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鬼角
熱帶雨林常年高溫多雨,依託亞馬孫河勃勃生機,雨林中生活着大量稀有罕見的動植物,而亞馬孫河也被稱作“地球之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怎麼也不會相信,在充滿生機的亞馬孫叢林中,會有這樣一座寸草不生的死亡之丘————馬里克巢穴。
比起疲倦和饑渴,一路尾隨我們的克瑞莫野人才是真正的大麻煩,這些野人雖然智力低下,武器落後,但是他們對打游擊戰很有一套,往往在我們休息的時候,他們就跑出來偷襲,在我們準備反擊的時候又消失不見。我們整個晚上沒有休息,又要不住的提防他們,到凌晨時,每個人都被睏倦擾得精神不振,王清正靠在樹身上說稍微休息一下,居然一眨眼的工夫就睡著了。禿瓢扛着他跟在我們後面,走得十分辛苦。好在天亮的時候,我們終於登上了馬里克巢穴,這片貧瘠猙獰的山地給我們帶來的是視覺上無與倫比的震撼。
周圍都是蔥蔥鬱郁的叢林,只有它光禿着身體,如同一具扒盡了皮肉,抽光了血管和神經的骨架,屹立在叢林深處。我們腳下的地質狀況明顯與山下不同,滿地都是細小的石灰岩。林芳指着峰頂說:“最高處應該就是歷代克瑞莫巫醫安息的地方,你們要是有興趣可以上去看看,順便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們還要翻山,等到了山下面的谷地,我們就算徹底走出克瑞莫人的領地了。”
我們走了一夜的路,此刻到了馬里克巢穴,終於算是暫時安全,不用再擔心克瑞莫野人的追殺,一個個都撤去了強打起來的精神,就地趟了下去。
地上滿是石子,躺上去難免會感覺有些咯得慌,但是我們幾個走了一天一夜,此刻精疲力竭根本顧不上去找一塊平整的地方休息。倒是林芳比我們幾個都要精神一些,大概是因為工作的原因經常在叢林中生活,已經習慣了這裏高溫悶熱的環境。她坐在一處背陽的石頭底下喝水休息,與我們保持着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其實關於她的身份,我私底下也有疑問,一個年紀輕輕的植物學家何以能夠獨自帶隊深入叢林,而且從小卡迪隆描述的情況來看,她攜帶的設備價值不菲,現在卻一樣都看不到,至於她口中的隨行工作人員更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最重要的是,在面對突發情況時,她的果斷和冷靜,別說是一般人,即使是有多年軍旅經驗的人,也要汗顏。可惜眼下我們死無對證,除了相信她的話之外就只能靜觀其變。
想着想着實在抵擋不住睏倦就合上眼睛睡了過去。我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連夢都懶得去做,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日頭已經快落山了,我抖了抖頭上的碎石爬起身來,看見其他幾個人正在山腰間的背風口上點酒精爐。胖子見我醒了,一路小跑了過來,滿嘴餅乾渣子:“老胡,咱們還是下山打點兒野味回來吧。王浦元給咱們準備的口糧太坑人了,儘是些壓縮餅乾,袋裝蔬菜粉。我算看明白了,當初美國人打越南為什麼花了那麼長時間,就衝著這伙食水平,沒被人家打趴下算好的。”
我說:“沒你講的這麼誇張吧,你看他們幾個不是吃得挺香的。”
胖子說:“他們這些人,洋垃圾吃慣了,不懂咱們中華美食的精髓。不信你試試,這他媽的是人吃的么!”
我將信將疑的拆開一包壓縮餅乾,這東西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四四方方一小塊,個頭不大,掂量起來卻有板磚重,看外貌黃不拉幾的,估計味道也好不到哪兒去。我試着咬了一口,咯牙。怕給胖子看笑話,我又使勁兒咬了一口,總算啃下來一小塊,卷進嘴裏嚼吧了幾下,沒什麼特別的味道,口感有點兒渣。硬要形容的話,這就是一塊能填飽肚子的石膏板。其實壓縮餅乾也沒胖子說的那麼糟,當初在戰場上,缺衣少食,遇上斷軍糧的日子,連這樣的石膏板都吃不上。不過在進林子之前,胖子就多次提到過要試一試美洲野味,這裏物產豐富,又是動植物的樂園,我們一路走過來,碰到過不少野雞山貓之類的動物,對於無肉不歡的胖子來說,只靠背包了幾包壓縮餅乾充饑的卻有點兒殘忍。不過我們這趟並不是遊山玩水,更不是野營燒烤。山下有大批的克瑞莫野人在伺機襲擊我們,而勁敵竹竿子的隊伍也不知道行進到什麼地方了,他們的進度是不是已經超過了我們。此刻下山打獵只會徒增麻煩。
我對胖子說:“咱們眼下情況比較複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過了魔鬼橋,你想吃什麼我給你打什麼,美酒肥肉大大的有。”
胖子也知道目前不能計較太多,他掏出餅乾狠狠的咬了一大口:“我也就是隨便說說,這東西也沒想像中那麼難吃,嚼着嚼着就習慣了。非常時期非常對待嘛。不過老胡,你說咱們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去峰頂看一看。我剛才夜觀星象,發現此地風水有異,十分值得研究。”
我和他認識快大半輩子了,從來沒聽說過他還會看風水的,忍不住笑道:“你小子前面抱怨了一大通,哪裏是肚子裏的饞蟲作怪,分明是惦記着人家克瑞莫巫醫的隨葬品。”
胖子板起臉來,故作深沉道:“當初說好了摘符掛印金盆洗手,我那枚摸金符老早就丟進日本海里去了,怎麼可能還惦記人家老外的名器呢!我不過時因為看見這個地方的地貌特殊,與周圍的海景格格不入,想藉此機會向胡司令多學習一點兒風水知識,響應毛主席不斷學習不斷進步的號召。你這樣誤會我,讓我很心痛很心痛。胡八一,如果今天我因為這口氣堵死了,就就是那個赤裸裸的儈子手。”
我眼見胖子開始發牢騷,急忙打住他的話頭:“行了兄弟,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又看了一眼圍在酒精爐旁邊的禿瓢等人,回過頭來交代胖子:“待會兒吃飯,咱們就說散步,然後從背面繞上去。不過咱們把話說前頭,進去之後就是看看,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
胖子賊笑了一下,然後站起身,拍了拍肚子,大聲說:“老胡,這一頓吃得很豐盛啊,我都有點兒撐了。你呢?”
我只好順着他的口氣回答:“是呀老王,我也有點兒撐。怎麼辦好呢?”
“那咱們找個地方走一走吧,飯後散步幫助消化。”
“這個主意太好了,那咱們去山上走一走吧!”
我們一邊胡扯一邊向山頂走過去,秦四眼站起身,朝我們大力的招手:“掌柜的,我也有點撐,你們等等我。”
我和胖子先是假裝聽不見,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沒想到那個不開竅的大律師居然自己追了上來。胖子被他氣得牙痒痒,又不好當著大家的面發作,暗地裏對我說:“要不咱們找個地方,把這小子敲暈了再上去?到時候要是有人問,就說是被山上的落石砸的。”
我說:“他跟咱們又沒有多大的仇怨,這種缺德的事還是少干。他要跟就讓他跟着,一會兒咱們在路上多講點兒粽子吃人的故事,嚇唬嚇唬他。”
“那他要是不害怕,非跟着咱們去看巫醫墓呢?”
“這就不能怪哥兒幾個心狠手辣了,給他一板磚,搞暈。”
“你看你,早晚都要砸,還費心思編故事下他幹嘛!”
“這叫先禮後兵,咱們把能做的都做了,才能問心無愧的砸。”
“胡司令,想不到你的思想水平這麼快又突破了,到達了一個歷史新高。”
秦四眼不知道我倆在商量暗算他的事情,興高采烈的跑了上來。他說:“實在沒辦法跟王家人待在一塊兒,喘不上氣,你們這是去哪裏?我聽林芳說山頂上有一處墓地是安葬克瑞莫巫醫的地方,我還沒有見過顯示生活中的古墓是什麼樣子的,你們有沒有興趣一起上去瞧瞧。”
最重要的是,我對印第安人的文化並不熟悉,甚至可以說是一無所知。有一個秦四眼跟着我們,必要的時候說不定還能為我們客串一把講解員。
我打定了主意,就對秦四眼說:“既然四眼你對巫醫墓感興趣,那咱們就捨命陪君子,壯起膽子跟着你上去看一看,見識一下洋人的墓穴。”
秦四眼並不知道我和胖子的老本行,他頗為正經的推了推眼鏡說:“沒問題,你們跟着我走。如果發生什麼特殊情況,不要害怕,聽說有些屍體死後會化作殭屍傷人,到時候一切聽我指揮。在這方面,我比你們有經驗。”
胖子和我都很好奇,秦四眼口中所謂的經驗是怎麼回事,就問他:“怎麼,你遇到過大粽子?”
秦四眼一邊往山上爬一邊靦腆的說:“算不上什麼大粽子。我在檢查院實習的時候,曾經處理過一起殭屍傷人的案件。被咬的人堅持稱攻擊他的是一具屍體。當時沒有人願意相信他的證詞,受害人又希望當地政府負責他的損失。我被指派助理這樁案件的時候,在當地警察局的停屍房見到了受害人口中描述的殭屍。這具屍體,是受害人在開墾農田時從地里挖上來的。據他自己的描述,剛挖出來的時候,屍體身上的皮膚毛髮完好無損,他一度以為有人被謀殺,然後棄屍在田地里,但是,屍體的衣物又不像是近代裝束。受害人知道自己挖到的是一具歷史悠久的屍體,於是準備打電話報警,就在他站起來的瞬間,那具屍體忽然直挺挺的站了起來,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好在受害人手邊有鐵鍬,於是他一鍬拍斷了咬住自己的殭屍脖子,然後急忙跑回家報了案。等到警察趕到的時候,那具屍體已經化成了乾癟的骨頭架。”
我一直以為殭屍這種東西只有我們中國才有,沒想到遠在太平洋對岸的美國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就趕忙問他:“那後來呢?你見到的那具殭屍是什麼樣子的?還能撲人嗎?”
秦四眼搖搖頭:“都成了散了架的骷髏,拿什麼傷人。我核對了受害人身上的牙印,與古屍的牙齒特徵基本吻合,但是警方以超自然時間為借口,推翻了我的證明,這個案子最後不了了之。只是聽說受害人在案發幾周之後突發性精神崩潰,咬死了農場裏所有的動物,他的鄰居報了警,那傢伙又因為襲警被當場槍斃,據說中槍之後他依然能夠直立行走,流出來的血都是凝固的,最後警方不得不連續射擊,直到把他的頭徹底打爛了,這才結束了這恐怕的一幕。”
他見我一直默不作聲,以為我是被他描述的殭屍古屍嚇壞了,又用一種平淡的語氣安慰我說:“其實後來的事情都是道聽途說,當不得真。反正咱們馬上就要到山頂了,是不是真有殭屍這個東西,剛好可以親眼見證一下。”
我心想哥們兒見過的大粽子比你吃過的米粽子都多。馬里克巢穴地形特殊,氣候濕潤,屍體埋在這裏只會迅速腐爛屍解,根本來不及變成殭屍,要不是為了陪胖子來過過乾癮,祭奠一下我們逝去的青春,我才懶得爬上來看那些噁心的腐屍。
馬里克巢穴的實際海拔,並沒有看上去那麼高,畢竟是沖積扇平原地帶上的小山丘,再高也頂不了天。到達峰頂之後,根本就耗費不了多大力氣就找到了克瑞莫人的巫醫墓,倒不是說我們的運氣有多好,二是在我看來,野人的概念里根本就沒有風水一說,快到峰頂的時候,地上已經到處都是死人骨頭,有些地方根本沒辦法落腳,我們只好一邊喊着“借過”一邊硬踩過去,腳底下“嘎巴”“嘎巴”的亂響,踩得我頭皮忍不住發麻:這裏到底是巫醫墓還是亂墳崗,怎麼到處都是被隨意丟棄的人骨?
秦四眼一直走在最前面,用他自己的話來說,當律師這麼久,什麼樣的屍體沒見過,眼前這些骨頭看起來要清爽許多,到達峰頂之後一座向下延伸的石窟郝然佔據了我們三人的實現。根據林芳的描述石窟下面應該就是歷代莫瑞克巫醫圓寂的葬洞。我探頭向下望去,只看見洞口堆砌的亂石,再往深處能看見的就只有一片漆黑。我撿起一顆石子丟了下去,很快就有迴音響起,這說明洞窟不深,裏面應該沒有太大的危險。
胖子對此行早有準備,他從馬甲包里抽出了了繩索,自顧自的找了一塊堅固的岩石綁了上去,然後掏出手電,別在了衣服口袋上。秦四眼見他動作如此熟練,好奇地問我:“王胖以前是幹什麼工作的?”
為了掩飾尷尬,我一邊給自己腰上栓繩子,一邊給秦四眼解釋說:“我們以前字礦場工作,中國山西你知道吧?那裏有許許多多的小煤礦,和這個洞窟很像。”
秦四眼點點頭,學着我們的樣子,把自己捆了起來。臨下洞之前我對秦四眼說:“一會兒要是情況不對,你就割斷繩子,自己跑,千萬別回頭。我們兩個有豐富的地下逃生經驗,你要是留下來,只會拖我們後腿。到時候大家憋死在一個洞裏,那可不好看。”
胖子就等得不耐煩了,見我們都準備完畢,招呼了一聲,第一個爬下洞去。我和秦四眼跟在他後面慢慢的踏入了傳說中的巫醫墓葬窟。
和我事先預計的一樣,這個石窟並非人工開鑿,而是先天形成的地質窟,克瑞莫巫醫選擇這裏作為自己的殉葬坑,可能因為馬里克巢穴是附近唯一的山丘,在他們看起來最接近天空的地方,認為在這裏可以與天國里的神明達到溝通。shirley樣曾經告訴我,在印第安人的生死觀念里,死亡是另一種生命的開始,他們並不害怕死亡,他們對死後的世界有一番自己的描述,認為靈魂脫離肉體之後的生命才是永恆的,我說既然這樣,印加帝國為什麼還會流傳關於青春泉的傳說,返老還童本身就是對死亡的一種抗拒,shirley樣聳了聳肩膀說既然它存在就說明有它存在的理由,我們再怎麼妄加推測也不能知道千人到底經歷過什麼,但是也正因為遮掩,考古學的重要性才真正體現了出來。
通往巫醫葬窟的入口十分狹窄,幾乎成九十度垂直。粗糙的四壁上沒有人工打磨的痕迹,好在距離並不十分長,我們用手掌和膝蓋一路往下爬行,半個小時后終於抵達了洞底、洞窟底部是一個橢圓形的密閉空間,大概一百平方米左右的面積。因為長期通風的原因,空氣質素也算差強人意。胖子一落地,就從口袋裏掏出一件東西掛在脖子上,我看見之後差點兒沒笑出聲來,我問他:“你不是說這玩意兒已經丟進了日本海里,怎麼現在又掛上了?”
胖子捂着摸金符解釋說:“一丟進去我就後悔了,跳船撈了老半天才找回來的。它現在就是一個裝飾物,平安符,跟和尚掛的佛珠,神甫掛的十字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不具備任何職業屬性。”
秦四眼一直跟在我們身後,這位大律師雖然聲稱見過稀罕古怪的屍體,可下地跑現場的活兒畢竟是頭一遭,他攀着纜繩一點一點的滑了下來,鼻子上的眼鏡有好幾次都險些掉了下來,弄得他手忙腳亂,十分狼狽。這洞口到底部的距離雖然不是很遠,但萬一他摔下來,那也不是說笑的,折了胳膊崴了腳最後吃苦頭的還是我和胖子。我解下腰間的繩索,站在洞口,一手托着他的腳,一手扶住他的腰,將纜繩一點一點的收了回來。秦四眼下來之後先是蹲在地上喘了一陣子,然後解開繩索說:“下來一趟可真不容易,看你們兩個這麼輕鬆,相比當年在煤礦里幹了有一段日子吧?”
我尷尬的笑了笑,這時胖子已經走到石窟的盡頭,他高舉手電,像是為了讓我看得更清楚一點兒,大喊道:“老胡,快來看這邊,滿洞的粽子。”
我一開始還有點兒懷疑洞裏有粽子的說法,因為雨林地區高溫濕潤,屍體運到極寒的安第斯地區實施安葬。難道在馬里克巢穴有什麼特殊的氣候地理條件,能夠使巫醫們的屍體保存完好?
我順着胖子指示的位置一看,在橢圓形葬窟的角落裏,排列着無數用印加駝毯包裹起來的柱狀物體,如同一個個巨大的蟲繭,根據繭的形狀和大小來看,裏面包裹的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克瑞莫巫醫。
秦四眼在洞窟里摸爬了幾下,總算習慣了地下的環境。壯觀的裹屍群葬窟讓他嘆為觀止,這個心思細膩的大律師,忽然問了一個充滿哲學性的問題:“如果每一任巫醫都是自己獨自爬進洞裏等死,那麼又是誰再他們死後,為他們包裹屍體的呢?”
秦四眼的這個問題問得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按理說,克瑞莫巫醫會在預感到死亡的時候獨自爬進馬里克巢穴,在這裏默默地等待着壽終正寢魂歸天國、除了巫醫之外,其他人都沒有資格踏入這片土地,那麼在巫醫死後,何以能夠駝衣裹身,平靜整齊的排列在洞窟內部呢?
一時間我們三個人都被這個問題弄得不寒而慄,靜靜的站在被裹屍包圍的洞窟里,感覺自己正在被一雙不知來自何方的眼睛監視着一舉一動。它隨時都會衝出來,用無形的大手把我們包裹在駝毛毯中,然後當做死人和莫瑞克巫醫的屍體排列在一起。
胖子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咱們別老在這兒自個兒嚇自個兒。怎麼就不許人家死之前把自己裹起來呢?”
“駝毯又不是麻布袋,把自己套進去,還怎麼在外邊打結?”秦四眼的律師又犯了,一點兒也不考慮自己的處境,徑直走上前,揪起一具裹屍丟在胖子面前,“你看捆屍繩上的結,不但結實而且還有各種花頭。這說明是有人精心炮製出來的。試問一個將死的人,哪裏有心情一邊給自己裹屍一邊拿繩子編花樣。”
他的這個發現倒是提醒了我,我隨即翻看了幾具排在最外邊的裹屍,發現捆屍繩上的花色樣式不盡相同,不像是同一個人所為。有的繩結因為年代太過久遠,已經腐朽松爛;有的卻依舊結實如新。這說明這些裹屍的出現有先後順序,其中相隔的時間最遠的怕是有上千年之久。
我腦中浮現出了一個想法,隨即在洞窟中翻找起證據來,如果能夠找到這件東西,那麼克瑞莫巫醫死後自動“結繭”的秘密根本就是一個連三歲小孩都能解出來的謎題。
胖子見我翻動葬窟中的物品,一下子高興起來,跑到我邊上一起翻看:“老胡,怎麼著,想通了?找什麼值錢的東西呢?長什麼模樣的?我幫你唄!”
我一邊埋頭苦幹,尋找那件至關重要的證據,一邊向他描述:“那東西的年月不好說,如果沒發生意外,那應該還保持着原始外部特徵,是個大件兒。”
“哎呦呦,還是個大件兒,我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你對老外的古董玩意兒還挺有研究。放心,等回頭換了錢我不告訴shirley楊,算咱們哥兒倆的私房錢。”胖子撥弄起地上的碎石,舉着手電在黑暗中摸索,我讓秦四眼幫忙,兩人合力移開一具擋在外面的屍繭,想從裏面找到寫蛛絲馬跡。不知怎麼的,洞裏的手電光忽然抖了那麼一下,我剛想回頭叫胖子,光一下子滅掉了。
黑暗中,我蹲下去,只聽見胖子在我邊上喘着大氣。我問他怎麼回事。他握着手電,急匆匆的說:“角落裏站着個人,他在看咱們。”
秦四眼沒經歷過這種的突發情況,一時間整個兒貼在我背後,兩手掐得我肩膀發疼,我說這種情況經常發生,你不要太緊張。
不想胖子搖搖頭:“可是,咱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頭上長犄角的人。”
我從沒有聽說過頭上會長出犄角,除非它不是人。我問胖子:“你倒是看清楚了沒有,別不是眼花了吧?”
他什麼都沒說,“啪”的一聲推開了手電。只見一道圓光從我們面前發散過去,直直的照射在不遠處的碎石地上,一個極大的人影被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牆面上。最不可思議的是,那個人影的頭部,有一塊尖尖的突出物,如同一個長着犄角的惡魔正在角落裏靜靜的注視着我們。
胖子和我對視了一眼,像是要證明他所言非虛。正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單憑一個影子實在證明不了太多東西,我從他手裏接過手電,站起身來朝那個長着犄角的神秘人身邊走去,隨着手電光越來越清晰的照出那個人的外部輪廓,我的心頭越是抑制不住的恐懼。只見角落裏直立着一個人形的物體,說他是物體,是因為這個人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健康完整的皮膚,身體上佈滿了一個有一個圓形的陀螺洞,從他的手臂到腹部,甚至在他乾枯的臉頰上都長滿了。無數大小不一的陀螺洞長在人體上,他就如同一個人形的馬蜂窩靠在牆角,兩手推握在身體的側面。
一個渾身長滿坑洞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一個活人。可一個渾身長滿坑洞的人,他又真的曾經是一個人嗎?或者,又只是一具類似人形的異獸的遺骸?我走上前去,舉起手電,想要在比較近的距離里確定一下,到底是不是一具人類遺骸。
我用手電一照,一張猙獰的鬼面赫然出現在燈光下,屍體的臉部乾癟無肉,皮膚呈現出一種醬紫色,顴骨高挺,眼眶深陷,一串串又小又密的陀螺型坑洞在他臉上有規律的滋生開來,如果不是在這麼近的距離下觀察,我幾乎要以為它們是鑲嵌在臉上的裝飾物。
這時,胖子和秦四眼也先後走到了立屍身邊,同樣被這一具不可思議的屍體嚇了一跳。胖子搓了搓手臂說:“這什麼鬼東西,看得我身上寒毛直豎,這人生前是個麻子吧?”
秦四眼推了一下眼鏡,幾乎要把臉帖到屍體身上,他用手拎了一下屍體頭上的小尖角:“哪個麻子頭上市有角的,我懷疑這個根本不是人類的屍體。”
胖子並不贊同秦四眼的觀點,他詢問起我的意見說:“老胡,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它不是人還能是鬼嗎?”我看着眼前這具畸形的屍骸對他說:“從某些意義上來說,應該恭喜你。這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個大件兒。”
胖子一臉不解,顯示看了看屍體,然後問:“我CAO,和着你翻了半天就為照這個頭上長犄角的怪物?”
我看着眼前的乾屍,心中五味俱全:“我本來想找莫瑞克巫醫的屍體,只是為了解釋他們死後自動成繭的秘密。只是沒想到,他們會是這麼個樣子。”
秦四眼腦袋靈活,一下子就聽懂了我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死後成繭根本不是什麼秘密,而是一種尊重和傳承。”
胖子歪着腦袋瓜子盯了半天:“怎麼,你說這具屍體是莫瑞克人的巫醫?和屍繭里的是一種人?我CAO。那不成了一群佔山為王的怪物了。這也不對啊,為何獨獨是他沒有成繭?”
我指着成排的裹屍說:“原本我推測是這樣的,在很早以前,出於某種我們咱不能了解的原因,第一人莫瑞克巫醫來到這裏,壽終正寢。他死後,又因為馬里克當地特殊的氣候地理條件,屍體得以保存下來。若干年後,下一任巫醫也以這樣的原因來到這裏,我們可以假設,這個原因是一個口口相傳的秘密,除了巫醫以外再也沒有別人知道,並且為了保護這個死後的秘密,他們對族中的人灌輸了一套巫醫歸天、庇佑全族的觀念,使得其他莫瑞克人不敢冒然踏入馬里克巢穴,當繼任者來到這裏時,看到前任的屍骸裸露在洞穴中,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胖子點點頭,將心中的想法脫口而出:“當然是給他收屍了、難道要看着一具幾十年前的屍體等死。”
“這不就結了?巫醫在莫瑞克族中地位顯赫,除了他們之外,連族長都無權擁有駝毛毯。這都相當於在咱們中國古代,只有皇帝才配使九鼎。巫醫前來赴死的時候。必定攜帶駝毛毯和繩結,為的不是其他,是給早就死去的前任巫醫收屍!長此以往,一代一代的巫醫累積起來,就形成了今天這樣壯闊的畫面。這具屍體剛好證明了我的觀點,因為克瑞莫人最新的一任巫醫已經在山下被我們打死,根本沒有機會來這裏等死,更沒有機會為前任收屍。所以我一直在找一具沒有被包裹的屍體,如果能找到就正好說明我的推斷沒有錯誤。可現在看來,看着眼前這具畸形變異的乾屍,我心中沉澱出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酸楚,“死後變異,恐怕就是他們最大的秘密。”
我們將乾枯的屍體從角落裏取了出來,平放在地上。然後三個人一合計,決定從滿洞的屍繭里挑選一個,打開來一探究竟。如果駝毯里的屍體和地上這具一樣頭上頂角,身上穿洞,那就證明我先前的論點是正確的。秦四眼挑選了一個看起來年代不是很久遠的裹屍,我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小心翼翼的割開了系在駝毛毯上的繩結。用駝毛和羊毛、獸皮渾織成毛毯,是印加人特有的技藝,其工藝水準、藝術價值在世界範圍內都擁有很高的評價。我怕貿然下手破壞了眼前的文物,只是輕輕的挑開了繩結,這時胖子也湊了過來,探手掀起了駝毯的一角,想要親手揭開克瑞莫巫醫的真實面目。
我說這個活兒還是我來做,你們一個打手電,一個抄傢伙,要是真遇上一個凶的,也好給我一個照應。胖子覺得我的建議很有道理,他鬆開了手,只管攥緊了手中的工兵鏟,我憋着一口氣,慢慢的撩開積滿了灰塵的裹屍毯。
隨着駝毯一點一點的被我拎起來,原來包裹在裏面長達數百年的克瑞莫巫醫逐漸露出了他死後不願意被世人察覺的秘密。秦四眼大概是因為太過激動,舉着電筒的手有些微微發顫,以至於我眼前的光都在不住的晃動。胖子推了推我的手臂,催促我快點兒揭開毯子。我深吸了一口氣,用力一扯。身後停放屍體的地方猛的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我頭皮一麻,握住駝毯的手跟着抖了一下,原本就快鬆散開來的屍體一下子撲到了我身上,一具渾身長滿蓮蓬洞的屍體筆直的朝我壓了下來。黑暗中,胖子警覺的朝地上的屍體高舉起工兵鏟,管它三七二十一,辣起手來一通狠拍。秦四眼也不知道給他打個光,偏偏一手拿着電筒,一手伸向我,想要幫我從屍體地下爬出來,無奈屍身上遍佈了數不清的小洞,叫他無從下手。我只聽見胖子那邊打得熱火朝天,也顧不上什麼古屍不古屍的。兩腳蜷縮至胸前一蹬,將壓在身上的屍體拋了出去。我劈手奪過秦四眼的電筒,一扭身飛快的加入到戰局中。對方忽然被強光閃了眼,急忙用手去擋,我乘機一腳踢了上去,正中對方腹部。胖子快步衝上前要一鏟子剁死他。我急忙攔住:“別開槍。他腹部是軟的,可能是個活人。”
對方一聽我的聲音幾乎要跳起來,大聲罵道:“胡八一,你們搞什麼鬼,本少爺差點兒被你們打死。”
拿光一照,果真是王家大少爺,他此刻蹲在地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臉上還掛了彩,一看就是胖子的傑作。剛才那聲巨響,就是王清正從洞窟入口處摔下來的時候發出來的,他腰間還繫着半截繩子,見我們三個都在,立刻爬起身來對着洞口喊:“他們都在這裏,暫時安全了,快把劉猛放下來。”
他一起身,露出了一大片血紅的前襟,我心說胖子這一下也太黑了,弄出這麼多血,正要上前扶住王大少爺,沒想到他擺了擺手,對我們說:“血是劉猛的。”
胖子擱下鏟子問:“怎麼,禿瓢受傷了?”
王大少用手抹了一下臉,擦了一把血:“他替我擋了一刀。那些亞馬孫野人攻上山來了。”
這時,洞口傳來了咯吱咯吱的摩擦聲,我讓大家先準備好東西,先把禿瓢接下來再說。
我、胖子和秦四眼走了之後沒多久,大批莫瑞克野人就帶着武器衝上了馬里克巢穴,王少他們根本沒想到對方居然敢公然冒犯聖山,禿瓢為了這事還差點兒和林芳打起來,說野人根本沒把這座荒山放在眼裏,一切都是她編造的謊話,是故意把我們往絕路上引,動機不純。林芳當然不服氣,就在兩人爭吵的功夫里,十幾個壯碩的野人已經衝到了我們按扎在石岩下的帳篷外面。留禿瓢為了掩護王大少爺撤退,硬是挨了對方一刀,石刀不比一般鐵器,刀面雖然遁,殺傷力卻不少,一刀下去,禿瓢被砍得皮開肉綻,鮮血直下。王清正給噴了一身的血,當場就蒙了。好在林芳反應及時,一連開了好幾槍,打死了五六個帶頭的野人勇士,這才把局面暫時控制住,為撤退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因為失去了意識的原因,想把禿瓢順利接到洞裏的行動便得困難重重洞窟入口呈直筒型,寬度有限,直徑不超過半米,只能容納一個成年人豎直進入,我們在下面不知道林芳是如何為禿瓢捆綁繩索的,生怕他被攔腰捆住了半截身子,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在下降的過程中,必定會磕在四壁的岩石上,輕則頭破血流,重則切肉斷骨,甚至有性命之憂。胖子說:“要不然,我先爬上去,再把它背下來。好過拿命賭他的運氣。”
我說:“先不說洞寬能不能同時容納你們兩個大男人,光是爬上去,少說也要個把鐘頭。即使你真能爬上去,估計也之憂給禿瓢和林姑娘收屍的份兒。”
任憑現代化的火器再厲害,子彈總有耗光的時候,敵人又是四面圍攻,單憑林芳一個人想要在毫無遮掩的山頭上堅持一個鐘頭,那簡直是痴人說夢。現在唯有讓他們兩個先下到洞裏與我們會和,避開克瑞莫人大舉進攻的鋒芒才行。只是我實在想不通,視馬里克巢穴為聖地的克莫瑞人為何會無緣無故的衝上山來,難道是族中發生了什麼巨大的變故,使得他們寧願違背傳承了上千年的古訓,也要闖一闖這座克瑞莫巫醫的群葬地?
“底下的人接着點兒,禿頭暈過去了。”洞口忽然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們都知道這是林芳的信號,我和胖子四手交替,握成了一個井字形的人梯,然後把我們這些人種身子骨最輕的秦四眼抬了上去,他整個人成一條直線,被我們送入洞窟的瓶頸口。
王少在衣襟上插着手電,蹲在一旁準備縫線,包紮用的急救物品。
四眼在洞裏幾次又喊又叫,顯然是禿瓢在下降的過程中遇到了危險,不一會兒的功夫,我感覺到手上的重量忽然沉了好幾分,知道這是禿瓢已經順利的被放了下來,我和胖子數了個“一、二、三”同時緩緩下蹲,將秦四眼和他接住的禿瓢放了下來。四眼在狹窄的瓶頸里悶了一身汗,下來之後兩腳發抖。我接過禿瓢一看,好傢夥,原來油光光的大腦袋,此刻成了一個血葫蘆。眼睛鼻子都分辨不清楚,只知道再不給他止血,鐵定以身殉職去黃泉路上給王家老頭子開路。
王家大少平日雖然囂張跋扈,此刻見到朝夕相處的劉猛被人砍成了血葫蘆,手底下竟然有些顫抖,拿着縫衣針來回比畫了好幾次,死活下不去手。我一把奪過針線,把他擠到一邊,我用剛從克瑞莫巫醫身上扯下來的裹屍毯在地上簡單的鋪了一下,然後叮囑胖子去洞口守着,先把林芳接下來,然後盯在入口處,千萬不能讓莫瑞克人趁機摸進來。胖子滿口答應,然後跑到洞口喊道:“林家妹子,你別害怕,趕緊下來吧。你家胖哥我接着你。”
我說:“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着搞對象。”胖子兩手向上,伸進洞窟的瓶頸口等着林芳,然後對我說:“越是在困難的時刻,越是能體現我的一片真情。日後我們組成了革命家庭,老胡你可千萬記得要來喝一杯。”
胖子這一攪合,連忙對着給我打手電的秦四眼都跟着撲哧笑了起來。他這一笑可不要緊,我手上的縫衣針頓時插偏了地方,疼得禿瓢大叫一聲,清醒了過來。王家大少爺端起機槍要掃我,我急忙把陣拔了出來:“你不要太激動,這是我們中國古老的針灸療法,你看他不是醒過來了嗎?”
禿瓢在劇痛之下睜開了雙眼,按着太陽穴絲絲直叫。我和王少兩個人聯手才把他按住。
“胡八一,你這個王八蛋,你他媽的是故意的。這筆賬小爺我記下了,回頭再跟你算!”
我一邊給禿瓢縫合傷口,一邊對小王八:“大少爺,咱們能不能活着出去還是個問題,知道現在的情況叫什麼嗎?瓮中捉鱉。人家不說放火,一把煙就能把我們熏死在裏邊。你要是想秋後算賬,就乖乖的配合我,先把您家保鏢的頭給縫上。”
王清正還算懂得輕重緩急,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按我說的從包里取了一些抗生素給禿瓢打了幾針。慢慢的,禿瓢的神智開始恢復,他看見王少在邊上眼圈泛紅,立刻安慰他說這些都是小意思,不礙事。我看胖子那邊許久沒有反應,就問他:“二師弟,你到底背着媳婦了沒有?”
胖子嗡嗡的聲音從洞窟里床:“脖子都仰酸了,還是沒動靜。我媳婦她莫不是叫妖怪擄上山做了壓寨夫人。這可怎麼辦?哎老胡!要不你過來搭把手,讓我上去瞧瞧。”
我一聽情況有變就對胖子說:“林芳不是那麼同意出岔子的人。你先出來透透氣,我去盯着洞口。”
胖子圓滾滾的肚子幾乎要卡死在洞口,我倆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了出來。我說幸好林芳還沒下來,要不然,你們兩個可就真成了亡命鴛鴦。躺在地上的禿瓢揮動起手臂,掙扎着要站起來,王少急忙去扶他,沒想到禿瓢上來就奪了他的步槍,衝著洞口一陣亂掃,大量的碎石從四壁上剝落下來,一時間洞窟里瀰漫起嗆人的白色粉塵,我一邊咳嗽,一邊從後面抱住了禿瓢,要把他手中的搶奪回來,沒想到他左搖右晃不住的反抗:“不能讓她下來,我知道她是誰,我知道她…………”
禿瓢的神色極度驚慌,我從來沒有見他有過如此激烈的反應,可手下一點兒也不敢鬆懈,生怕他掙脫之後又到處亂開槍。此時洞窟里的人除了咳嗽就是罵娘,我們頭頂上的洞窟入口處忽然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胖子只當是林芳下來,站起來要接。沒曾想人還沒到洞口,一件黑色的物體轟然落地,從高高的洞窟口筆直的摔落在眾人眼前。
秦四眼舉起電筒一照,所有人都忍不住閉住了呼吸,落在我們面前的不是別的,正是一具被拆得筋骨分離、血肉模糊的屍體。
我離洞口最近,看得也最清楚,那具屍體從近百米高的洞口直接摔落下來,身體早就在摩擦中被四壁鋒利的岩石刮蹭得不成人形,最叫人頭皮發麻的要數暴露在皮肉外的斷骨,特別是依稀能分辨出的腿骨,只剩半截皮肉連着,其他部分悉數斷裂,孤零零的掛在那裏,像一面小小的旗幟,在向我們招手,王少當場發出一陣乾嘔聲。隨機又有一道黑影從洞口直直的落了下來,那個人的腰背拱成弧形,手腳在地上輕輕一碰,如同黑暗中的獵豹,着地之後先是就地打了幾個滾,然後才緩慢的抬起了上身。
禿瓢一看來者是林芳,不等她站穩,抄起步槍一竿子砸了上去。我站在洞口處,正好位於兩人中間,也管不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先一把抱住了禿瓢,然後對胖子說:“快把她扶到邊上去,守住洞口。”禿瓢瞪着一雙虎眼,臉上的血跡還沒擦乾淨,指着林芳大喊:“我見過她。”
林芳也不與他多話,抬頭望向洞頂:“他們人太多了,我頂不住。你們的彈藥還剩多少?”
這時我們頭頂上的洞口又傳來一陣猛烈的抖動,我仰身一看,隱約能看見一些漆黑的人影,知道克瑞莫土著已經將我們團團圍住,也就不再追究林芳和禿瓢在上邊的時候到底有什麼過節,只想着如何渡過眼前的難關。我將大家手中的武器一匯總,兩條步槍,三隻手槍,彈藥還剩百十來發。正面突圍顯然是痴人說夢,唯有從洞中另闢蹊徑才能有一線生機。
禿瓢因為過度激動,再次昏迷。林芳和胖子守在洞口,時不時的放上幾槍,想把堵在洞口的土著嚇退。土著人深知火槍的厲害,一時間也不急着下來送死,只是趁着空隙丟一些石塊長箭下來。唯一讓我慶幸的是,大概是害怕殃及池魚,他們並沒有採用火攻的策略,要不然,任憑我們有幾條命,一把大火下來,誰都跑不了。
“掌柜的,老這麼耗下去,咱們耽誤不起啊!”四眼對我說,“彈藥總有用光的時候,咱們的儲備糧滿打滿算也就是一個星期的量,最缺的是水,咱們五個人再加一個傷員,怎麼算也熬不了十天。”
胖子連續被兩塊大石頭砸中了腦袋,此刻火氣正旺,明知道沒用,還是端起步槍,突突突的朝着頭頂上的入口處一通亂掃。我對他說:“你先去一邊休息,讓四眼給你把頭上的傷口處理一下。咱們彈藥有限,不能做無謂的浪費。你沉住點氣,別叫一群野人給撩撥了。”
胖子頭上腫了兩個大包,又被不斷掉落的碎石迷了眼睛,疼得滿臉是淚花:“你說得倒輕鬆,你自己過來挨一下試試。哎呦我的親娘舅哎!他媽的,千萬別讓老子活着出去,要不然,一把火燒了他們的林子,看他們以如后還怎麼跟老子狂。”
在我們停止射擊后不久,頭頂上的出入口也漸漸安靜了下來,我分析說野人們的智力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低下,他們必定是想圍困我們,待到咱們精疲力盡的時候自然不攻自破。
“那現在怎麼辦?”王少抱着禿瓢,語氣中加蘊着一絲絕望,“我們就只能在這裏等死?”
我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下一波攻擊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咱們得抓緊時間休息,把精神頭養足了,才好跟這幫猴子干。不過。眼下有一件事,要先處理好了才是,你說對不對,林小姐?”
林芳毫不在意的聳了一下肩,很隨意的坐在了滿地屍骨的碎石地上:“我和禿頭的確見過一面,王家少爺可能不記得了。三年前,商會年慶的時候,我和我老闆都出席了王家的宴會。”
王請正似乎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反覆大量起林芳,最後搖搖頭:“我不記得你。”
“王家何等排場,大少爺不記得我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不過你那個光頭保鏢疑心病太重,他說我是故意混進你們隊伍來搞破壞的。哼!幼稚!”
憑王家在華人圈中的影響,商會年慶上的嘉賓必然囊括了各界精英,林芳既然有能力獨自帶隊進入亞馬孫叢林,她在業界的專業水準必定查不到哪兒去,她當年收到王浦元的邀請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劉猛當保鏢久了,對周圍的事情都懷着十二分的戒備。他從一開始就對林芳不信任,恐怕是因為潛意識裏對她有印象,只是苦於時間隔得太久,又只有一面之緣,所以始終說不清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我問林芳:“既然你們早就見過面,為什麼在河灘上的時候你一點兒表示都沒有?”
林芳說:“三年前的事,誰會放在心上。要不是這個大光頭在上面提起王家商會,我哪裏知道大家以前見過面。”
看來禿瓢剛才醒來后的激烈反應,恐怕是因為回憶起那次宴會。頓時覺得林芳早有預謀,這才起了殺之而後快的歹心,我看了看還在昏迷中的禿瓢,對大家說:“職業病害死人,一切還是等劉猛醒了再說,我們暫時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懷疑林小姐,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先團結起來從死人窟逃出去才是真的。”
胖子一直對林芳有好感,這下更是要挺身而出保護人家:“依我的肆意,根本就是大光頭想太多,把腦子給燒糊塗了。”
王少拎起一塊石子就往胖子頭上砸,被我和四眼按住了,四眼一巴掌拍他頭上:“多大的出息,跟個潑婦似的拿石子砸人,傳出去,你們王家的老臉要還是不要?”
我說:“大家都冷靜一下,也許生路不止頭頂上這一條。一般來說,能生成乾屍的環境,要麼是極寒要麼是極燥。這裏的空氣溫度不低,如果沒有一條通風道的話,屍體不可能保存得如此完好,早就成了爛罈子裏的酸霉菜,臭開花了。屍窟一共就這麼大的地方,百十來平方米的樣子。咱們找一找通風口的位置,興許能通一條生路出來。”
胖子站起身,頭上頂着兩貼膏藥。他閉眼眼睛,仰長了脖子在空中晃了那麼幾圈:“沒覺着有風啊!老胡你確定這裏有通風口?”
我又蹲下去,檢查了一遍那些噁心的蓮蓬屍,很確定的說:“先不管他們生前是什麼樣子的,總之現在,身體裏的水分的確是被蒸發乾的,皮肉成醬紫色。如果不是高溫瞬間所致,那隻能是因為長期通風,直接被風乾的。就像咱們過年時候吃的臘肉是一個道理。不過就是少抹了幾味調料而已。”
我還沒說完,林芳的臉色就有些泛綠了,她擺擺手:“行了行了。我們相信你,別再說了。大家起來找找吧,總比坐以待斃要強。”
林芳第一個站起身來,她走到我邊兒上,看了一眼地上的獨角屍,整個人差點跳起來,急忙往後退了幾下:“這是什麼東西?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上帝啊,太可怕了!”
胖子一見她害怕,逮住了機會握起她的收:“別怕別怕,這就是克瑞莫巫醫的乾屍,估計他們是生前壞事做多了,死後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不過都死了這麼久了就算他們有害人的心,也沒那份力。”
我心說畢竟是個女人,平日再兇悍,碰到怪力亂神的東西還不是一樣怕得要死,索性又幫胖子補充了一句:“這裏的屍體都是這樣的,長滿了蓮蓬和犄角。順便提一下,你之前跳下來的時候,正好踩碎了其中一具,我剛好像還看見它的眼珠子沾在你的腳底上。”
林芳尖叫着保住了胖子,不停的甩着腳上的鞋,急得幾乎哭出來。胖子心裏那個美啊,可臉上還是擺出了一副大義滅親的包公臉:“胡八一同志,你再這麼欺負她,做兄弟的可就要翻臉了。”隨即又換上一幅忠厚可靠的面孔安慰了林芳一番。
這個小打小鬧的插曲並沒有給我們持久的歡樂,我們四個大老爺們兒在漆黑的屍窟里摸索了老半天,一點兒線索都沒有找到。我舉着手電,仔細的排查起洞壁上的岩石,希望能有一兩處可以活動的通風板,只可惜找了半天,除了在手上多出幾層老研之外可以說是一無所獲。林芳因為害怕詭異的裹屍一直跟在胖子身後,秦四眼獃著王少負責搜查洞窟在左半邊,我貼在牆壁上,不斷的摸索,恨不得憑空砸出一條道來。
這個小打小鬧的插曲並沒有給我們持久的快樂,我們四個大老爺們兒在漆黑的屍窟里摸索了老半天,一點兒線索都沒有找到。我舉着手電,仔細地排查起洞窟上的岩石,希望能有一兩處可以活動的通風板,只可惜找了半天,除了在手上多出幾層老趼之外可以說是醫務所獲。林芳因為害怕詭異的裹屍—直跟在胖子后,秦四眼帶着王少負責搜查洞窟的左半邊。我貼在牆壁上不斷地摸索,恨不得憑空砸出一條道來。
這時候忽聞林芳一聲尖叫,把我們所有人都嚇得—驚。胖子那頭的手電一下子滅掉了。我高呼他倆的名字,許久也沒有得到任何一個人的回應。秦四眼急忙朝着他們消失的地方跑了過去,我跟上去一瞧,只見原本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坐屍裹繭此刻已經亂成一團,由原來橫豎陳列的長方形變成了一個詭異的圓弧形狀,所有的屍繭成螺旋狀排列,從遠處看就像一個巨大的圓形旋渦。
王大少爺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詭異的事情,整個人幾乎癱坐在地上。秦四眼比他鎮定一點兒,不過舌頭也開始打戰:“掌柜的,這……這就是你說的地下會發生的特殊情況?他們兩個、人、人上哪兒去了?”
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倒吸了—口涼氣,一時間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胖子和林芳顯然是在屍繭附近消失的,地上劈裂的手電筒就是最好的證據,我只是想不通憑他們兩人的身手和反應,居然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就消失不見了。這背後如果不是有什麼梟器機關在作怪,難道此處還真是鬧鬼,將他們三人給活吞了不成?
我低頭看了一眼躺在洞窟中央的屍體,它空洞深邃的眼窩裏似乎正流露出似有似無的笑意,在嘲笑我們不自量力,擅自闖入神聖的馬里克巢穴。
“你們兩個拿好槍,守着禿瓢和洞口,別讓上面的野人鑽了空子。我去檢查一下這些屍繭。”我撿起胖子他們遺落的手電,一步一步走向排列成漩渦型的裹屍堆中。秦四眼他們拉開了槍栓,一刻也不敢鬆懈。
“要不然,還是我跟你一起進去吧?”秦四眼舉起手槍,“兩個人前後也好有個照應。”他指了指眼前浩如煙海的屍堆,“還不知道胖子他們遇到了什麼特殊情況,你一個人進去太危險了。”
我笑道:“大律師,你還是守着王家少爺吧!別一會兒我出來了,他倒沒了。胖子身手不差,林小姐也不是一般人。如果裏面的情況連他們都應付不來,你跟我進去,也只是枉送了一條性命。”
王少也拖着秦四眼的袖子說:“外面的野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鑽進來了。你我做的是防線工作,不比胡爺輕鬆。再加上劉猛現在這個樣子,你真放心撇下我們跟他走?”
四眼看了王少一眼,又瞧了瞧地上的禿瓢,無奈地點了點頭,放棄了跟我一同前往的計劃。只關照我凡事千萬小心,如果有特殊情況,立刻呼救。
我笑着說那是當然,轉身爬進用駝毯包裹起來的屍繭堆中,心中說:他下何其兇險,生死不過轉瞬之間,哪裏會有什麼呼救的機會。
看着眼前堆積如山的屍繭,我握緊了胖子留下的手電,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踏進了漩渦形的屍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