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胡人血仇
奠威醒過來時,發覺室中昏暗,牆上印着昏黃的光亮。
他側頭一瞧,原來是一隻蠟燭,插在几上,對面牆角里,躺着蕭笛,渾身捆滿了棕繩和鐵鏈。
他一急,想起身替蕭笛解開,可一點也動彈不得,低頭一瞧,自己也被捆結實了。
“喂,蕭大爺,快醒醒吧,這回陰溝裏翻船,着了人家的道兒啦!”
蕭笛身子不動,嘴裏回答道:“我早知道了。”
“什麼,早知醒了?那還不快點想辦法呀!”
“急什麼?等一陣子,人家會來找我們的。”
“真是大白天見鬼啦!怎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還不都是因為你!”
“為我?吃抓飯是你的主意呀!”
“十成是人家因為你,把我也當成天玄會的人了。”
“這……”莫威說不出來了。
他想了想:“是天玄會的又怎麼了,天玄會也沒惹過這些胡人呀?”
“現在不知道,等人家來了再說。”
“人家來,還有好果子吃么?”
“那有什麼法?”
“憑你的功力,難道掙不斷這幾根破繩子破鏈子?”
“既然是破的,你不妨掙掙着。”
“唉,我老莫以為你功臻化境,豈料連幾根鏈子也掙不斷,這又從何說起?”
“誰叫你跟着我呀?”
“對啊,誰讓我跟你呢?還不是我自己呀!你不想想,不跟着你,天玄會還不要了我的命?所以,儘管你武功不高,也只好跟着你了。”
“什麼,你還是要跟着我?那我這一輩子倒大霉了!”
“是你把我弄成這樣子的啊,不跟你我跟誰。我要是不被你撕耳朵嚇慘,怎會求饒,又怎麼背叛了天玄會?”
“誰又讓你食生怕死?”
“我憑什麼要視死如歸?為誰啊?天玄會嗎?犯不着,值不得。”
“啊喲。好了好了,怎麼說都是你有理,實話告訴你,這幾根鏈子只能拴狗,豈能捆得住我?”
“哎呀,你就趕快掙脫,把我的也解了吧,我們得設法逃走呀!”
“不行,逃走了,也就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了,你別擔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真的?”
“不信就算,等會人家來了我就不管你。”
“哎,蕭爺,這又何必呢,我老莫信了就是了,只是鏈子捆着不好受哇。”
正說著,頭頂上“吱嘎”一聲,角落處先下來一條腿,兩人這才注意到那裏支着一張扶梯,漸漸露出半個身子,直到下來,兩人才看清是那個店老闆。接着下來的是算命老兒和小鳳、名珠兩位姑娘,跟在姑娘後面的還有兩個結實英俊的年青人。
這間地下室方圓不過兩丈,驟然下來六個人,就顯得擁擠了。
小鳳明珠下來后,把四壁的燭插燃亮,室內光明如同白晝。
虯髯大漢兇狠地盯着兩人看看,示意兩個小夥子把兩人抓起來坐靠在壁上。
小鳳又把牆角里的幾張條凳擦乾淨,恭請大家坐下。
大漢對算命先生說:“古老,開始審問。”
古老點點頭,蹺起二郎腿,歪着頭斜瞟着兩個囚徒。
小鳳、名珠擠在一條凳上,以柔和的目光瞧着他倆,似乎有幾分同情。
大漢這時間道:“你兩人是天玄會的么?”
莫威大搖其頭:“不是不是。”
大漢雙目一瞪:“不老實,我挑了你的牛筋!”
他本想說“挑了你的筋”,卻說成牛筋了,大概是屠牛習慣的緣故,加之漢話說得生硬,讓人聽起來好笑。
“噗哧”一聲,蕭笛笑出了聲。
“胡大,讓我來問吧。”算命先生古老說。
胡大點點頭,瞪了蕭笛一眼。
莫威卻笑不出來,挑筋有什麼可笑的?
“聽着,你們是天玄會的人,還是承認了的好,不然,這幾位胡人朋友可饒不了你們。”古老說。
莫威道:“我老莫原先是天玄會的人……”
胡大等五個胡人—聽,樣子馬上兇狠起來,就象馬上要撲過過把他撕扯成零碎一般。
蕭笛馬上接嘴道:“他是天玄會的,我可不是,別把他和我扯在—起。”
小鳳、名珠聽了一喜:“真的么?”
胡大斥道:“別作聲!”
小鳳、名珠面露喜色,伸了伸舌頭,不敢出聲了。
蕭笛明白她們的心意,感激地笑了笑。
莫威急了,道:“我原先是,可現在不是了呀,不信問蕭爺。”
算命老頭道:“這話怎講?”
莫威把如何偷襲柳震家,如何被蕭笛擒住,如何改邪歸正說了一遍,他特別把最後一點說得慷慨激昂,就象真有那麼回事一樣。
老頭眨着豆眼,擬信非信地聽着,聽完了咧嘴一笑,露出幾顆黃牙,道:“你這是哄三歲娃娃么?”
莫威急得要死,嚷道:“若有謊言,天打五雷轟!”
古老不理他,又問蕭笛:“你是天玄會的什麼人?”
蕭笛道:“仇人。”
“何仇何恨?”
“不知道。”
“什麼?”
“真的不知道。”
“嘿嘿,你年紀輕輕,也想耍弄人么?”
“在下沒有惹他們,是他們上白鶴別莊鬧事,以後他們和什麼飛蛇幫,便說在下於今年三月十七日夜殺了他們百餘口人,所以再三找在下的麻煩。”
“晤,你說人不是你殺的?”
“固然不是。”
“有憑證?”
“那夜在下未離開白鶴別莊。”
古老頭想了想,又問:“你既不是天玄會的人,怎麼又跟天玄會的內務執事莫威混在一起?”
“在下沒有跟他混在一起,是他賴着要跟隨在下。”
莫威一聽此話,不禁叫苦道:“哎,蕭爺,話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呀!你得保我一條命才是,怎麼把我朝外推呀!”
蕭笛笑道:“聽見了么?在下沒說謊吧!”
古老頭問莫威:“你跟着他幹什麼?”
“讓他保命呀!”
“保得住么?”
“那是自然,要不,哪個傻瓜會跟他?你不看他有多窮么?”
“蕭笛,你師出何門?”
“大漠的老獵人。”
“你有什麼技藝?”
“打虎獵豹滿在行。”
古老兒不作聲了。
胡大忍耐不住,吼道:“你們不說真話,先挑了牛筋!”
莫威一聽他又要挑“牛筋”,急得叫道:“莫挑莫挑,有活好說。你們與天玄會有何仇,找長安分壇算賬就是了,找我幹什麼呀!”
胡大可不聽這些,從腰間“嗖”地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咬牙切齒走過來。
莫威嚇得大叫:“君子動口,小人動手!”
胡大可不管什麼君子小人,走到莫威眼前,彎腰抓住他的一隻褲腿,想把他的腳提起來,卻忘了腳上還捆着鏈子繩子,這一提沒有提起來,把莫威痛得大叫出聲:“哎喲,把腿扯斷了怎麼辦?你養我一輩子啊?”
胡大提不起他的腳,只好屈尊蹲下來,動手脫他的鞋子。
這回胡大不是空口威脅,他要動真格的。
莫威急得大叫:“蕭爺、蕭祖宗!快救老莫呀。”
蕭笛笑道:“挑牛筋怕什麼?瘸一隻腿還不照樣走路?”
“哎喲,蕭祖宗,你還說風涼括,快快掙斷鏈子救救老莫呀,老莫冤枉哪!”
胡大不慌不忙剝去莫威的鞋襪,就象他剝牛皮一般,然後一隻手握着他的腳後跟,轉來轉去尋找下刀的地方。
莫威嚇得緊閉兩眼,沒命地亂嚷亂叫。
算命老頭喝道:“住嘴!決說,你們是天玄會的什麼人!再不說先挑了你的筋!”
兩個姑娘也嚇得閉緊了眼睛,不敢再看。
莫威叫道:“不是說了嗎?你真嚕嗦呀,我老莫先前是天玄會長安分壇的內務執事,三天前跟了蕭爺,這都說得清清楚楚了,你老耳朵又不聾,該聽明白了吧,快讓這個大鬍子傢伙放下刀子,繩子斷了可以打個結,牛筋斷了,啊,不對,我的筋斷了就再也結不上啦,你們誤傷好人,後悔也沒用了,你說不是嗎?”
蕭笛聽他一張利嘴,不禁啞然失笑,這傢伙明在求人,話語間還敢罵人家,這不是自討苦吃么?天曉得這個人是算聰明呢還是算笨?
果然,算命老頭髮怒了:“你說我嚕嗦?還罵我耳聾?小子,你活得太膩了,今日就讓你見閻王來爺去告狀吧!”
“啊喲,算命爺,你說話算數不算數?”
老頭一楞,旋又冷笑道:“老爺子說打發你去見閻王爺,這話自然算數!”
“不對不對,適才找你算命時,你是怎麼說的?你並沒有算出我短命呀!”
老頭呆了一呆,一時無話可答。
蕭笛心想,這小子真會胡扯,扯得人頭昏眼花,看老兒怎麼說。
老頭略一停頓,又道:“那是白天的事,再說算命本也是假的。”
“啊喲,你原來是江湖騙子呀,上當上當!”
老兒臉一沉:“對你們這幫窮凶極惡的傢伙,施點詭計也是應當的。”
胡大道:“不理他,先挑了牛筋!”
莫威嚷道:“挑不得挑不得!”
蕭笛笑道:“挑得的挑得的!”
莫威側頭一看,叫道:“啊喲,蕭爺,你還笑得出來呀,別捉弄我老莫啦,快些數人要緊,別磨磨蹭蹭的誤了大事!”
屋中人都朝蕭笛望去,果見他在笑,不禁佩服他的勇氣。
就在這時,當著眾目睽睽之下,怪事發生了。
只見他往後一縮一伸,竟然從鏈子繩子圈中脫出來了,叮鈴噹啷,鏈子在地上攤成一堆,繩子則落在鏈子上,他輕輕鬆鬆,面含笑容,雙手環抱於胸,斜靠在牆壁上,一副閒情逸緻的瀟洒模樣,彷彿他不是受難者中的一個,倒是來旁觀看熱鬧的。
算命老兒眼睛—亮,喃喃自語:“好個縮骨功!”
胡大驚得瞪大了雙眼,臉上顯出驚恐的神情,一時不知該如何動作。
小鳳、名珠驚喜交集,獃獃地注視着他。
兩個男青年手握腰刀把,又驚又怒地瞪着他,隨時準備搏鬥。
蕭笛笑道:“老爺子,在下和莫威都不是天玄會的人,莫威從前是,現在放下屠刀不是了,望勿再誤會,有話好談,可以么?”
兩個姑娘聽了,不由連連點頭。
老幾倒也爽快,道:“既如此,坐下談吧,胡大,快把莫爺的鏈子解了。
胡大滿臉驚異,但他對算命老兒似乎非常尊敬,當下從懷巾取出一把鑰匙,把牛耳尖刀擱在一邊,把鏈子鎖打開,又用尖刀把繩子剖斷,莫威才得從鏈子繩子圈中脫出來。
他站起來伸了幾個懶腰,沒好氣地道:“你們也太不夠朋友,好好喝着酒,卻放了蒙汗藥。我老莫就是玩這種東西的老手,要是給你們一點嘗嘗,你們早就魂歸西天了!”
蕭笛道:“經一事,長一智,誰叫你貪杯來?”
“你也喝了嗎,蕭爺!”
“我根本就不曾昏睡。”
算命老兒道:“真的么?”
蕭笛走到一條椅前坦然坐下,兩個青年見他近身忙抽出了腰刀。
老兒道:“胡英,胡勇,把刀收了,這位蕭爺如果與我們為敵,早就把鏈子解了。”
胡英胡勇一想也對,忙紅着臉把刀收了。
蕭笛道:“我見老莫昏倒,便也裝着跟他一樣,這時,你老人家說:倒了!順手點了我的肩井穴,又讓小鳳名珠叫胡英胡勇來,把我們拖下地窖……”
胡大驚駭地說:“對對對,你果然沒有被葯麻倒。”
算命老兒道:“往下不必說了,老兒一生戲耍別人,沒想到倒被你這後生小子耍了,心裏頭還真不是個味兒!”
小鳳有意緩和氣氛,笑道:“古爺,你一生佔盡別人的便宜,吃一回虧也是應該的。”
名珠也道:“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嗎?什麼‘終日打雁,反被雁啄’,這話真有道理!”
老兒豆眼一翻,罵道:“姑娘長大了,胳腰肘就往外拐,氣死我老兒了!”
眾人哈哈一笑,緩和了氣氛。
胡大道:“兩位,得罪啦!”
莫威道:“胡老闆,沒挑了我的牛筋,哎呀,我怎麼也跟着你叫起‘牛筋’來啦!”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兩位姑娘笑彎了腰,笑出了眼淚。
想起剛才他大叫大喊的狼狽情形,一個接一個笑個不住,越笑越想笑,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莫威自己也好笑,也可不覺得剛才丟人現眼,誰要是被割“牛筋”,誰都會大嚷大叫的,人之常情嘛。
笑了個夠,姑娘們邊揩拭眼淚,邊嚷着要上地面去取菜拿酒。
胡勇胡英跟着去了。
老兒道:“剛才委屈了兩位,等酒菜來了,以酒謝罪吧!”
胡大問蕭笛:“你既然沒有被迷倒,又可以從鏈子中脫出來,你幹什麼不早點動呢?”
蕭笛笑道:“早動啦,我從鏈子裏脫出來,在屋裏走了幾圈,又看看老莫死了沒有……”
莫威氣道:“好哇,蕭爺你倒舒服,還咒我死呢!”
蕭笛續道:“我不明白老爺子和胡大爺為什麼如此做,但我相信二位不是壞人,必然又是老莫這塊招牌給帶來的禍,所以就耐心等着你們下來,到差不多的時候了。我又鑽進鏈子圈裏……”
莫威嘆道:“我老莫服了你啦,什麼災難也落不到你頭上,怪不得還笑得出來,笑得開心呢!”
算命老兒和胡大笑了。
這時,小鳳、名珠,胡英、胡勇各自捧酒的捧酒,抬盤的抬盤,嘻嘻哈哈下來了。
大家圍桌而坐,斟上酒。
胡大舉杯向兩人道歉,滿飲一杯。
酒過三巡,彼此又親近了許多。
蕭笛道:“老前輩,胡大爺,你們與天玄會何仇,能否告知?”
老兒道:“這自然要告訴你們,還得向莫爺打聽些情況呢。”
蕭笛道:“還未請教前輩高姓。”
算命老兒嘻嘻笑道:“老兒姓古,名算子,喜好相面,替人打卦消災,順便混口飯吃。”
莫威一拍大腿道:“老天,我老莫該想得起來的,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八卦神算古老爺子,江湖上出了名的捉狹鬼……啊,失言失言,不過,有些話可不是我老莫說的,人家說你老人家專愛以捉弄人為樂事,今日我老莫聞名不如見面,算是領教了。瞧,我的衣襟后擺還缺了一塊呢,這衣服還是上好綢料新做的呢,可惜可惜!”
古算子一瞪豆眼:“怎麼?不服氣?”
莫威慌忙道:“哪裏敢呀,老莫認栽認栽,只請你老今後手下留情就是了。”
大家又笑起來。
古算子道:“捉你們兩個來,是我老兒的主意,事出有因,聽我慢慢道來。”
原來,古算子性喜到處遊逛,他不愛游名川大山、專愛去各地體察風土人情,與雜色人等混在一起,他瞧不起達官貴人,武林名宿,卻愛去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地嬉鬧。要是遇有地頭蛇,專門欺詐江湖人士的惡棍,他定為窮哥兒們出口惡氣,下手懲戒那些自以為了不起,橫行霸道的傢伙。
如此,他開罪了不少黑白道上的武林人物,但是。他從來不放在心上。誰要是約了幫手找他,無不被他戲弄得精疲力盡,倉遑遁走。
因此,八卦神算古算子的大名,黑白兩道都十分忌憚。
由於他武功奇高,性情隨和中帶有乖張,和他交好的武林名流也不少。是以他縱橫江湖數十年,仇人都無奈他何。
今年二月間,他剛回到長安,又忽發奇想,沿長安西行,到大漠以西去瞧瞧。
這日,他從酒泉出了玉門關,在荒涼的道路上,碰見了一夥東來的波斯商人。
這伙波斯商人一共八人,為首的自稱姓胡,叫胡達明,年屆五十有餘。
他們攔住古算子,向他探詢道路。
未等古算子回答,八人卻忽然一個個從馬上墜下來。
古算子大吃一驚,連忙探查領頭的胡達明的傷情或是病情,一探之下又是一驚,這胡達明內腑已然寸斷,顯然是中了極厲害的掌力,古算子忖度很象久不聽說的震山掌。
古算子連忙按住他的氣海穴,貫入了一段真力,才把胡達明的一口氣續上。
胡達明睜開了眼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長安,西市,‘西來順’畢羅店、找、找胡胡大,親兄弟,侄女小鳳,翡翠秋水瓶被、被奪走……”
古算子急忙問:“被誰奪走?”
“天……天玄、玄會……”
說到這裏,油盡燈滅,胡達明闔然長逝。
古算子再看其他七位騎士,也都是中了震山掌斃命。
無奈,古算子草葬了八位異國人,返回長安,找到胡大,把噩耗帶了給他。
胡大和女兒小鳳悲痛欲絕,名珠、胡英、胡勇也都義憤填膺,自告奮勇要到天玄會長安分舵去拚命。
古算子好不容易勸住他們,並顯示了一手功夫,方才說道:“你們不知天玄會為何物,竟要犯險去拚命,值得么?”
接着,把天玄會大致情況說了,勸大家要忍了一口氣,查訪真兇。
因為此事並不容易,只知天玄會下的手,卻不知是何人。而“震山掌”早已不聽人說,如今又出現江湖,這本身就是一件大事,天玄會中,又有誰能使出這種功夫呢?
倘若到長安分舵興師問罪,證據並不充分,所以不能貿然行動。
胡大聽從了勸告,忍住悲痛,不動聲色、尋找機會,探查會使震山掌的人。
時間如流水,半年多過去,依然沒有線索,真是急煞人。
由於對長安分舵進行了監視,對出入分舵的人也漸漸認識了一些,莫威就是其中一個。
所以,今日突然見到莫威、蕭笛,古算子便誘他們前來,以胡人特製蒙汗藥迷倒他們,想從他們口中探出些端倪。
聽完古算子的敘述,眾人一時默然。
蕭笛道:“翡翠秋水瓶是件寶物嗎?”
胡大道:“家兄胡達明在波斯是有名的武術家,平日經營珠寶玉器。這翡翠秋水瓶是件名貴的玉器,價值連城,本是家兄極喜愛之物,輕易不肯示人,不料此次卻將它帶來東土,箇中原因,實難猜測。”
蕭笛又問八卦神算古算子:“老前輩,這震山掌是不是中掌后並無知覺,半個時辰后內腑寸斷而死?還有,震山掌不懼任何掌功,對掌時,與之對掌的人已然受傷,只是自己不知罷了,所以歹毒異常,幾無對手。不知前輩說的可是這種掌功了?”
古算子一愣:“你說得不錯,小小年紀居然識貨,只見令師不凡。”
蕭笛淡淡一笑:“道聽途說而已,並不真的識貨。”
莫威大驚道:“老天,這震山掌如此厲害,豈不是天下無敵了么?”
古算子豆眼一翻:“那也不盡然,天下武功千奇百怪,自有與之抗衡的武功。”
莫威問蕭笛:“蕭爺你對付得了么?”
“不行,對付不了。”
“啊喲,連你也不行,那就快快上路吧!”
“忙什麼?”
“你既然敵不住震山掌,那就管不了這檔子事,還不趕快上路又等什麼?”
古算子罵道:“貪生怕死的東西,剛才還是應該挑了你的“牛筋”才好!”
蕭笛道:“老莫,閑話休提,你仔細想想天玄會裏的人,有誰會這種掌功?”
莫威大搖其頭:“沒有沒有,有誰會呢?”
“你們堡主如何?”
“我沒見過堡主,也不知他會不會。”
胡英不悅道:“騙人,怎麼會沒見過堡主,你不是長安分舵的執事么?”
“誰騙你了?小孩子家不懂事,你不知道會中規矩有多嚴,等閑人根本不準進堡。”
小鳳道:“啊,我懂了,你當的執事只是個小角色,沒資格去天玄堡。”
莫威聽了大不服氣:“小角色?哼,長安分舵的執事,威風得緊呢,我老莫……”
“呀,得了得了,你還是想想,提供點線索吧!”蕭笛打斷他。
莫威想了想,道:“天玄堡里的幾位護法尊者,也未聽說過會震山掌功夫,這件事也太玄啦,捕風捉影,杳不清楚的。”
小鳳瞪他一眼:“照你這麼說,我大伯的冤屈從此不能伸張了?”
蕭笛道:“此事的確蹊蹺,須得慢慢查訪,大意不得呢。”
名珠道:“一點線索也沒有,哪裏去查啊,不是大海里撈針嗎?”
古算子道:“蕭老弟說得對,這事不能急躁,說不定不是天玄會所為呢!”
蕭笛道:“前輩說得是,事情並不簡單,殺人掠寶者自稱天玄會,這就很使人懷疑,莫非作案者嫁禍於天玄會,以便坐山觀虎鬥?比如長安天玄會分舵、飛蛇幫張家一夜之間遭屠,這兇手到底是誰呢?”
莫威道:“說起來也是我老莫運氣好,那一晚若不是去柳家偷襲,不在分舵,頸上這顆六陽魁首怕早就搬了家了,這事對天玄會震動很大,天玄堡已派出大批高手暗訪暗家,蕭大爺是頭一個遭懷疑的目標,以後麻煩得很呢,我老莫跟着你蕭爺,也被牽過去了,我老莫也真夠倒霉的!”
小鳳道:“喲,你的意思,蕭爺拖累了你啦!那你離開蕭爺不就結了?”
莫威道:“不行、不行,我老莫豈能拋了朋友獨自逃生?忠義二字是我老莫深記不敢忘的,我老莫願為朋友兩助插刀!”
“聽這傢伙在胡說些什麼,他自己背着天玄會的招牌給蕭笛連惹禍事,現在反被他說成受蕭笛的累,這傢伙真夠可惡的。”
蕭笛笑道:“你少胡說兩句不好嗎?”
名珠道:“看不出莫大爺還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漢呢!”
莫威胸一挺:“那是自然!”
眾人一起笑起來。
古算子道:“蕭老弟,飛蛇幫天玄會都在找你呢,務必小心才好。飛蛇幫極其秘密,也不知總舵在什麼地方,手下究竟有多少人,勢力有多大,對他們要特別小心。”
蕭笛道:“前輩說得是。”
古老兒又道:“下一步作何打算?”
蕭笛道:“在下要查出在鮑張兩家作案的真兇,免得背上個凶名。”
“好,這事我老兒也留心注意。”
“至於會霍山掌武功地人,大概只能耐心等着消息,他總不會從此洗手,潛入深山大澤,只要他再與人動手,震山掌功夫必會震動江湖,那時便能找到他的蹤跡了。”
胡大道:“少俠說的是,看來只好如此了,我恨不得他早日出現呢!”
莫威問:“蕭爺,天亮後去哪兒?”
古老兒道:“就在長安獃著,瞧瞧還會有什麼動靜。那屠盡鮑張兩家的兇手,只怕還沒離開長安呢。”
蕭笛道:“也有可能,就在長安呆幾天吧,老莫,你說呢?”
莫威道:“好是好,就怕天玄會的找麻煩,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古老兒道:“你不會躲着不出門么?”
胡大道:“就在大店住着吧。”
莫威道:“就住這地下么?”
小鳳道:“這裏怎麼待客?象你不威風大爺,當然要住漂亮的房間羅?”
莫威點頭道:“那還差不多。”
計議已定,胡大便請他們上去。
回到地面,胡英胡勇帶兩人往側房走,將兩人安置在一間房裏。
這是鋪面的後院,地下室在正房裏。
夜正深沉,是睡覺的好時候。
兩人各躺在一張床上,莫威很快就入睡了,只有蕭笛並無倦意。
回想進入長安之後的遭遇,一連串發生的事情都令人迷惑不解,但有一點他卻瞧得很准,這幕後殺人的兇手,必定懷有一個兇惡的目的。這兇手決不是一個人,也許是三五人十來人不等,但他們的武功必然已臻一流,特別是會使“震山掌”的人,只伯罕有對手。
這些事他不能不管。
要管,兇險大着呢。
臨行前,恩師諄諄教導:“’見義不為,無勇也。’這是《論語》裏的話,切記了!”
是的,他要“見義而為。”
第二天,胡大等人仍然開門做生意。
古老兒仍出去擺攤着相。
蕭笛和莫威則在後院廂房裏閑談。
蕭笛問他:“你加入天玄會有多久?”
莫威道:“一年多。”
“未加入天玄會前,你幹些什麼?”
“咳,出道十年,浪跡江湖,東遊西逛。”
“令師何人?”
“家師武風,外號人稱迷魂手,這外號可不大好聽。”
“今在何處?”
“唉,那年家師制出了獨門追魂葯追魂散,可人在試製中中了毒,追魂散製成了,人也完了,我把追魂散帶出來行走江湖,大小也混出了點名聲。”
“你會制追魂散鳴?”
“會是會,只是沒有工夫制,反正追魂散還多呢,是夠用的。啊,對了,你怎樣躲過我的追魂散的?”
“閉住氣不就行了。”
“那麼,胡老大酒里下的葯呢?”
“我根本就來喝下去。”
“我明明見你咽下肚裏的。”
“我用氣把酒逼出來了。”
“你對他們起了疑心?”
“我早看出古老前輩是武林人,再說跟着你這塊招牌,我不能不小心!”
“唉,早知如此,我就不參加天玄會了。”
“誰讓你參加的?”
“我想,一個人闖江湖容易吃虧,加入天玄會有吃有喝,又有依靠,不是滿好的么?”
“你後悔退出了?”
“哪裏會呀。我老莫雖然沒有德行,可也不幹殺人越貨的缺德事,今後跟着你蕭爺,在正道上揚名,豈不是好事?”
“天玄會不正道么?”
“半點也不正道。就我老莫在長安分壇所見所聞,乾的都見邪門歪事,強收店鋪商賈的地頭稅,暗中開設賭場妓院,每年賺來的錢,往天玄會運,對了,還開設了一些錢莊,發放高利貸,利滾利,奪人錢財,說老實話,吃的都是昧心錢。”
“喂,我說老莫,你對我就稱老弟吧,別再爺長爺短的,何苦自貶身份?”
莫威大喜道:“真的么?”
“一言為定!”
“好,好,小老弟,你藝高不拿架子,我老莫感你不殺之恩,今生今世就跟你小老弟闖江湖露臉,你放心,我老莫最講忠義二字!”
“你的閱歷豐厚,今後仰仗你的地方還多着呢!”
“這一點你說對了,我老莫對江湖倒是熟悉得很,人家想騙也騙不着,有我在,放心!”
“那怎麼被胡大迷倒了?”
“這……這都怪小鳳、名珠兩個丫頭……”
“中了美人計?”
“不錯。”莫威紅着臉承認。
蕭笛笑起來。
晚上,店鋪一關,胡大等人進了後院,邀蕭莫二人到正廳奉茶。
古算子很晚才歸,打探到一些消息。
天玄會執法尊者懾魂夜叉伍志生,蓮花仙婆田明珠坐鎮長安分壇,又從天玄會來了一批武士,並公開招納武林黑白兩道人物,禮聘為分舵執事,武功高的,任副舵主,分舵護法。
另外,已公開傳令,捉拿叛徒莫威及屠殺長安分舵和張家大院的兇手蕭笛。有報信者,賞銀一百兩,捉回兩人的給二千兩。
張家大院被官府查封后,今日張浩天又啟封回家,重振門戶。非但張浩天沒死,他兒子玉面虎張傑生也沒死。此次回來不僅帶了一幫子人,據說連張傑生的師傅,赫赫有名的黑煞君陸大明也來了。
張浩天回到長安的頭一件事,便是宴請賓客,公開宣張家人院是飛蛇幫長安分壇,他自己是壇主,兒子是主事,還有好幾位執事,俱都是江湖成名人物。
這是五年間飛蛇幫第一次掛出旗號。
張浩天向賓客介紹了分壇主要人物后,宣稱捉拿兇手蕭笛,報信者賞金一百兩,捉拿交人者賞銀五千兩。
飛蛇幫出的價錢比天玄會高,相較之下,飛蛇幫氣派大多了。
古算子說完,笑眯眯注視着莫威的頭,左看右看。
莫威被老兒看得心中發怵,問道:“哎呀,老人家怎麼老看着我老莫?”
“我看看你的頭有什麼稀奇之處,竟值了兩千兩雪花花的銀子。”
“唉,人家倒了霉,還取笑。”
“誰笑你啦,我老兒瞧好了,什麼時候沒有酒喝,就砍下來拿去領賞錢。”
老莫趕緊雙雙手抱緊了頭:“使不得使不得!我老莫只有一個頭,絕對不能給的。”
眾人大笑。
蕭笛道:“飛蛇幫公開亮出旗號,這長安城就有一幫一會,有熱鬧看了。”
莫威道:“這話不錯,天玄會早把飛蛇幫張家大院視為眼中釘,恨不得除去張家老小,把張家的茶樓酒肆,珠寶綢店通通搶過來。”
小鳳道:“幹麼不搶呢?”
“鮑分舵主去函請示天玄會,會主指示不得輕舉妄動。要不,早把張家掀翻了!”
胡英道:“有什麼顧忌嗎?”
胡勇道:“只怕不是人家對手吧?”
莫威道:“錯了,憑他原先張家這幾人,擋得住天玄會一擊么?”
名珠道:“那為什麼不動手呢?”
莫威道:“飛蛇幫究竟是些什麼人物,江湖上都不清楚,故爾會主不輕易下手。”
蕭笛道:“可就有人下手了,連你們天玄會也敢動。”
莫威道:“就是呀,這夥人敢向一幫一會下手,膽子比天大,真不知是一幫什麼傢伙!”
古算子道:“有了他們一幫一會,就夠害人的了,這暗中的一撥人究竟什麼來路,費人猜疑。”
莫威道:“對了,我老莫猜測到了一伙人,八九不離十,想來不會差。”
小鳳、名珠齊聲問道:“什麼人?”
“估計是正派人士。”
胡大道:“這話不是白說么?”
莫成道:“天下武林正派那麼多人,你說誰呀?”
“你想,一幫一會都不正經,殺他們的人不就是正派人士么?”
“胡說!”古算子道:“一幫一會已經明爭暗鬥,你說,誰好誰壞?”
莫威不言不語了。
二女又拿他開心了一番。
這個說:“我原以為不威風大爺去說出驚人之語來,沒想到卻令人大大失望。”
那個說:“他說的話別人也都知道,所以等於沒說。”
莫威作聲不得,只好任她們取笑。
蕭笛道:“古前輩,那位胡達明大爺,在本國做生意,與哪些人來往?”
古算子搖頭,轉問胡大:“你知道么?”
胡大想了想,道:“我大哥做生意,多半與長安珠寶商柳震來往。”
蕭笛一震:“白鶴別莊的柳老先生么?”
胡大道:“是的。”
“再無其他人了么?”
“好象還有一家,等我想想。”
不一會兒,胡大又道:“還有一家叫‘盛昌’珠寶店的,老闆叫……”
胡勇接口道:“姓吳,吳高亮老闆。”
蕭笛忙問:“此人如何,會武功嗎?”
胡大道:“我不知道,這位吳老闆我也未見過,只聽大哥提起。”
胡勇道:“我見過一面,那次替胡大伯送信給吳老闆,是吳老闆親自接的信。”
“送信?是多久以前的事?”
“大伯被害之前。信送到,我在客店裏等候。吳老闆又回了信,讓我帶回來。大伯看了複信,當天就起程回波斯。隔了兩月,大伯又來長安,沒想到在半路上就被害了。”
“知道信的內容么?”
“不知道。”
“吳老闆是位什麼樣的人?”
“大約六十歲了吧,人生得乾瘦,比古老稍胖些,兩眼神光,令人心懼。”
“啊,別的呢?”
胡勇想了想,又道:“那次送信很神秘,胡大伯把我叫到後院,吩咐我立即把信送去,一定要面交吳老闆,還把吳老闆的容貌交代了一番,到了‘盛昌’珠寶店門前,啊,我忘了一點,為了能當面見到吳老闆,叫我到珠寶店后,說什麼一句話:‘隴山舊友有書信面呈吳老闆’。大伯說,有了這句話,不愁吳老闆不見你。我到了珠寶店,對中年掌柜說了這句話,果然帶我馬上進後院會見吳老闆。對了,見那個蓄着八字須的掌柜,也是大伯指示的。
只是我把掌柜的姓忘了。進到後院,掌柜的叫我在院中稍待,他匆匆進了上房,隨後吳老闆就出來了,邀我到客廳坐下,問我送此信來行沒有人跟蹤,有沒有人知道。我回答說沒有之後,他方拆信閱看,末了,讓我帶複信回去,並囑我小心,千萬不可失落了書信。我回到’西來順’,把信交給了胡大伯,胡大伯讓我去干自己的事,囑我送信的事不必在人前提起,這有關珠寶生意,小心為妙。因此,我從未向人提起,也沒把它放在心上。”
蕭笛聽完,和占算子對了一眼,雙方心意相通,都感到這吳老闆只怕不是簡單人物。
胡大道:“我從不過問哥哥的生意,他屢次叫我不要開飯館了,跟他去做珠寶生意。因我不懂珠寶,又不喜歡來來去去跑路,還是開飯館有樂趣,所以沒有答應。他每次從波斯來,都在我這裏住吃,唉,想不到……”
蕭笛怕他傷心,引開話題道:“大伯既是武林高手,喜歡與本土的武林人士來往么?”
“我只聽他說過少林寺的掌門智圓大師,說智圓大師不僅武功高強,佛學也有很高的造詣,是一位高僧,他非常欽佩,別的人似乎沒有提過。”
小鳳道:“大伯每年都要來東土一次,有時還會到蘇杭呀、黃山呀、泰山呀去遊歷,誰知道會認識些什麼人呢?”
胡英道:“前年我向大伯請教武學,他教我少林十八羅漢手,閑談中,他提起過一個叫張林的人,說是在遊歷黃山時碰見的。此人年屆四十有餘,生得溫文爾雅,一派儒生氣概。
二人交談起來,方知這位張林也身懷絕藝,於是兩人找個僻靜處印證武學,結果戰了一百回合,不分勝敗,彼此非常佩服,遂結伴遊歷,在黃山玩了十多天,方才分手。大伯說,此人武功之高,在中原堪稱翹楚。”
胡大接着道:“大哥在波斯是有名的武術家,對貴國的武功也有相當的造詣,平日談起武功來,很少聽他誇獎別人,他既然如此讚揚張林,可見此人不凡。”
古算子歪着頭想了想,道:“中原武林,從未聽說有那麼個人,怪哉。”
蕭笛道:“大概不是江湖人吧。”
古算子道:“天下之大,能人輩出,有的武林高手藏而不露,不與江湖人來往。不過,這樣的人恐怕不多。”
當晚談談說說,不覺已到二更,便各自回房睡覺。
第二天一早,蕭笛對古算子道:“前輩,盛昌珠寶店那位吳老闆,究竟是個什麼人物,該不該設法打聽一下啊。”
古算子道:“不錯,我老兒也有此想法。”
蕭笛道:“待我和老莫去珠寶店看看,如何?”
古算子道:“可以,不過,切勿驚動了他們,我老兒也到那附近去擺攤看相,注意些來往之人,看看有無可疑之處。”
蕭笛道:“吳老闆和胡大伯的書信,不是有點奇怪么?”
“不錯,我老兒過去只盯上了天玄會,別的沒有注意,倒是你娃兒心細如髮,思量得周全,今日就去看看吧。”
蕭笛遂叫了莫威,問明盛昌珠寶店地址,便沿大街走去。
西市集中了各種買賣,一大早就熱鬧非凡,人來人住,熙熙攘攘。
盛昌珠寶店原來離白鶴珠寶莊並不遠,只見店門緊閉,門前落了不少灰塵也無人打掃,看來已經關閉。
他不禁又想起柳媚,心中一陣悵惆。
來到盛昌珠寶店前,只見門面似乎比白鶴珠寶莊要堂皇得多,店堂也比較寬大,門口坐着兩個夥計,鋪里有四個夥計和一個掌柜在照顧生意。
蕭笛道:“進去看看。”
莫威道:“這家珠寶店也請了天玄會的武師當護院,我一進去只怕人家認出我來。”
蕭笛道:“管他認不認得出,看看無妨。”
莫威道:“好,走!”
兩人大搖大擺進了店。
夥計見客人上門,一溜眼,馬上就認定莫威是主人,蕭笛是跟班。立即向莫威迎上,道:“大爺,請注這邊看貨。”
莫威見店伙巴結自己,不理睬蕭笛,心中頗為得意,便神氣地點點頭:“近來有什麼好貨嗎?”
夥計應道:“有有有,不知大爺想要什麼貨?翡翠珠寶、貓眼玉片,應有盡有。”
莫威手一擺:“拿出幾件好貨看看。”
夥計立即到柜上取了幾件玉佩出來,請莫威審看。
莫威頗有興趣地一件件把玩,並不遞給蕭笛。蕭笛本無興趣,見他如此認真,就象真的要買一樣,心中不耐,卻又不好說得。
莫威看得仔細,挑出了一片,道:“多少銀兩?”
夥計道:“大爺好眼力,這片玉佩是上好白玉……”
莫威不耐煩地打斷他,道:“大爺長着眼睛,對翡翠也不陌生,用得着你說么?”
夥計碰了釘子,陪笑道:“是是,這玉佩要五百兩銀子。”
蕭笛嚇了一跳,嗬,這麼貴?
莫威鼻子裏哼了一聲:“不貴不貴,先放着,還有什麼大件的玉器么?”
掌柜的起身迎上來:“客官要什麼樣的大件玉器?”
莫威眼一瞪:“有什麼樣的,就拿什麼樣的出來瞧,怕大爺買不起么?”
掌柜的道:“大爺不必多心,在下不過問問而已。”
隨即對夥計道:“把翡翠筆架、翡翠盤取出來供大爺挑選。”
夥計答應着,不一會就捧出了寶物。
莫威拿眼瞟了瞟:“有翡翠花瓶么?”
掌柜的道:“客官要買花瓶?”
莫威道:“不錯,大爺要買翡翠秋水瓶。”
蕭笛一愣,這小子怎麼單刀直入,把這寶貨給捅出來了?
他趕緊注意掌柜的神色。
掌柜的留着八字鬍,身子矮壯結實,形貌如胡勇所說。
“沒有這樣的貨。”掌柜的不動聲色。
蕭笛看出,他兩眼閃現剎那的驚疑。
莫威道:“大爺聽說你們店有才來的,怎麼又沒有了?掌柜,怕大爺出不起大價錢么?”
蕭笛明顯地看出掌柜的變了顏色。
他略停了停,道:“客官,請到後院小坐,由敝東家親自接待。”
“到後院?幹什麼?”
“客官,貴重物品都在後院,由敝東家親自照管生意。長安城的大主顧,一向都在後院看貨買貨。”
“晤,原來如此,前面帶路。”
掌柜答應着,當先向店鋪的後門走去。
莫威神氣十足地雙手一背,邁着方步跟着就走。
蕭笛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出了後門,是一條過道,直通後院。
掌柜的來到上房階前就叫道:“東家,有貴客看貨!”
應聲而出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青人,生得劍眉虎目,儀錶堂堂。
掌柜道:“少東家,老東家呢?”
少東家一面打量着蕭莫二人,一面答道:“就來,請貴客入廳奉茶。”
說著站到石階邊上,又道了聲:“請!”
莫威當仁不讓,存心讓蕭笛充當跟班角色,心想平日都是你蕭老弟威風,今日我老莫威風一場也不為過。
進到室內,兩人在太師椅上坐下。
自有僕役捧出兩碗蓋碗茶,支在茶几上。
此刻,門帘一掀,左邊室中走出來個乾瘦的老頭,誠如胡勇所說,比古爺略胖些,比常人卻又瘦得太多,但此老精神矍鑠,兩眼特別精神。
少東家見父親來,自己在客人對面坐下。
掌柜的道:“東家,這位貴客要買“翡翠秋水瓶’呢!”
他的話聲里,翡翠秋水瓶說得特別響亮。
老東家滿臉堆笑:“客人見過此瓶么?”
莫威道:“只聽說過卻沒見過。”
老東家對兒子道:“將玉瓶捧出來給客人看。”
少東家站起進了右室,不一會雙手捧着一隻暗綠玉瓶出來,放到莫威蕭笛之間的茶几上,道:“請二位細看。”
兩人一起側身,見這隻玉瓶高一尺左右,下墊紫檀木架,玉瓶通身綠色。上面雕刻着一些南瓜葉藤,稻穗,並有一池秋水。
莫威問:“這就是翡翠秋水瓶么?”
“不錯,請貴客看看這些雕刻,栩栩如生,這塊碧玉雖不是最上等的翡翠,但要找一整塊這麼大的玉石,也非常不容易呢。”
蕭笛心想,這麼容易就找到秋水瓶了么?
莫威道:“此瓶從何處購得?”
東家道:“這個么,是一位珠寶商轉讓的,客人要買下么?”
“開個價出來聽聽。”
“五萬兩銀子。”
“什麼?”莫威跳起來了,“五萬兩?東家,這翡翠能值那麼多麼?”
“客官,你老給多少,自管還價就是。有道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東家臉上掛着一以揶揄的笑容。
莫威道:“五千兩。”
蕭笛手心捏了把汗,五千兩,你老莫身上有么?
東家道:“此瓶極其珍貴,少了三萬兩不賣。”
莫威起身道:“既如此,告辭!”
東家道:“送客!”
掌柜的把兩人送出店門,客客氣氣。
兩人離開珠寶店十來丈遠,蕭笛方說道:“你還人家五千兩,人家賣了怎麼辦?”
莫威道:“他賣我還不買呢。”
蕭笛道:“奇怪,這翡翠秋水瓶真的就是胡大伯的那一隻么?東家竟毫無顧忌地捧出來給我們看。”
莫威道:“天曉得是不是,誰也沒見過嗎,怎麼辨認呢?”
“喂,兩位大爺,看相問吉凶……”
兩人一瞧,原來是古老爺子蹲在牆角里,手持一道旗幡,上書“相面’兩個大字。
“如何?”古算子問。
蕭笛把經過講了,古老爺子也感到驚奇。
“這樣吧,你們回去告訴胡大,看他怎麼說,也許他聽說過此瓶的尺寸顏色。”古爺道。
蕭笛覺得也只有如此了。
回到“西來順”,飯堂已營業,生意不錯。
蕭笛把胡大叫到後院,把情形講了,問道:“大伯見過翡翠秋水瓶么?”
胡大道:“見過一次。”
蕭笛大喜:“什麼樣的?”
胡大道:“這隻瓶只有七寸高,下墊象牙支架,通體白色,一泓池水嵌了一塊藍玉,瓶上掛有紅瑪瑙雕出的南瓜,瓜葉又是碧玉,還有紅寶石鑲成的玉米,金子雕成的麥穗。總之,五顏六色,漂亮極了。”
蕭笛道:“我們看的那隻通體碧綠,並無顏色,看來不是一回事了。”
胡大山搖頭道:“肯定不是。”
正說著,古算子也回來了。
“怪哉,”他一進門就說,“盛昌珠寶店在你們走後,立即關了店門,生意也不做了。”
蕭笛道:“看來其中有鬼,晚上前往一探如何?”
古算子道:“門關了,卻無一人出來,我老兒故意在門前走了兩趟,店鋪里一人也沒有了,莫非還有後門?”
胡大變了臉色道:“吳老闆莫非就是殺人兇手?”
古算子道:“這個還沒有證據,不可莽撞,待晚上一探再說。”
晚間,二更過後,蕭笛和莫威躍上房頂,直奔盛昌珠寶店。
不消片刻,他倆已到了珠寶店對街。
蕭笛看看沒有人,輕輕一躍,越過街道近八丈的距離,如一片柳絮,輕輕落在珠寶店屋頂上。
莫威也緊跟着到了,他的輕功還算不錯。
兩人順屋脊到了後院,只見一片漆黑,無有半點星火。
蕭笛默運神功,查探周圍有無人蹤。
顯然,這後院三間上房及左右兩側的廂房裏都有人潛伏,他們已步入陷阱。
他以傳音入密通知莫威:“老莫,人家正躲着等我們呢,快走!”
莫威雖然察覺不出下面有人,但江湖閱歷使他感到危機四伏,一聽到蚊蚋似的尖細聲音,便立即縱身往大街上躍。
他身子剛躍到半空,珠寶店過道上忽地躥起一條黑影,嘴裏喝道:“回去吧,朋友!”
莫威在半空見有人攔截,隨着對方話聲入耳,一股大力兇猛地撞來,他連忙提氣揮出一掌,正想使個千斤墜往下落時,對方掌力將他發出的罡氣去散,他被震得往後落到後院的屋脊上,剛好回到他原來的地方。
蕭笛一把扶住了他,附耳道:“乾脆見識一下,看看是些什麼人物。”
話聲未完,上房廂房已出來了十多人,嗖嗖嗖躍到了房頂上,一個個身手矯健。
蕭笛兩人已被圍在當中。
這時院裏有人說道:“識相些,朋友,下來一談如何?”
莫威大怒,道:“大爺不下來,你有種就上來試試!”
剛才攔截他的人道:“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給大爺滾下去!”
話一落音,他“呼”地一聲已躍到莫威面前,把莫威嚇了一跳。
他立即攻出一拳一腿,想趁對方立足未穩,把對方打下屋去,好掃清退路。
哪知對方並不好惹,冷笑—聲,身子一擰,躲過了他的拳腳,然後迅速一爪抓來,攻莫威的肩膊。
莫威急忙一閃,那人左掌又到,再也閃避不開,只好硬生生出掌相抵。
“砰”一聲,莫威倒退了三步,將瓦片也踩爛了,對方卻動也不動,功力比他高多了。
他心裏一寒,忙回頭找蕭笛,讓他來對付,沒想身後空空,蕭笛連影兒也沒有了,他嚇得轉身就想跳。
“你給我站住!”對手毫不客氣搶步上來,又是一爪抓向他的脊背。
他只好錯步轉身,伸出兩指去戳對方眼珠,俟對方一閃避,他就要溜之大吉。
哪知對方不躲不閃,一把向胳膊抓來。
莫威連忙一縮,左手又戳出二指,仍要戳人眼珠。
他這一招是師門秘傳,名叫“雙龍探穴”,動作乾淨利落,出手迅快。
對方“噫”了一聲,只好一個鐵板橋往後倒去。
莫威大喜,提氣縱身,一個“旱地拔蔥”,就想開溜。
哪知對手忽也躍起半空,和他來了個臉對臉,兩人在半空又對了一掌,震得莫威氣血翻湧,身子往後凌空倒竄了兩丈。
他趕緊閉住氣,正感身子往下落,忽然感到后領一緊,有人提着地往街里飛出。
他嚇得往後就是一肘拐,擊得鐵軼實實,哪知卻象擊在棉絮上一般,一絲力氣也未用實。正想擊出第二肘,拐子卻縮不回來了,被那人的肚腹緊緊吸住。他驚得拚命用力掙扎,卻聽有人在耳邊說:“怎麼,想要我把你的耳朵扯掉么?”
原來是蕭笛。
他又喜又驚,這傢伙也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便閉緊雙眼,配合著他的起落提氣縱身,不消片刻便回到了“西來順”。
古老爺子和胡大等人都未睡等着他們呢。
見他們回來,紛紛問詢。
蕭笛道:“人家早已算定我們要來,埋伏在屋中等着呢!”
眾人“啊”了一聲,不勝驚異。
蕭笛續道:“老莫與人動上了手,我就溜到院中躥了一圈,然後上房逃之夭夭。”
莫威道:“什麼?我老莫與人交手,你蕭老弟卻溜之大吉,害我吃人家震了兩掌。”
蕭笛笑道:“你又沒傷着,怕什麼?”
莫威笑道:“傷是沒傷着,嚇卻嚇了一跳。不過,你揪住人家衣領,象提只猴子一樣,可不大雅觀。”
小鳳嚷道:“快說來聽聽,怎麼回事?”
莫威如實講了,把姑娘們逗得笑個不住。
末了,他道:“蕭大爺動不動就要撕耳朵,一個人只有兩隻耳朵,有多少讓他撕呀!你們說是不是?”
姑娘們更笑得凶了。
古老爺子道:“如此說來,這盛昌珠寶店不簡單哪!”
胡大道:“我大哥肯定就是他們害死的,要設法報仇呀!”
古算子道:“不慌,有了線索就好辦了,待進一步查實再說。”
蕭笛道:“明日怎麼辦?”
古老爺子道:“待我再去看看,明日再作計較,今夜就睡覺吧!”
於是,各人間房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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