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十四
付強心裏惦記着蘇京家那張相片的事情,所以本來上午要去罡縣找白鳳的事就推遲了。蘇京是八點鐘出的家門,小三八點半就取到了相片並送到了公安局,他們都知道,只要是付隊說了鐵任務三個字的事情最好一刻也不要耽誤,否則只有等挨訓的份,被付強訓話事小,要是被他踢出專案組可就事大了,那意味着他永遠也進不了付強的小組了,而能進入付強的小組是局裏刑偵隊所有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付強整個上午就呆在檢驗科里,雖然專家們很不習慣他在旁邊,也一再向他保證,下午四點以前準保交貨,可是付強走來走去還是神差鬼使地走回到檢驗科來。後來一個老專家實在忍不住了,乾脆把大門一鎖,就不讓他進來。付強沒轍,只好悶坐辦公室。
小章也呆在辦公室,不過他卻沒閑着,在聚精會神啃資料。劉勇已經移交給另一個組了,因為強*案已經是另一個組的事情,他這個專案組只是專白小小的案子。付強有點沮喪,本來他抱着最大希望的三個突破口如今一個個走進了死胡同,酒店女人證明與本案無關,劉文生牽出來的劉勇現在也有了不在場證明,蘇京呢?那傢伙根本就啃不進去,他倒底在那晚有沒有離開過酒店也不知道,雖然沒人證明他留在酒店裏,但也沒人見過他出去。莫非兇手果真另有其人?還是象小章所推理的,兇手是白鳳?或者白小小是殉情?
對於白鳳,付強雖然也不能完全否定,但他卻是很難把她和兇手聯在一起,不過現在付強倒也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昨晚李小蘭作假證的事讓他回到家后想起時不禁打了個冷顫,女人要是恨起一個人來是非常可怕的,要不是趙東覺悟高,要不是她報復心過強急着向老公吹噓,那麼,劉勇有可能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在了她手裏。
至於白小小殉情之事,付強現在倒是有點傾向於這個推理了,不過就算她是殉情,那也得有個人幫她啊,誰會幫她呢?那一定是她最信任的人,這個人無疑就是蘇京。這也正是他今天急着要等蘇京在換完真發相片后的反應的原因。如今看來,兇手也許只會在這兩人之間產生了,如果另有其人的話,那麼徹底查清這兩人也肯定能牽出真兇來,這最關鍵的人物就是蘇京,但願丹增的方法有效,否則,那他就真的走進了死胡同,哪一天才走出來都不得而知了。
如果蘇京真的清醒過來,他記起了所有事情,他會說出來嗎?付強心裏也沒底,不過他的直覺又告訴他,蘇京也許會的,因為什麼呢?他說不上來,總之,在蘇京帶豬豬去公園那天以後,付強感覺自己好象能感覺和體會到真正的蘇京了。
就在付強滿腦子亂麻梳理不清的時候,艾瑪突然出現在了辦公室門口。
“你怎麼來了?”付強奇怪地問。
“那的手機怎麼關機了?”艾瑪也奇怪地反問他。
付強趕緊掏出一看,“哦,早上起來到現在忘了開機,唉,我這腦子一上午就沒有閑過,對不起啊,找我有事嗎?”
艾瑪和辦公室其它人打了招呼后就坐了過來,看了一眼付強亂糟糟的頭髮說:“你看你,昨晚沒洗頭吧,都成雞窩了。”
付強趕緊用手隨便梳了一下,笑着說:“你可別亂說,這兒是公安局,要是讓人聽見我頭上有雞窩,那隔壁掃黃組就要找我麻煩了。”
艾瑪撲哧一笑,找出梳子遞給他,“去洗手間弄一下。”
付強接過來梳了一下就還給她,“不用,洗手間也沒鏡子。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也用不着再整天修整了,要不讓別的女孩看上,你還不得吃醋啊。”
“我才不吃醋呢,就你這樣還想有別人看上你?也就我爸還能馬虎欣賞一下你。”
“那是你爸有眼光,慧眼識珠啊,看來姜還是老的辣。”付強在艾瑪面前自吹自擂從來都是不遺餘力的。
“對了,我來是想問你件事的,”艾瑪調轉話題說。
“是不是看上結婚戒指了?”付強笑着問。
“你正經點,我是問蘇京的事。”艾瑪說。
“蘇京什麼事啊?”
“昨晚我爸說的你忘了?告訴我,你準備幾時換了那相片?”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去換?”
“難道你不會嗎?少跟我來這套,你知道我也同意你這麼做的,告訴我吧,我擔心蘇京在感覺到白小小離開他後會想不開。”
“你還這麼關心他啊,”付強酸溜溜地說。
“付強,”艾瑪很認真地看着他說:“這時候你就別開玩笑了,你知道蘇京其實也很可憐的,我不想他再有什麼事。”
付強收起笑臉,正色地說:“好吧,真發照片的複製工作現在正在緊張進行中,我坐在這兒就是等消息的,下午我帶你一起去監視室,我們看看蘇京有什麼反應,如果有什麼意外,我也會幫助他的。”
“你是說真心話?”艾瑪疑惑地問。
“當然,”付強嚴肅地說:“我首先是個警察,其次才是他的情敵,所以,我會有職業道德的,你不信任我嗎?”
艾瑪笑了,伸出手去拍拍付強的手背,“謝謝你,付強。”
付強不樂意了,“幹嘛謝我?為了他你就對我這麼客氣?”
“你看你,又來了。”
“好好,我不來了,你在這兒坐坐吧,我去檢驗室走走,對了,你要喝什麼?我給你帶回來。”付強問。
“隨便了,可樂吧。”
付強轉到檢驗室門口,輕輕推了一下,門還是從裏面鎖着,他搖搖頭苦笑了一下,今天自己為什麼這麼沉不住氣,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到底自己在擔心什麼呢?蘇京嗎?還是白小小的案子?似乎都不是,似乎又都是。付強無奈,只好走到門口的小賣部買了幾瓶可樂回辦公室。到了辦公室他把可樂分給了大家和艾瑪,一人一瓶,沒想到接到可樂的人沒有一個謝謝他,竟然同時說:“謝謝艾瑪嫂子。”然後就肆無憚忌地哈哈大笑起來,讓他又惱又窘。
艾瑪只是大方地微微一笑,這時候她正在專心地看着付強桌上的資料,上面有幾張白小小遇害的照片,上次她沒有仔細看,這次來到這兒看到了,她禁不住細細看了起來。
“怎麼?除了蘇京,你還對破案感興趣了?”付強總忘不了用醋意來表達他對艾瑪的愛意,部隊的時候,他看過一本書,上面有一句“從不吃醋的愛人並不是真正愛你的人”,他當時就奉為金玉良言,並時時銘記在心,雖然很多時候他對艾瑪說的醋意話並非是他真的在吃醋,只是這個成了他的一種表達方式罷了。
艾瑪並沒有在意付強的話,這個時候她被一張白小小臉部的特寫照片吸引住了。
“付強,”艾瑪頭也不抬地叫了他一聲。
“到。”
“你過來看看,我好象發現了什麼?”艾瑪神色凝重地說。
“發現什麼?”付強好奇地伸個腦袋過去。
“我想你們都在走了彎路,兇手其實在這張照片里就已經告訴了我們。”艾瑪說出令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話。大家驚訝地圍了上來。
艾瑪看到所有人圍着她,有點不好意思,臉上紅了一下,付強鼓勵她說:“你說說看,為什麼?”
艾瑪指了指照片上白小小的臉說:“你們看,白小小臉上不是有三條指甲划痕嗎?這不是三次劃上去的,而是只劃了一次,因為它們劃出來的力量基本一樣,還有,這三條划痕很整齊,因為它們是平行的,但是其中兩條*得比較近,另一條距離較遠的和它最近的那條剛好相差了一個手指的距離,這是為什麼呢?”艾瑪說完看看大家。
每個人面面相覷,答不出來。
付強若有所思地站了起來,他好象在腦子裏閃過了答案的影子,突然他看着艾瑪說:“兇手是少了一根指頭。”
艾瑪笑着點點頭,兩人幾乎同時說出兩個字:“白鳳”!
付強興奮地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們兜了那麼多圈子,證據就在我們面前一直等着我們。”
辦公室其它人還在傳閱着照片,嘴裏不禁嘖嘖稱奇,這種事情他們也是第一次遇到,一年前的案子,怎麼查也查不出來,竟然被一個完全沒有偵破經驗的外行人一眼看破,證據竟然就一直擺在眼前。
艾瑪被大家奉獻的讚揚聲弄了個大紅臉。只是傻傻地笑着。
付強果斷地對小章說:“你和小畢馬上去一趟罡縣,把白鳳帶回來,同時搜查一下她的房間,如果有什麼可疑物品一併帶回來,小畢,你現在就去開一張搜查令,然後馬上出發。”
小三在一旁問:“付隊,那蘇京那邊的事還做嗎?”
付強看了一眼艾瑪,果斷地說:“按原計劃進行吧。”
然後又轉向艾瑪,“艾瑪,謝謝你,你真了不起,走,我們出去吃午飯,你說,你要吃什麼?”
“是不是我說什麼都行啊?”艾瑪調皮地問。
“當然,你是大功臣嘛。小三,你就留守辦公室,我給你打包回來吃。”付強交待完就和艾瑪出去了。
小章和小畢兩人驅車飛快趕往罡縣,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白鳳,當她看到章公安一見她就把冰涼的手銬戴上她的手腕時,顯得異常平靜,她對小章說:“你讓我和我媽交待一下吧,我不會跑的。”小章想了想答應了。
白媽媽已經被這突然其來的事情嚇壞了,她不明白為什麼要抓她的女兒,只是獃獃地站在店門口,白鳳和她說的話她一句也沒聽見,白鳳只好和隔壁的一位大嫂說了一下幫我看看店子,我也許很快就回來了。
白鳳要走的時候,白媽媽突然站起來,扯着白鳳的衣袖,眼睛噙着淚水,嘴巴微微張着,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小章把臉別過了一邊,盡量不去看到白***臉,這個家庭已經夠不幸的了,他心裏知道,卻不忍心看到,好象看不見心裏的同情就會少一分似的。
小畢從白鳳屋子裏搜了一會,沒有什麼特別引起他注意的東西,於是就帶了幾件她的衣服和桌上的一些寫了字的紙回去。
小章他們回到市公安局的時候才下午三點鐘,前後就用了三個小時,也許案子突然的明朗讓每一個人都感到興奮吧,做起事情來也就特別的有效率。
得知小章和小畢還沒有吃午飯,付強便讓他們先出去吃飯。他在辦公室整理一下資料,等他們回來再一起提審白鳳。然後交待小三一等到複製相片出來就馬上送回蘇京家裏去。又詢問艾瑪是跟小三先到監視室還是等他一起過去,艾瑪說等他,付強說那好吧,你在辦公室等我。
小章和小畢出去沒多久就回來了,一人手裏拿着一塊饅頭和一瓶水,邊走邊往嘴裏大口大口地塞,兩個腮幫子被塞得鼓鼓的。艾瑪見了奇怪地問付強:“你平時也象他們一樣嗎?”
付強笑着說:“你以為警察是那麼好乾的嗎?不象你們,遲半小時下班還會有加班費。”
小章和小畢快速塞完饅頭和水后就對付強說:“付隊,我們飽了,提審白鳳吧。”
付強拍拍他的肩膀說:“我比你們還心急呢,走吧。”
白鳳走進審訊室的平靜表情讓付強大出意外。不過他也多了一個心眼,他知道這個女人有點神經兮兮,和她說話得小心點,要講究技巧。
“白鳳,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請你來嗎?”付強和顏悅色地問。小畢開始在旁邊做筆錄。
“知道,”白鳳好象滿不在乎,還用手整理了一下頭髮,付強看了一眼她少了一根手指的右手,長長的指甲沾了許多污物,看起來黑乎乎的。
“那你說說是什麼?”
“你們以為我殺了我妹妹唄。”白鳳白了他們一眼,眼睛望向了別處。
“那你是不是殺了你妹妹啊?”付強耐着性子,和氣地說,這口氣連旁邊記錄的小畢都感到好笑,這哪象審問犯人啊,明明是哄小孩子嘛。
白鳳突然怒目圓睜,眉毛倒豎,直把付強嚇了一跳,“我幹嘛要殺我妹妹?你們說?我幹嘛要殺我妹妹,你們告訴我,我信了就是,我不信就不是。”
付強只好停了一下,等她圓睜的眼睛垂下去了才繼續說:“是不是因為你看到你愛的蘇京和你妹妹好了,你就嫉妒她?”
“是,”白鳳答得很爽快。
“後來嫉妒又變成了恨,恨之入骨的恨,是不是?”
“是。”
“那你恨之入骨了就想殺了她解恨,是不是?”
“不是。”
“為什麼不是?”
“殺人的事我想也沒想過,那是別人乾的。”
“是誰幹的呢?”
“我不告訴你。”白鳳把頭一昂,看也不看他一眼。小畢趕緊咬住嘴唇忍住笑。小章和付強是早就領教過她的,所以也不覺得太意外。
付強喝了口水,平靜了一下心緒,想了想繼續問話:“白鳳,你認識劉勇嗎?”
白鳳聽到這話怔了一下,忽然呼吸變得急速起來,胸脯大幅起伏,臉上肌肉跳了幾下,眼睛轉過來看着付強咬牙切齒地說:“他是禽獸,他搶了我的身子,這個禽獸,殺千刀的,我要是想殺人一定殺了他……”
“他對你做了什麼?”
“他……”白鳳的眼睛象在噴火,臉色漲紅,“他搶走了不該屬於他的東西,我的身子是為一個人留的,他卻搶走了……我恨他一輩子,是他……是他害了我一輩子。”
“是為蘇京留的嗎?”付強趁機又問。
“是”,白鳳大聲道。
“那麼劉勇搶走了你為蘇京留的身子后你是不是更加嫉妒你妹妹了?”
“是”。
“那麼這個時候你會想殺了你妹妹嗎?”
“不會。”
“為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殺人的事我想也沒想過。”
付強想看來非得把照片亮出來了,於是他拿出照片給白鳳看,一邊說:“白鳳,你看你妹妹臉上的指甲印是你划的嗎?”
“是。”白鳳看了一眼照片就扔回了給他,還大聲回答他。白鳳這個回答讓在場三人都吃了一驚,沒想到她竟然應得這麼爽快。
“那麼,白鳳,你以前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
“我以為你們想不到我,現在帶我來了,說明你們知道了,所以我也不騙你們啦。”白鳳說完狡黯地一笑。
“你為什麼要在你妹妹臉上划指甲痕?”
“還不是嫉妒唄,她生前比我漂亮,死了就不能比我漂亮。”
“那頭髮也是你燒的嗎?”
“是”白鳳答得非常快,想都不用想。
“那又是為什麼呢?”
“我不讓蘇京得到她的頭髮,那樣蘇京有辦法讓她回來的,我看到書上寫了。”白鳳說得條理清楚,雖然在小畢看來,她有點神神化化,但付強和小章可不這麼看,他們知道白鳳在說真話。
付強繼續和氣地問她:“白鳳,你是說……你在你妹妹死後才划她的臉和燒她的頭髮的,是嗎?”
“是啊?”白鳳望着付強,她很奇怪付強為什麼反來複去地問同一個問題,這個她已經答過了。
“可是你也說你沒有殺你妹妹,是這樣的嗎?”
“是是是,我都說兩遍了,你這人怎麼這麼麻煩,”白鳳都不耐煩了。
“好,那我就問其它的,你是什麼時間看到你妹妹死了,才去划她的臉燒她的頭髮的?”
“在她死沒多久,”白鳳飛快地說。
“你怎麼知道她沒死多久?你看到她死的情形了嗎?”
白鳳聽到這個問題沒出聲了,她狡黯地看看付強,又想了想說:“你們還要問多久?問完了我要回家了,反正我沒有殺我妹妹,我是無罪的。”
付強笑了笑說:“快了,你只要回答完我所有問題,我覺得不是你殺了你妹妹,那麼你就可以回家了。”
“好吧,你剛才問什麼?”
“我問你怎麼知道你妹妹沒死多久?你看到她死的情形了嗎?”
“我……我沒看見。”
“真的嗎?你要是騙我們,你就不能回家了,你再想想。”
白鳳真的又再想了想說:“那你再問一遍。”
小畢忍不住停下筆錄,趕緊用手捂住嘴巴,把笑聲生生堵在了嘴唇邊。
付強很有耐心,又問了一遍:“你怎麼知道你妹妹沒死多久?你看到她死的情形了嗎?”
“沒看到。”這下白鳳馬上就回答他。
“真的沒看到?”
“是真的,騙你是小狗。”白鳳說完還做了個小狗的手勢。
“那你看到了什麼?”
“我只是走過去時看到了我妹妹的屍體躺在哪兒。”
“如果不是你殺了她,那你知道是誰殺了她嗎?”
“知道……啊……不知道。”白鳳突然有點慌亂起來,她的表情太明顯,所以沒逃過付強他們的眼光。
“你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付強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起來,瞪着她惡狠狠地問。
白鳳被嚇到了,本能地一縮身體,嗚嗚嗚哭了起來。
付強惱火地一拍桌子,通過音箱傳出的巨大聲音立刻把白鳳的哭聲止住了。付強突然快步走到白鳳面前,死死瞪着她的眼睛大聲問:“兇手是不是蘇京?是不是?”
白鳳驚恐地張大眼睛看着付強,拚命搖頭,“不是他,不是他……”
在白鳳身上沒有問出什麼結果來,付強氣呼呼地回到辦公室,這時小三的電話來了。
“付隊,你趕緊過來吧。”
“怎麼了?”
“我剛剛才放回那張複製的相片回到監視室,就看到蘇京象知道了的樣子,急沖沖地跑回家。”小三焦急地說。
“那他現在在幹嘛?”
“他在滿屋子瘋狂地找東西呢,可能找不到就扔東西,見什麼扔什麼,還大喊大叫,象個瘋子一樣,你快過來吧。”
“好吧,我馬上到。”掛了電話付強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又是一個瘋子。
艾瑪問他:“又怎麼了?”
“蘇京發瘋了,我們趕緊過去吧。”艾瑪一聽馬上站起來,跟着付強和小章匆匆跑出去。
他們到達監視室時,艾瑪吃了一驚,原來付強瞞着她一直在監視着蘇京,難怪那天他能在蘇京樓下接她。不過此時她已經沒時間想這些了,跟着他們一起從窗子向蘇京家望過去。
“人呢?”艾瑪看了一下沒看到蘇京,他的屋子已經亂得象個廢品收購站,不過卻很安靜,沒看到人影。
小三在旁邊指點他們說:“你們看到了那個倒下來的大衣櫃了嗎?”
付強和艾瑪都點點頭,他也沒看到蘇京,只好等小三指點。
“衣櫃右下角有沒有看到一隻腳露出來?”
“啊——看到了,他在那兒,”艾瑪大聲說。
付強也看到了,小章也都看到了,只是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只好用詢問的眼光看着小三。
小三告訴他們說:“他可能是累了,瘋狂了這麼久,全屋子都是他一人弄的,一個人能把屋子弄到這個程度也不容易了,我就沒看到還有一件東西在原來的位置的。”
“那張相片呢?”付強問。
“剛剛給他燒了,哦對了,在你們到達的兩分鐘之前,也就是他剛剛燒完那張相片以後,他接了一個電話。”小三說到這兒竟然停了下來,好象故意要賣個關子。
付強瞪了他一眼,他趕緊繼續說:“我看到他拿出電話,連忙打開竊聽接收器,電話是罡縣打來的,不知道是誰,應該是白鳳的鄰居吧,我錄下了,一會你們可以聽聽,不過也沒說什麼。就是告訴他白鳳被我們帶走了,叫他去看看她。”
“那他說什麼了?”
“蘇京啊,他沒說什麼,只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收了線。”
“後來呢?”
“後來他就坐到衣櫃後面,再後來你們就來了。”
“他瘋狂的時候說了什麼嗎?”艾瑪突然問小三。
“說了啊,他大聲喊白小小,滿屋子也象是在找白小小,好玩的是他找人竟然連抽屜也會拉開來找的。”小三說著笑了起來,看到大家並不笑,還很嚴肅,馬上就收住了笑容。
艾瑪望望付強,嘆了口氣說:“付強,看來你成功了,那個方法真的有效。”
付強沒有回答她,這種情況應該說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因為那個是蘇京,讓他和艾瑪心裏都有點說不出來的沉重。他目不轉睛地望着蘇京從衣櫃後面伸出的腿,由於看不到他的臉,這給了他很多疑問,此時的蘇京是什麼樣的表情呢?他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他在想什麼?在看什麼?
同樣,艾瑪也帶着這些疑問,她把此刻蘇京的臉上表情作了無數假設,卻又一一否定,最後她在問自己,我們這麼做真的是對的嗎?我們倒底是幫了蘇京還是害了他呢?他為什麼要把自己藏在衣櫃後面,他在想什麼?艾瑪寧願再看到蘇京瘋狂地摔東西,因為那樣他可以發泄自己,只要他能發泄出來,也許自己會好受一些。
這時候,衣櫃後面的腳動了一下,蘇京突然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得嚇人,頭髮被扯得亂糟糟的,身上也衣衫不整,象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由於蘇京有了動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只見他慢慢走到電話座機旁,從錢包里掏出一張名片,按着名片上的號碼在電話上按着。
“趕快打開接收器,”付強命令道。幾乎同時,他的手機響了,他不耐煩地掏出來看了一眼屏幕顯示的號碼,馬上又命令小三:“把接收器關了,是蘇京打來的。”
大家聽到付強這句話都愣住了,獃獃地望着付強,這可是大大出乎意料的事情。
“喂——”付強看到大家都在屏住呼吸看着他,他也莫明其妙地緊張起來,接通后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
“我要馬上見你,”蘇京在電話那頭冷冷地說。
付強猶豫了一下說:“那好,你到公安局來,我等你。”
“好的,我馬上去。”說完蘇京掛了電話。
付強關上電話后還愣了一下,大家也都看着他的臉,等他說話。
付強突然反應過來,急急說:“我們馬上回去,蘇京要去局裏找我。”
付強等人前腳剛到局裏,蘇京後腳就到了,值班室的老頭打來電話時,付強決定親自出去接他。
付強見到站在門口一身狼狽的蘇京時,先友好地伸出手,蘇京好象沒看到他要握手的意思,只是用硬硬的口氣對他說:“找個安靜的地方,我要和你談談。”
付強縮回伸出去的手,點了點頭說:“好吧,那你跟我來。”
付強把蘇京帶到了一間較小的審訊室,這裏只有國徽,沒有音箱和小凳子,只是一張長方型桌子和兩邊擺放的一模一樣的*背椅。
“隨便坐吧,”付強盡量裝出平靜的樣子來掩飾他內心的緊張和好奇,他至今想不到蘇京會突然找他有什麼事情,他會是來自首的嗎?好象不太象。不過,一會就知道了。
看到蘇京坐了下來,他先開口問:“說吧,找我有什麼事情?”
“你們把白鳳抓起來了?”蘇京木無表情地問。
“是的,因為她有很大嫌疑,並且她也剛剛承認了白小小臉上的傷痕及燒掉的頭髮都是她做的。”
“你們放了她,小小不是她殺的。”
“那是誰殺的?”付強擠出一點笑容問。
蘇京沒有回答他,只是提出了一個要求,“你能把審問白鳳的記錄讓我看看嗎?”
“為什麼?要知道這個可不能隨便給不相關的人看的。”
“因為我也象你一樣想找出答案,只要讓我看到白鳳的口供,我也許能找出兇手來,你必須信任我,我已經醒過來了,也記起了所有事情,而且只有我才能找出兇手。”蘇京的眼睛直逼着付強。
付強考慮了一下,抓起桌上的分機,撥通了辦公室的電話,“小畢,把白鳳的口供筆錄送到二號審訊室來。”
“謝謝你,”蘇京說。
“你不用謝我,我只是相信你這一次,希望你沒有騙我。”
蘇京沒說話。很快小畢把筆錄送來了,付強接過後交給蘇京,並且示意小畢離開。
蘇京仔仔細細地看完筆錄后,仍然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你看到什麼了嗎?”付強問他。
“白鳳說的大部分是真的,只有一樣她沒說真話。”
“是什麼?”
“她說她不知道誰殺了小小,其實她心裏以為是我,因為那天她看到了我出現在樹林,她也知道我去了樹林。她不說出來可能是為了保護我,這個白鳳啊,雖然有點弱智,但她對我的心我是一直知道的,可惜我卻有了小小。”蘇京很淡然地說這些話,跟上一次的激動形成強烈反差。
“那麼說,你知道誰是兇手了?”付強緊張地問。
“我也不能確定,因為我並沒有親眼看到他殺人,但我卻是除了兇手之外最後一個看到小小活着的人,白鳳還在我身後,所以兇手肯定不是她,白鳳是無罪的。”
“要知道,光憑你一面之詞我們是不能信你的,況且你現在說你是最後一個看到白小小活着的人,你現在也就成了嫌疑人了。”
“我能來找你,說明我心裏還是有點底的。”蘇京冷冷地看着他。
付強有點惱火,把聲音提高了一半說:“蘇京,我夠信任你了,可是你卻把我當猴耍,你口口聲聲說白鳳無罪,你以為你這樣說她就真的無罪了嗎?你又以為我們很想定她的罪嗎?你要知道,我去了兩次白家,看到白家的兩位老人的時候,我心裏有多麼不好受嗎?老太太腰都快伸不直了,頭髮花白,還掉了半個頭的頭髮,做父親的整天只知道跑到女兒墳上去喝酒,和誰也不說話,見到我們就跑,這些你知道嗎?尤其是當懷疑白鳳是兇手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麼希望不是她嗎?如果真是她的話,你說白家二老能受得了嗎?而我們作為執法者,在不得不伸張正義的時候,卻要去忍受良心和道德的折磨,我們難道不痛苦嗎?我們和所有人一樣,良心也是肉長的,我們也有父母,誰願意看到辛苦了一輩子的老人到頭來兒女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孤燭殘年呢?”付強說到後來變得非常激動,只好用手扶住桌子,把顫抖的身體穩住下來。
蘇京不為所動,他冷冷地聽完付強的話后說了兩個字:“是嗎?”
付強簡直要發瘋了,他恨不得揪住冷血的蘇京一頓暴打,“蘇京,你難道是鐵石心腸嗎?你就一點都不為所動嗎?你……”付強說不下去了,憤憤地坐了下來喘氣。
蘇京真的是不為所動,等付強喘過氣來了,他才淡淡地說:“我可以先告訴你,真正不幸的是小小,沒有任何不幸可以比得上她的不幸,既然你那麼想找到兇手,你就必須和我合作。”
“怎麼合作?”付強沒好氣地扔過一句。
“明天是小小的祭日,我想去拜祭她,你們就跟在我後面,只是不能暴露出來,但可以在我身上裝竊聽器,到時候你就會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了。”蘇京平靜地說。
“那你為什麼就不能現在告訴我呢?我馬上就可以去抓他回來,然後放了白鳳。”付強簡直要被這個蘇京氣死,他顧不上儀態地對着他咆哮。
蘇京沒理會他,只顧說自己的話:“我說過,我並沒有親眼看到他殺小小,所以我必須去證實一件事,到時候誰是兇手自然會暴露出來,已經等了一年了,你為什麼不能再等多一天呢?”
付強沉默了很久不說話。
蘇京又說:“你也許在懷疑我,所以不放心,我說了,你們可以跟在我後面,如果我是兇手,我也跑不掉的。”
付強死死盯着蘇京看了很久,蘇京也不迴避他,兩人就這樣長久地對視着。付強終於領會到了艾瑪說的清澈如水,蘇京那雙眼睛裏根本就是什麼也沒有,象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有風吹過都不會起波紋,彷彿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可以掉進他的那雙眼睛。
付強終於認輸了,他敗在了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裏,一雙什麼都沒有的眼睛他又能找出什麼來呢?
“好吧,我答應你,不過你從現在開始不能離開公安局,你今晚必須呆在這裏。”
“讓白鳳回家。”蘇京突然說。
“不行!”付強怒吼了一句。
蘇京動也沒動,依然固執地說:“既然你相信我,選擇了和我合作,那麼就讓白鳳回家,家裏的老人需要她。如果你還想抓她回來還不容易嗎?”
“好吧,讓她回家,讓她回家,馬上就讓她回家,”付強不耐煩地揮揮手,他今天是徹底敗在了蘇京的手裏。
“謝謝,今晚你可以睡個好覺,明天你就會知道結果了。”蘇京終於露出了一絲笑臉。
“操——”付強狠狠地說了一句粗口,手一揮,頭也不回地逃出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