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單相思

第十五章 單相思

陳家住在大相國寺附近的雙鳳巷。

藍人俊曾經來過,偌大個宅第,住上幾十位客人綽綽有餘。

當晚,陳幫主大擺宴席,款待藍人俊和祝幫主等人。

藍人俊被奉為上賓,兩位幫主對他十分恭敬。

黑衣少年換去男裝,成了個聘聘婷婷、千嬌百媚的姑娘家。

她一身紫衣紫裙,環佩叮噹,蓮步輕移,嬌笑着步入大廳,把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幾疑是月中嫦娥下凡。

藍人俊也看得傻了,想不到這位男裝少女,竟有如此之美麗,不禁在心中暗暗將她與蒼紫雲相比。

蒼紫雲婀娜健美,溫柔婉順。

陳青青小巧玲瓏,活潑爽快。

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陳青青沖他一笑,來到他在邊着的座位坐下。

坐在右邊的陳子壽見愛女來到,便站起身來,舉起酒杯祝酒。

大家在歡快聲中連干三杯。

陣青青滴酒不沾,只看着藍人俊笑。

藍人俊三杯下肚,臉色紅了起來,心中十分高興,向陳祝兩位幫主問道:“兩位幫主日間在城外廝殺,究是為了何事?”

祝勇臉一紅道:“這事全怪在下。只因金牛幫原在洛陽安身立命,三年前,洛陽三公子之一的追風劍張經仁的手下,玉面狼黃鼎、赤臉雕胡飛、黑太歲張大龍率一些走狗爪牙,要金牛幫奉張經仁為幫主,讓在下在張經仁帳前聽令。本來這幫主之位是眾弟兄抬舉在下坐上的,若有人才德超過在下,在下自應辭去幫主之位,甘當有德者的馬前卒。但張大龍等人平日欺壓善良,敲詐軌索,壞事做絕。底下人如此,這張經仁諒來也不是好人,在下豈能將金牛幫交與這些人?於是,兩下里翻了臉動起手來,張大龍等人也未能制伏在下和三位堂主。

於是搬來了一個老頭,外號鐵指翁,這老兒功臻化境,在下等人不是對手,只好表面臣服,於夜間逃出洛陽,離開河南省境,在安徽淮南府重新安下地盤。雖然敝幫有了安身之地,但洛陽的一口惡氣未出,又怎能甘心?何況敝幫撤離后,還有眾多的幫眾因生計留在洛陽,在下又怎能讓他們落入張經仁的魔爪之中?思來想去,便想返回河南,打算到開封謀求發展,廣招天下英雄,以圖回洛陽東山再起。哪知開封地面苦力與在江湖混飯吃的藝人,均入了吉鳳幫,受吉鳳幫的保護。在下不合圖已之利,與陳幫主爭奪地盤。兩幫屬下,經常發生鬥毆。陳幫主忍無可忍,方向敝幫算賬,幾經衝突,雙方約定今日在城外相鬥。在下將從淮南府起來,就為的是與吉鳳幫爭勝,現在想來慚愧已極,望陳幫主海涵!”

陳子壽呵呵笑道:“祝幫主不必自責,老夫也有不是之處,況今日雙方已握手言和,過去的事也就不必再提了吧!”

藍人俊問道:“金牛幫在洛陽幹些什麼啊?在下在洛陽時,也聽過貴幫大名,只是不知貴幫宗旨。”

祝勇道:“金牛幫幫眾都是在江湖上謀生的苦哈哈,平日受衙門地痞惡霸的欺壓,故結成幫伙,以抗強暴。敝幫行事,向來光明正大,決不幹昧心事。藍大俠可到洛陽遍訪民間苦力,就知道敝幫的行事了。”

陳子壽接嘴道:“吉鳳幫與金牛幫都是江湖上苦哈哈們的依靠,否則,連日子也過不下去!”

藍人俊道:“洛陽的那個玉面狼黃鼎與在下還曾打過一架呢!”

眾人聽了不禁一愕,黃鼎能是對手嗎?

藍人俊見眾人望着他,似乎迷惑不解,便接着道:“去年在下還未學藝,不過,他仍不是在下的對手!”

陳青青笑道:“你那麼個書生,怎麼也會與人打架呢,那不有辱斯文么?”

藍人俊胸無城府,衝口道:“為的是一個賣鏡子的姑娘,他們欺負人家女孩兒,在下氣憤不過,便與這小子打了起來。其實,後來在下知道,這姑娘比在下本事還大呢!”

聽到為姑娘打架,陳青青馬上引起注意,問他道:“那姑娘長相如何?”

“啊,貌比天仙!”

“她是幹什麼的?許配人家了么?”

“她是鏡子鋪賣鏡子的,在下經常去買小鏡子,她年齡不大,沒有婆家。”

“你經常去買鏡子?你要這許多鏡子幹什麼?莫不是找借口去和人家姑娘套近乎吧?”

這真是一箭中的,說破了藍人俊的心事。

藍人俊一愣,該死,說漏嘴了,忙支吾道:“也不常去的……”

說到這裏趕忙把頭一轉,對祝幫主道:“幫主若想回洛陽,在下定助一臂之力!”

祝勇大喜,連忙稱謝。

陳青青見他轉移話題,情知他心中有鬼,不禁又妒又氣,急於想探個究竟,但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叫她如何出得了口?

當下暗自決定,宴后一定要將他盤問個清楚,否則決不罷休。

席間,兩位幫主又談了在開封劃分地界的事,談得十分融洽,藍人俊也參與其事,問長問短,把陳青青冷落在一邊。

散席后,各人回房歇息。

陳青青卻叫住藍人俊道:“喂,你別忙走,我有話說!”

藍人俊道:“天色已晚,諸多不便,有話明日說吧!”

陳子壽見女兒如此,料知了幾分,他只有此獨女,一向寵愛,加之夫人早亡,父女相依為命,對女兒的脾性摸得十分透熟。心想女兒一向目高於頂,開封不少頭面人物求婚,皆被她—一斥退。去年遇上了這個窮書生,哪知這書生趁人不注意溜了。害得女兒把管家張南祥埋怨了一通。不料今日又不期而遇,窮書生竟然練就了一身驚人功夫。女兒若屬意於他,這樣的女婿只怕打着燈籠也找不着。

這樣一想,便對藍人俊道:“相公不必拘禮,江湖人不講究小節,小女有話與相公說,不妨就再坐一會,喝杯茶吧!”

幫主挽留,不得不留下,他只好答應了。

陳子壽命人撤席,鳳喜春熙兩個丫頭又端了茶來。

三人坐了一會,陳子壽借故去看着金牛幫的弟兄可住得安適,離廳走了。

陳青青趕忙道:“你與賣鏡子姑娘相識嗎?她叫什麼名字?”

藍人俊道:“相識的,她叫蒼紫雲。”

陳青青一陣妒火燃燒,然而她心思靈巧,不直接追問,繞個彎兒道:“她沒嫁人么?”

“沒有沒有,還早着呢。”

“此話怎說?”

“這個么,沒有婚配,怎麼嫁人?”

“如此美貌的姑娘,怎還無人上門求親?”

“怎麼沒有呀,洛陽三公子之一的左文星,也經常去買鏡子呢!說起來真叫氣人,他有的是錢,盡買大鏡子,以討姑娘歡心,不象在下,無錢只好買小鏡子,尷尬已極!”

這不是明明說,他也是追逐者之一么?

陳青青氣壞了,罵出口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藍人俊一愣:“陳姑娘怎麼罵人呢?沒良心之說何解?”

陳青青索性道:“你欠我的債怎麼辦?”

藍人俊又一愣:“欠債之說又來了,在下何曾借過姑娘的錢?”

“不是錢債,是人情債!”

“人情債?此話又從何說起?”

“你好好想想!”

“想不出來,請姑娘開導。”

“去年你在樹林裏救了我,對么?”

“這也不算救,只不過幫個忙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的。”

“哼,你當時怎麼救我的?”

“在下扶着姑娘,把姑娘送回家……”

“我怎麼上的馬?”

“在下抱姑娘上馬,姑娘的腳受了傷。”

“你認賬了?如今該怎麼辦?”

“這……這是何意?”

“你剛才說你抱我上馬?”

“是啊。”

“你想想我一個姑娘家,被你這個臭男人抱了起來,成何體統?”

藍人俊愕道:“是姑娘命在下抱的呀!”

“男女接受不親,你這個讀書人不知道么?”

“這……這……當時在下也是這麼說的,但姑娘說救命要緊,顧不了這許多……”

“哼,說得好輕巧,你我已有肌膚之親,你說該怎麼辦!”

“哎喲,姑娘,這真是糟糕之極!”

“怎麼?”

“在下已有了未婚妻室……”

“什麼?那姑娘是誰?”

“賣鏡子的蒼紫雲姑娘。”

“哼,我早猜到是她!我問你,你請了大媒,雙方父母商定了嗎?”

“這倒不曾。”

“啊,好極了,這怎麼算得上定婚呢?”

藍人俊急得分辯道:“雖說不曾取得她父母同意,但她替我選小鏡子時,已明確答應,不信,有鏡子為證!”

“拿出來瞧瞧!”

“喏,你瞧,鏡子上有題詩呢!”

“‘還有小園桃李在、留花不發待郎歸。’哼,好一個‘留花不發待郎歸’!真不害臊!”

藍人俊聽她辱及自己相思的人兒,不由將臉一沉:“姑娘,不許出口傷人!蒼姑娘待我一片誠心,在下豈能辜負了她?在下之所以離開洛陽,就為的是遍訪名師,以求學得武功絕技,替她家報仇,這次總算遂了心愿,在下要趕回洛陽去尋蒼姑娘,以踐去年之約。”

陳青青氣得眼淚直流,指着他罵道:“沒良心的東西,我一輩子不要見你!”

她說完便抽泣着跑了。

藍人俊獨自坐在大廳發獃,鬧不清陳姑娘是怎麼回事。

想了一陣,他明白了,糟,陳姑娘被他抱到馬上,有了肌膚之親,勢非嫁給他不可,這如何得了?蒼紫雲姑娘又怎麼辦,說不定她正巴巴望着他呢!

陳姑娘人也不錯,貌美不下於紫雲,但自己先鍾情於紫雲姑娘,又豈能見異思遷?

他從桌上拿起兩面小鏡,後面的題字又映入眼帘。

“還有小園桃李在,留花不發待郎歸。”

“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唉,蒼姑娘呀蒼姑娘,這一年讓你望穿秋水,不知你近況如何?

他越想越入神,回想起離開洛陽去小鏡鋪找她的情景,是她親口答應等着他,這情景猶在眼前,叫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想,陳青青姑娘找上了他,他與她又有肌膚之親,這賬的確是賴不掉的,這可怎麼辦才好?

想來想去,被他想出了一個法子:溜之大吉!

說溜就溜,他趕緊站起身,回到給他留宿的房間,提起包裹,從後窗掠出,沒入暗夜之中,施展輕功從瓦脊上躥過幾家民房,找個沒人影的小巷跳了下來。

此時正值上燈時分,街上行人還多,到處燈火輝煌,他不能在街頭上亂跑,只有耐着性子穿過大街小巷,直往城門奔去。

出得城來,依然不能施展輕功,直走了三四里,行人才漸漸稀少。他欲施展御氣虛度的輕功飛身而去時,突然聽得後面有人叫他。

“喂,窮小子!靠抄經吃飯的可憐蟲!”

他大吃一驚,這聲音好熟。

回過頭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原來是那個要了他銀子,後來要跟着他讓他供養的跛腳老爺子。

他心想,不妙不妙,吃他訛上,一輩子也甩不掉,還是開溜為上策。

身才轉,老頭拄着拐杖已躍到前頭攔住了他的去路。

“想溜么?沒良心的臭小子,你吃了我的、喝了我的,那晚趁老兒睡着,你就拔腳溜了,後來在山神廟,要不是我老兒救了你,你早被龔玉翠那娘們割去了耳朵,你說有沒有這檔子事!”

藍人俊不得不承認了,道:“老爺子,在下豈敢忘了救命大恩。”

“那你為什麼見了老兒想跑?”

“這個……這個么,因為……”

“因為我老兒跟定了你,吃定了你,你想丟開無依無靠的老兒,自己逍遙快活去,對么?”

這老兒真厲害,心事被他瞧穿,沒奈何,他只好老老實實承認。

“老爺子說得對,在下光抄經,供不起老爺於喝酒吃肉,所以……”

“這樣吧,老兒只喝酒,啃幾根排骨,嚼五六個饅頭,這大概供得起了吧!”

藍人俊想,一個跛足老人,身懷上乘武功,怎麼要人供養呢?不過,孤零零的一個老人,也實在可憐,不如答應了吧。

於是答道:“只要老爺子不挑剔食物,在下抄經倒也供得起。”

老兒笑道:“你答應了?好好好,老兒不會讓你吃虧的,你想不想學武功?”

藍人俊道:“想哩,不然,在下也不會從洛陽城出來了。”

老兒道:“啊,原來如此,那麼這一年你躲到哪兒去了,害得老兒到處找你,怎麼也找不着!”

藍人俊道:“那晚上在下被那個凶娘們拋在屋脊上,後來老爺子和她不知打到哪裏去了,在下就跑到山神廟的後山藏了一天。”

老兒叫道:“怪不得呢,老兒遍處尋你不見,足足找你幾天。”

藍人俊道:“老爺子,上路吧,邊走邊說,這裏不可久留。”

老兒道:“怎麼?遇上麻煩啦?”

藍人俊嘴裏沒說,腳卻開始走動了。

老兒和他並排走着。

老兒道:“你想學武藝,為何不等老兒來教你?”

藍人俊道:“我養不起呀!”

老兒呵呵笑了,道:“我老兒教你武功,你供老兒酒肉,徒弟孝敬師傅,合理合法,你說是不是?”

藍人俊道:“怎麼是師傅了?”

“什麼?你不拜老兒為師?”

“不能拜,不能拜,我已經有了師傅。”

“你有了師傅?”跛足老兒大為驚奇,“這麼說來,你已經學了功夫?”

藍人俊傻笑道:“不瞞老爺子,師傅說別以為自己天下第一,強中更有強中手,師傅的意思是,我的武功已經很高了,千萬別驕傲自大,目空一切。”

說來說去,他的武功已到了可以妄想天下第一的境地了。

這叫跛足老兒怎能相信?

“你學了多長時間?”

“一年。”

“嘿嘿嘿哈哈哈!”老兒捧腹大笑。

“老爺子笑什麼?”

“你學了一年,就要戒驕?真讓我老兒笑破了肚皮!”

藍人俊停下腳步,不勝驚異:“我師傅老人家說的呀!”

“好好好,這麼辦吧。我老兒與你比試比試,若是你輸了,就拜老兒為師如何?”

“這……不妥吧,我已有了師傅,即使敗了也不能更換門庭,要不,以後遇到一個比你老爺子還厲害的毛丫頭、老婆子、小後生、婦道人家,難道我又拋掉老爺子這個沒用的師傅,去拜毛丫頭、老婆子、小後生、婦道人家為師?你老爺子那時候豈不氣死?”

他這麼嚕嚕嗦嗦說了一大堆,還真佔了個理兒,氣得老爺子直吹鬍子。

“什麼?毛丫頭、老婆子、小後生、婦道人家能比我老兒厲害?你把我老兒看得這般沒用?真氣死我老人家了,你這個有眼無珠的是小子,你知道我老兒是誰么?”

“不知道,你老人家又沒告訴我。”

“聽着,我老人家高姓何,大號恩佑,外號人稱神杖翁,這不該知道老兒是何許人了吧?”

“不知道,我從未聽說過你老人家。”藍人俊大搖其頭。

“什麼?你未聽說過我老人家的大號?”何恩佑氣得話也說不出來了。

藍人俊道:“真的,在下說的是實話!”

“江湖上黑白兩道,誰不知我神杖翁難惹難纏,等閑之輩見了我老人家就象老鼠見貓,你居然未聽說過我老人家的大名,真是孤陋寡聞到了極點!”

藍人俊點頭同意道:“你老人家難惹難纏這倒是真的,在下給了你老銀子,你老還要在下抄經養着,還要吃肉喝酒,所以在下一見你老人家就想開溜……”

這話更讓神杖翁氣壞,他喝道:“渾小子,你越說越離題,照你這麼說,我老兒是江湖混混,老無賴了?”

“不是,不是,在下豈敢如此想。”

“好了,少廢話,你到底拜不拜我老人家為師?”

“不能拜啊,在下有了師傅,師傅年歲比你老人家還大呢!”

“啊?有這等事?你師傅又不是神仙,一年能教你什麼功夫?不過是個老廢物,騙騙你這個傻小子罷了,你還不快快省悟?惹得老爺子一生氣,就不想收你這個徒弟了,到時你到哪裏找師傅去?”

“不會的,我不會再拜師傅。”

“哎呀,臭小子,有多少成名的少年英雄想拜我老兒為師,我老兒還不幹呢!象你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傻後生,也是碰到我老兒高興才有這個天大的福氣,你怎麼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有了師傅,不能再拜。”

“你……你這個榆木腦袋……”

神杖翁氣得話說不出來了。

真是的,一個硬要收徒,一個偏偏不幹,犟驢遇着憨牛,一個不讓一個。

“小子,聽着,老兒為了要收你這個徒弟,暗中一直躡着你的蹤跡,考察你的為人,瞧瞧心地好不好,那晚你逃亡,以為老人家當真睡著了么?哼,老人家故意裝睡呢,你走在前,老兒就遠遠跟着,要不,你在山神廟,老兒怎會及時趕上救你呢?小子,你從山神廟失蹤后,老兒四處找你就是找不到,還直可惜丟了一塊好料呢!沒想到今晚在開封街頭碰上你,就跟着走到了城外,小子,老兒費盡辛苦找你,就這麼白白找了嗎?不行,老兒非收你為徒弟不可!”

藍人俊聽見老兒早想收他為徒,又救了他一命,心下甚為感動,道:“老人家,小子並非志思負義之徒,實在是先拜了師傅,要遵師訓,你老人家要收小子為徒,為什麼又不早說呢?要是早說了,小子也省得跑許多路。”

何恩佑道:“管你怎麼說,徒弟是收定了,不怕你逃到天邊去!”

一個“逃”字提醒了藍人俊,心想,老爺子真是難纏得緊,還是快逃為妙。

心念一動,拔足飛奔。

老兒樂了,大叫道:“臭小子,看你逃得出老人家的手心?”

他滿以為可以手到擒來,立即將拐杖一點,飛身而起。躍出五丈。

落地一看,後面沒有傻小子,前面倒有個黑影在飛奔。

噫,這小子腳程快了,再追!

他提氣飛奔,接連幾躍,只瞧得見小子的背影,驚愕之下。施展出平生功力,定要把這小子捉住!

一盞茶功夫過去,他離藍人俊只有三尺。

“小子,看你逃……”

藍人俊一嚇,連忙施出輕功,“呼”一下躍出八丈,接連幾個起落,把神杖翁遠遠拋在後面達五丈之多。

老兒驚得叫出了聲:“好小子,果真練得了一身功夫!”

他的輕功在武林中可算得上佼佼者,總不能輸給了這個臭小子。

他拚命追趕,如流星逐月,又追了半個時辰,兩人距離縮短到一丈。

藍人俊本想鬆懈下來,聽見老兒衣帶飄飄聲,知道又趕上來了,使他吃了一驚,忙運足功力。“唰”一聲,又拉開了三丈。

老兒氣得哇哇直叫:“臭小子,你跑到天邊也要把你追上!”

他想,憑你年青人能有多少功力,頂多一個時辰下來,看你還跑不跑得動。

他於是又一陣緊趕,漸漸追到了一丈之差,不禁得意地叫道:“小子,你跑不了!”

藍人俊一嚇,心想這老爺子當真厲害,天馬都跑不過我,他卻屢次追上。不如施展出腳氣虛渡,遠遠逃開吧。

心念才動,人已騰空而起。

何恩佑幾個起落不但還是追不上,反又拉開了五六丈之遠。

咦,這小子神了,他怎麼竟然施展出上乘輕功御氣虛渡來了,真夠嚇人的!

“喂,小子,別跑啦,老爺子有話向你!”何恩佑不得不服輸了。

藍人俊並未停下,回答道:“有什麼話,邊跑邊說吧!”

“停下,老兒不收你做徒弟了,喂,聽見了么?”

聽是聽見了,可藍人俊不敢停下。

老爺子又追近了三丈,叫道:“小子,你再不停下,我老爺子追到天邊也要追!”

藍人俊停下了,讓這老兒成天追着,成何體統?

何恩佑躍到他跟前,略略有些氣喘,道:“好小子,令師是誰?”

藍人俊道:“師傅叫蘇望月,外號白眉叟、白眉老人!”

何恩佑大驚:“什麼?你是白眉叟老人家的弟子?他老人家居然還健在世上么?”

藍人俊道:“老人家精神好着呢。”

何思佑又搖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白眉叟比我還高出一輩,我都七十幾了,老人家怎麼還會活在世上?”

藍人俊道:“老爺子,在下不曾說謊。”

“你學了什麼絕技?會混元五指針么?”

“會的。”

“施出來看看。”

藍人俊朝前方一棵大樹一伸臂,五指箕張,只聽“喀喇”一聲響,合抱粗的大樹齊腰而斷,轟隆隆栽倒地上。

何恩佑驚得目瞪口呆,口中連連叫好,高興至極地說道:“好小子,憨人憨福,你居然練成了驚世絕技,妙哉妙哉!”

藍人俊受到誇獎,只是傻笑。

“這麼吧,從今日起,我叫你小老弟,你叫我老哥哥,如何?”

“不敢,小子幼讀詩書,怎能越軌?還是稱你老人家吧!”

何恩佑不願,藍人俊又不改口,彼此糾纏了一陣,誰也不讓。

蠢驢遇上了笨牛,有什麼辦法?

最後是各稱呼各的。

“小老弟,你想回洛陽么?”

“老爺子,小子正是趕回洛陽有事。”

“好,回洛陽。不過,小老弟,你可要小心了,黑白兩道不少人物在找你呢!”

“找我?找我幹什麼?”

“他們說你拾到了海靜法師的《煞魔劍譜》,一年來,遍搜了整個河南,你只要在洛陽出現,馬上就會惹出麻煩。”

“拾是拾到了,是無意中拾到的。”

“什麼,真的給你拾到了?”

“恩師教了我這套劍法,還改正了劍譜上的毛病,劍譜就在身上端着呢。”

“啊喲喲,小子,也不知你前世積了多少德,怎麼好處全讓你一人給佔了,幸運幸運!”

“人家要是向我討劍譜該怎麼辦?”

“你不認賬就是了,千萬別露出風聲,以免有麻煩,聽清了么?”

“是聽清了。”

“那就走吧!”

一老一少,施展輕功,直到天明才慢下步來。

一路上,朝行夜宿,談談說說,何恩佑發現藍人俊根本不知世事,純粹是個書獃子,人又直愣愣有什麼說什麼,肚裏毫無心計,便把江湖種種奇詭殘忍之事,揀主要的對他說了,使他開了不少竅。

要不了多少天,兩人到了洛陽。

經何恩佑提議,兩人在北市找了間旅舍住下,這旅舍名叫“鴻雁客棧”。

才一放下包裹,藍人俊迫不及待就往街上走,何恩佑十分奇怪,也不打聽,只悄悄跟在後面。

時近中午,街市上熱鬧非凡,藍人俊急匆匆找到了小鏡鋪,心中一熱便走了上去。

只見一位姑娘正側着身坐着,他慌不迭衝上張口就叫:“蒼姑娘,小可回來啦!”

那姑娘嚇了一跳,轉過身來,道:“客官,你找誰?”

藍人俊一瞧,傻了眼了。

這姑娘哪是蒼紫雲,連面都未見過。“這……姑娘,請問蒼家搬到什麼地方去了?”

姑娘搖頭:“不知道,這鋪了我家已經營一年了呢,莫非這店的原來主人姓蒼?”

藍人俊垂頭喪氣地掉轉身來,沒精打采地往回走。

伊人已杳,空遺小鋪,她究竟哪兒去了,這一年又遇上了什麼凶災呢?

莫非是仇家找到了他們一家?如果這樣,她莫非遭到了……

他不敢往下想,愁得心裏沒了主意。

回到“鴻雁”,他直挺挺躺下了。

何老兒跟着他回來,推開他的門一看,小子愁容滿面心事滿腹。

“喂,小老弟,怎麼啦?”

藍人俊嘆道:“探訪故人未遇,也不知哪兒去了。”

“你要找誰?說不定老哥哥能幫你大忙呢!”

“老爺子不會認識的。”

“說來聽聽無妨。”

“唉,不說也罷,找不到的。”

“你真嚕嗦,多一人多張口多雙眼,說不定恰恰被老夫找到呢?”

“她姓蒼,老人叫蒼浩蒼宇,是老哥弟,姑娘叫蒼紫雲,在鏡鋪里賣鏡子。”

“哦,是找姑娘,你找人家女孩子幹什麼?”

“小子答應幫她復仇,大丈夫一諾千金,豈能失言。”

“好,老兒替你慢慢打聽。”

見藍人俊提不起勁頭,他便獨自上街去了,想把蒼家的消息打聽出來。

晚飯時,何恩佑興沖沖回來了。

“小老弟,你猜,老哥哥打聽到了什麼?”

“不必猜,猜也猜不着,老爺子自己說吧。”藍人俊提不起勁。

“哼,你不想知道就算了,姓蒼的又不關我老兒的事。”

藍人俊一聽來了勁,急急抓住老兒的一隻袖子,道:“快說快說,老爺子別磨蹭!”

何恩佑翻了翻白眼,道:“好,別急,待老哥哥慢慢道來。話說去年四五月份,有兩條大漢和一個條毛老道來到小鏡鋪,鏡鋪店家不知為什麼與三人衝突,於是打了起來,危急間,來了洛陽公子白衫劍客左文星,救了店家一命,左公子與雜毛老道隨即又大戰三百回合,直到左公子的幫手到來,雜毛老道等三人才匆匆退去。啊,對了,這其間還來了個姑娘,美如天仙,口稱爹爹,看樣子是店家女兒,後來,隨左公子到左府中去了,所以,你儘管放心,那姑娘在左府中呢。”

“啊喲,糟糕糟糕,姑娘被左公子搶去了!”藍人俊大驚。

“話不能這麼說,左公子未搶姑娘,是姑娘跟着人家走的。”

“還不是一樣嘛,那姓左的與我一樣,天天都去鏡鋪買鏡,只不過他有錢就買大鏡,我無錢只好買小鏡。唉,左公子又救了她一家,她住到左府中去,老人家,你想想,還有我的份么?”

何恩佑這才明白,這小子叫那姓蒼的姑娘把魂給勾住了,看他急得那副模樣,只有慢慢打聽再想辦法。

是夜,藍人俊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

几絲清淡的月光從窗縫中泄入,他獃獃地瞧着月光,往事依依,湧上心頭。

李白詩云:“長相思,摧心肝。”

他在心中不斷叫着:“紫雲啊紫雲,如今你在何方?我已藝成歸來,你卻不知道,我們何時才能相逢?但願你遵循小鏡所言:留花不發待郎歸,紫雲,你真的做得到么?”

一夜未眠,東方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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