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鐵券丹書
四月十六。京城。菜市口。
“殺人咬——”
“砍頭陽——”
一大清早,京城的大街小巷裏,人們奔走相告。
“不騙你,我親眼看到的,法場都已佈置好了!”
“法場在哪裏?”
“當然是在萊市口,這還用問?”
“可現在還是初夏,處決犯人要到秋後……”
“不信你自己看去!騙你我不是人!”
“……”
“殺的是什麼人?”
“聽說是個女人。”
“殺女人?有意思。就不知那個女人長得如何。”
“你真老土,連殺誰都不知道,還滿街亂叫!”
“你知道?”
“當然。”
“那你說說看。”
“今天要殺的人就是芙蓉姑娘。”
“哪個芙蓉姑娘?”
“你快回家幫你老婆抱孩子去吧!連芙蓉姑娘都不知道,虧你還是在北京混的!”
“……”
“真要殺芙蓉?”
“聽說她殺死了好幾個禁軍里的軍官,還殺了好多東廠的公公,不殺她,還了得!”
“她不就是個賣藝的嗎?能有這樣大的本事?”
“你以為都跟你那個蠢老婆似的?告訴你,她不僅會飛,還會作法,剪些紙人往天上一扔,吹一口氣,就變成了天兵天將!”
“那……那她不就和前些年那個白蓮教的妖女,叫唐,……唐什麼來着?……”
“唐賽兒!你不知道吧,芙蓉實際上就是唐賽兒的女徒弟!”
“是嗎?那真該殺!”
“……”
“老兄,你去不去看?”
“為什麼不去?好長時間沒看殺人了,老實說,心裏還真有點想哩!”
“就是。只不過那樣一個小美人兒就要人頭落地,想起來怪可惜的。”
“可惜?你不怕這話讓你老婆聽見?”
“嘿嘿,以前殺人,犯人的衣服都破破爛爛的,不知今天……”
“你想什麼美事呢!”
“嘿嘿,咱吃不上嘴,還不能看上幾眼,過過乾癮?”
“你咋不託人給棉衣衛打個招呼呢?臨上刑場前給她一頓鞭子,衣服不就全破了!”
“給打得血糊糊的,還有什麼看頭!.”
……
一大清早,京城裏每一個角落裏,都在議論着“殺人”這件事。
京城人好長時間沒見過人頭落地的場面了。雖說一年一度的秋斬他們每次都不會錯過,但他們還是覺得不太過癮。
這次處決人犯,對他們來說可算是一個驚喜。
尤其是人犯是個女人。
而且是一個極漂亮的女人。
於是,大街小巷,每個角落都喜氣洋洋,議論紛紛,簡直比過年還熱鬧三分。
*********
午初二刻。菜市口。
人潮湧動。萬眾翹首。
數萬隻腳跟都踮得高高的,數萬根脖子都伸得長長的,數萬雙眼睛裏都充溢着狂喜與渴望。
上官儀騎在馬上,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實在想不到,為什麼殺人的場面能激起這些市井小民如此濃厚的興緻。
孫游擊重重地吐了口唾沫,喃喃道:“他娘的!真他娘的邪性!”
上官儀淡淡道:“孫老哥又發什麼感慨呢?”
孫游擊指指圍觀的人海,道:“俺就是想不通,這些人到這裏來幹什麼!”
上官儀淡淡道:“看熱鬧唄。”
孫游擊道:“看他娘的熱鬧!要是對殺人感興趣,幹嗎不上戰場去!他娘的,真要讓這些王八羔子上戰場,保准他奶奶的一個個逃得比兔子還快!”
上官儀不禁一笑,旋即壓低聲音,道:“孫老哥,兄弟總覺得今天這場面有些不太對勁。”
孫游擊道:“可不是!俺也看出點苗頭來了。”
上官儀道:“哦?”
孫游擊的聲音也壓低了:“兄弟,你看那邊四五個人。”
上官儀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裏不禁微微一跳。
孫游擊所指的那四五個人正是洪虓的心腹死黨。
上官儀道:“他們也沒什麼特別嘛。”
孫游擊道:“你是沒注意,剛才他們還擠在人群里,可一眨眼,就擠到前面來了,這麼多人都想往前擠,兩條膀子沒幾百斤力氣,能擠得那樣輕鬆嗎!”
“這位孫老哥好厲害的眼光!”上官儀不覺有些心驚。
孫游擊又道:“你再看那邊幾個人,長得像個瘦猴似的,可後面那麼多人擠,愣是擠不動他們!俺敢打賭,這些人至少練過十年下盤功夫!”
這次他又沒看錯,那幾人,正是丐幫中腳力最健的幾人。他們的任務是,一旦得手,負責在撤離時背着芙蓉。
上官儀故作輕鬆地道:“總不會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劫法場吧?”
孫游擊道:“還真說不準,俺看今天會有好戲!”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湊在上官儀耳邊道:“其實,俺還巴不得有人來劫法場!”
上官儀微笑道。“老哥是不是想立上一功,撈幾個賞錢換酒喝?”
孫游擊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好人!”
上官儀笑道:“你怎麼好好地罵起兄弟來了?”
孫游擊道:“你是真看不出來?這芙蓉姑娘根本就是被人冤枉了嘛!”
上官儀四下看了看,悄聲道:“老哥不是想來個英雄救美人吧?”
孫游擊嚇了一跳,道:“說歸說,笑歸笑,俺們當差吃皇糧的,上邊怎麼命令,俺們就得怎麼做,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他在馬鞍上坐正了身於,向法場正中看了看,喃喃地道:“俺就是覺得奇怪!”
上官儀道:“又怎麼啦?”
孫游擊道:“佟大人不是好好的嘛,他為什麼不替芙蓉姑娘說幾句公道話呢!”
上官儀不禁苦笑。
佟武苦笑。
他實在沒想到太子會讓他來做這個監軌官。
更讓他意外的是他身邊的這個人。
像九峰禪師這樣名滿天下的有道高僧,竟然會來參與這件事,實在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九峰禪師也在苦笑。
一邊苦笑,一邊嘆氣。
佟武忍了幾次,還是忍不住道:“大師怎會到這種地方來?”
九峰淡淡看他一眼,道:“佟大人為什麼要來?”
佟武道:“在下來,一是職責所在,二是不敢違太子之命。”
九峰苦笑道:“和尚也是。”
說完這句話,他就緊緊閉上了嘴。
不僅嘴閉上,眼睛也閉上了。
如果不是他的右手一直捻動着一串念珠,圍觀的人真會以為這和尚是專程跑到法場睡大覺來了。
午初三刻。
一陣歡呼,人海立刻躁動起來。
囚車來了。
上官儀頓時挺直了身體。
他一眼就看見了被綁在囚車上的芙蓉。
一身白衣的芙蓉,後頸處插着一塊標牌。
她的雙眼大睜着,目光卻十分茫然。似乎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似乎眼前正發生的一切與她毫無關係。
佟武站起身,不禁搖晃了一下。
他的心裏一陣銳利的刺痛,就像是有一柄鈍刀在慢慢也切割着。
他差一點忍不住狂呼出聲——“芙蓉,我在這裏!我不會讓他們殺死你!”
芙蓉的目光怔怔地自他臉上掃過,平靜,木然。
——她竟然沒有認出我?
——東廠的人到底把她怎麼了?
佟武的心劇烈地抽搐着,右手已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劍柄。
囚車如一道犁,在人海中犁出一條窄窄的通道。
通道兩邊,一個緊接着一個站滿了衣甲鮮明的禁軍。
寒光四射的刀刃和亮晃晃的槍光竟也阻不住人潮前涌的勢頭。
四面八方,數萬張嘴裏都在喊着同一句話:“妖女!殺死她!殺死妖女!”
上官儀平靜地掃視着涌動的人頭,心裏不禁一陣悲哀。
——你們知道什麼?
——你們為什麼如此興奮?
——她也是人,和你們一樣是人,她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麼要盼着她死?”
他不願再看那一張張興奮的有些扭曲的臉,輕輕嘆了口氣,轉開目光,看着法場上空蔚藍的晴空。
他忽然想起“運氣”這個詞。
如果冥冥之中,果真有主宰“運氣”的神,那他現在是否也正注視着正發生的一切呢?
他會將手中的“運氣”交給誰?
上官儀苦笑着搖了搖頭,收回了目光。
正在這時,他看見了洪虓。
洪虓憑窗而立,右手扶在窗框上。
他很滿意。對一切都滿意。
佟武沒有騙他,法場的防衛正是按佟武所說的那樣佈置。所以他的人所佔據的,是最有利的位置。
現在,這些人的眼睛都看着他。
只要他扶在窗框上的右手一落下,行動就會開始。
他不着急。
他還要再等一等。
他很清楚這是一次絕不能失敗的行動。
另一座茶樓,另一扇長窗后。
公孫璆捏着一杯茶,卻久久沒有送到嘴邊。
他的手微微顫抖着,茶水濺出,沾濕了他的袍襟。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芙蓉,一刻也沒有移開。
所以他沒有注意到另一道目光也一直盯着他,一刻也沒有移開。
這道目光里,有深深的疑惑。
盯着公孫璆的,是一個女人。
女人也在一扇窗戶后,窗戶在對面街角處的一輛馬車上。
窗戶上有厚厚的織錦窗帘,窗帘只掀開了一角,露出一雙眼睛,几絲白髮。
車架上,斜靠着一名車夫打扮的壯漢,雙臂抱在胸前,將長長的鞭桿斜依在懷中。
車夫的眼睛並沒有盯着法場。
他在看洪虓。
芙蓉茫然的目光茫然地在佟武臉上停留了片刻,木然地移開了。
時將午正。
佟武深深吸了口氣,抽出大案角上籤筒內的一支令箭。
只要這支令箭一落地,劊子手的屠刀就會舉起。
午正。
——聲炮響。
佟武舉起了令箭。
洪虓的鼻翼急劇地抽動起來。
他的右手動了動,卻沒有落下。
——他在等什麼?
躁動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
擠滿了數萬人的菜市口,竟連半點呼吸之聲也聽不見。
楊威也屏住了呼吸。
他右手斜插在懷中,手裏捏着一匣“暴雨梨花針”,左手鬆松地垂在腿側。
手心裏的冷汗已干透。
一柄四寸長的小刀貼在他乾燥穩定的掌心,就像是一隻溫馴的鴿子。
只要他左腕輕科,這隻溫馴的鴿子剎那間就能刺穿劊子手的咽喉。
楊威有十二分的把握。
第二聲炮響。
佟武咬了咬牙,將手中的令箭拋出,啞聲道:“斬!”
洪虓的手仍未落下。
劊子手手中雪亮的屠刀已平胸舉起。
楊威的飛刀已將出手。
死寂!
第三聲炮響!
劊子手右臂一伸,反把握刀,刀背貼着手肘,左腳忽地一跺地。
刀光閃起。
屠刀已平平推出。
推向芙蓉的後頸!
洪虓的手終於離開窗框,正要落下,又頓住。
他整個人也怔住。
又一道刀光閃起。
楊威飛刀出手。
公孫璆跳了起來。
上官儀吃驚地瞪圓了雙眼。
佟武腰間長劍已出鞘三寸。
一聲驚叫。
鮮血箭一般自劊子手肥厚的頜下標出。
沒有驚呼聲。
所有欲驚呼出聲的人的喉嚨都被一聲炸雷似的嘶喊扼住了!
“免死!”
法場上,芙蓉身邊,忽然間多出了一個人。
一個黑衣、黑褲、黑巾裹頭、黑紗蒙面的黑色的人。
這人右手高舉着一方鐵牌,左手食中二指輕輕一劃,芙蓉身上的繩索頓時斷裂,散落在地!
佟武在一遍死寂之中跳了起來,沉聲道:“你是什麼人?”
黑衣人左手扶起芙蓉,右手高舉鐵牌,嘶聲道:“你不要管我是什麼人!你認不認識這塊鐵牌外
佟武當然認識。
黑衣人嘶吼道:“這是當今皇帝親書的鐵券丹書,免死鐵牌!”
佟武無言。
黑衣人道:“你看清楚了!”
佟武道:“是。看清楚了。”
公孫璆探出了大半個身子。
他明知不可能看清黑衣人的臉,卻還是忍不住探出了身子。
街角馬車裏射出的目光忽然顫抖了一下。
窗帘放下。
車夫跳上車座,揚鞭一揮,馬車轉眼間已消失。
黑衣人扶着笑蓉,慢慢向法場外退去。一邊退,一邊揮動着鐵牌,狂吼道:“免死!免死!免死!
沉寂的人海忽然也齊聲吼叫起來:
“免死!”
“免死!!
“免死……”
每個人的目光都比剛才更狂熱。
每個人的表情都比剛才更興奮。
上官儀已經有些糊塗了。
這些聲嘶力竭地猛呼着“免死”,自心底里為芙蓉的獲救而歡呼的人,不正是剛才還在同聲高呼“殺死妖女”的同一群人嗎?”
馬指揮飛身沖了過來,吼道:“佟大人!快動手吧!不能讓她走了!”
佟武道:“鐵券丹書,你沒看見他有鐵券丹書嗎?”
馬指揮嘶聲道:“誰知道是真是假!”
佟武厲聲道:“是真的!”
馬指揮一呆,又轉向九峰禪師,道;“大師··”
九峰合什道:“阿彌陀佛。”
他的嘴角,已閃出一絲微笑。
馬指揮怔了怔,抽出長刀,吼道:“弟兄們,上!”
洪虓終於回過神來,右手重重向下一揮。
人群中突然騰起數十條人影,迅雷一般撲向黑衣人。
近百名錦衣衛長刀出手,向法場猛衝過來。
空中閃起數十道奪目的銀光。
眨眼間,法場中又多了十幾個死人。
人群驚呼,散開,四下奔逃。
上官儀對孫游擊吼道:“那邊交給你!”一夾馬腹,策馬沖向黑衣人。
洪虓目瞪口呆。
他的人已經被一群殺氣騰騰的禁軍騎兵阻任了。
上官儀策馬衝出時,沖楊威點了點頭。
楊威立刻鬆了口氣。
——黑衣人是自己人!
黑衣人左臂挾着芙蓉,右手揮舞着鐵牌,發足疾奔。
奔出不過二十步,他已不得不停下!
在他面前,閃出了一排白色的靴筒。
錦衣衛!
長刀已出鞘!
數十柄長刀挾着懾人的怪嘯,怒濤一般向他捲來。
他回身。
身後也是一片刀林。
又一陣銀光閃起。
慘厲的嘶叫聲中,已衝到他身邊的十數名錦衣衛齊刷刷地躺倒在地。
黑衣人怔住。
然後,他看見了上官儀。
上官儀策馬揮刀,向他狂衝過來。
刀風颯然。
黑衣人左手一伸,已捏住上官儀右膀,用力一拉,上官儀已落下馬來。
J
他飛身上馬時,清楚地看見上官儀嘴唇的動作。
“向西!”
上官儀要說的,是這兩個字!
黑衣人將芙蓉橫擱在身前,兩腳猛踢馬腹,揮動着上官儀的長刀,向西猛衝。
洪虓失望地嘆了口氣,“呼”地一聲,關上了窗戶。
這是一個信號——行動結束了。
現在,他只希望派出去參加這次行動的三十個人,能盡量多地活着回來。
因為他需要人手,需要實力。
他絕不會就此罷手,也不能就此罷手。
“鐵券丹書!”
洪虓在心裏一遍又一遍默念着這四個字。
他的確沒有想到會突然冒出一塊免死鐵牌來。
但這塊“鐵券丹書”的出現,卻給了他一絲靈感。
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離目標已越來越近了。
皇帝“靖難”成功,登上帝位后,到底賜用過多少面“鐵券丹書”?都賜給了誰?
洪虓並不十分清楚。
但他知道,數量一定很少。
他還知道,用不了一天時間,佟武就能查出出現在法場的這塊“鐵券丹書”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公孫璆輕倒在椅背上,不住地拭着額上的冷汗。
——黑衣人到底是誰?
他不知道,看不出,也想不起。
但他知道,上官儀認識黑衣人。
上官儀自馬上落下的一瞬間,公孫璆數天來一直崩得鐵緊的神經頓時完全鬆弛。
他強忍着眼中的淚水,低聲對身後兩名大漢道:“我們走。”
*********
太子顯然很震驚,很憤怒。
聽到這樣的消息,他本該勃然大怒。
但他卻顯得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木然。
馬指揮跪在地上,雙膝已經被硌得隱隱作痛,卻只是低着頭,一動也不敢動。
他能想像出,在那木然平靜的背後,正燃燒着怎樣的怒火。
他可不想因為言語不當或舉止有失,而將這股熊熊的怒火招引到自己頭上來。
“人呢?”
一聽就知道,太子的聲音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馬指揮道;“臣和佟大人率領禁衛騎兵出城追了三十餘里,沒有追到。”
太子冷冷道:“我是問劫法場的那些賊黨!”
馬指揮忙磕了幾個頭,道;“臣和佟大人,還有東廠和大內的高手侍衛合力圍殺,當場格斃三十餘人,其餘的··其餘的……”
太子的聲音更冷;“其餘的怎麼樣了?”
馬指揮道:“逃走了”。”
佟武心中不禁暗笑。
的確,在法場一帶被殺的“賊黨”是有三十餘人,可十之七八並不是死於錦衣衛、東廠和大內侍衛之手。
洪虓手下的近二十名高手,全部死在丐幫的“暴雨梨花針”之下。
太子道:“我們的損失有多大?”
冷汗已經迷住了馬指揮的雙眼,他也不敢擦一擦,磕頭道:“大內侍衛無一傷亡,東廠三死四傷,錦衣衛傷四死十一,虎賁左衛驍騎營傷亡總數在六十以上。”
太子緊緊地閉上嘴,兩頰邊顯出兩條冷酷而嚴厲的皺紋。
一直坐在一旁捻動着念珠的九峰禪師忽然開口了:“阿彌陀佛,佟大人,馬指揮皆已儘力,望殿下不要怪罪他們。”
太子看着他,嘴角勉強鬆動了一下。
他的目光轉向佟武,道:“佟大人,你能肯定那個黑衣人手中的,果真是鐵券丹書?”
佟武道:“臣看得很清楚,的確是皇上親書的‘鐵券丹書’。”
太子沉沉地凝視着他。
九峰禪師道:“殿下,老衲也看清楚了。佟大人沒有看錯。”
不待太子有所表示,佟武朗聲道:“殿下,臣以為,就算黑衣人手裏的‘鐵券丹書’是假,臣等也只能當他是真!”
太子道:“胡說!”
九峰禪師道:“殿下,修大人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當時圍觀民眾達數萬人之多,黑衣人亮出鐵牌后,所有圍觀的人都山呼萬歲,齊聲高呼‘免死’,在那種情況下,就算指出他手中鐵牌是假,也不會有人相信。”
太子點點頭,沉默了。
佟武不禁有些奇怪。
這已是九峰第二次替他說話,解圍了。
他微側過頭,飛快地瞄了九峰一眼。
九峰雙目低垂,看着自己的腳尖,一張臉就像泥塑一般沒有任何錶情。
太子忽然嘆了口氣,道:“起來吧。”
佟武、馬指揮一齊叩首,道:“謝殿下。”
太子淡淡道:“坐。”
二人一齊躬身,恭聲道:“臣不敢。”
太子道:“你們看,現在又該如何?”
馬指揮道:“臣已經下令全城戒嚴,出動錦衣衛和羽林衛嚴加搜捕……”
太子看了看他,又看看佟武,道;“佟大人,你怎麼不說話?”
佟武道:“臣在想一個問題。”
太子道:“什麼問題?”
佟武道:“那黑衣人手中的‘鐵券丹書’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太子矍然道:“不錯,不錯!只要查出他手中所持的是皇上所賜出的哪一塊鐵券丹書,總能順藤摸瓜,找出一些線索來。”
他讚許地沖佟武點點頭,道:“佟大人,這件事就交給你辦。”
佟武為難地道:“臣不敢。”
太子道;“為什麼?”
佟武道:“持鐵券丹書者,都是有功於朝廷的王公重臣,臣區區一介指揮,只怕…··”
太子淡淡道:“你不是有皇上的密旨嗎?”
佟武道:“是。只是皇上下旨,是讓臣清查白蓮餘黨,臣要是憑這道密旨去調查那些王公重臣,似乎有些不妥。”
太子道:“有我在,你怕什麼?”
佟武道:“是。
太子揮了揮手,道:“你們下去吧,佟大人,我明天就要看到結果!”
佟武道:“臣敢不盡心。”
佟、馬二人剛退出,太子就呻吟一聲,皺緊了眉頭。
他的臉色一瞬間就變了,比一張新糊的窗紙還要白。
蒼白的額頭上,滲出一粒粒清晰可見的汗珠。
九峰道:“殿下近來太過勞神,還應多保重身體才是。”
太子虛弱地笑了笑,道:“父皇出征前,教我代為監國,可現在,京城裏竟然出了這種事,唉!
九峰道:“老衲以為,殿下最好是去潭柘寺里小住幾天,一來休養,二來今後幾天,京城裏必定會有些紛亂,容易讓人心煩。”
太子緩緩點了點頭。
九峰的話中之意,他又怎會聽不出!
今日法場一役,“賊黨”所顯示出的實力讓他不能不為之心驚。更讓他心驚的,是”賊黨”真敢在禁衛森嚴的京城裏劫法場的勇氣和過人的膽識。
一旦這些人挺而走險……。
他簡直不敢去想那樣的後果。
到潭柘寺暫避一時,的確是一個好主意。
有潭柘寺中武功高強的數百僧兵和九峰這樣的絕頂高手的保護,他應該會很安全。
至於京城裏,就由着佟武和馬指揮去放手施為吧。
再說,在潭柘寺里,他正好可以請卜凡給他好好診一診病,開幾服藥。
他的老毛病自昨天起就已經開始發作了。
*********
卜凡已經睡下了。
近來。他睡得比往常早。
正所謂“悶上心來瞌睡多”,自上次在潭柘寺見過太子后,他總是提不起精神來,有時,大白天裏捏着一卷書,也會昏昏欲睡。
他剛要入夢,卻被驚醒。
驚醒他的是響鼓般的打門聲。
——會是誰呢?
他已在石花村住了十幾二十個年頭了,還從來沒有人在夜裏打過他的門。
——是不是阿丑?
三天前,阿丑走後,卜凡一直放心不下。
他實在很擔心自小一直生活在潭柘寺里,根本沒有任何社會經驗的阿丑會出什麼意外。
——不,絕不會是阿丑。
以前阿丑每次來他家拿葯,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就到了他書房門外,從未走過大門,更不會將院門捶得山響。
卜凡匆匆披上件長衫,快步走到前廳時,老家人已將院門打開了。
一個鐵塔般的黑大漢頓時衝進院來。
卜凡很有些吃驚地道:“是鐵頭?!是不是你老娘病了?”
鐵頭喘着粗氣,直搖頭。
在他身後,兩個渾身水淋淋的人踉蹌着走進院門。
卜凡這才發現鐵頭渾身上下的衣服也已濕透。
他將手中的燈籠舉高,向前走了兩步,脫口驚呼道;“阿丑!出什麼事了?”
阿丑看着他,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他搖晃着,突然癱倒在地,和他扶着的另一個水淋淋的人摔做一團。
卜凡忙道:“快,扶他們進去。”
鐵頭伸開雙臂,攬住二人的腰身,半拖半抱,將二人拖進前廳。
卜凡正欲跟上去,老家人卻拉了拉他的衣袖,放低了手中的燈籠。
地上,是兩大攤鮮紅的血跡。
卜凡的臉色立刻變了,低聲道;“閂緊院門,弄些沙土來,把這些掃乾淨。”
老家人點點頭。
卜凡跺了跺腳,轉身向前廳跑去。
一進廳門,他又大吃一驚。
芙蓉!
和阿丑在一起的,竟是芙蓉!
芙蓉一身白色的衣衫大半已被染紅,也不知是她的鮮血,還是阿丑的鮮血。
卜凡對鐵頭道:“去,燒一鍋熱水來。”又轉頭對院裏道:
“快把我的藥箱拿來!”
阿丑的身上,共有幾處傷口。
傷口都不深,他是因為沒有對傷口及時處理,失血過多,才暈倒的。
所以他很快醒了過來。
他已經能下床走動時,芙蓉卻仍昏迷不醒。
芙蓉身上只有一處傷。
傷口只有針眼大小,卻幾乎要了她的命。
她左肩上中的那根鐵釘上,塗有劇毒。
卜凡已用盡生平所學,他自信已將芙蓉身上的餘毒盡數撥出了。
但芙蓉仍在昏迷中。
天快亮時,鐵頭才想起他該回家了。
一夜未歸,真不知道他的老娘會急成個什麼樣子。”
將鐵頭送到院門邊時,卜凡才發現鐵頭的手裏捏着一根漁竿。
卜凡這才明白為什麼那麼晚了,鐵頭還在河邊。
他是在學着釣魚。
大概是怕村裡人看見會笑話他,他才會在天黑后才去河邊。
卜凡微笑道:“上次我忘了告訴你,夜裏是釣不到魚的,釣魚最好的時候是在清晨和黃昏。”
鐵頭摸着頭,嘿嘿直笑。
卜凡道;“你釣上魚來了嗎?”
鐵頭紅了臉,道:“沒有。”
卜凡道:“雖然沒釣上魚,你卻救了兩個人的命。”
鐵頭扭頭向後院看了一眼,低聲道:“卜先生,他們……
他們不要緊吧?”
卜凡道:“我的醫術,你還不相信?”
鐵頭笑道:“哪能呢,哪能呢。”
他一隻腳已經跨出院門了,又縮回來,道:“我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卜先生你放心吧。”
卜凡一笑,道:“當然。對你我當然很放心。”
鐵頭又摸了摸頭,拎着漁竿回家去了。
*********
公孫璆的臉“刷”地又變得慘白。
“不見了?不見了是什麼意思?你說!”
他衝著楊威又吼又叫。
上官儀道:“公孫前輩,你不要着急,救走芙蓉的黑衣人是我的朋友,他的武功很不錯,不會出太大的意外。”
公孫璆道:“我知道他是你朋友,只是……只是那麼多人跟着,他們怎麼會不見了呢?”
楊威啞聲道:“衝出城后,我就按原計劃將弟兄們分成幾路,將錦衣衛和禁軍的追兵引開了,我帶着七名弟兄,一直跟在他們後面。黑衣人似乎也知道我們是在保護他們,快到一條河邊時,他停了下來,撥轉了馬頭,像是要和我們打招呼,可就在這時……”
公孫璆急道:“怎麼樣?”
楊威喘了口氣,眼中忽然閃出一絲恐懼之色:“就在這時,河邊樹林裏突然衝出十幾個蒙面人來,我想提醒黑衣人,只見劍光一閃,黑衣人的馬就倒了下去。”
公孫璆道:“人呢?受傷了嗎?”
楊威道:“應該沒有,因為一轉眼間他就跳了起來,向那群人沖了過去。”
公孫璆道:“你們八個呢?”
楊威道:“我們也沖了上去,但那群蒙面人的武功非常高強,只一個照面,我們就……就折損了四名弟兄。”
公孫璆倒抽了一口涼氣。
上官儀的眼中,也閃出銳利的精光。
跟着楊威的七名弟兄,都是丐幫中的一流好手。僅一照面,就能殺死四名丐幫中的一流高手,可以肯定,這群蒙面人絕不會是東廠,更不會是錦衣衛的人。
——難道是洪虓設下的埋伏?
不可能!
洪虓絕不可能想到會有阿丑這樣一個人突然舉着塊免死牌出現在法場。
連上官儀自己都沒想到。
洪虓的計劃上官儀很清楚,他根本不可能在離城數十里的地方設下一支伏兵。
楊威接着道:“我帶着三名弟兄拚死向黑衣人身邊沖,可被五名蒙面人阻住了。黑衣人扶着芙蓉,一邊揮刀抵抗,一邊向樹林裏退去。”
公孫璆失聲道:“糟了!要是林子裏還有埋伏呢?!”
他扭頭瞪了上官儀一眼,氣沖沖地道:“你這個朋友怎麼像是一點江湖經驗也沒有?”
上官儀苦笑道:“他本就沒走過一天江湖。”
公孫璆愕然。
他奇怪地道;“你為什麼要請這樣一個人來救芙蓉呢?”
上官儀笑得更苦:“他本不是我請的,我也根本沒想到他會來。老實說,直到現在,我還沒想通他為什麼要冒這個險。”
公孫璆簡直聽傻了。
上官儀目光一凝,對楊威道:“楊兄,請接著說。”
楊威道;“幸好這時上官兄手下有九人趕到了。蒙面人眼見不敵,都退進了樹林中。只聽見樹林中響起幾聲慘叫,等我們衝進去,除了幾具蒙面人的屍體外,一個人影也不見了。”
上官儀道:“你當然檢查過屍體。”
楊威道:“是。
上官儀道:“發現什麼線索了?”
楊威搖了搖頭,道:“她們都是女人,身上什麼標記也沒有。”
上官儀沉吟着,目光轉向公孫璆。
公孫璆也正看着他。
突然,二人幾乎同時開口了——
“血鴛鴦令!”
只可能是血鴛鴦令!
公孫璆嘆了口氣,低聲道;“她們到底還是發現了我!”
上官儀皺了皺眉,問楊威:“那條河是不是干水河?”
楊威一怔,道:“應該是。”
上官儀雙眉一展,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他一定會去那裏。”
楊威又一怔,道:“哪裏?”
上官儀微笑道:“公孫前輩,楊兄,你們不用擔心,明天我就會找到他們。”
公孫璆道:“你是說那個黑衣人?”
上官儀一笑,悠悠地道:“當然還有笑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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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七。石花村。
清晨。
乳白色的晨霧自干水河上升起,籠罩着岸邊茂密的柿樹林,也籠罩着小小的石花村。
霧正濃。
村子裏靜悄悄的,連習慣早起的村民也仍在睡夢中。
間或,有一兩聲嘹亮的雄雞報曉聲。
上官儀飛快地繞着卜凡家的院牆轉了一圈。
轉到後院處,他停了下來。
晨風輕拂。
帶着濃濃的霧氣和自干水河邊傳來的濕乎乎的水草的氣息的風中,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葯香。
這種葯香上官儀再熟悉不過了。
他微笑起來,閃身一掠,輕捷地越過牆頭,飄身落在後院裏。
還未落地,他已看見了卜凡。
卜凡笑眯眯地道:“上官老弟,你總算來了,我知道你會來。”
上官儀一笑,道:“哦?”
卜凡笑道:“我還知道,你是來找人的。”
上官儀笑道:“先生當然還知道我來找誰。”
卜凡含笑點頭,道;“阿丑也算準了你今天就會來。”
上官儀道:“只有阿丑一人?”
卜凡道:“你跟我來,他們姐弟已經等得有些着急了。”
上官儀怔住,道:“姐弟?”
卜凡吃驚地道:“怎麼,你不知道?”
上官儀道:“先生的意思是,阿丑有一個姐姐?”
卜凡道:“不錯,我也是剛才才知道。”
上官儀還是不敢相信,又問:“他的姐姐是,是……”
卜凡道:“芙蓉姑娘。”
小客店柴房裏那一幕閃現在上官儀腦海中。
他終於明白了阿丑當時為什麼說自己頭疼。
阿丑的頭疼病早已好了。
他那樣做,只不過是想掩飾自己的震驚、激動和疑惑而已。
——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我當時就應該能看出來!
上官儀又一次感到,自己的觀察力已大不如以前敏銳,而分析能力也下降了。
卜凡在一扇房門外停下,輕輕敲了敲門。
門打開,上官儀就看見了阿丑。
笑蓉掙扎着,想欠起身,卻只微微劫了一動。
她的聲音很微弱,有氣無力地低聲道:“上官公子,我……”
上官儀一看她的臉色,自己的臉色立刻變了,搶上一步,道:“你別說話!”
他轉臉對阿丑道:“快扶她坐好。”
阿丑剛扶着芙蓉盤腿坐正,上官儀的右手食指已凌空點出。
“嘶”的一聲銳響。
卜凡不禁暗自心驚。強勁的指風在屋內縱橫彌散着,激起他的衣袂往後不住地捲動。
一股強勁的力量壓向他,他忍不住向門邊退去。
他忽然間覺得呼吸已變得十分困難,但他不想離開這間屋子。
眼前發生的事深深吸引了他。
上官儀在漫步,似乎漫不經心。
但他的面色卻十分凝重。
他右手食指在空中連比帶划,指頭顫動出一種奇特的韻律。
食指的每一次顫動,都會響起一聲銳利的“嘶嘶”聲。
卜凡感受到的那種無形的壓力越來越大了。
上官儀慢悠悠地在床邊踱了一個來回,忽然深深吸了口氣,右手收回,扶在胸前,左手食指緊接着點出。
芙蓉原來蒼白如積雪的臉龐漸漸變得紅潤,漸漸變成深紅色。
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着,雙眉緊皺,表情十分痛苦。
阿丑一雙綠豆般的小眼睛瞪得溜圓,他的目光不住地移動着,一會兒看着芙蓉,一會兒看着上官儀。
汗水已在他臉上匯成一條條小溪。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內力”!
——這種神奇而強勁的力量,正是他曾在阿丑和上官儀的脈象中察覺到的那種“內力”的外在的體現!
卜凡終於明白了。
但他不明白上官儀正用這種“內力”做什麼。
芙蓉的臉已變得紫紅,紅得有些發黑。
終於,上官儀長長吁出一口氣,慢慢坐倒在椅子上。
就在這時,芙蓉突然一張口,一股紫黑色的濃血箭一般噴射出來,噴了阿丑一身。
屋內,立刻被一種中人慾嘔的腥臭之氣充溢。
卜凡嚇了一大跳,卻不禁很奇怪。
阿丑看上去竟非常高興,似乎芙蓉吐出這一大口血來,是一件非常值得慶幸的事。
上官儀坐在椅子上,閉着眼睛,呼吸卻很急促。
他的雙手都在顫抖,看上去整個人都似已虛脫。
——這是怎麼回事?
卜凡不明白。
接下來的事他更不明白了。
阿丑忽然跳起身,衝上官儀跪下去。
他的眼中,已是淚水迸流。
上官儀低聲道:“起來,快起來!”
阿丑不起來,反而磕起了響頭。
上官儀低聲道:“卜先生,快扶阿丑兄弟起來。”
卜凡正欲邁步,兩腿竟一陣發軟,一動也動不了。
阿丑泣不成聲,道:“謝謝…··上官公子。”
上官儀深深吸了口氣,道:“你快起來,不要這樣,要謝,也要謝卜先生。”
卜凡怔住。
上官儀道:“如果不是卜先生及時拔出了大部分毒性,芙蓉姑娘在我來之前就沒命了。”
阿丑呆了呆,挪動膝蓋轉向卜凡。
卜凡忙道:“阿丑兄弟,你要這樣做,不是在謝我,反而是在折我的壽了、”
他苦笑着接着道:“你看,我現在雙腿直發軟,也沒力氣拉你,你自己快起來吧。”
上官儀又深深吸了口氣,道:“這要怪我,我一時心急,妄動真力,竟忘了卜先生還在這間屋子裏。”
阿丑站起身,默默走到卜凡身邊,忽然伸出右掌,貼在卜凡後背上。
卜凡立刻感到一股柔和的暖流注入了他的體內,剎那間,他全身都充滿了力量。
上官儀的呼吸平穩下來,他慢慢走到床邊,對芙蓉道:
“至少兩天不要動真力,你很快就會恢復的。”
芙蓉點點頭,似乎想說什麼,終於還是一個字也沒說。
上官儀俯下身,含笑低聲道:“他一直很擔心…··我會帶他來這裏看你。”
芙蓉蒼白的臉上,閃起一絲紅暈,但她的目光中,流溢着喜悅和歡欣。
上官儀沖她微微一笑;轉過身道:“我知道,卜先生一定準備了‘五仙保元湯’。”
卜凡道:“是的。”
上官儀笑道:”現在,我們三人都很需要它。”
卜凡也一笑,道:“你不怕它的苦味兒了?”
想起“五仙保元湯”那種奇苦的味道,不禁咧了咧嘴。
卜凡道:“剛才,你用的是不是那種‘內力’?”
上官儀道:“是。”
卜凡嘆道:“真是太神奇了!”
他頓了頓,又道:“我還以為已將餘毒拔盡了呢,如果不是老弟及時趕來……”
上官儀道:“這種毒藥滲透性極強,中毒之後,毒性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深入經絡,用藥石之力,是無法將其除盡的。”
他眼中閃出一絲銳利的精光,問阿丑:“她中的是什麼暗器?”
阿丑道:“是一枚鳳尾針。”
上官儀目光閃動道:“針呢?”
卜凡自桌上拿過一方絲帕,托到上官儀面前,道:“在這裏。”
上官僅拿起長約三寸的鳳尾針,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
阿丑道:“你看出什麼來了?”
上官儀道:“那些在河邊阻擊你們的人,應該就是你一直想找的目標。”
阿丑脫口道:“血鴛鴦令?!”
上官儀沉沉點了點頭。
阿丑的呼吸頓時粗重起來,眼中冷光四射。
芙蓉也挺身坐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上官儀。
上官儀道:“卜先生這裏很安全,你們儘管放心在這裏養傷。我會和公孫前輩,楊兄一起,儘快籌劃出一個辦法來的。”
門外,老家人的聲音道:“先生,有客人來。”
卜凡怔了怔,道:“是誰?”
老家人道:“是潭柘寺的一個小師父,說寺里的九峰禪師請先生去一趟。”
卜凡吸了口氣,道:“你讓他先回去,告訴九峰禪師,我隨後就到。”
老家人應了一聲,腳步聲漸漸向前院去了。
卜凡苦笑道:“真沒辦法,我得去一趟。”
他指指房用的一隻泥爐,道:“葯正偎着,再過半個時辰,你們就可以喝了。天黑前我一定會回來。”
上官儀點點頭,眼角的余光中,看見芙蓉的眼中似乎閃起一抹很奇怪的神色,但他轉眼去看時,芙蓉已閉上了眼。
卜凡站起身,拂了拂衣襟,道:“我這就去了,早去,能早點回來。”
上官儀道:“我送送先生。”
送到前院,上官儀才開口,道:“他們的事,先生都知道?”
卜凡點點頭,又嘆了口氣,道:“真是令人難以想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