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老道
陳久生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得頭上包了厚厚的一圈東西,很不舒服,用手一摸,竟是層紗布,再抬眼看一看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單人病房中,腦中昏昏沉沉的,頭殼還隱隱發痛,卻想不起自己怎麼會躺在這裏。這時房門打開,陳久生的老朋友左秋明走了進來,他看到陳久生居然醒了過來,不禁大喜過望,連忙去叫來醫生。醫生做了一番檢查后,說陳久生已經無礙,眼下只要安心靜養,待頭上傷口癒合就可以康復出院。這無疑是左秋明最想聽到的消息,他千謝萬謝的將醫生送出了門,重又來到陳久生床邊坐下。
陳久生問道:“左老弟,我怎麼會在醫院裏?”左秋明道:“陳兄你都不記得了嗎?當日我們發現這聖瑪麗醫院的傻子就是陳醫的時候,一起上前去追,卻想不到這陳醫發了傻勁,把你打翻在地,你的頭不巧正撞在一塊尖利的石頭上。”陳久生經左秋明這麼一提醒,才隱約記起當日的事情,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我當時只覺得一陣劇痛,隨後便什麼都不曉得了。”左秋明一笑,將隨後眾人如何急救、陳媛來到醫院、以及三人商議隱情不報等事情都與陳久生說了,最後道:“小弟我擅作了些主張,還請陳兄不要怪我。”陳久生擺手道:“陳老弟哪裏話來,若不是左老弟這番安排,我那祖興行恐怕真的已經天下大亂了。”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可到了那乞丐籤條中寫的六日之期?”左秋明哈哈一笑,道:“陳兄只管安心,時間早就過了。”陳久生聽了這話,不禁精神一振,先是長吐一口氣,隨即笑道:“呵呵……看來是我膽小怕死了!反倒還累得左老弟也一同受了那老乞丐的騙,着實辛苦憂心了幾日,真是對不住啊。”左秋明也是一笑,道:“陳兄這話恐怕有些冤枉那老乞丐了,他並沒有騙我們,而且每一步的指點的都是恰到好的。”
陳久生不由一怔,道:“我就是因為聽了那老乞丐的指點來這裏找什麼陳醫,所以才落得個頭破血流、昏迷數日的下場,而且他說的那‘六日內萬事盡去’的預言,也並未發生。事情明擺在這裏,左老弟為什麼還會幫這老乞丐說話呢?”左秋明道:“要提起這件事情……還要從幾天前講起。當時你已脫離了危險,但是仍舊躺在窗上沒有醒來。我在醫院內呆的煩了,於是隨意走了走,卻不想聽到一件怪事,以致生出了到城隍廟瞧一瞧的想法。於是我離開了醫院,直往城隍廟而去。到了廟中,那時人也不多,只是零星有一些燒香還願的。我也去買了一把香,給城隍老爺供上,讓城隍老爺能保佑你早些康復,然後就在廟中逛一逛。看罷了前堂,又往後院而去,忽然見到後院一旁的文昌殿中居然坐了一個老道士,身邊還擺了一支簽筒,我心中很是奇怪。”陳久生插話道:“城隍廟內坐個道士有什麼奇怪的?”左秋明道:“陳兄你不常去,所以不知道。那城隍廟求籤的都在前堂大殿內,這後面的文昌殿從來沒見他們擺出過簽筒的,所以我才覺得不尋常。”陳久生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那後來如何?”
左秋明道:“後來嘛……我自然是因為好奇,所以走進了殿中,想和那老道攀談攀談。可誰知那老道只低着個頭,對我是不理不睬的。我不禁心中微微有氣,暗想:‘我便去求一支簽出來,來問你解簽都還不理我,便算你有種!’於是拿起那簽筒,搖出了一支。”陳久生呵呵笑道:“左老弟你也太性急了,說不定那老道正在閉目打坐,沒聽到你說話;又或是他耳目不太靈光,所以才沒有注意到你。又何必故意去戲弄人家呢?那支簽恐怕也是一氣之下,亂搖出來的吧?”左秋明也是一笑,道:“哈哈,我當時不正因為陳兄你重傷未醒,所以心有不順么?不過那簽倒真不是亂求的,問的也是陳兄病情吉凶。那一簽上刻着的是‘第九十九簽’,我拿了去給那老道。那老道抽回籤條,只瞄了一眼,便從一旁隨手扯了一張籤條塞在我手裏。”說到此處,他停了下來,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條,遞給了陳久生,道:“這便是那日我求的簽了。”
陳久生接過展開,只見上面寫着:“莫憂莫惱,小而化大,好險好險;休氣休急,自重減輕,真妙真妙。”不由一臉茫然,道:“我可真是看不懂這簽中寫的是什麼了,還要左老弟為我解釋解釋。”左秋明道:“別說你看不懂,我當時拿了這簽,也是一頭霧水,只能去問那老道士。這次那老道總算是開了金口,他抬起頭先是對我一笑,然後只說了一句話:‘今夜月過梢頭,一切自然明如光鏡。’說完,又低下了頭,不再理我。”陳久生道:“這籤條難懂,那老道的解簽可更不知所云啊,左老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左秋明搖頭道:“按照我的性子,本來應該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可那時就好像着了魔一樣,聽完那老道士一句話,就拿着籤條傻傻的走出了文昌殿。一直到快出了城隍廟的時候,卻突然醒悟了過來。”他頓了一頓,問道:“陳兄,你可知道那老道士是誰么?”
陳久生被左秋明這麼一問,微微一怔,道:“我又不常去城隍廟,怎麼會認得其中的道士?左老弟就不要賣關子了,爽快的說出來吧。”左秋明神秘一笑,道:“陳兄啊陳兄,你可是做夢都想不到,這老道士便是給你紙條的那老乞丐呀!”陳久生聽了這話,驚得險些從床上跌下來,張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道:“這……這……這怎麼可能?左老弟可看清楚了?”左秋明點點頭,道:“自然是不錯的!上次我們追着那老乞丐東跑西走,最後在橋頭停了下來。我雖然只在那一回看清了老乞丐的長相,但那樣子我卻還沒有忘記。這次他換成了一套道袍,上下裝束都是大變,所以我第一眼沒有認出來。但是回神一想,終究還是被我想起來了!”陳久生追問道:“那後來如何?你可回去找了那老道?有沒有問他給我紙條的緣由?”
左秋明道:“不用陳兄你說,我當然是立刻轉身,匆匆折回了文昌殿,想將一切都問個明白。可誰知到了文昌殿時,哪裏還有什麼老道,就連我剛才搖簽的簽筒都不見了蹤影。我連忙四下去找,但各個殿都走過,也沒再見那老道。於是我就攔下一個管事的道長,向他詢問,又將那老道的形貌作了細細的描述。那管事道長聽完,開口說道:‘聽先生這樣一講,城隍廟內確實有這麼一位老道長。’我心中大喜,連忙讓那位管事道長代為引薦。卻不料那管事道長又說:‘只是那老道長並非常住我廟中,而是一位雲遊四方的道人。大約是四、五個月前來的,但只住了兩、三個月便走了。’”
陳久生滿臉的疑惑,道:“既然那老道長已經離去,左老弟你又怎麼會在廟中看見他?”左秋明道:“難道陳兄聽到此處都還猜不出其中的原委么?那老道長分明就是一位得道高人,他見你將有劫難,特意前來解化幫忙的啊!”陳久生道:“這……這種說法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吧?若是真如左老弟所說,愚兄眼下應該平安無事才是,又怎麼會頭開腦裂,躺在醫院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