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血鸚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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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桃花谷出來回到天眼寺,洪力心裏仍然有很多疑問:今天慧清說了,在後院扔飛刀阻止他們去井中、以及在藏經閣暗中監視小清的人根本不是他,那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另外,關於寺中四個和尚的死,到現在為止說法不一,可是誰都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
還有,血鸚鵡的預言、月亮中那個未知的舞者、桃花是否就是邪嬰,這一切都沒有人可以解釋。
老和尚和慧清雖然守着桃花島,可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保護桃花、守護梭羅雲的亡魂,老和尚發過誓,他這一生都不會再使用巫術。因為他們不想看到再有任何人因為他們受到傷害。
最可憐的是慧清。當時年幼的他感染了惡疾,渾身長滿膿瘡,惡臭不已,被無情地拋棄在野外,老和尚在逃命的途中見到他,那時候他已經快被凍死了。老和尚第一眼就看出這個孩子活不過二十五歲,而且身上的重疾也很難治癒,但還是將他帶走了。
慧清雖然從小就在寺院長大,聽方丈講解佛經、宣揚佛理,可是為了年邁的老和尚,有的時候常常身不由己。就像被撿回家的小貓和主人特別親近一樣,慧清對老和尚也是無限依賴,哪怕是失去了雙腿。
慧清和老和尚都是重情重義的好人,可惜這樣的人通常都是一生痛苦不已,因為情義之深,不能放下。
“哼!怎麼,你又在想那個姑娘嗎?”一個陌生而又怪異的聲音突然從院子裏響起,就像是舌頭被拉直了以後用力擠出來的一樣,“真看不出你還是個多情種子,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兒女情長,別忘了,那個姑娘是個死人!”
他立刻跑過去砰地推開窗子,但是空蕩蕩的院子裏,只有一隻鳥站着。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一隻鳥,甚至比兇狠的老雕還高出一個頭。那隻鳥渾身的羽毛在黑暗中發出一種奪目的光彩,濃厚鮮紅的顏色讓這隻鳥看起來更像是一堆凝固不動的血塊。
它氣定神閑地站在那裏,帶着一點點慵懶,昂着頭,一對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已經看穿了他的心事。
“洪力,你一直都在等我,怎麼今天見了我反倒說不出話了?”
“你是血鸚鵡?”洪力的目光倏地定格在這隻鳥似笑非笑的嘴角,腳底湧起了一陣寒意——原來那不是一個傳說,它真的存在!
大神摩訶法利在臨死前含着憤怒吐出了一大口鮮血,這口鮮血還沒有落到地上,立刻滴滴凝聚,化成了一隻血鸚鵡。
血鸚鵡是大神留給這個世間的所有怨恨。
每隔三百年,血鸚鵡就會重現人間一次,來實現摩訶法利臨死前的詛咒。
有人懷疑,它身上的羽毛這麼鮮紅炫目,也許真是因為不斷被鮮血染紅的緣故。也有人傳言,那隻鳥吃人。
十月十五,月圓之夜剛過,血鸚鵡果然又出現了!它每次出現都會帶來一個充滿着血腥的預言,而且那個預言很快就會變成真的。
血鸚鵡的目光一閃一閃,似乎知道洪力現在在想什麼,它慢悠悠地向前踱着步,聲音竟然變得溫柔無比,就像是一個女人:“你不用擔心,我這次來是特意來找你的。今天我來,是要替憂傷森林主人帶一個口信給你。”
“憂傷森林主人?”
那隻鳥的聲音依然溫柔,就連目光也變得很友善:“我知道,到現在為止你還是不能相信我的存在,不過沒關係,我只是提醒你:你只是一個凡人,有些事情說了你也不會明白,因為那些事情屬於另一個世界,而且知道得太清楚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我現在把憂傷森林主人的話告訴你,你要記住:遊戲就要開始了,明天晚上的這個時候,我要來接你去憂傷森林。”
“明天晚上?”他獃獃地重複着。不知道為什麼,這隻鳥的聲音像是帶着一種魔力,在它的面前,洪力竟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白痴,甚至連舌頭都開始打結。
“對,明天晚上。”血鸚鵡臉上的笑意更濃,連眼睛都不知不覺地眯成了一條縫。它此刻看起來根本不像是一個充滿怨恨和戾氣的復仇者,倒更像是一個愛意融融的天使。
“這兩天哪兒也別去,好好休息,等着我來接你。”它又說,“我想你早就知道了,那個遊戲賭的不僅是你那幾個同伴的性命,也包括你自己的在內。如果你有什麼閃失,他們必死無疑。”
血鸚鵡說完,呼啦啦展翅飛走了。
只留下站在窗口目瞪口呆的他。
血鸚鵡不是大神的血嗎?為什麼會和憂傷森林主人在一起?
距離血鸚鵡所說的“明天晚上”還有十幾個小時,在去憂傷森林之前,洪力必須趕着去辦一些事,因為他也不知道這次進了憂傷森林后是不是就再也沒有機會出來了。
第二天天剛有了一絲亮光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出發去桃花谷了。
上次小清只來得及看清楚那幅圖其中的三個圈子,所以他必須找老和尚了解一下第四個圈子——十二因緣圈。
外面已經有了初冬的寒意了,他早上出門的時候甚至連頭髮上都掛着霜花,可是桃花谷里依舊是烈日炎炎,走兩步人就渾身冒汗,太陽就掛在不遠的天邊,彷彿觸手可及。
在路過那間小小木屋的時候,洪力忍不住趴在門縫上向里看了一眼,桃花正在酣睡,像只小鼠一樣蜷縮在床的一角。
他想了想,還是不要驚動這孩子了,於是匆匆離開,來到了上次慧清帶他去湖中小島所經過的那個秘道入口處。
他在地上扒了扒,找到那個記號,然後迅速撥開上面的土,拉開那個蓋子,一貓腰跳了下去。
這次他來的時候完全就已經輕車熟路了,老和尚說,以後只要他想來,隨時都可以。
很快,他就進入了那間石屋,巧的是,老和尚正好也在。
“洪施主,這麼早來,有什麼事嗎?”
“大師,您是否知道有關《生死輪迴圖》的事?”
“《生死輪迴圖》?”老和尚略一皺眉,“這幅圖只是在藏傳佛教中經常使用,用來向一些初入佛門的人講解佛法的基本宇宙觀,但是如果你要問每個圈子的具體描述,那只有等我到藏經閣去查一下了。”
洪力有些失望,正打算離去,老和尚叫住了他:“為什麼走得這麼匆忙?”
“我的六個同伴被人抓走了,還等着我去救命。”
“原來你這幾天就是在找你的同伴?”
“是啊。我們師兄弟一共八個人上山,原本是為了完成師父交給我們的一個任務,可是在我們上山的那一晚,山裡下起了暴雨,我們只好躲進一間破敗的小廟避雨,可誰知第二天早上就發現我和小清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天眼寺,而其他的人消失不見。”洪力說到這裏更加地沮喪,“後來,有人給我帶來口信,說要想救同伴必須先玩一個生死輪迴的遊戲,地點就是在那幅生死輪迴圖裏,而且,今天晚上遊戲就要開始了。可到現在為止我都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和我玩這個遊戲,只知道他是憂傷森林的主人。”
“憂傷森林?”
“大師聽過這個地方?”
老和尚搖搖頭:“我想那一定是個相當神秘隱蔽的地方,因為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不過,施主真的確定你們那一晚上的是飛雲山?”
“是啊,千真萬確。”這個問題倒是洪力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的,聽老和尚這麼一問,他突然心裏一陣慌張,“大師為什麼這樣問?”
“飛雲山上只有一座天眼寺,再無其他的廟宇殘跡,從五十年前就是這樣。”老和尚想了想又問,“不知你還記不記得那座破廟有什麼特徵?”
“特徵……我記得,那廟裏,供着一個很特別的菩薩像,那菩薩眉眼兇惡,手裏拿着一件很嚇人的法器……我見了那菩薩像之後,不知怎麼突然出現了一些可怕的幻覺……我還記得,那法器是一個……”
老和尚突然神色異常地打斷他:“那法器是不是一個像魚叉一樣的東西,叉頭又尖又長?”
“是啊,大師是怎麼知道的?”
聽到他的回答,老和尚就像遭到了電擊,渾身猛地一顫,然後咚地一下跌坐在石凳上,兩眼獃獃地望着他,像是失了魂一樣,嘴裏喃喃地自言自語:“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看着一反常態的老和尚,洪力一下子感覺找到了破解的密碼。他走上前輕輕地推了推老和尚:“大師,你見過那尊菩薩,對不對?”
“不,我沒有見過。”老和尚獃獃地說。
“你見過。”他看着老和尚,目光中充滿了期待,“如果你不想我死在那個遊戲裏,就告訴我!”
過了很久,老和尚才說:“見過那尊菩薩像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對你提起的那位故人。”
“故人?你是說桃花的父親?”
老和尚點點頭:“當年他遭仇人追殺的時候到天眼寺來找我,那個時候他對我說過一件事:在上山的時候,他和隨行的朋友在半山腰發現一處廢墟,那廢墟的亂磚之中矗立着一個保存完好的菩薩像,當時他們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地離開了。可是走了不遠之後回頭一看,冷不丁發現那尊菩薩像居然跟在他們後面!當時他們就停下來立刻檢查那尊石像,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現。”
“會不會是有人在控制着那尊石像?”
老和尚眼裏的神情更加凝重,就像是覆蓋了一層冰霜:“他和他的朋友都是有所成就的巫師,如果有人控制那尊石像,他們是一定會發覺的。可令人不解的是,既然沒有人控制,一尊死的石像又怎麼會動?而且,他們根本不知道那尊菩薩像為什麼要跟着他們,於是一路都驚惶不定地回頭張望,每一次都一定能看到那尊菩薩像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洪力已經完全沉浸在這個充滿懸念的故事裏了,彷彿真的身臨其境,看到了那尊跟在自己身後近在咫尺的石像,那石像若隱若現地出現在草叢中,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帶着無比的仇恨!
“那後來呢?”他見老和尚停下來了,於是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很快天黑下來了,可是他們再回頭的時候卻沒有發現那尊菩薩像,以為它不會再跟過來了,於是放心地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過夜。半夜,桃花的父親出去方便,回來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剛才睡覺的草叢不見了,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磚殘瓦碎的廢墟!”
這個情節與洪力他們在破廟那一晚的遭遇驚人地相像,看來這一切的發生都是因為那個菩薩像的出現。於是,他更加留意老和尚說的話。
“當時桃花的父親發現這座廢墟很眼熟,好像就是白天在半山腰看見過的那座。於是,他悄悄地走到窗戶下向裏面張望,誰知卻看到了令他窒息的一幕——那個菩薩像又出現了,它巨大的身影映在雪白的牆壁上,手裏抓着一個人的腰。然後,它將那個人慢慢舉高,看着那個人在他的手裏扭動掙扎,它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就在一剎那間,它突然舉起另一隻手裏的法器,猛地刺進了那個人的身體……”
幻象、幻象……老和尚的話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一下子又讓他腦子裏塞滿了以往屢次出現的那種幻象——法器插入身體、垂死的人哭號不止、鮮血瞬間蔓延,而那個被插死的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你不要緊吧?”老和尚發現他臉色蒼白,額頭上已有了汗珠。
“哦……沒事,大師接着往下說吧。”他回過神來,但是剛才回想起的那一幕仍然讓他心跳不已。
“那尊菩薩像離去以後,眼前的廢墟也跟着消失了,被扎死的人躺在地上,僅剩下最後一口氣。桃花的父親跑過去抱起朋友的屍體,發現他的身上空蕩蕩的,好像只剩下了一堆皮肉,他在臨死前只留下了一句話——‘那個菩薩像,吸光了我的精氣。’”
“真的有這種事?”洪力不禁悚然動容,“怪不得我老有那種幻象!有時候,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起了’什麼。”
“有可能你上山的時候,無意中經過了當年那個巫師遇害的地方,那裏的氣場一定記下了巫師當時的仇恨,所以一些詭異的信息就悄悄鑽進了你的腦子。”
老和尚這麼一說,洪力立刻條件反射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腦袋,生怕再有什麼東西又鑽了進去,他可沒忘記:旁邊的那間石屋裏,還停留着梭羅雲的亡魂呢。萬一梭羅雲生前也有什麼可怕的遭遇,那不是又會入侵到他的腦子裏?
為什麼這山上的菩薩像和佛像都這麼奇怪?這個念頭竟讓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一直沒有來得及問的事情。
“大師,我答應過桃花臉,只要我能活着回來,一定會幫他找出當年的仇人,可是我並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着回來。所以,在臨走之前,我一定要問清楚一件事。”
老和尚似乎早就心有靈犀:“你是想問天眼寺五十年前的血案?”
“大師是那次唯一的倖存者,對於當時的情形,應該還記得吧?”
——剎那間,就像時光倒退一般,老和尚眼前又晃過無數的衣衫撩動,很多人像無頭蒼蠅一樣互相撞擊着、擁擠着逃向門口……每一個人撕心裂肺的呼喊、每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每一隻伸在半空渴望獲救的手臂、每一張因為驚恐絕望而扭曲的臉龐,都是那樣觸目驚心。
“確切地說,我沒有真正看見兇手。”老和尚謹慎地說,“我記得,最後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我進去的時候,看見一尊奇怪的金身佛像正在發出可怕的笑聲,它臉上的表情竟然像‘人’一樣!”
“當時桃花臉在我面前重現五十年前這一幕時,我只聽到了你說的那個笑聲。請問大師,那到底是一尊什麼樣的佛像?”
老和尚慢慢地回憶着,生怕漏掉哪個細節:“當時,大佛身上的金光在我面前刷地一閃,我的雙眼立刻像被刺瞎一般地疼痛。我捂着雙眼,竟然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見了,於是不顧一切地往門外跑去,結果一不小心跌落到一個小山坡下,等我醒來以後,天眼寺地上的那些屍體早已僵硬了。現在回想起來,那尊金身佛像好像很面生……雖然我記不清它的樣貌,但是當我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就肯定寺里從來沒有擺過那樣一尊佛像。”
“哦?”洪力也想起了那天在大殿上,在他和小清眼皮底下突然消失不見的大佛像——今天發生的這一切,似乎都是以前的翻版,難道歷史真的要重演了?
“難道說,兇手真的會是一尊佛像?”
“阿彌陀佛。五十年前的一幕老僧只是窺見了一斑,施主千萬不要因為老僧的話而隨便冒犯佛像莊嚴。”只要一從以前的回憶中跳出來,老和尚就又恢復成一個修道僧人的身份,連說話時的語氣都像變了一個人。
“可是,在那一片血海之中,你真的聽見了那尊大佛發出邪惡的笑聲,不是嗎?”
老和尚啞口無言,眯着眼睛,彷彿又在回憶着什麼。
從湖中小島那條秘道出來的時候,洪力意外地發現桃花竟然站在秘道里等他。
“桃花,你什麼時候知道這條秘道的?”他瞪着眼睛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其實你經過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了,我站在窗口偷看你,才知道原來這裏有一條路可以走。”桃花撅起了嘴,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你剛才經過我的小屋的時候,為什麼不進來和我說話?”
他尷尬地笑了一下:“那時候我看見你正在睡覺,不想吵醒你。”
“好長時間不見,我覺得我們都沒有話說了。”桃花仰着小臉看着他,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在蠟燭的映照下像黑寶石一樣閃爍發亮,“要知道,你們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呀。”
“沒有,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好呢。”
“是嗎?”桃花好像不相信他的話,“你一定剛從湖中小島回來,伯伯有沒有在你面前提起我?”
“你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麼,所以擔心伯伯不再理你了?”他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想伸手摸摸那孩子的頭,卻一下子發覺桃花離得很遠,於是伸出的手又僵硬地收回了。
就在這一瞬間,他發現桃花和自己已經有了距離。雖然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這個孩子,但有的事情是誰也無法解釋的。
桃花嘆了一口氣,似乎有很多的心事煩惱,燭火立刻被吹得左搖右晃,這個情景讓他想起了當日在地道中的慧清。
“好好的,為什麼嘆氣?”他問。
“昨天晚上,伯伯來找過我。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看不清他的臉,但是從他的聲音里聽得出,他的心情很不好。他說,桃花臉發現了一個可疑的人到過桃林的外邊,所以桃花谷恐怕不再是我可以住的地方了,必須送我到別處去。”
“你們要離開了?”
“是啊,我們要離開了,以後我又要搬到一個新的地方獨自生活。”桃花神色黯然,像是很捨不得離開這裏,“我們就要分別了,難道你心裏不感到難過嗎?”
“桃花,我……”
就在燭火搖曳不定的剎那,桃花又變成了泥像!
“難道你心裏不感到難過嗎?難道你心裏不感到難過嗎?”那泥像的身體裏,仍然不停地有聲音傳出。
與此同時,兩旁的石壁上,突然同時出現了無數個泥像的影子!每一個泥像都在問他“難道你心裏不感到難過嗎?”地道里全是嗡嗡的迴音。
他大叫一聲,轉身奔出了秘道。
桃花並沒有追出來,在看到晴朗的天空時,洪力終於鬆了一口氣。
可是沒想到,在桃花林里又碰到了那張臉。它的表情還是和以前一樣悲戚。
“你怎麼了?”臉問。
“沒,沒什麼。”他不想讓臉知道他內心的慌張,於是連忙引開話題,“你上次受的傷好些了嗎?”
“傷是好了,可是,我最近心裏總是感到不安。”臉好像在顫抖,半空中有花瓣不斷地掉落下來。
“為什麼?”臉的反常讓洪力感到了不妙,因為他從來不知道冤魂會因為什麼而害怕。
“這……”臉猶豫了一下,“這種感覺就像五十年前的那天一樣,我突然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包圍着我,似乎總是聽到一種可怕的心跳聲,那聲音就像是死神的鼓槌在敲擊。”
“會不會是因為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好?”
“不!”臉突然驚慌地縮在一起,看起來像個花團,“我感覺,他要來了!他已經離我很近了!”
“誰?他是誰?”洪力邊問邊四下打量,可是什麼異常也沒有,桃林里只有他一個人。
“是……那個兇手!”臉說完倏地不見。桃林深處,又傳來了令人心碎的哭聲。
2
暮色漸沉。一天過得好快。
在一天快要過去的時候,如果你還什麼都沒有做,就會感到心裏空得要命。
而此刻洪力站在窗口,竟然也會感到心裏空得要命,雖然他今天做了很多事。
這種空虛讓他不斷猜測:是否這就是危險到來之前的平靜?
今晚就要開始遊戲了,六個同伴的性命、包括他自己的在內,都掌握在這個遊戲的結局中,可是他卻像一個午覺沒有睡醒的老人,大腦渾渾噩噩一片空白!
一陣風又起了。馬上就是寒冬了。
一顆細小的沙子隨着風擦着他的眼角而過,他不由得眯了一下眼睛,就在這一道線一樣細的縫隙中,一片巨大而鮮艷奪目的血紅突然從天而降,瞬間蓋住了他所有的視線——血鸚鵡來了。
當那隻鳥收起翅膀的時候,就像一大片蓬勃的禮花在夜空凝聚。
它悠閑地打量着洪力,邁開雙腳一步步向他走來。
“我們就要走了。”血鸚鵡的聲音依然像上次離去時一樣的溫柔,這溫柔而又帶着一絲憐惜的聲音讓他恍惚間感到似有一陣春風拂上了臉龐,他實在無法相信這就是大神留給這世間的怨恨。
“是,我們要走了。”他喃喃地重複。
“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否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心中再無牽挂了?”
“沒什麼要安排的,我們這就可以走了。”
“不,不要着急。”血鸚鵡的聲音更加的溫柔,“你還是好好想一下,還有什麼人沒見,或是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囑託好?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可以等你。”
他盯着這隻鳥那像鉤子一樣的嘴,心裏的厭惡取代了剛才的好感。因為他聽出這隻鳥在譏笑他,似乎早已認定他一定會輸掉這個遊戲,一定會輸掉自己的性命。
他冷冷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認為我一定回不來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血鸚鵡又慢悠悠地往前跳了幾步,離他更近了一些,“這只是憂傷森林主人的意思。他說想讓你心無旁騖、盡心儘力地和他玩這個遊戲,所以他說可以多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我們只要在明天天亮之前趕到憂傷森林就可以了。”
“不用了,我只想快點開始那個遊戲。”他仍然盯着血鸚鵡那鉤子一樣的嘴,恨不得把它掰下來,“瞧你這副甘心為奴的嘴臉,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大神的血!我看你說不定早就把你的主人忘了!那個憂傷森林真這麼讓你迷戀嗎?”
血鸚鵡嘴角的笑意瞬間消失,眼神漸漸變得慍怒:“既然你不知好歹,我也不必再勸說你了!好,我們現在可以走了。”
血鸚鵡說著刷地伸開了巨大的翅膀,冷冷地對他說:“你坐到我背上來吧。”
在臨行之前,洪力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竟然看到了小清。
小清躲在一根柱子的後面,露出半張臉,那種眼神,似乎是在看着一個不會再回來的風箏。
他沖小清擺了擺手,做了個“再見”的姿勢。可是小清還是沒有走。
他不敢再看小清的臉,扭頭跨上了血鸚鵡的背。
“等等!”他突然發現了不妙的事情,“為什麼我什麼都看不見了!我眼前全是一片血紅的顏色,我連你都看不見了!”
“這就對了。”血鸚鵡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本來就是摩訶法利大神的鮮血凝聚而成的,所以你現在根本就是在他的鮮血中。這也正是憂傷森林主人讓我來接你的目的,這樣你就永遠不可能知道憂傷森林在哪裏,即使你從那個遊戲裏活着出來,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威脅。”
一想到自己是在腥紅的血中,洪力的胃就忍不住抽搐,有了想吐的反應。
他真不明白:血鸚鵡也是堂堂大神的骨血再生,怎麼會甘心聽從別人的差遣?
這個憂傷森林主人和血鸚鵡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接下來的時間洪力感覺自己一直在飛翔,耳旁聽到的只是呼嘯的風。雖然他身在血滴中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聽到風聲這麼凌厲,應該是飛往一處很高的地方。倏地,風聲停止了。然後他發覺自己不知怎麼已經站在了地面上。
“那裏就是憂傷森林的入口。”血鸚鵡伸出翅膀朝前一指。
“這裏?”他疑惑地抬頭看看天,想知道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
“不用東張西望了,在這裏只能看到天和地,你什麼也發現不了的。跟我來吧。”血鸚鵡收攏翅膀在他面前帶路,“在這裏,不管你往哪裏走,都始終徘徊在憂傷森林的邊緣,而這裏也沒有路通往外面的路,除非是飛出去。所以這裏對外人來說,根本就是如來佛的五指山,誰也別指望逃出去。”
“所以你也不擔心我會趁着你不注意溜走?”
“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試試,我給你足夠多的時間,你看看你自己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血鸚鵡這才回頭看了他一眼。
無論誰聽到這隻鳥在說這番話時盛氣凌人的口氣都會失掉全部信心,洪力也是一樣。所以他只得苦笑:“照這麼說,如果我進了森林就更出不來了?”
“也不一定,因為真正的秘道就在森林裏,但是除了憂傷森林主人外,誰也找不到。”
“憂傷森林到底在哪裏?”
“在天邊。”望着前方茫然無際的天,血鸚鵡剎那間又有了想飛的衝動。
“天邊?”洪力眯着眼抬頭望了望空曠的天空,悻悻地說,“你這話等於沒說。算了算了,還是快點帶我去見你的主人吧。”
“你錯了!”血鸚鵡突地轉過身來,目光像釘子一樣牢牢地釘在他臉上,一字一字生硬地說,“他不是我的主人,他只是憂傷森林的主人!”
就在他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血鸚鵡再次重複:“記住,永遠不要在別人面前說他是我的主人!你記住我的話了?”
“是,記住了。”他咽了一下口水,突然感到無所適從。
“那我們走吧。”血鸚鵡轉過身去接着帶路。
這一段路程並不長,濕漉漉的草地呈現病懨懨的黃色,像是枯萎了許久,可是草地上盛開的花朵卻是艷麗無比。當他經過的時候,那些花朵都對着他輕輕搖擺,像是在跳舞。天空是深藍的,太陽是蒼白的。行走在這裏,就像行走在遠古時期就要消失的最後一片綠洲上。
很快他們就到了森林的邊緣。“進去吧,他就在裏面等你。”血鸚鵡說完就撲啦啦飛走了。
在進入森林的那一刻,他一下子明白了這裏叫做“憂傷森林”的原因,那是因為——陰暗。
陰暗總是使人憂傷的。
進入這個森林,就像進入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黑色大帳篷里,樹葉間沒有一絲縫隙,那些錯亂的樹枝互相緊緊地扭在一起,大樹的根猙獰地暴露在泥土之外,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說不清楚的氣味。這個森林根本就是一個腐朽的牢籠。
再往裏走,他就看到了鐵籠子——六個巨大的鐵籠子,一個連着一個,觸目驚心地高高吊在樹上!
可是鐵籠子裏竟然是空的。
人呢?
驀地,一陣清脆的鈴聲從他身後響起:“叮叮噹——叮叮噹——”。
他一轉身,就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影子,瘦長瘦長的,就像一根尖尖的刺。
“你就是憂傷森林的主人?”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這個黑衣人隱藏在黑色斗篷中的臉,實在不相信這個病鬼一樣瘦弱的人就是本領高強的憂傷森林主人。
“我當然就是。”那個人咯咯地笑了,聲音居然不太難聽,“之前我們打過一次交道,你忘了嗎,我去抓那頭臭豬回來的時候跟你們說過幾句話,這麼快就聽不出我的聲音了?”
他回頭瞟了一眼那幾個鐵籠子:“我的同伴呢?”
“來,跟我來吧,我現在就帶你去看他們。”黑衣人說著解下腰間一根軟軟的皮鞭,啪地向空中一揚,“聽到鈴聲響,他們應該知道我回來了。”
“叮叮噹——叮叮噹——”,鈴聲仍然響個不停。洪力一直跟在黑衣人的身後,然後他們在一片深深塌陷下去的盆地邊緣停了下來。
黑衣人伸出皮鞭朝下一指:“你看,他們在那兒呢。”
——盆地里有一些很奇怪的東西,他們長着人的臉和上半身,卻有着醜陋不堪的動物的下半身:有的拖着巨大的鳥尾巴;有的猴子尾巴長而捲曲,勾住了一隻山貓的後腳……還有一些動物的形狀他根本叫不上名字來。他們的後半身巨大而健碩,高高托拖起他們的上半個人身,當他們站立起來的時候,就好像一隻只遠古蠻荒時期的兇猛野獸。
這些半人半獸的怪物們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們有的在互相拚命地撕咬對方的身體,眼裏露着饑渴的凶光,而他們屬於人類的嘴裏,發出的竟是野獸的哀號!他看見他們牙齒上的血跡已經發銹,他們的舌頭猩紅而捲曲!
還有的怪物們在聚精會神地捕捉老鼠。在盆地的一角層層疊疊地壘着一堆老鼠和別的小動物的屍體,像小土坡一樣高。這輩子他都沒有見過那麼大的老鼠。
突然間,他像是被擊潰了,撲通一聲重重跪在了地上,蜷曲着身體,任狂風撕扯着他的頭髮,撕扯着他的心,他無法相信這些混亂的眾生和依然熟悉的臉龐,不久前還在他的身旁親切微笑。
“你很痛苦嗎?”黑衣人冷冷地望着他,“可是他們早就已經習慣這樣了。每天我都會把他們從籠子裏放出來透透氣,免得他們的手腳生鏽。這片盆地是他們唯一的樂園。一開始,他們都很拘束,站在盆地里誰也不肯動,不過幸好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他們聽話,那就是鞭子。你看,現在他們多麼健壯有力。”
黑衣人說著說著自己竟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而且笑得很盡興,好像這一切在他的眼中真的是一件完美無缺的事。
“你這個畜生!”
黑衣人對洪力咬牙切齒的痛罵似乎並不介意,仍然在笑個不停:“不,我不是畜生,他們才是。如果你再不來,他們就會變成名副其實的畜生。而且,”黑衣人故意停頓了一下,彎下上半身靠近他,咬着他的耳根一字一字地說,“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可能把他們再變回人,連我也沒有這個本事!”
“你不過是想讓我來和你玩那個生死遊戲,為什麼要折磨他們?”
“沒有為什麼。我是憂傷森林的主人,我掌握着這裏一切的命運,所以也該由我來制定規則。”
“好!”他憤怒地重新站起來,風吹得他的衣衫獵獵作響,“我想知道,遊戲什麼時候開始?”
“別著急,在遊戲開始之前,你可以先跟你這些師弟們好好敘敘舊,抱頭痛哭一番,然後,我會讓血鸚鵡來接你。”黑衣人說完將手中的皮鞭啪地向空中一擊,盆地里那些掙扎格鬥的怪物們立刻安靜了下來,互相擁擠着蹲坐在一起,齊刷刷地低着頭,誰也不敢再發出聲音。
“我要走了,你可要抓緊時間。”黑衣人不再理他,轉身離去。
可是盆地里的怪物們還是一動不動地低着頭坐在原地,像是在認錯一樣,似乎也沒有興趣知道他是誰。
他飛快地沖了下去,激動地沖他們揮動雙臂:“你們怎麼了?不認識我了?”
怪物們被他的舉動嚇得騷亂起來,不停地往後躲,驚恐地打量着這個衣衫整齊的“人類”。
“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他猛地一把抓住離他最近的一隻怪物,那隻怪物有一條長長的猴子尾巴。他顫抖着雙手撥開那隻怪物臉上如雜草一樣覆蓋的亂毛,托着怪物的下巴不停搖晃,“阿峰!你看着我,我是大師兄!我是洪力!你們怎麼了?都不會說話了嗎?”
阿峰好奇地看着他,獃滯的目光里終於漸漸地有了一絲變化。他伸出一隻骯髒枯乾的手抓住了洪力的肩膀,長長的指甲都嵌進了洪力的肉里,從渾沌不清的喉嚨里艱難地說出了幾個嘶啞的字:“你,你來……了。”
“是!是!我是洪力!我來了!”他拚命地點頭,眼淚滴落在阿峰的手臂上。
阿峰糊滿污泥的臉開始不停顫動,喉嚨里發出嗚咽的哭泣聲:“大師兄,你終於來了!”
盆地里響起了一片悲慟的哭聲。每個人都感到了希望來臨的興奮。
“大師兄,如果你再不來,我們恐怕就要死在這裏了!我們再也受不了了!”也許是因為很久沒有開口說話的緣故,阿峰的聲音異常艱澀,每說出一個字都在費力地咬着牙齒,“剛才那個黑衣人就是憂傷森林主人,他根本就是一個十足的瘋子!他強迫我們每天到這個盆地來,逼迫我們互相撕咬對方的身體,練習追捕與逃亡,或是捕捉老鼠和其他跑進盆地來的動物,他說只有像真正的動物那樣去生活,才可以少去許多無聊的煩惱。”
“是啊,他還說,每一個憂傷森林的奴隸都經歷過這樣的日子,他們很快習慣並且接受,所以他們現在的生活也漸漸沒有了煩惱,而他們每天只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服侍他、服從他。”另一個人接著說道,“這樣生活得久了,連我們自己都開始相信自己已經是一個動物了,差一點連人類的語言都忘了。”
聽了師弟們七嘴八舌的訴說,洪力心裏湧起了一個疑問:“這麼說,憂傷森林是一個王國,憂傷森林主人擁有大批的奴隸和隨從,可是為什麼我剛才一路走來,森林裏一直鴉雀無聲,好像連空氣都是死的。而且,除了那六個鐵籠子,我一個人影也沒見到,那片森林裏好像是空的。”
阿峰接著說道:“這一點我們也很奇怪。我們在森林裏被關了這麼久,只見到過那個黑衣人。我想,也許我們還沒有進入到森林的核心。畢竟,關押囚犯的地方當然不能和宮殿在一起。至於這個憂傷森林到底是一個什麼地方,我們誰也不清楚。”
其他的人也都跟着茫然地搖頭。
怎樣才能找到憂傷森林的核心呢?
洪力一邊想着,目光一邊掃視過身邊的人,突然他發現隊伍中少了一個人。
“鬍子劉呢?”他有些慌了。
“上次鬍子劉偷着跑出去找你,憂傷森林主人把他抓回來后關在了另一個地方,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不過,”說話的人低下頭,眼裏有了悲哀的神情,“有的時候,我常常在夜深人靜時聽到他的哀號,聲音凄慘得嚇人!似乎正在忍受無邊的折磨,呼喚我們快點去救他。”
洪力剛想開口,剛才說話的人突然緊張地伸出食指對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示意他不要出聲。盆地里其他人也都不約而同地弓起了後背,側耳傾聽,露出了懼怕的神色。
“怎麼了?”他小聲問。
“鈴聲響起,是他回來了。”
“鈴聲?”他皺起了眉頭,“我怎麼沒有聽到?”
“如果你也和他們一樣天天像野獸那樣生活,你的神經會鍛煉得比他們更加靈敏。”一個黑色的影子就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突然釘在了盆地的邊上——真的是憂傷森林主人回來了。
“不用擔心,那頭臭豬很安全,你遲早會見到他的。不過現在我們得走了。”黑衣人揚起皮鞭,盆地里的五個囚犯就被捆在了一起,然後他將手一揚,皮鞭就帶着五個人消失在空氣里了。
“原來你也是一個巫術高手。”洪力說。
“過獎。”黑衣人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跟我來吧。”
黑衣人帶洪力去的地方是森林深處一間看起來十分簡陋的小木屋。
一推開木屋的門,迎面映入洪力眼中的是一幅填滿整個牆面的巨大的畫。在那幅畫上,一個巨大而兇惡的無常鬼明王抱着一面圓鏡,圓鏡從裏到外密密麻麻地畫滿了好幾層東西。
“我想你對這幅圖已經不陌生了,你的小師妹不是已經去查過這幅圖的來歷了嗎?”
“這就是《生死輪迴圖》?原來那天在藏經閣里監視她的人是你?”
“還是言歸正傳吧。”黑衣人指着圖中央的一個圓圈說,“《生死輪迴圖》一共有四個圈子,最裏面的這個圈子叫煩惱圈,在這個圈子的中央一共有三隻動物,它們是公雞、蛇和豬,分別代表人世的三個煩惱,那就是貪慾、嗔恚和愚痴。而我們的遊戲也這樣開始,聽說在這幅圖中還有第四個煩惱,如果你找出這第四個煩惱,我就放你們走。否則,你們全部都要留在這裏做我的奴隸。”
“你把我們抓來,就是為了這樣一個無聊的遊戲?”
“這個遊戲一點也不無聊,只有玩過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兇險。”黑衣人對洪力的憤怒根本不在意,聲音里反倒帶出了一絲嘲弄的笑意,“千萬別小看這個遊戲,你應該記住,遊戲一旦開始,你們的性命就捏在我手裏了。”
“你為什麼非要找上我?”他紅着眼睛,像一頭要吃人的餓狼。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遊戲真的就要開始,他卻突然慌得要命,因為他從來就沒有過會贏的信心。
“我找上你,是因為你符合我的條件,而且,這第四個煩惱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所以,如果你一旦輸了,我還會再接着找別人。”
洪力終於明白:在憂傷森林主人面前,沒有任何條件可以談,自己只是一個被放進去的棋子,功成就要身退,失敗就要被斬,但是如果不放手一搏,就會死在圖中。
他冷靜了下來:“那麼,遊戲規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