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黃河幻布
黃河水流激蕩形成的水霧之中浮現出難以想像的奇觀:在天空中有一朵白雲,雲上站立着一個身穿藍衣藍裙的女子,雲鬢籠霧,膩頰凝花,其美難以言宣。只見她手持一柄藍色紙傘,駕了祥雲匆匆飛行,身後龍火雷電追逐甚急。每當身後的雷火迫近,藍衣女子就用手中紙傘遮擋,龍火雷電一遇紙傘便被彈開。反覆數次紙傘破碎,金龍怪爪一探,直取她的頭頂。船上的眾人皆被藍衣女子之美傾倒,見她失了屏障,無不為她擔心,都齊聲驚呼:“啊呀!”在龍爪即將抓住她的那瞬息之間,藍衣女子從袖中取出一物,轉身向身後投去,其狀如球,色澤深紫,中有閃電圍繞,只見一道長長的閃電矯若驚龍。眾人覺得眼前一閃,都被電光晃得眼睛發花,揉了揉眼再看,混濁的水浪波濤翻滾,灰濛濛的天空中,杳無一物。眾人良久良久地凝望天際,心中說不出的失落,只盼能再看那女子一眼,最後無望再現,各自搖頭嘆息。有個商人說道:“那女子不知是何怪物,被天龍追殺。”另一個儒生說道:“非也,此女容貌之美,天下絕無其匹,定是天上的仙女私自下凡,激怒了天庭。”有個粗豪的漢子拿儒生開心,對他說:“我看你這窮酸是墨水喝多了,整日都做夢有仙女下凡,讓你摟上一摟,親上一親。”船上眾人聞言大笑。儒生漲紅了臉,罵道:“真……真他娘的……有辱斯文。”船上的人都興緻勃勃地高談闊論。眾人各執一詞,有說那女子是妖,有說是仙,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那女子是個歌伎,自己在某地親眼見過,結果自然免不了被其餘的人取笑一番。丁天也加入到議論者的行列中。唯有丁川,手扶船舷,痴痴地眺望剛才出現海市蜃樓的那片天空,思潮起伏,一顆心早已隨着那藍衣女子飛到了遠方。閑言少敘,丁家兄弟沿途走走玩玩,非止一日,到了大名府法華寺。丁天先在大殿之中上了三炷香,又布施了紋銀二百兩的香資,同知客僧說明來意,肯求參見慧瞻高僧。知客僧見來者出手豪闊,不敢怠慢,急忙進去通報。不多時,知客僧出來說道:“慧瞻禪師恭請居士進禮佛堂敘話。”到得禮佛堂之中,二人拜見了慧瞻禪師,見那禪師年紀在五旬上下,儼然有活佛五方之態。先聽禪師講了一回《般若心經》,真是精妙絕倫,半語拋開功名事,片言踢破生死關。丁天聽得大喜,連連叩頭。隨後各自談些禪機。丁天便說起一年前在酒樓遇到趙半仙,隨後夢見長江中的白龍神求救,又失了鎮宅寶劍,以及之後白龍贈仙瓶的種種事端,取出石匣和仙瓶請慧瞻觀看。慧瞻看畢,點頭說道:“丁居士端的是極善的人,按理說應當福報深厚,只是古今業說之事不少,不可盡以子虛烏有視之。浮世光陰有限,苦海無邊,若求身心安樂,需一心向善,參透生死方得解脫,不必看重福禍之事。”丁天見慧瞻禪師禪機深奧,似是讓自己不必看重生死,心中一寒,暗道:“啊呀,老天莫不是要我去了?”連忙再問究竟。慧瞻禪師最後說這仙瓶:“在西域聽人說起過,這是昆崙山中的上古神物。不過此瓶對凡人毫無用處,只有借修為極高的仙人相助才能進那妙境,而且瓶中至陽,妖魔鬼怪和心術不正的人都是進不去的。想貧僧從六歲出家,至今已五十餘載,日日精修,並無半刻鬆懈,即使這樣也遠遠達不到那種修為,否則也可帶同二位施主進去一游神仙妙境。福緣不到,不可強求。”丁天終於解了心中疑難,仙境雖好,卻無機緣得入,雖感惋惜,倒也無可奈何。他見丁川坐在一旁的蒲團上始終一言不發,怔怔地出神,就對丁川說道:“賢弟,今日你我有緣參見禪師,極是難得,你心中有何憂愁困惑,不妨也請禪師教誨一二,終身都得以受用。”其實丁川一直在想那藍衣美女,對剛才兄長與禪師的對話左耳聽右耳冒,渾然沒有在意。這時聽到兄長對自己說話,才回過神來。丁川請教慧瞻禪師道:“小人失禮,敢問吾師一事,我自幼學得一身使弄槍棒的本領,常思投軍報國,不知此去如何?”慧瞻禪師說道:“昔日太史公論及天下勇士,說世間勇武之人可分四等,前三者是:氣勇,血勇,骨勇。氣勇之人可於市井之中打架毆鬥,血勇之人可從軍殺敵,骨勇之人已極可貴,能捨生取義,殺身成仁。而觀丁川丁施主,當屬於萬中無一的神勇之人。”丁川拜伏於地:“吾師過贊了,諒小人無德,怎敢當神勇二字。”慧瞻禪師把丁川扶起來說道:“我遍游海內,去年曾到得金國燕雲之地,金人正厲兵秣馬準備南下,現在的形勢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看來我大宋蒼生免不了受這一場浩劫。丁施主在此時欲去投軍,必不是貪圖憑藉戰功封王拜將,真義士也。我有六句偈語相贈:豺狼重重困虎軀,圍城百戰始得還,妖氛不掃有劫難,諸行無常心膽寒,跳出金枷登無極,出入閑雲滿太虛。”丁川聽不懂慧瞻的偈語是何意,恭請慧瞻指點。慧瞻道:“此乃禪機,我不可明說,日後自有分曉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