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趕屍
次日,我和蔡琳從北京飛往了張家界,然後又從張家界坐大巴到了鳳凰縣,本想一鼓作氣直達苗寨鎮,可惜天公不作美,當我們抵達鳳凰縣的時候,嘩啦啦的下起了暴雨,無奈只好留在那裏等大雨過後再上路,可沒想到這雨一下,就連續下了好幾天,到了第六天,老天終於放晴了,我們這才如願到達了苗寨鎮。
苗寨鎮距離鳳凰村不是很遠了,還有三十多公里地,其中水路二十公里,山路十公里。我們一到苗寨鎮,便馬不停蹄包船要去往鳳凰村,誰知連日來的大雨,致使河水暴漲,河道變寬,原來只有二十來米的河面一下子狂飈成了四五十多米,波濤洶湧,浪花翻滾,氣勢煞是驚人,附近的船隻說什麼也不肯載我們去,沒辦法,我們又再次被耽擱下來。
我們住在苗寨鎮上一個小旅館裏,旅館雖小,收拾得倒挺乾淨的。開店是對母女倆,媽媽叫如意,女兒叫彩霞。我們這一住,又住了三天,河水仍沒有消退之色,心裏雖急,可也只好乾等了。
這天晚上,我和蔡琳在旅館的客廳里瞎聊着。蔡琳性格有點內向,不大愛說話,但是往往一開口就說到點子上,她在考古這一塊表現得尤其的出色,我自傲自己考古方面的功力算是深厚了,但是在她面前,我像是個剛剛踏入這一行門檻的初學者,這幾天下來,幾乎跟她一談到考古,她都有驚人的發言,極具專業化,真是讓我大看眼界。
房東如意見店裏沒什麼事情,也坐下陪我們聊天,這一聊,話題慢慢扯到了鳳凰村上。一說到鳳凰村,如意就搖着頭說:“那地方邪惡得很,沒人敢去,他們也不讓外人進去的。”
我故意裝着不知道問:“哦,為什麼呀?”
如意說:“那裏的人個個都很兇惡,人人都會下蠱,都是那種很邪惡的蠱,附近的幾個村子,沒有人敢得罪他們。十幾年前還好一點,自從十年前他們村子內部起了糾紛,有一批人被趕了出來之後,鳳凰村就一日不同一日了。本來他們那裏以前還算是個風景區,那個村子所在的位置很奇特,它位於一個四周都是山崖的山谷里,唯一一條通進村子的路,是他們村口外面兩崖之間山縫裏的一條羊腸小道,因此吸引了好多遊客前去遊玩,十年前他們村子那場糾紛之後,村裡人就在這條山路裡布了陣法,還下了蠱,不讓外人再進去了。這兩年就更加不象話了,唉……”
我忙問:“這兩年又咋了?”
如意說:“這兩年,他們也不知道怎麼了,大量的練起蛇蠱、金蠶蠱、蔑片蠱、石頭蠱、中害神等一些很厲害的蠱,據說還抓附近的人來試蠱害死不少人呢,你說殘忍不殘忍,他們現在已經不是人了,是一幫畜生啊!最近我聽人說,他們又在嘗試着練殭屍蠱。”
我“啊”了一聲,吃驚的說:“什麼?!殭屍蠱!他們怎麼練起那種蠱來了?殭屍蠱不是早已禁止練了啊!他們不怕死?居然又搗鼓了出來?”
如意好奇的看着我說:“咦,你怎麼知道殭屍蠱是我們這裏的禁蠱?”
我忙遮掩說:“我大學的一個同學,他也鳳凰縣的,我是以前聽他提起過你們這裏的蠱毒,我聽他說,殭屍蠱是現存於世最古老也是最陰毒的蠱術之一,它是從屍體身上練起的,由於該蠱過於毒辣,而且練成的機率極低,所以成了禁蠱。”關於殭屍蠱,我的聽我媽媽說過,她說這種蠱,前期的練法跟一般的金蠶蠱的練法差不多,也是將蜘蛛、蠍子、蟾蜍、毒蛇、蜈蚣等毒蟲放在一個容器中,密封十天,讓它們自相殘殺,取出剩餘的那隻,不同的是金蠶蠱是用自己的血肉餵養七七四十九天,殭屍蠱則是把它養在屍體身上,這樣的蠱一旦中在人的身上,用不了多長時間,中蠱之人會極速的脫水,變成一具乾屍,像殭屍一樣,故名殭屍蠱。
如意點頭說:“是的,它是從屍體身上練出來的,這種蠱很厲害的,一旦中了它必死無疑,就連練蠱之人也無葯可解,鳳凰村裏的人,我看十之八九都瘋了。”
我說:“我以前的那個同學也曾跟我提到過鳳凰村,他說雖然十年前這個村子內部起了糾紛,把路封了,可人還是挺不錯的一個,怎麼現在變得如此邪惡了呢?”
如意說:“唉,這都是那個道士給害的!”
我不解說:“道士?什麼道士?”
如意說:“兩年前,一個道士突然跑進了鳳凰村裡,也不曉得對他們灌了什麼迷魂湯,從此之後,他們像變了個人似的,據說那個道士是山東那邊過來的,也懂巫術,而且本事高得很,我想他們可能是中了他的什麼邪術吧,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的,可惜那個鬼地方,十年前,他們就開始嚴禁外人進入了,兩年前那個道士一去,他們就控制得更嚴格了,幾乎是不讓生人進去,裏面的人似乎也被控制了,同樣不讓出來,所以到底是咋個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蔡琳一直都靜靜的坐在那裏聽,這時她突然開口問,語氣似乎很不相信說:“不可能吧,裏面的人也不出來,那麼他們吃啥,喝啥,用啥啊?”
如意回答說:“這位小姐,你有所不知,鳳凰村裏面有良田百畝,野味無數,物產很豐富,他們向來是自供自養,除了每個月月底出來大規模的採購生活用品之外,其他時候,幾乎很少人出山的,因為那裏到這裏的路實在不好走,水道是逆流而上,山道是坑坑窪窪,出來一趟極為不容易,好像近兩年,他們採購的時間推長了,由原來的每月一次改成了現在三月一次,每次他們除了買些生活用品,還會買些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誰也不知道他們在裏面到底在幹嘛,曾有人好奇跟了上去,沒一個回來的。”
蔡琳皺眉說:“那請問大姐一下,現在距離他們出來採購的時間還有多長呢?”
如意回答說:“他們前幾天已經出來採購完了,要三個月以後了。”
蔡琳聽完,眉頭皺得更起了,沒有再發話。她的意思我知道,她是想趁鳳凰村裏的人出來採購東西的時候,偷偷跟上去。
我正想在向如意再多打聽點關於鳳凰村的事情的時候,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很奇怪的鈴鐺聲。
如意一聽,忙對她的女兒彩霞說:“趕屍的來了,彩霞趕快把大門關上!”
彩霞應了一聲,連忙把客店的大門關上,並拴住,然後跑了過來,依偎着如意,一張小臉緊緊埋在媽懷裏,似乎對趕屍的極為恐懼。
我起初沒有反應過來,心裏還微微有點納悶,突然心裏一亮,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我對如意說:“大姐,難道是趕屍匠過來了?咦,現在還有這行業?我還以為消失了呢?”
如意有點厭惡的說:“還有呢,只是干這行的人不多了,現在交通方便了,從外地運屍容易多了。”
蔡琳似乎對趕屍不大理解,好奇問:“什麼是趕屍?”
她終於有不知道的東西了,這一路來,我幾乎說的東西她幾乎所有都知道,甚至比我還了解,這下好不容易遇上了她一個不懂的東西,我怎麼能放過這麼一個好表現的機會呢,我回答說:“這個趕屍,就是把客死異鄉的人的屍體趕回故鄉。趕屍匠一面敲打着手中的小陰鑼,一面領着屍體往前走的,一直把屍體趕回老家,我還以為消失了呢,沒想到居然還有。”
蔡琳驚奇的說:“啊,居然這等事情,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我說:“之所有趕屍這一行,那是因為以前湘西這一帶,地方貧瘠,窮人多赴川東或黔東地區,作小販、採藥或狩獵為生,那些地方多崇山峻岭,山中瘴氣很重,惡性瘧疾經常流行,生活環境壞到極點,除當地的苗人以外,外人是很少去的。死在這些地方的漢人,沒一個是有錢人,而漢人在傳統上,運屍還鄉埋葬的觀念深,但是,在那上千里或數百里的崎嶇山路上,即使有錢,也難以用車輛或擔架扛抬,於是有人就創行了這一奇怪的經濟辦法運屍回鄉。”
蔡琳問:“但是屍體問題是怎麼能趕着走呢?”
這時,外面的鈴鐺聲越來越響,隱約還可以聽到“刷!——刷!——刷!——刷!——”的聲音。
我知道那是趕屍的越來越近的緣故,不由低下聲音說:“據說是趕屍匠將辰砂(最好的硃砂)置於死者的腦門心、背膛心、胸膛心窩、左右手板心、腳掌心等七處,每處以一道神符壓住,再用五色布條綁緊。此七處是七竅出入之所,以辰砂神符封住是為了留住死者的七魄。之後,再將一些硃砂塞入死者的耳、鼻、口中,再以神符堵緊。耳、鼻、口乃三魂出入之所,這樣做可將其留在死者體內。最後,還要在死者頸項上敷滿辰砂並貼上神符,用五色布條紮緊;再給死者戴上粽葉斗笠(封面而戴)。諸事辦妥,趕屍匠念畢咒語,大喝一聲‘起!’客籍死屍便會應聲站起……”
說到這裏的時候,外面的鈴鐺聲已經沒有了,而那個“刷!——刷!——刷!——刷!——”的腳步聲卻顯得異常的刺耳。我當下住了嘴,心沒由來的緊了緊,雖然我是學考古的,讀書的時候就曾接觸過屍體,但是像這些能行走的屍體,我心裏還是有一些莫名的恐懼。
蔡琳似乎也覺得有點心虛,身子不由向我這邊靠了靠。
突然一聲沙啞的聲音向響起:“上台階!”這個聲音一落,只聽見“砰砰”數聲,像重物擊打在地板一樣,聽得我神經緊抽筋。終於這要命的聲音漸漸遠去了,我像鬆了一口氣一樣,全身鬆懈了下來。
如意拍了拍彩霞的身子說:“別怕,趕屍的已經走了,你去把大門打開,看看有沒有客人過來投宿。”
彩霞點了點頭,依然去開了大門。
蔡琳問:“那個趕屍匠難道就這樣趕着屍一直不停的趕路嗎?他不休息嗎?”
我說:“休息,當然要休息了,趕屍匠住在沿路上專設的‘死屍店’,據說這種店只住死屍和趕屍匠,一般人是不住的。它的大門一年到頭都開着。因為兩扇大門板後面,是屍體停歇之處。趕屍匠趕着屍體,天亮前就達到‘死屍店’,夜晚悄然離去。”
如意突然說:“聽剛才上台階跳躍的聲音來看,看來老七又趕回五具屍體,這次不曉得他又拋了哪五個人的墳回來,造孽啊!”
我一怔說:“這個趕屍的,大姐您認識?”
如意說:“認識,他是我們鎮上的人,他叫什麼名字,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認識他的人都叫他老七,他以趕屍為生,我丈夫在外意外死亡,也是請他趕回來的。”
我說:“大姐,您剛才說他趕的這些屍體是從墳里挖出來的?這是怎麼回事?”
如意說:“嗯,這個老七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他居然跟鳳凰村那幫瘋子搞在了一起,從外面專挖別人新埋的墳,然後把屍體趕回來賣給他們養殭屍蠱,你說缺德不缺德啊!”
我一震說:“這,這也未免太缺德了吧。”
如意長嘆說:“誰說不是呢,唉……”
蔡琳像想起了什麼,突然說:“大姐,那個老七趕着屍體住在哪裏呀?”
如意狐疑的看着她說:“就在鎮尾那個破廟裏,怎麼,您問這個幹嘛?”
我也不明白她這樣問的意思,也很不解的看着她。
蔡琳宛然一笑說:“呵,剛才聽了他說了那麼多關於趕屍的事,覺得很好奇,我想過去親眼看看。”
如意吃驚的說:“不是吧,那東西很邪的,姑娘我看你還是別去看的好。”
我也嚇了一大跳說:“蔡小姐,你不是真想過去看看吧。”
蔡琳說:“嗯,大姐,是不是就是等船附近的那個破廟裏?”
如意說:“是的,就是那裏,姑娘,咳,我看還是算了吧,只是幾個屍體而已,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
蔡琳看着我說:“你去不去?不去的話,就留在這裏等我回來,我去去就回。”
說實在的,我還真不想去看,但見她一個弱女子都那麼膽大,我堂堂一個男子豈有退卻之理,如果不去的話,我以後還怎麼在她面前抬頭,當下勇氣一鼓說:“去,去,當然要去了,趕屍這一行就快沒有了,現在不去看,以後想看也沒得看了,我陪你一起去。我們走!”
蔡琳對如意說:“大姐,沒事的,我們跟上去看看而已,不會幹嘛,您放心,待會我們就回來。”
如意說:“唉,你們年輕人就是好奇,就是膽大,小心點,遠遠看一下就好了,我聽人說,見這些東西容易遭煞氣的,趕屍匠會沿路撒紙錢的,你們跟着冥幣走,就能找到他們。彩霞,你把電筒找來給這位叔叔。”
蔡琳說:“好的,謝謝大姐提醒,我一定小心。”
沒過多久,彩霞就很乖巧的找來了電筒,遞給了我。
我拿着電筒和蔡琳走出了旅館,沿着地上的冥幣,一路走去。
外面,高高的天空掛着一輪彎月,月色蒼白得厲害,道上的街燈有點昏黃,偶爾有些冷風吹過來,冷得人要打冷戰,這情形有點像電影裏拍鬼片佈置的景物。
我偷看了一眼蔡琳,她的表情像是若有所思的樣子,街道有點靜,靜得有點讓人很不舒服的感覺,為了緩解一下這樣的氣氛,我一邊走一邊說:“蔡小姐,你怎麼突然對那玩意有興趣了?”我不想在給思想加包袱,把趕屍該成了那玩意。
蔡琳回答說:“我剛才還以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呢,原來你不知道啊!”
我一愣說:“我知道什麼呀?你沒說什麼呀?”
蔡琳一笑說:“呵呵,我本以為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我剛才一說你就明白了,你以為我真的是想看趕屍嗎?”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說:“那你想幹嘛?”
蔡琳說:“剛才房東如意不是說,這個老七趕的這批屍體是要趕往鳳凰村並且說他不止一次趕屍體進去了,那毫不疑問,他一定知道進村的走法,只要從他那裏得到辦法,不就可以輕易的混進去了嘛!”
經她一點,我頓時明白了過來說:“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剛才老七趕着那玩意經過旅館的時候,你明顯害怕得很,怎麼一轉眼的工夫,你就那麼膽大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蔡琳眉一豎說:“誰說我害怕了!”
我說:“不是你,不是你,剛才突然靠我那麼緊的人是誰呢?!”
蔡琳臉一紅說:“哼,不知道是誰害怕呢,有人怕成連趕屍二字都換成了玩意,還有臉說別人。”
我不由臉一紅說:“我怕趕屍這兩個不協調的字眼,破壞我們兩個月光下散步的雅興,才會找個詞語來代替的。”
蔡琳說:“切,鬼才有興趣跟你散步,趕緊走了,前面就是破廟了,多想想怎麼才能說動那個老七,把進村的秘密告訴我們吧。”
我說:“卿本佳人,奈何如此大煞風景。”
蔡琳說:“大哥,現在可不是談情說愛的事情,快點了。”
我們加快了步伐,跟着地上的冥幣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