急急喊道:“你找到了殺父仇人,那就好辦,只是這位西門老哥,還有許多公案未了,要動手,也該把大家的事兒全攤開來了再說。”

“哈哈!”西門康大笑道:“你還沒弄清楚,兄弟已經全弄清楚了,失陪!”

雙足突然一頓,一個人忽然像土行孫一般,朝地下鑽了下去。好快,只不過一句話的工夫,他人業已不見,他鑽下去的地上,依然平整無缺,看不出一絲痕迹!

就在大家注意西門康失蹤的同時,身後四扇廳門,也悄無聲息的關了起來。

玄陰叟口中輕“哼”一聲,說道:“這老匹夫居然逃得這般快法!”

嚴娟娟咦道:“四扇廳門怎麼關起來了,這廳上的機關只怕還不止這些呢?”

錢老大道:“女娃兒,你不用急,有酒肉道士在,就是玉皇大帝在凌霄寶殿,裝了機關埋伏,都不怕找不到出路。”

嚴娟娟回過頭去,目光轉動了下叫道:“老人家……”

錢老太低着頭,蹶起屁股,正在看着西門康失蹤的那塊地上,大聲道:“你窮嚷個什麼勁,我老人家正在研究他如何鑽下去的?

別讓酒肉道士一口道破了,就沒意思。”

嚴娟娟道:“老人家,酒肉道長也不見了呢!”

經她這一嚷,大家不由一齊轉過頭去,方才蹲着倚在抱柱邊上,努力灌酒的酒肉道士,這回果然也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了一個空酒罐,還在那裏!

這下瞧得錢老大也傻了眼,他弄不清酒肉道士是跟着西門康鑽到地底去了,還是他喝醉了酒不小心,被翻板一類埋伏,翻了下去?

一時搔搔頭皮,說道:“這臭道士只知道喝酒,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不管如何,總該出聲通知咱們一聲,現在好了,剩下我這半個賽魯班,要摸索上半天,才打得開廳門。”

廳門關上不久,廳上四角四盞慘綠的流蘇宮燈和中間那盞倒掛蓮花燈,也漸漸黯淡下來,終於熄滅了。

整個大廳上,剎那之間,變成了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五人之中,內功自然要數玄陰叟最為深厚,其次是錢老大,他們都有幾十年的功力,狄少青年紀雖輕,練得卻是玄門正宗“純陽真氣”,平日都目能夜視的人;但在這山腹地底,沒有一絲天光,自然也看不到四周景物了。

錢老大是個最機警的人,他當真比老鼠還精,一看廳上燈光全熄,立時想到了瓮中捉鱉,大廳石門業已關上,再加燈光驟減,這是敵人偷襲的好機會,黑暗之中,敵我難分,豈不是予人以可乘之機?

他心念這一動,懷裏雖有千里火筒,卻並不取用,匆忙之間,他早已看準玄陰叟站立的地方,這就以“傳音入密”叫道:“古老哥,快退過來。”一面又回頭朝狄少青叫道:“小兄弟,你和兩個女娃兒快過來。”

玄陰叟依言後退,到了錢老大身邊,狄少青也一手拉一個拉着華惜春、嚴娟娟的手,迅快走到了錢老大身旁。

玄陰叟以“傳音入密”說道:“錢老哥有何見教?”

錢老大也以“傳音人密”朝他說道:“目前情勢緊急,廳門已閉,燈光一滅,須嚴防敵人乘機偷襲,咱們如不聚在一起,敵我難分,就極易被對方所乘,現在,咱們先在廳上佔一個五方陣勢,大家面向外立,才能抵禦從各方向襲來的敵人,第二,那西門康外號毒鷹,又娶了唐門一個侄女為妻,唐門以毒藥暗器馳譽江湖,唐門最厲害的暗器,一向傳媳不傳女,但唐門的一般暗器,也比江湖上的毒藥暗器要厲害得多,咱們不可不防。”

他對玄陰叟說過之後,又跟狄少青說了一遍,再由狄少青以“傳音入密”轉知了華惜春、嚴娟娟兩人。

錢老大在說話之時,早已用手拉着大家在大廳中間一丈方圓,布成了一個圓形的陣勢。

他這佈置是以玄陰叟面向大廳北首,(那是敵人可能從後面衝出來的正面),東首是華惜春,東南首是錢老大,面向廳門,(他把華惜春夾在玄陰叟和自己之間,是防備華惜春萬一不敵,有自己和玄陰叟可以支援掩護)西南首是嚴娟娟,西首是狄少青。(嚴娟娟是五人之中最弱的一個,安置在他和狄少青之間,也是萬一不敵,可有自己和狄少青支援掩護之意)。

果然不出錢老大所料,就在大家集中一起,布成陣勢的同時,大廳四周響起了一陣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迅速布散開來,人數少說也有七八個之多!

衣袂飄風之聲,居然極其輕微,可見這進人廳來的人,武功何等高強了。

錢老大暗以“傳音入密”分別朝狄少青、華惜春兩人說道:“小心,來了!”

話聲甫落,黑暗之中,劃過一道慘綠的燈光,那燈光比閃電還快,從眾人頭上一閃而沒。

燈光劃過場中五人,當然被全照到了,但剛才進來的人,他們已經隱伏四周,他們自然經過毒鷹西門康特別指點,早已隱伏下來,大廳有的是抱柱、椅幾,足夠他們掩蔽。

因此燈光一閃,錢老大等人,全都暴露在燈光之下,而進入大廳的人,卻一個不見。

不,玄陰叟、錢老大、狄少青三人,目能夜視,方才若無一點燈光,看不清周遭物事,凡是能夜視的人,只要有一點火星,就可以看得見了,因此燈光雖然一閃而沒,而且照的只是大廳中間,他們對大廳四周黑暗之處,依然可以一目了然,看清對方存身之處。

燈光乍滅,也正是雙方攻防爆發的訊號了。

玄陰叟雖沒看清他對面(大廳上首)的敵人是誰?但已看到了正有兩個人隱伏在上首一張高背黑石椅的後面,這時豈容這兩人躍出來向他偷襲,一聲不作,右手一揮,就是一記‘玄天掌’朝石椅拍了過去。

“玄天掌”奇寒無匹,比“玄冰掌”還要冷上十倍,它無須擊中人身,只要掌風掃過之處,就可凍得令人窒息!

他這一掌可說是大廳上敵我雙方之中最先出手的第一掌了!

隱身石椅後面的兩人,燈光乍沒,堪堪縱身掠出,“玄天掌”寒冰般的掌力,已然像一團凍雲,涌了過去。

兩人中有人“啊”了一聲,就沒再出聲。

另一個發出機伶的嘿聲,喝道:“是玄陰老兒么?”

“砰!”他舉掌硬接,兩股掌力乍然一接,發出一聲震響,那人卻已閃身橫移出去。

玄陰叟但覺對方這一掌,堅實如同有物,居然被他接了下去,心中不禁暗暗吃驚嘆,忖道:“此人能接下自己一記‘玄天掌’應該足武林大大有名的人了,這人會是誰呢?”

兩個人只有一個硬接了玄陰叟一掌,迅速朝橫里移開,那麼還有一個呢?不用說那發出一聲驚“啊”的人,已經全身凍住,僵死過去了。

就在玄陰叟發掌先後之間,隱伏四周的敵人也緊接着紛起發難,劍影刀光,朝五人立身之處撲攻過來。

華惜春早巳長劍當胸,全神貫注凝視着前方。(她的前方是大廳的正東首,因為五個人像梅花瓣一般,分作五個方向,面向外立,每一個人只要防範一個方向就好)這時突覺有一股金刃劈風之聲,迎面襲來,一時哪還和他客氣,長劍一展,使出“靈飛九式”中的“飛雲出軸”,“叮”的一聲,撥開對方兵刀,刷的一劍,斜刺而出。

她這長劍一撥,才發覺對方使的好像是一柄勢道極為沉重的厚背刀,若非自己使的是“靈飛九式”,招式變化奇妙,善使巧勁,這一招幾乎就吃了大虧。那人使的是一柄厚背金刀,和華惜春長劍乍然一接,發現華惜春劍上力道,不如自己,心中方自一喜,但就在他一喜之際,陡覺自己刀上勁力無形消失,對方一點劍風已刺到自己肋下,這下不由大吃一驚,暗道:“這是什麼劍法?”

要知雙方在黑暗之中動手過招,全憑聽覺和觸覺,所謂聽風辨位是也,差幸他一身武功,原極高強,匆忙之間,急急吸氣後退,才避過了華惜春的一劍。

那人似是被華惜春這一劍所激怒,口中“嘿”了一聲,欺身疾進,厚背金刀呼的一聲劈了過來。

華惜春耳聽八方,不用想就知對方這一刀來劈自己的右臂,她身形略轉,堪堪避開刀勢,長劍還未出手,敵人的刀鋒忽然劈到面門,也不知對方是繞哪個方位劈來的?

一時心中也大為驚凜,知道這進人大廳來的人,無一弱手,身形閃動,避招還招,長劍隨着出手,一記“飛花隨水”,緊接着“飛星入戶”,把“靈飛九式”源源展出。

那人不但刀法純熟,身形也隨着刀勢飄忽不定,刀刀俱是進手招式,記記刀風如濤,勢道兇猛!華惜春“靈飛九式”,身形同樣飛旋不定,劍法更是奇奧莫測,這一運劍如風,有如鷹翔集刺,硬把對方絆住!

但她吃虧在對敵經驗不足,又在黑暗之中動手,“靈飛九式”有許多招式,都要飛身刺擊,看不清對方人影,就無法施展,不然,憑“靈飛九式”曠世無儔的劍法,任你武功再高,也早已屈居下風了。

玄陰叟左首是狄少青,燈光閃過,就有兩個人疾撲過來,一個使的是掌,風聲一颯,人已到了面前,一隻無聲無息的手掌疾如魅影,一下印到了身前。

另一個使的是劍,兩人雖是同時撲來,但身法似是沒有使掌那人快速,但人還未到,一道銳利的劍鋒卻也急襲而至!

狄少青左手振腕一指,迎着對方第一個人的掌風點出,長劍一圈,也不去理會對方刺來的長劍,只是身隨劍走,在方圓數步之間,接連劈出了七八劍,也連轉了七八個圈,劍勢登時布了開來,森寒劍風,漸漸凝成了一道劍牆。

第一個使掌的人手掌堪堪印到,陡覺一縷疾風,像雷公鑽一般,一下擊中他的掌心,這一擊,幾乎如中雷火,口中駭然尖叫:“紫陽指!”

他這一開口,錢老大立時聽出來了,急忙叫道:“小兄弟,他是錦衣雙衛笑彌勒秦青雲,你當心他的‘袖裏印’!”狄少青朗笑一聲道:“老哥哥只管放心,這兩個人已被我圈入在劍下了。”

錦衣雙衛,在武林中可是首屈一指的頂尖高手,他居然說出被他困入在劍下,這口氣未免太託大了!

笑彌勒的“袖裏印”,是他成名絕技,掌而稱“印”,可見這功夫一定出之西域,乃是密宗神功之一,但他這一記“袖裏印”卻幾乎被狄少青玄門純陽真氣所凝聚的“紫陽指”震散,一條右臂,被震得麻木了半晌,一時不禁凶心大發,口中陰嘿道:“好小子,你倒會冒大氣!”

左手一搶,接連劈了兩掌,以笑彌勒的功力,這兩掌又是在怒極之後才出手的,威力之強,自然非同小可!

哪知掌風出手,他就感覺有些不對,因為自己劈出去的掌風,劈出去不過四五尺光景,就被一道奇強的森寒劍氣擋了回來,竟然劈不出去了,這下可教笑彌勒大吃一驚,心想:

“難不成自己真會被這小子圈入在劍下了?”

他自然不會相信,猛一提氣,雙臂一伸,發出一陣格格暴響,雙掌連環向左右劈擊出去。

這是他使了全力劈出的掌力,數十年來,他從未用過這大的力氣,何況連環發掌,雙手一連劈出了七掌之多,就是尺許厚的石牆,大概有兩記掌風,也該被衝破一個大缺口了。

哪知掌風出手,四面強勁得像鋼牆一般的劍風,依然把他七記掌風,全數擋了回來,只是在他周圍數尺,像狂濤般的飛卷,幾乎把他一個人都吹了起來,卻沒有一記掌風能突破這堵森寒的劍氣牆。

另一個使劍的人,也在拚命的發劍,朝四周亂砍。

凡是被派到進入大廳來的,當然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了,使劍的人,至少也有二三十年劍上造詣,但他劈出的長劍,就是無法遞出五尺,劍法自然使展不開,所以只有向四周亂砍了。

狄少青一來是因左首嚴娟娟武功較弱,二來如今已經毋須再隱蔽自己身份,是以一上來就施展出師門絕學“霧劍”來,在五尺之內,布成了一道縱橫交織的劍氣,不論你過來多少人,都可以把你圈人在劍霧之中,讓你沖不破,出不去,這樣就可使嚴娟娟不用出手了。

笑彌勒“袖裏印”受阻、“連環七掌”無功,心頭不由大為驚駭,驀地想起一個人來,大聲道:“你是三元真人門下?”

錢老大嘿的笑道:“秦老三,你到現在才知道。”

原來撲到錢老大身前的是一個使外門兵器龍頭奪的人,此人功力深厚,第一招就使“龍門擊浪”,奪勢沉猛,迎面擊到。

錢老大究是老江湖了,一聽風聲,就知來人使的是外門兵刃,黑暗之中,雖看不到對方使的是何種兵刃?低嘿了聲道:“你老哥這般賣力,那是為啥?反正大家都看不清楚,你馬虎點又有啥關係?”

口中說著,人已從對方奪下忽然鑽過,伸出三指,去扣他脈門。那人驟遇怪招,卻不慌亂,沉腕一截,龍頭奪突然上挑,擊向錢老大面門。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錢老大左手忽然摸到了他肋下,在他膈肢里抓了一把。

那人大喝一聲,龍頭奪接連揮出三招,攻得風聲呼呼,極為凌厲,他是怕被錢老大掩近身去,所以把身前左右都封住了。

錢老大口中“咦”了一聲,低低的笑道:“你老哥原來不怕癢”。

這句話剛出口,就聽到笑彌勒喝出:“你是三元真入門下”,他接口說了句:“秦老三,你到現在才知道。”

但這句話才說完,突然又有一道輕微的衣袂飄風聲撲了過來,響起一個深沉的聲音喝道:“姓錢的,老夫正要找你!”

“嘶”的一聲,一縷爪風直抓過來。

錢老大嘻的笑道:“冷老二,原來是你。”

這人不用說是錦衣雙衛的老大冷金華了。

他人廳之後,首先朝玄陰叟撲去,仗着功力深厚,硬接了玄陰叟一記“玄天掌”,便自向右躍退,但玄陰叟的左首是狄少青,一動手就展開了師門“霧劍”絕學,劍氣如牆,擴及一丈方圓。他自然識貨,不願輕攫其鋒,正好聽到錢老大的聲音,就聞聲撲了過來。

本來在狄少青和錢老大的中間,還有一個嚴娟娟,因狄少青怕嚴娟娟武功較弱,進入大廳來的又都是高手,才把劍霧擴展過去,連嚴娟娟一起擴住了,所以冷金華越過狄少青的劍牆,就到了錢老大的右首,人還未到,一記“搜魂鬼爪”,已經先人抓到。

錢老大滑溜得很,一低頭便已閃到使龍頭奪的那人身後,低聲道:“冷老二排起來還是我小老兒的老二,我不好和他動手過招,你老哥給我擋一下吧!”

右手一下托在使奪那人的右手關節上,往前推去。

那人冷不防錢老大會有此一着,右手龍頭奪果然“呼”’的一聲,往前打去。

錢老大一鬆手,低笑道:“謝謝你。”

那人聽了大怒,霍地轉身,奪勢往後橫掃過來。

錢老大早已一弓身,從他左首鑽了出去,閃到冷金華身邊,低聲道:“老二,他使的是什麼兵器?如此兇猛,你給我招呼招呼他”。

口中說著,人已從冷金華身後閃出,雙手連使了幾記怪招,圍攻向使奪的,一回又攻向冷金華。使出來的招式,一回摟頭蓋頂,一回捶肋搗胸,一回摸脈門,一回按穴道,身子鑽來鑽去,忽拳忽掌,忽劈忽戳,把拳法、點穴、擒拿,全使出來了,紛然雜陳,使人不可捉摸。

逼得冷金華和那使奪的人,連聲怒吼,兀自找不到他的人在哪裏,使的是什麼路數?

只好閉了全身穴道,和他像捉迷藏般追逐攻擊。

大廳上大家正在摸黑拼搏,各自仗着聽風辨位,和對方的人廝殺。

只有站在大廳上首,面向北方的玄陰叟(山腹中不辨東西南北,但以大廳來說,面向上首姑以朝北稱之),一個人孤零零的,卻沒人和他動手。

(方才撲去的兩人,一個被“玄天掌”凍僵了,一個是冷金華,和他接了一掌,就避開了)此時,忽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在大廳四周響起。

從這一陣衣袂飄風之聲聽來,人數顯然不少,至少也有一二十名之多。也可以從這一陣衣袂飄風之聲,聽出這一批進入廳來的人,身手比第一批六人要差得多了!

因為第一批六人進來之時,衣袂飄風之聲極為輕微,這回人內的每一個人,都風聲颯然,就顯示出他們輕功造詣不如先前六人了。

玄陰叟正好沒有人和他動手,這一聽到有人增援,大批涌人廳來,那還猶豫,口中大喝一聲,雙手齊發,一向右劈,一向左掃,兩股“玄天掌力”,像波濤般卷撞出去。

“玄天掌力”奇寒無比,何等厲害,只要被掌風邊緣掃中,立可冰凍三尺,水不揚波,人是血肉之軀,脈絡如同江河,一旦熱血成冰,給凍結住了,人也就隨着僵凍而死了。

“玄天掌”奇寒冰凍之氣,除了內功已致上乘境界,寒暑不侵,還可擋上他一二掌,普通武士,武功雖高,卻無法擋得往他一掌。

這回掌風出手,立時聽到有人發出驚“啊”之聲;但“啊”聲出口,就被冰寒之氣給凍住了,是以只“啊”了半聲,就沒有了,緊接着就是一陣五六聲“砰”“砰”重響,倒向地上,好像這五六聲摔倒下去的並不是活人,而是笨重的鐵人。

人就算再高大肥重,摔倒地上,發出來的聲音不會如此堅實,這是因為這五六個被“玄天掌”冷凍成了堅硬的冰人,所以連聲音也不同了。

就在玄陰叟發出“玄天掌”的同時,東首的華惜春頓時感到有三四個人疾然欺近,圍了上來,三四件兵刃,交相襲到。

西首的狄少青已經展開了“霧劍”,一丈方圓,劍霧瀰漫,衝上來的人,一下就如入五里霧中,除了身前劃過一道道森寒劍風,連這發劍的人在什麼地方,都摸不着邊際。

這幾個人就是這樣糊裏糊塗的被困住了。

衝到錢老大身前的也有四五個人,但他們才衝到大廳南首,冷金華就冷冷的喝道:“你們都給老夫站開去,別礙了老夫手腳。”

原來方才和錢老大動手的那個使龍頭奪的人,也早經冷金華喝住,退後幾步,站在邊上了。

只聽衝過來的四人當中,有人陰冷說道:“閣下口氣不小,究竟是什麼人?”

這人一開口,就可聽出他是霍天來手下婁良的口音。

瘦金鋼冷金華和錢老大纏鬥了半天,占不到絲毫上風,心頭正在怒惱之時,聞言更是怒不可遏,大喝一聲:“你老祖宗是瘦金剛……”

話聲甫出,一記“搜魂爪”,朝婁良抓了過去。

婁良雖是南北武館總館教練,武功極高,但如何擋得住瘦金剛的成名絕藝“搜魂爪”?

何況又在黑暗之中,既看不到,又毫無準備,口中慘叫一聲,往後便倒。

就在此時,突然“砰”“砰”兩聲,中間兩扇廳門,被人撞開,首先衝進來的是一個一手執着火筒,一手仗劍,一臉俱是焦灼之色的紅衣少女。

她就是大鬧江山第一樓的裴小霞,她身後還緊跟着兩個人,一個是臉色白凈,中等身材的人,他,正是江南武館總管石子信,另一個則是周友成。

裴小霞衝進大廳,因廳上黝黑如墨,刀光劍影,交織如網,心頭焦急,看不清面貌,(是她剛衝進來之故)美目流盼,就大聲叫道:“大家快快住手,狄大哥,你快出來,這廳上已經散佈了‘無形奇毒’,不出半個時辰,大家都會中毒無救……”

因為他心急狄少青安危,喊聲又尖又響,是以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只聽一個婦人聲音從廳上飄送過來,冷喝道:“小霞,你快退出去,這裏的事,不許多嘴。”

裴小霞聽得一怔,臉現驚奇之色,失聲道:“會是娘,娘你怎麼會……”

那婦人聲音又急又怒的道:“你快出去。”

大廳上正在動手的人,已經自動停了下來。

廳上因有裴小霞手中那支火筒的火光,雙方的人,也自然都看清楚。除了錦衣雙衛,使龍頭奪的是江南武館館主金鷹金聲望,使劍的是總教練霍天來,其餘狄少青認得的如瞿凌霄(江南武館南山堂主)、席勝衣、鮑叔寒。

已被玄陰叟“天玄掌”凍僵的人中,有胡在田、(龍門堂主)言柏春、張振宇、馬樹椿等人,還有十幾個從未見過的,敢情是南北武館總館的人。

看情形南北武館的人,這次好像傾巢而來,全出動了。

狄少青感到不解,這些人何以全都趕來了黑谷,就算要對付自己幾個人,也用不着把南北武館的人全體出動?

裴小霞沒理會她娘的喝聲,只是一臉焦急的叫道:“狄大哥,狄少青,你快出來,再遲就來不及了……”

婦人聲音喝道:“小霞,你還不快走?”

廳上敵我雙方的人,都是老江湖了,聽她們女兒叫狄少青快出去,做娘的又連聲催着女兒快走,顯而易見這大廳上定然有着極厲害的埋伏無疑!

總館主事前既未說明,把南北武館所有的人都調集到這裏來,豈非是有意要大家來陪葬的?

這是一石二鳥之計!

金聲望因瘦金剛要和錢老大動手,喝令他退後,他本來就站在大廳門口不遠,此時一想情形不對,第一個雙腳一頓,一團人影,以極快身法,朝門外掠出。

他這一退,南北武館的人就紛紛奪門而出,向大天井(形如天井)掠去。

他們不動倒也無事,這一紛紛掠起,各人功力不同,有的已經掠出天井中央,有的堪堪掠出廳門,就聽到一陣連續的“砰”“砰”之聲響處,一個個跌倒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瘦金剛冷金華、笑彌勒、秦青雲早已聽到裴小霞說的話,他們還算鎮定,並未隨同大家退出廳去,此時看到眾人紛紛跌倒,果然是中了劇毒,不覺心頭大怒。

冷金華突然身形一晃,探手就一把扣住了裴小霞的脈門,回首喝道:“唐夫人,老夫早已知道裴成康就是毒鷹西門康,但他不該不分敵友,企圖把咱們一網打盡,在廳上散佈無形奇毒,老夫不為已甚,你女兒在我手中,你總看到了?解藥呢?”

裴小霞右手被扣,尖叫道:“你放開我。”

那婦人聲音喝道:“冷金華,你還不放開我女兒?”

冷金華沉笑道:“你解藥呢?”

就在此時,只聽有人接口笑道:“冷金華,無形劇毒的解藥,只有在未中毒前,預先服用,才能避毒,中了毒,是無葯可解的了。”

聲音來自地底,冷金華喝道:“你是酒肉道士?”

“碰”的一聲輕響,右首一根抱柱旁,一塊石板彈飛而起,一道人影,跟着冒起,那正是滿身酒氣的酒肉道士,他左手還挾着一個人,那是毒鷹西門康!

裴小霞掙扎着急叫道:“娘……”

婦人聲音氣憤的道:“小霞,都是你壞了大事!”

酒肉道士笑嘻嘻的道:“你以為廳上安裝了數萬支唐門化血毒針,可以把大家一齊解決,你以為投鼠忌器,這一毒計,壞在你女兒手裏?哈哈,你按一下機關試試看?”

錢老大喜道:“酒肉道士,是你把機關毀了?”

酒肉道士聳聳肩,笑道:“不然,我跟他(指西門康)下去做什麼?要從翻板下去,找到這隻毒鷹,可着實花了我道爺一番工夫呢!”

冷金華扣着裴小霞手腕不放,沉聲道:“唐夫人,酒肉道士說的可是真的?”

廳后屏風忽然移開,走出一個花白頭髮的婦人,她自然是西門康的妻子,四川唐門上代老莊主的侄女了,只聽她冷冷道:“你放開我女兒,我給你們解藥。”

冷金華喝道:“你先把解藥交給秦老二。”

笑彌勒聞言就迎着老婦人走去,說道:“唐夫人,解藥……”

他“呢”字還沒出口,口中忽然“咦”了一聲,身子突然搖了兩格,砰的一聲倒了下去。

唐夫人咀上飛過一絲冷峻的笑意,忽然抬頭道:“小霞,你應該可以掙得脫了。”

裴小霞聞言右腕用力一掙!冷金華口中冷嘿一聲,右手突然使勁,使出了“搜魂鬼爪”。

他這時業已發覺不對,拼着最後一口氣,把全身力道都用到了“搜魂鬼爪”之上,裴小霞口中啊了一聲,一個身子軟軟的倒了下去。

冷金華也用出了最後的力道,身子一歪,跌倒下去。

唐夫人大吃一驚,她雖已算定冷金華中毒已深,快倒下去的人了,卻沒料到瘦金剛的修為勝過笑彌勒甚多,臨死還能發出“搜魂鬼爪”來,這時一見女兒跌倒,心頭又驚又急,一步搶到裴小霞身邊,雙手抱住她嬌軀,急得流下淚來,叫道:“小霞,你怎麼了?”

裴小霞一張桃花的臉上,一瞬間變得了無血色,雙目神光也顯得獃滯了,咀唇啟動,氣息微弱的叫道:“娘,女兒……只怕不成了,我……心裏空空的,好像……

快要……斷了……娘……我求……求你……狄大哥…他中了……毒……”

唐夫人道:“小霞,你快別說話了,你不會有事的。”

裴小霞眼中流出淚水,顫聲道:“女兒……知道……真的不成了,娘……狄少青…”她念念不忘的只是狄少青。

周友成是跟着她來的,也是他給去報的信,這時看她這般光景,心頭一酸,大聲叫道:

“狄老弟,裴姑娘是我去找來的,她已經危急了,你還不快過來看看她呢!”

狄少青俊臉一紅,只得走到唐夫人身邊,說道:“小霞,我沒中毒,你安心養傷,不可說話了。”

裴小霞看到狄少青,她眼中有了光采,說道:“你真的沒事?”

狄少青點頭道:“是真的,我們都先服過了解藥。”

裴小霞雙頰忽然紅了,紅得像胭脂一般,望着他低低的道:“狄大哥,我心裏空空的,身子好像要飛起來一般,你………抱抱我好嗎?”

唐夫人眼中不住滾出淚來,她心裏清楚,女兒重傷之際,蒼白的臉上,忽然現出服脂般的紅色,這豈不是迴光返照?一時肝腸寸斷,幾乎要昏了過去,以央求的口吻說道:“狄少青,小霞對你念念不忘,你就來抱抱她吧!”

狄少青紅着臉,只得伸手把她接過,安慰道:“小霞,你不可再說話了,閉上眼睛,息一會吧!”

裴小霞把頭靠在他懷中,幽幽一笑,眼睛中又湧出淚來,說道:“我心裏有許多話要和你說,但我心裏空空的,什麼也說不出來,……狄大哥,你快抱得我緊一點,我身子怎麼會浮起來了呢?”

華惜春和嚴娟娟是隨着狄少青走過來的,聽了裴小霞的話,兩位姑娘都忍不住眼眶紅了。

錢老大搖搖頭道:“小兄弟,這位姑娘中了‘搜魂鬼爪’,心脈只怕……”

狄少青並不知道裴小霞傷得有如此嚴重,聞言不覺身軀一震,抬頭向道:“老哥哥,你說什麼,小霞她……”

錢老大臉色一黯,聳聳肩道:“她已經去了。”

“啊!”狄少青低頭看去,裴小霞臉上服脂般的紅色已經褪盡,看去一片蒼白,但臉上還留着笑容,雙目微闔,人已經咽了氣,一時不由大慟,急叫道:“小霞,小霞……”

她在情郎的懷裏溘然長逝,哪裏還聽得到他的呼叫?

唐夫人也在此時,一下昏了過去。

酒肉道士早已放下西門康,搖着頭道:“這小姐人可不壞,這是她爹作的孽!”

周友成急忙拍了唐夫人幾處穴道。

她才悠悠醒轉,淚眼模糊,望了眾人一眼,說道:“我女兒已死,丈夫被擒,你們要如何處置他呢?”

華惜春切齒道:“她二十年前殺死我爹,這血債總該還吧?”

酒肉道士嘆息一聲道:“小兄弟,他被我擒住,就已服毒自戕了,人死不記仇,這筆帳也不用算了。”

“什麼?”華惜春、唐夫人同時驚呼出聲。

華惜春道:“他已經死了么?”

酒肉道士道:“道士哥哥還會騙你不成?”

唐夫人沒有作聲,舉起左手,把指環朝咽喉輕輕一拂,人就隨着往後倒去,分明她那指環上,淬過劇毒,見血封喉,立時死去。

石子信(江南武館總館)一直站在邊上,沒有作聲,這時朝錢老大拱手道:“錢老爺子,這些人中無形毒,真的沒救了么?”

大廳上除了玄陰叟、酒肉道士、錢老大、狄少青、華惜春、嚴娟娟六人進來之時,服過解毒丹,不畏奇毒,跟裴小霞進來的石子信、周友成兩人,也在進入山腹之前,服過解藥,是以沒有中毒,所有南北武館的人,不下三十人之多,此時全已毒發倒下了。

酒肉道士搖着頭道:“這是西門康親口說的,進人大廳之人,不曾預先服他的解藥,毒發就無葯可解,大概不會錯了。”

錢老大問道:“石老哥,這裏面有你們劍盟的人么?”

石子信點頭道:“是的,瞿凌霄、鮑叔寒都是。”

錢老大從身邊摸出一個藥瓶,遞了過去,說道:“這瓶藥專解天下奇毒,你拿去喂他們每人三粒試試,不知還有沒有效?”

石子信接過藥瓶,急忙和嚴娟娟兩人分頭去向中毒的人施救。

過了一刻工夫,石子信把藥瓶還給錢老大,神色黯然的道:“西門康的無形奇毒,果然厲害,凡是中毒之人,都已回生乏術了。”

酒肉道士道:“石施主是劍盟的人就好,這座石窟之中,從屏風進去,一共有六間大石室,裏面全是金銀珠寶,這些東西自然是西門康從南到北,劫持各大鏢局的贓物了,石窟機關,全已毀去,就費老哥的心,通知劍盟來處理吧!”

石子信連忙拱手道:“在下石尚文,是八卦門下,劍盟乃是各大門派合組而成的,在下自當立時通知敝盟。”

錢老大笑道:“小老兒是應少林方丈密約來助拳的,小老兒怕一個人的力量不夠,才拖着酒肉道士一起來,現在已經沒咱們的事了,咱們可以走了。”

一面朝狄少青道:“喂,小兄弟,你呢?”

狄少青雙手還抱着裴小霞的屍體,神色黯然的道:“小弟是奉家師之命,協助劍盟來的,如今此間事了,小弟自然要向家師去覆命,另外,我想替小霞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聊表我一點心意……”

錢老大點頭道:“你師傅三元道士,原是武當掌教的師叔,自然是武當掌教找上令師的了,好,咱們那就一塊走吧!”

周友成道:“在下不是劍盟的人,狄老弟,我和你一起走。”

華惜春接口道:“我也和狄少青一起走。”

錢老大聳聳肩,點着頭道:“這樣就好,裴姑娘一片痴情,含恨而歿,狄小兄弟心裏一定很悲傷,有你和他同行,我老哥哥就放心了。”

華惜春粉臉驟然飛起兩朵紅雲,她自然聽得出老哥哥言外之意,這也正是她要和狄少青同行的心意了。

華惜春接口道:“我也和狄少青一起走。”

錢老大聳聳肩,點着頭道:“這樣就好,裴姑娘一片痴情,含恨而歿,狄小兄弟心裏一定很悲傷,有你和他同行,我老哥哥就放心了。”

華惜春粉臉驟然飛起兩朵紅雲,她自然聽得出老哥哥言外之意,這也正是她要和狄少青同行的心意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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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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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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