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廟前女人

第二十八回 廟前女人

卓四海這話若是對着左秋明說起,那簡直如魚得水,兩人必然聊得投機,說不定還要當場結拜起來;若是對陳久生說起,恐怕也少不得一番震驚與感嘆,也不虛了他這一番噱頭。但可惜的是,卓四海卻是對着最不信邪的鄭鮑說了這一段話,豈不是自討沒趣么?

果然,鄭鮑不屑的笑了一笑,道:“先生也太會開玩笑了吧?我們這是在探案,可不是在字林西報寫神怪小說。”卓四海也是一笑,說道:“我就知道鄭探長是一定不信的,但是除此之外,可還有更好的解釋么?”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試問,何以那女人叫喊的那麼大聲,卻只有我和兩位巡警聽見?何以我們推開門的一剎那,那喊聲就消失無蹤,而喊的人已經倒地身亡?那李金鳳又何以頭上遭到重擊,卻滴血不流?這種種疑問,恐怕都不是常理能夠解釋的。”鄭鮑道:“那喊聲可以理解成其他人都在睡夢之中,所以並沒有聽見;開門剎那喊聲消失,可以說是巧合;至於擊頭無血,死後血液即告凝固也並非沒有先例可尋。卓先生你瞧,片刻之間,這些謎題我就能給出幾種假設,同先生方才所說的‘不是常理能夠解釋的’,可有些差距。”

卓四海聽了大不以為然,道:“鄭探長這些假設未免也牽強了一些吧?”鄭鮑道:“牽強與否並非我等可以判斷,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巧、便是這樣奇,在真相未白之前,最好不要做那些庸人自擾之事,不然只會壞了正常的推理與判斷。至於那等佛道神怪之事,遊動在筆下紙間,作為茶餘飯後一樂還是可以的。但若拿來作為斷案的工具,這恐怕才是真正的牽強了。”鄭鮑這幾句話說的是相當不客氣的,剛才的那一番假設更是有些狡辯的味道,他並非不知自己這話的輕重,而是故意為之,若不將這話頭給掐了,只怕卓四海這神怪的調子唱的更是高亢。最要命的是樓下還有沈家阿婆之流,這些街坊老太傳這些奇聞怪談最是迅捷。這樣的消息若是給捅出去,那後面的案子可怎麼查?

卓四海吃了一癟,不知該如何接鄭鮑的話,只得感嘆道:“唉……世人終究不信鬼神之事,也是無可奈何啊!”鄭鮑與卓四海話不投機,他又沒有什麼新的消息,於是將話題兜回來,打了個圓場,維護了一下卓四海的面子,接着就起身告辭。卓四海見鄭鮑並不信他,也就不再強留,客氣的將鄭鮑送出門去。

鄭鮑重又回到定康路上,抬腕看了一下表,見尚有些時間,於是雇了一部黃包車,直去玉佛寺。那玉佛寺建於光緒中葉,寺中有玉佛兩尊,一座一卧,是普陀山慧根上人所留,寺廟常年香火旺盛,頗有幾位高僧在內修行。

那黃包車大約跑了二十多分鐘,便將鄭鮑拉到了寺前。鄭鮑在廟門外就聞到那濃重的煙火之氣,他付了車錢,踱步其中,只見玉佛寺殿宇古樸,殿中供的佛像法相莊嚴,不時還有內殿和尚們的唱經之聲傳出。他先如普通香客一般,點了三注清香給佛祖供上,然後就在各個殿宇之間穿梭,尋找那可以求籤的所在。這玉佛寺並不太大,除了正殿之外,只在左右兩邊各有三、兩小殿,鄭鮑很容易的就發現在慈航殿內站了幾個人,並且不時的有搖簽筒的聲音傳出來。他走了過去,心中卻不由好笑,暗想:“我從來就不信這神佛之事,但是這幾天卻是天天往廟觀里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改了性子。”雖然如此,卻也不得不作出一臉的肅穆,恭敬的排在那隊伍的最後。好在等的時間並不長,求到簽的會將簽筒交給下一位,然後自己拿了簽板去殿旁的一角,找一位老和尚解簽。鄭鮑也就等了一支煙的時間,便輪到了他。

鄭鮑接過前一人遞來的簽筒,學着別人的樣子先跪下去,給觀音菩薩扣了個頭,心中還是問那兇案之事,然後開始搖動簽筒,很快就有一支簽板掉了出來。他將簽板拾起,跑到那老和尚那裏去。那老和尚說了一聲“阿彌陀佛”,看了看鄭鮑搖出來的簽板,從一排籤條內挑了一張給他。鄭鮑接過,只見上面寫道:“扁舟雖過千重山,奈遇險灘難不還,嶺上盤根糾結樹,不若棄舟攀枝緣。”那老和尚見鄭鮑對這籤詩似懂非懂,於是解釋道:“此簽中所寫的,是說施主雖然已小有所得,但若繼續下去卻難再有成,須得重選道路,方才得見真性。阿彌陀佛!”鄭鮑笑着謝過了這老和尚,他對那簽中所寫其實並不在意,只是見了這籤條的紙質與文字之後,便知道自己又白走了一趟,於是退出了慈航殿,直往廟門而去。

此時在那廟門口正聚了三五人,當中一人似乎在說著什麼,旁邊幾人聽得是津津有味,還不時的點頭。鄭鮑忍不住也湊上去,聽聽那人在講些什麼。

那說話的是一個三十齣頭的女人,只聽她說道:“那人從廟裏出來之後就回家了,把大和尚給他的錢分成了幾份。一份還了以前的賭債,還有一份幫他老婆孩子看病,第三份就是用來支了個小貨攤,天天出去擺攤做生意。他老婆孩子的病經過大夫一診治,吃了幾幅葯,就大有好轉了。他自己的小貨攤生意也不錯,除了能把日常吃用開銷賺出來以外,還能小有積累。”旁邊一個人插話道:“看來那大和尚說的真是靈驗啊,果然這人的麻煩就都解決了。這個和尚真是慈悲啊,簡直是觀世音菩薩再世啊!阿彌駝佛,阿彌駝佛!”這話一說完,旁邊的人也趕緊雙手合十,有的喊慈悲,有的念佛號。鄭鮑聽了,不由覺得可笑,心想:“原來是在說故事了,大約是講一個爛賭鬼欠了許多債款,家裏人又生了重病,無計可施之下去求和尚。那和尚給了他一點錢,又指了一條路,讓他好好做生意。這人回去照做后,果然日子就好了起來。嘿!這本來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也是大部分人都能想出的點子。怎麼一旦套在了和尚身上,便不是‘慈悲’,就是‘菩薩再世’了呢?”他最不耐煩這種故事,只想叫一步黃包車趕緊回巡捕房,但等了許久都沒有一部過來,只得無奈繼續聽下去。

那女人說道:“如此大概太平的過了三年,那人的積蓄也漸漸多了起來,正好湊夠了當時那和尚借給他的錢數。按理說,他應該馬上拿了錢去還給這個大和尚的,而且那大和尚當時也和他講過:‘三年後就可將錢財還來。’,現在這一條也印證了,足證佛法不假。可是這人倒好,那貪念又上來了。他想這些錢是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與那和尚沒什麼關係,再說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年,說不定那大和尚早就忘了。結果也不當一回事,這錢也就不打算還了。”周圍人聽了,無不蹙額頓足,或是講“罪過!”,或是說“業障!”,將故事中的那人一頓數落。那女人待周圍人的聲音漸漸小了,才說道:“就在第四年年初的某一天,他照樣出去擺攤。可不料竟然無故摔了一交,將左腳膝蓋摔傷了,疼痛難忍。結果那一天的生意也做不成,還得麻煩別人將他扶回家。晚上那人睡覺時,忽然夢到一個神人,那模樣就和菩薩身邊的金剛一樣。那金剛責問他為什麼不還大和尚的錢,那人也真是財迷了心竅,竟然在金剛面前撒起了謊,說是從來都沒有問和尚借過錢,甚至連那個大和尚是誰都不知道。那金剛聽了,火冒三丈,當場怒斥那人一頓,並且用金剛杵打在那人受傷的腿上,以示懲戒。從那以後,那人受傷的腿就越腫越大,每夜都嚎叫不止。最後他老婆問出了原因,不由大罵他不守信用,隔天連忙獨自上山替她男人將錢還了,並求大和尚給個方子,能救她男人一命。那大和尚笑呵呵的說道:‘還用什麼方子么?你回去之後,他的傷就好了。’他老婆半信半疑,回到家后,果然發現自己男人腳上的腫痛已經好了大半,又過了幾日,變完全消失,一點痕迹都看不到了。他們一家從此堅信佛教,吃齋念經,得了許多好處。所以說啊,這佛法是最高最慈悲的,那和尚的錢也是不能欠的,每一個和尚那都是有金剛護法的呀!”她這一段說完,周圍人無不受教,紛紛點頭稱是,有的說“佛法不假”,有的說“報應不爽”,各自都唏噓感嘆了一番。

這時,忽然一個年過四十,打扮樸素的女人沖了過來,大聲的說道:“胡說八道!什麼佛法最高?法力最高的是柳孟蘭婆!”四周人聽了,無大驚失色,心想這女人竟然造下如此口業,在佛寺前說這等言語,就不怕死後報應么?更奇怪那“柳孟蘭婆”是誰,這女人為什麼說這人法力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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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灘奇聞異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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