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荒村異客
1一道閃電
伴隨着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漆黑的天空一下子彷彿擠進來千百個太陽一般,照得我睜不開眼睛。中年司機立刻踩剎車板,麵包車劇烈地顛簸了幾下,輪胎髮出刺耳的摩擦聲。
當跌倒在坐椅上的我抬起頭來,眼睛適應了閃電的炫目之後,我驚呆了。
一棵直徑二十多厘米粗細的楊樹被雷電劈中,橫亘在道路中央,汽車只差不足一米的距離,就會正面撞擊在樹榦上。一條粗大的樹杈向前伸出,如同一個撲食的怪獸一般搭在麵包車的擋風玻璃上。此刻仍然是大雨傾盆,但是樹榦被雷電擊中的地方卻躥起了火苗。在漆黑的氛圍下,那一點火光,顯得格外恐怖。
“我的個神啊!”司機也傻了,趴在方向盤上,久久不敢挪動地方。
雖然這是一條鄉間土路,但是因為連接着B市,平日裏應該車流如織的。可是因為暴雨的緣故,此刻道路上竟然連一輛車也沒有。漆黑的天空,傾盆的大雨,不斷地響起震耳欲聾的雷鳴,空氣中居然還瀰漫著一股焦煳的味道。
無論是什麼人,都會感覺到害怕的。
車中的三個人,如同泥塑的一般,好半天不敢移動一下身子。
大約過了四五分鐘,我才驚魂未定地說:“師傅,怎麼辦,我們去把樹榦挪開吧?”
“挪開?怎麼挪?”司機的聲音幾乎就是吼叫,“雷公發怒了,你敢動他劈中的妖樹嗎?”
我目測了一下樹榦的粗細,以及折斷部分的長度,認為這段楊樹頂多五六百斤,扛起來自然是不可能,但是挪動一下位置,給麵包車讓出一條通道還是可以的。我理解司機的心情,他險些被雷擊到,再加上他心中對鬼神的敬畏,的確不敢去挪動這段樹榦。
司機不動手,那只有我來動了。我對我的力氣有信心,自信能夠把障礙物挪開。於是我下了車,走到車頭的位置,首先用力一掰,把那條擋風玻璃前面的樹杈掰斷了。然而,當我真的使勁挪動主幹的時候,我才知道我的判斷是錯誤的。
這棵楊樹的樹冠非常大,枝杈分散開來,在地面上形成了許多支撐點,無論我向哪個方向挪動主幹,這些支撐點都會給我一個相反的阻力。看來要想真的挪開障礙物,就必須找一把鋸子,把那些枝杈鋸掉才可以辦到。
張靜宜也下了車,打開太陽傘,想要給我擋雨。可是太陽傘脆弱的骨架禁不起大風的洗禮,她還沒走到我身邊,傘骨就折斷了好幾根,一把漂亮的陽傘,立刻變成了一堆破布片。
“雨大,回去,小心着涼。”這是力氣活,一個柔弱的女孩子根本幫不上忙。
如果換了是韓娟,我就不會這樣說了,因為韓娟的力氣,絕對比車裏那個膽小如鼠的司機大得多。
突然,麵包車的發動機響起了巨大的轟鳴聲。我驚駭地發現,那輛麵包車竟然向後倒去。麵包車退出十幾米之後,一個急轉彎,扭頭就向來路上跑了。
看着汽車尾燈的光亮逐漸消失在雨幕中,我真想追上去把麵包車砸爛。這個司機太過分了,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他竟然獨自跑了,把我和張靜宜丟在這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村野路上。
我和張靜宜此刻所處的位置,在土路的中段,距離B市和楊村大約都是十五六公里。在這個暴風雨肆虐的下午,道路上沒有一個行人,看不到一輛汽車,司機竟然把我們孤零零地丟在這裏,實在是有些喪心病狂。
不過我還是注意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這個司機從外表上看並不是一個很奸詐的人,這從他並沒有計較我們的包車價格上可以窺見一斑。他為什麼會丟下我們不管呢?他倒車的時候油門轟得很大,拐彎的時候還險些一頭栽到地溝里去。從種種跡象上來看,他是在逃,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要拚命逃離這裏,因此才顧不上等我們上車。
司機看到了什麼,他為什麼如此害怕呢?我向四處打量,我只看到了如煙的雨幕,以及在大雨的敲打下痛苦呻吟着的樹木。一陣風吹過,道路兩側的莊稼地發出呼呼啦啦的怪聲,像千萬個人在痛苦地呼喊。
張靜宜小心翼翼地挪到我身邊,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臂。張靜宜的雙手在顫抖,那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內心的恐懼。
“林哥,怎……怎麼辦?”
“躲雨。”
我的回答很簡單,但是很堅定,甚至語氣中還有一絲驚喜。因為就在此刻,我看到道路右側的一個小山坡上,竟然亮起了一點橘黃色的光亮來。光亮飄忽不定,這絕對不是電燈發出的光亮,而是火把,或者是煤油燈的亮光。光亮雖然很微弱,但是卻穿透了百米的雨幕,恰巧被我看到。
藉助這一點微弱的光亮,我彷彿看到了一棟房子的影子。
太好了,那裏竟然有一戶人家。有人家就會有房子,有房子就能夠躲雨,甚至還會有滾燙的開水,香噴噴的農家飯。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我拉着張靜宜快速走下土路,從一條田埂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向亮光的源頭跑去。
八月末的時節,正是玉米一年中生長得最高大,葉片最茂盛的時候。我走在前面,不斷地用手臂劈砍擋在前方的玉米葉子。被雨水浸泡的土壤非常鬆軟,每一腳踩上去都會陷下去十來厘米。很快,張靜宜小巧的皮涼鞋就掉了。無奈之下,我只有攔腰抱起張靜宜,艱難地向那一點希望的光亮跋涉。
張靜宜蜷縮着身子,雙臂緊緊摟着我的脖子,火熱的胸膛與我相偎相依。
凄風冷雨中,我終於得到了一絲人間的溫暖。
2希望的燈火
所謂望山跑死馬,我今天才算真正體會到了其中的含義。
我抱着張靜宜,在泥濘的路上艱難跋涉了足足有五分鐘,卻依然沒有拉近我和那盞燈火之間的距離。那盞燈火雖然清晰了很多,我已經完全看清楚了房子的輪廓,但是感覺依然還有近百米的距離。
如果是在正常的狀態下,我一定會注意到這個現象的。可是現在不同,大雨淋頭之下,我心中充滿了焦急,只想早一點進入那間房屋,靠在莊戶人家的炕頭上,好好喘息一番。
穿過玉米地,前面出現了一塊瓜田。進入瓜田之後,路更難走了。
西瓜地本來就比玉米地鬆軟,再加上橫七豎八生長着的瓜藤,每邁一步都很艱難。走着走着,我被一根瓜藤絆了一下,我雖然努力掙扎,但是依然無法阻止向前撲倒的動作。如果我就這樣倒下去,懷裏的張靜宜將會首先落地,很可能被我壓傷。好在我曾經練過幾年功夫,身手還算靈敏,在張靜宜的後背即將觸地的那一刻,我強行把她翻轉了過來。
我仰面朝天倒下了,腦袋正好砸中了一個熟透了的西瓜,撲哧一聲,西瓜應聲而碎。而張靜宜卻因為我的保護,趴在我的胸口上,身上一點也沒受到傷害。
在第一時間,張靜宜直起了腰,坐在我的小腹上。正當張靜宜手忙腳亂地準備拉起我的時候,卻突然驚叫了一聲,身子一歪,居然摔倒了。
我連忙坐起來,把張靜宜摟進懷裏,焦急地問道:“靜宜,怎麼了?”
張靜宜幽幽睜開眼睛,先是看了我一會兒。藉助昏暗的光線,我發現,張靜宜的表情在逐漸變化。開始的時候,張靜宜滿臉都是恐懼,可是後來,恐懼逐漸消失了,最後竟然露出一張笑臉。
“哈哈……哈哈……”張靜宜一下子跳起來,指着我的腦袋大笑道,“西瓜,哈哈,是西瓜。”
在如此可怕的環境裏,在如此可怕的時刻,張靜宜竟然在哈哈大笑。我感受到的不是她的勇敢,而是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怖——她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腦袋,旋即我也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我在我的腦袋上,摸到的不是我的頭髮,而是一塊光滑的西瓜皮。我的腦袋砸碎了西瓜,起身的時候竟然把半個西瓜戴在腦袋上了。翠綠的西瓜皮,裏面是通紅的西瓜瓤,我的腦袋在雨幕中乍看之下,一定很像一個血葫蘆,張靜宜嚇得尖叫,一點也不稀奇。
笑聲打破了緊張的氣氛。我突然覺得,在這樣一種環境中,能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子陪着你開懷大笑,的確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我看着肆無忌憚、笑得很誇張的張靜宜,心裏甜甜的。我甚至有些感謝這個鬼天氣了,是那一聲霹靂幫了忙,那個膽小的司機也幫了忙,那個倒霉的西瓜幫了忙,我才得以看到張靜宜美麗的另外一面。
老天爺似乎感應到了我們愉悅的心情,風一下子就住了,暴雨也小了許多。透過雨後升騰起來的水霧,我終於看到了那盞燈火的位置。那是一座茅草房,建在山腳下的一個土坡旁邊,距離我們所在的位置大約七八十米。
因為有剛才的小插曲,我們兩個似乎忘記了恐怖和勞累。張靜宜光着腳在前面小跑,還故意踢碎了一個大西瓜,張靜宜拿起半個西瓜,吃了一口裏面的西瓜瓤,一個勁地喊好吃,非要我和她一起吃。
不足百米的距離,我們很快就走到了。這座小茅草屋只有三間,泥巴糊成的牆面,覆蓋著厚厚的蒿草。小屋沒有玻璃,只有幾張殘損的白紙貼在窗欞上,微弱的燈光就是從裸露的窗欞透出的。小屋外圍有一道籬笆牆,籬笆牆上面長滿了豆角、黃瓜之類的蔬菜,一看就是一個地道的農家。
張靜宜畢竟是一個女孩子,將要見到陌生人了,神情顯得有些緊張,站在籬笆牆外慌亂地整理衣服和頭髮。張靜宜留的是長發,烏黑的頭髮被雨水打濕,一縷一縷地貼在身上。身上的衣服本來就很單薄,此刻在雨水的作用下已經接近透明,張靜宜完美的身材和柔滑的膚色盡現眼前。
“看什麼看,變態狂?”雖然是在罵我,但是張靜宜的眼角分明含着得意的微笑。張靜宜的確應該驕傲,能夠擁有如此完美的身材,如此細膩的肌膚,是每個女孩子夢中的渴望。更何況張靜宜的臉也很漂亮,簡直就是一個天使。
張靜宜一說,我反倒更加肆無忌憚了起來,目光在張靜宜的身體上上下遊走,臉上故意裝出一副陶醉的神色:“靜宜,你真美!”我由衷地讚歎。
張靜宜不好意思了,轉過頭,很響地拍擊籬笆牆上的木門:“喂,有人嗎?”
張靜宜一連喊了三次,小茅屋內卻沒有傳來答應的聲音。真是奇怪了,此刻雨已經很小了,沒有風聲,也沒有打雷的聲音,裏面的人怎麼不答應呢?
我心中有些狐疑,莫非裏面的人碰巧出去了,抑或是不在?
“林哥,可能是個聾子,我們進去吧。”
大凡建在山間的小屋,籬笆牆只是簡單的幾根樹枝,不足以擋住人。之所以建一道牆,目的只是為了阻攔那些不受歡迎的小動物。因此,這一類的房屋,大都沒有上鎖。張靜宜說話的同時,順手推開了籬笆牆的木門。
此刻雨雖然已經小了,但是淅淅瀝瀝地依然在下,我們急切想要走到一個能夠遮風擋雨的地方去。因此對於張靜宜的動作,我雖然覺得不太禮貌,但是並沒有制止。
既然進了第一道門,第二道門就不再猶豫,我和張靜宜很自然地推開小茅屋的房門,走到屋子裏面,一邊跺腳,一邊觀察屋內的情形。
這是一座十分簡易的茅屋,裏面只有一套鍋灶、幾隻碗筷,地上擺着一堆乾草,牆上掛着一塊熏肉。我們進的是中間的房屋,在左右兩側,各有一間耳室,沒有房門,燈光就是從右邊的耳室傳出的。
裏屋突然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這麼早就來了,好像還不到時候吧?”
3百年老兔子
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剎那,我的神情有些恍惚。這聲音很熟悉,似乎在什麼地方聽到過。奇怪,在我的記憶中,從來不曾認識一個生活在這種地方的人呀。
“老大爺,我們是路過的,進來避避雨。”
張靜宜顯得很乖巧,說話的聲音既柔和,又禮貌,真不愧為一個護士。實在難以想像,當初她為什麼對我那樣兇惡。
我和張靜宜一邊說,一邊往裏走。當我看到裏屋的那個人的樣子的時候,我一下子呆住了,因為這個人我真的認識,他就是前天在飯店裏吃了我一碗麵條的那個畢不凡。
我之所以感覺到震驚,不是因為我認識畢不凡,而是想起了剛才他說的那句話。
剛才畢不凡說話的時候,我並沒有在意內容,我想當然地認為,裏面的主人認錯人了,以為我們是他事先約好的人。可是當我看到裏面竟然是畢不凡的時候,我知道剛才的話的確是對我說的,他是在埋怨我,因為我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一天。
畢不凡是一個身子硬朗的老頭,耳聰目明的,他怎麼會聽不見張靜宜的喊叫聲。既然他沒有聽到張靜宜的喊叫,他怎麼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就知道來的是我呢?
神人啊,我對畢不凡的看法又高了一籌。
畢不凡正斜靠在土炕上,身下是一塊破舊的毛氈。在土炕中央,擺放着一張黑糊糊看不出木質和年代的方桌,上面蹲着一個酒葫蘆,一個掉了一角的瓦盆裏面盛着一盆肉菜。肉剁得很大塊,我一眼就認出了是兔子肉。不知道畢不凡是用什麼方法燉的,兔肉烏黑,賽過下面的桌子。雖然外觀很難看,但是屋子裏卻飄着一股說不出來的香味。我雖然不是很餓,但是卻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畢……畢大師,原來這是你的家啊!”既然是熟人,就不必擔心被別人趕出去,因此我開心地笑了,說道,“好巧啊,我還說明天來看你呢。”
畢不凡在炕上坐起來,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我身邊的張靜宜,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微笑。畢不凡抬起右手,用手指在牙齒上摳了幾下,摳出一條黑色的肉絲,想要扔掉,卻於心不忍,最終還是放進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
“來了就好,證明我們真的有緣。”畢不凡指了指土炕,“坐上來,陪老夫喝兩口。”
我欠身坐在炕上。而張靜宜雖然也很累,但是她看到這裏的東西都很臟,因此強打精神,赤腳站在炕頭。直到我坐好之後,我才發現,桌子上只有一個瓦罐,一個葫蘆,既沒有筷子,也沒有酒杯。這怎麼喝酒吃肉,難道讓我和這個老頭子共用一個酒葫蘆,用手去抓盆里的肉?
果不其然,畢不凡看到我坐好,立刻抓起桌子上的酒葫蘆,猛喝了一口,然後把酒葫蘆遞給我:“嘗嘗,老夫自釀的蟠桃酒。”
我接過葫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出於禮貌,我的確應該喝一口酒,吃一塊肉。但是想想畢不凡烏黑的手指,以及同樣烏黑的牙齒,再想想從牙齒縫隙裏面摳出來的那條肉絲,我的胃裏就一陣翻滾,實在是不敢用嘴唇去觸碰這個同樣黑糊糊的酒葫蘆。
“好臟哦,林哥別喝,會生病的。”張靜宜毫無心機,說出了一句很不合時宜的話。
我很尷尬,連忙用眼色制止張靜宜,並且強忍着心中作嘔的衝動,對着酒葫蘆喝了一大口。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葫蘆里的酒的確很好喝,甜甜的,綿綿的,味道純正,唇齒留香。
畢不凡看到我喝酒,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伸手在瓦盆里翻了翻,竟然讓他找出一條兔子腿來:“嘗嘗,中午打到的,百年老兔肉,千金難求啊。”
撲哧一聲,張靜宜笑了出來:“老伯,兔子能活一百歲,豈不是成精了嗎?你可真逗,呵呵——”
“百年的算什麼,我還吃過千年的呢。”畢不凡一點也不覺得可笑,一邊給我遞兔子腿,一邊嚴肅地說道,“它還不能算是精,只能算是一個老兔子。”
我不禁也有些莞爾。這個畢不凡雖然以前我只見過一面,但是印象深刻。他是一個神神道道的人,說話愛咬文嚼字,似乎有某種奇術。今天看來,他還很幽默。
既然已經喝了酒,哪裏還在乎再吃塊肉呢。於是我拿起兔子腿,放在嘴邊咬了一口。本來我以為,這條兔子腿顏色發紅,似乎是一隻老兔子,又似乎是沒有燉爛糊,因此用的力氣很大。可是我沒有想到,兔子腿竟然很軟,我一下子就撕下了一大塊。兔肉入口即化,沒有咀嚼幾下,就順着喉嚨滑了下去。
“好香啊!”我由衷地讚歎,把兔子腿遞給張靜宜,“靜宜,你嘗嘗,大師的手藝的確不錯呢。”
張靜宜皺了皺眉頭,像是在躲閃一個很可怕的東西似的逃開了:“不吃,不吃,好噁心哦。”
畢不凡並不在意張靜宜的無禮,而是撫摸着幾根稀疏的鬍鬚開懷大笑起來:“老夫平生最得意的一項本事,就是煮兔子肉。不是我誇口,我煮的兔子肉,就是地下的閻王聞到了香味,也會忍不住跑出來分一杯羹的。”
畢不凡從瓦罐里給自己抓了一塊兔肉,放在嘴裏嚼得油汁四溢:“美中不足的是這隻兔子太嫩了,如果再讓它活上幾百年,那味道保證你終身難忘。唉……可惜了,浪費了我許多大好的調料。”
張靜宜小嘴一撇:“吹牛,閻王要是上來了,還不把你抓去啊。”
張靜宜還是個孩子,說起話來沒有心計。可是我不同,我現在已經開始思考畢不凡的話了。看畢不凡認真的樣子,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難道真的有活了幾百年的兔子嗎?
最近發生了許多怪異的事情,因此我對這些事物已經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我拿着兔子腿,狐疑地問道:“大師,這兔子真的活了上百年嗎?”
4老頭的絕世武功
畢不凡沒有回答我的問話,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我的手腕。在手腕上,靈魂掛件在燈火的掩映下,散發著鵝黃色的光芒。
“此物可否借老夫一觀?”
畢不凡說完,不待我作出回應,右手閃電一般伸出,扣住了我的手腕。我下意識地一縮手,靈魂掛件從手腕脫出,到了畢不凡的手中。
我是練過功夫的人,對於小擒拿手擁有很深的造詣,善於在狹小的空間內與人進行格鬥。可是畢不凡的手法竟然比我還快,比我還刁鑽,當他的五指扣在我的手腕上的時候,我的半條胳膊立刻就麻了。
我內心的驚駭是劇烈的。一個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六七十歲的乾癟老頭,似乎一陣風就可以把他吹倒,卻原來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畢不凡的動作一氣呵成,從出手到搶到鐲子歷時不到一秒鐘,我雖然看出了不妙,心中也打算作出應對反應。可是我的大腦指令還沒有傳導到手臂肌肉上,畢不凡的動作已然完成。
在張靜宜看來,畢不凡的動作雖然很快,但是並沒有用力。可是我卻深深體會到,畢不凡的五指中蘊涵著一股神秘的力量,只是輕輕一碰,我半條胳膊就失去行動的能力了。這是一種什麼功夫,難道是傳說中的點穴?
我有十來年的練功歷史,其間更換過七八個師傅。從最簡單的長拳,到複雜的擒拿手,多少都曾經涉獵過。我還練過兩年的跆拳道,練過飛刀,甚至還向一個退役特警學習過器械。所有這些師傅都異口同聲地告訴我,電影裏那些點穴功夫都是假的,是嘩眾取寵的藝術,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存在。
多年以來,我心中對武功也早形成了一種觀念,我認為武功的精要就在於以最快的速度,最準確的手法,擊中敵人最薄弱環節的同時,不讓敵人擊中自己。所謂的點穴和穴道之說,只不過文人墨客們杜撰的一系列名詞而已。
可是這一切解釋在畢不凡面前都蒼白了起來,我心中隱隱覺得,這是點穴,千真萬確的點穴。
畢不凡讓我感覺到震驚的還不僅僅是他的功夫,另外還有那隻鐲子。
靈魂掛件已經在一天前突然自動小了一號,無法從我的手腕上脫下去了。在這期間,我曾嘗試過種種方法把鐲子脫下來,然而都以失敗而告終。可是畢不凡摘鐲子的時候,竟然一下子就脫下去了,如同摘掉一個大號的手套一般,我的手掌甚至沒有感受到任何擠壓。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許多人用了許多方法都無法做到的事情,在畢不凡眼裏竟然如此輕鬆?我感覺到,靈魂掛件並不是被畢不凡摘下去的,而是被從畢不凡手心傳來的一種吸力給吸走了。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功夫,竟然可以讓手心產生吸力?
畢不凡搶過靈魂掛件之後,就拿在手裏悉心研究起來,其認真的程度,一點也不亞於一個古玩鑒定專家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寶的樣子。
我手臂的麻木感稍縱即逝,只過了三五秒鐘就恢復正常。因為畢不凡露了這樣一手匪夷所思的功夫,徹底打消了我搶回鐲子的念頭。
事實上,我還感覺到很欣慰——要命的鐲子終於可以摘下來了。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的偶遇,我明天也會主動尋找畢不凡的。我找畢不凡的主要目的,其實就是為了揭開靈魂掛件的秘密。現在靈魂掛件就在畢不凡的手中,因此我就安靜地坐着,等待畢不凡研究的結果。
足足有五分鐘,畢不凡拿着鐲子翻來覆去地看,口中念念有詞,雙眼放射着興奮的光芒。從畢不凡的神情上判斷,他對這隻鐲子不但認識,而且還有着某種聯繫。我心中泛起一陣歡喜,看來鐲子的秘密很快就要揭曉了。
終於,畢不凡長長噓了一口氣,把鐲子還給我:“漢朝有個中山國,你可知道?”
我點點頭:“我曾經到第一代中山靖王的墓中參觀過,那的確稱得上一項偉大的工程。”
畢不凡所說的中山國,是漢朝分封在今河北保定市境內的一個封國,位置大約在今保定市的滿城縣和易縣之間。
中山國第一任國主劉勝,是漢景帝的庶子,漢武帝的哥哥,母親為賈夫人。中山靖王好酒色,光兒子就生了一百二十多個,在位四十餘年。據考證,劉勝很可能就是後代蜀主劉備的十三世先人。劉勝死後葬入今滿城縣境內的陵山的石窟中,在一九六八年的一次軍事演習中,劉勝的墓穴被炸藥誤炸,從而揭開了一段深埋千年的大秘密。靖王墓中發現的金縷玉衣、長信宮燈、錯金博山爐等寶物被評定為國寶級文物,曾經轟動一時。
我的老家距離陵山不足百里,因此對這座古代帝王墓很熟悉。
譚一眼曾經說過,這個靈魂掛件至少有兩千年的歷史,時代恰好和中山靖王死亡的時候吻合。今天畢不凡又提起了中山靖王,我隱隱感覺到,這個靈魂掛件可能和中山靖王有什麼瓜葛。
“那麼,陵山下的守陵村你也知道了?”
“聽說過,是守墓人的後代。”
當年我在參觀靖王墓的時候,曾聽導遊員說過,在陵山腳下,有一個三千多人的村莊,名叫守陵。千百年來守陵村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守墓人的後代,他們先祖守候的人就葬在村前的陵山上,可是他們卻不知道為誰守陵,陵墓在什麼地方。一直到陵山漢墓被發掘出來之後,他們才明白,原來他們的祖先守的竟然是一座王陵。
“那麼,守陵村裏的人大多數姓什麼,你也知道了?”
前兩個問題我之所以能夠回答,是因為我是本地人,自然對本地的一些名勝古迹有所耳聞,這是常識。但是畢不凡卻問我百里開外的一個村莊裏的人的姓氏,這已經超出了常識的範疇。
我搖搖頭:“不知道,當時導遊沒說。”
“真笨,既然是給劉勝守陵的,自然會選用他的同宗,一定是姓劉。”張靜宜突然眨了眨眼睛,“說不定劉備就是守陵人的後代,要不然桃園三結義也不會發生在距離守陵村不足百公里的涿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