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這邊三個人各懷心事地吃着飯,那邊寶寶卻遇上了麻煩他出了龍門客棧,一路東逛西看,暗暗在傷腦筋。
寶寶鼻子一哼,道:“不會賭上這兒幹嘛?家裏金山銀海沒地方花呀,要到這兒來肉包子打狗?嘿嘿,告訴你們,小爺三歲就開賭,算來也有十年八年的資歷啦,雖沒爬上賭王的位置,也是久賭成精,不信要不要跟你們兩個賽一賽?”
兩個保鏢連忙讓路,哈腰道:“大少爺請吧,算咱們衰,找個杠子頭來碰!”
寶寶哈哈一笑,一搖三擺地往門裏走。
繞過影壁,只見大廳中吆喝之聲,此起彼落,牌子骰子聲誘得人心裏發癢,東一堆、西一堆的人頭,在燈光下像亂墳崗上的雜草。
忽地,那邊有個姑娘家吸引了寶寶的注意力。
那張方桌前周圍人數不少,但有一個人是坐着的,坐的位置正對着莊家的天門,竟是個標緻成熟的娘們,模樣不會超過二十歲。
她在這樣的男人世界裏,彷彿萬綠叢中一點紅,特別醒目。
室寶不由自主地挨到那大姑娘的背後。
哪知人還沒站定,已聽到大姑娘頭也不回地道:“滾開!”
竟敢叫人滾開,寶寶可冒火了,毫不猶豫地回了一句道:“為什麼要滾開?難道賭場裏不準人看賭!”
那花不溜秋的大美人冷冷地道:“看賭可以,但是我從來不許人站在我背後,就連狗都不行!”
嘿,這是哪門子的規矩?
寶寶心中一愕,倏然明白過來,聽說江湖上有種人怕仇家遞暗刀子,所以有這種忌諱。
這樣看來,這大姑娘定是跑江湖的啦。
會不會和劫匪有關?
為了辦案,寶寶不敢再亂唬人,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連忙應聲是,鑽進人堆,就挨着大美人旁站定。
那姑娘目光一飄,見是個討人喜愛的娃娃,怔了一怔眯嘴笑了一笑。
這一笑還真迷人,可惜寶寶是個女的,不吃這一套,但心中卻道:“就不知這女的是什麼身份,該怎麼探聽……”
他在傷腦筋動點子,高高胖胖的莊家正在搖骰子。“得啷啷,得啷啷……”蓋着骰子的盤子重重地放在桌上,莊家口中吆喝着:“下注啊,下注啊!開羅!”
周圍的賭友紛紛把銀子往裏推,有的押大,有的押小。
那姑娘卻瞪着眼睛,一動不動。
“開啦,六點小,吃大賠小!”
隨着莊家的吆喝聲,枱面上幾十雙手亂晃,嘆息聲夾雜着歡笑聲,喜怒哀樂的表情全表現出來啦。
“下注啦,下注啊,要開啦!”
莊家又在吆喝。
於是一堆堆的銀子銀票又統統向桌子中間推。
這次那姑娘有所舉動啦,把面前的銀子銀票全都推到押大的一門。
莊家一揭碗蓋,道:“十點大哪,吃小賠大!”
姑娘笑眯眯地道:“一共二千一百五十二兩。你們要不要點上一點?”
“不必了,照賠!”莊家臉上的橫肉抖上一抖道。
看久了,寶寶發現姑娘不是每把都下,但下注一定是中的。
這時,他也心動了,覺得這樣看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妨也下注賭一賭。
一方面可以贏點銀子,一方面也可以有個橋樑好說話。
賭友嘛,可以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只要能讓姑娘開口,多少能套出點底細。
想着,他小心地從腰帶中掏出十幾兩銀子,放在桌上,見姑娘押哪一門,他也押哪一門。
不過他不多押,每次不多不少,剛好五兩。
果然不錯,三五次下來,寶寶就贏了二十兩銀子,心裏一樂,情不自禁抬頭向姑娘一笑。
豈知對方的眼光也飄了過來,笑了一笑,道:“你為什麼不多下一點?”
“嘻嘻,我人小玩小的,只是看大姐神秘得很,所以湊湊熱鬧,給大姐加把光!”
寶寶趁機拍她馬屁。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那姑娘果然咯咯笑了起來,道:“小兄弟,想不到你好會說話,嘴巴比糖還甜。”
“下注了,要開啦!”莊家又在吆喝。
骰子“得啷得啷”地響着,姑娘聽了聽,等莊家重重一放,就把面前的銀子一股腦推到小的一門上。
她對寶寶笑笑道:“你跟不跟?”跟!
哪有不跟的道理,寶寶覺得不能讓一個娘們看扁了。
莊家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伸手掀開蓋子。
哇!眾人嘩然一聲大叫,叫聲中摻雜了驚訝與失望。
“八點大,吃小賠大!”莊家臉上有得意的笑容。
因為大家都認為姑娘有把握,運氣好,所以十之七八都下注在小的一門上。
寶寶暗暗嘆了一口氣。
完蛋,不但贏的全輸了,而且還輸掉了十五兩的老本。
真衰!
他看着姑娘,姑娘始則一愣,繼則一絲冷笑道:“高明,高明,這撤了芝麻抓雞的本事,真不賴啊!”
莊家皮笑肉不笑地道:“運氣,運氣,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
姑娘冷冷地道:“衝著你莊家這句話,姑奶奶要好好跟你賭一賭!”
莊家哈哈笑道:“歡迎,歡迎,開飯店的不怕肚皮大,來者不拒。”
他贏了錢還轉彎抹角地吃豆腐。
“行,換個方式如何?”紅衣姑娘出花樣了。
莊家道:“可以,你說吧!”
姑娘道:“換擲骰子可不可以?”
“好。”莊家目光左右一飄,道,“拿大碗來!”
抱台腳的夥計立刻捧上一隻青花瓷碗,莊家笑吟吟地問道:“姑娘要怎麼玩法?”
姑娘道:“四粒骰子比大小。”
“好。”
莊家一撒手,四粒骰子立刻撒入碗中。
姑娘伸手把碗中的四粒骰子一抓,握着拳頭的纖纖小手已經放開,從她手掌中落下時,骰子已變成一堆白粉。
“嗬……”場子裏響起一片驚訝聲。
現在每個人對姑娘的看法又不一樣了,寶寶心中也暗暗吃驚道:“這娘們果然一身好功夫。”
莊家也變了臉色,道:“你這是幹啥?”
姑娘微微笑道:“賭大錢要用好骰子,現在用我的!”
手向碗中一丟,四粒晶瑩翠綠的骰子立刻叮叮噹噹一陣響,滾落碗中,竟是四粒翡翠骰子。
每粒骰子上的點子,是用紅貓眼寶石嵌進去的。
眾人又是一聲驚“咦”,現在大家不但知道姑娘武功高,敢情還富有得很,這場賭,銀子一定多多的。
莊家神色也很有點吃驚,仲手撈起碗中的翡翠骰子裙了一相,噴噴贊道:“果然名貴,就這四粒骰子,怕不價值連城,有銀子還買不到哩!”
“你總算識貨!”姑娘道,“你同意不同意用這四粒骰子賭?”
“賭。”莊家似乎藝高膽大,道,“賭了一輩子,今天開一次葷,輸也值得!”
“不愧是男子漢,有氣魄!”
姑娘故意加他一頂高帽子,道:“現在請問莊家,下注有沒有限制?”
“沒有限制,”莊家陰沉的笑容又出現了,“我剛才說過,開飯店的不怕大肚子!”
“既然你說得這麼乾脆,本姑奶奶就要下注了?”
“下!”
姑娘這才從懷裏慢慢摸出一疊銀票,往桌上一放。
這一疊銀票厚得象疊年糕,上面一張是五十兩。
寶寶看得心頭一震!
莊家剛想伸手,姑娘倏然伸出玉手壓住銀票,冷冷道:“幹嘛?”
莊家道:“我得點一點!”
“不用點,我姑奶奶輸了,再拿去點也不遲,我贏了,會一張一張點給你看!”
“萬一本號現銀沒有那麼多,怎麼辦?”
“姑娘就贏你這家賭場,你們們馬上給我掃地出門。”姑娘的口氣像鐵打的一樣。
莊家對桌上的銀票注視良久,頭上冒了汗,終於狠狠一拍桌子道:“賭了。”
這時,場中鴉雀無聲,誰都急着看輸贏。
因為姑娘的口氣太大,表示下的賭注不會小,但多少呢?
是個謎,輸贏又是謎!
這太夠刺激了。
偏偏莊家慢吞吞地抓起骰子在手轉呀轉,就是不撒手。
轉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開了。
果然是個“祖宗豹”,這手賭技可以算得上傲視賭海。
莊家的臉上頓時變了,肥肉在抽搐。勉強保持鎮靜的笑容,道:“莊家承認輸,你點銀票吧!”
在他想,以上面一張五十兩計,這一疊了不起二三千兩,沒啥嚇人的地方。
姑娘慢吞吞地把第一張拿開,道:“你看清楚點,我報數了。”
翻開第二張:“五百兩。”
翻開第三張:“兩千兩。”
第四張:“一萬兩。”
這樣一麵攤開示眾,一邊高聲報數,一共四十二張銀兩計銀三十八萬二千五百五十兩。
“哇塞,這麼多!”
場子裏頓時起了騷動,連別的賭客都停了下來。
這當兒莊家的臉色一片慘白,似乎就要癱瘓了。
只有那姑娘笑眯眯的像喝醉了酒,目光攸飄到寶寶臉上,拿出兩張最小額的銀票,摔到寶寶面前,道:“小兄弟,剛才害你輸了銀子,這算補償你。”
銀票一張是五十兩,一張是五百兩。
寶寶高興地收起,放入懷中,道:“謝謝。”
莊家開口了,聲音有點發抖,道:“我剛才聲明過,號里沒有這麼多現銀,要銀號開票,也得等明天開門,這筆帳就請姑娘明天來取如何?”
姑娘笑道:“剛才我也聲明過,銀子不夠沒關係,我要這間賭場,你們全都給我掃地出門!”
莊家怒道:“你是存心要砸場子?”
姑娘冷冷地道:“賭奸賭猾不賭賴,話講在前面,就要履行,不然你開什麼賭場,包贏不輸吃人哪?”
這種刺心的話,泥人也聽不下去,寶寶已發覺不太對了。
果然,莊家惱火了,厲聲道:“輸錢給銀子,敢情你這個臭娘在找碴啊,也不打聽打聽這是誰的一畝三分地。”
姑娘毫不退讓地回話過去,道:“早就打聽了,今天就是皇帝祖宗也得拿銀子,不拿銀子統統給姑奶奶滾!”
“干你娘,給我上,打!”
莊家一聲怒吼,賭場裏的保鏢全都圍上來,有的拿刀,有的拿棍,還有的拿板凳的,嚇得滿場賭友大呼小叫,紛紛奪門而出。
寶寶更緊張了,這樣開打豈不是要出人命?
把這娘們打死了,自己豈不落了空,無法回去交代?
就在眾保鏢向姑娘刀棍齊下、吆喝圍攻的當兒,寶寶拔出暗藏的匕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就向一個保鏢的屁股上扎去。
在一聲痛叫聲中,寶寶還真狠,又向另外一個屁股扎去。
他人矮個子小,在亂軍陣中,又扎向第三個屁股。
這人屁股特別大,被寶寶一紮,大叫一聲,回頭一看,是寶寶,厲吼道:“原來是你這個小鬼,找死!”
一腳反踹過來。
這第三刀因為屁股大,寶寶特別加了力,用力拔卻拔不出來,想閃避已經來不及了,被踹得連人帶刀倒飛了出去。
“嘭”的一聲,撞在台腳上,撞得寶寶天昏地暗,眼冒金星。
他拚命爬起來,抬頭已見莊家神色猙獰,像狗熊一般撲過來,慌忙就地一滾,鑽到另一張檯子下。
在這種打群仗的時候,人小就佔了便宜,莊家負傷連翻二張桌子,始終抓不到像滑泥鰍一樣的寶寶。
而寶寶躲在桌子底下,七鑽八鑽,抬頭一看,卻已看不到那個姑娘,只見人像潮水一樣向門口涌去。
寶寶心想:“打架的跑了,拿我來墊底呀,開溜啊!”
※※※※※※
秋莫離、席如秀等人找的楊逍又在哪裏呢?
他們找到迭峰縣楊家莊,庄丁卻說楊逍求學去了。
席如秀和秋莫離只好失望地離開楊家莊,奔錢家莊而去。
席如秀對秋莫離道:“你相信楊逍是求學去了嗎?”
秋莫離搖搖頭,道:“我不太信,楊逍是武林中人,似乎沒有遠離家鄉去遠方求學的道理,而且,還是到五台山學禪去了。”
席如秀道:“正因為不可信,才更可疑,這楊逍的父親做過侍郎,他也算官宦人家的子弟,如果是他做了京城‘劫美案’倒是頗有可能的!”
秋莫離道:“但這又是為什麼呢?”
席如秀道:“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所以案子才撲朔迷離。”
秋奠離道:“不管怎麼說,咱們先去看看錢老闆的莊園再說,他女兒到現在還無影無蹤呢!”席如秀點點頭,便和秋莫離一起往前走。
正走着,對面過來一人,他遠遠望見秋莫離,便高聲叫道:“那邊可是小秋嗎?”
秋莫離怔了一怔,等那人走近一看,原來是個老頭,豹頭環眼,燕頷虎鬚,挎一把長刀,一身錦衣夕陽下閃閃生輝。
一股豪邁之氣,獵獵衣袂飛舞響聲中,從這個人的身上散發出來。
秋莫離失聲道:“李千戶。”
錦衣人環眼一翻,叱喝道:“大膽秋莫離,竟敢直呼我的名字!”
秋莫離隨即抱拳道:“李老前輩!”
李千戶咧開嘴大笑,道:“這還差不多!”
席如秀拱手道:“原來是李老前輩,在下失敬!”
李千戶二十年前便已經名震江湖,刀出如奔雷,性情也是霹靂一樣,當真是人快刀快。
李千戶眼睛一翻,道:“你是何人?”
席如秀笑道:“在下金龍社子午嶺衛紫衣座下,席如秀。”
李千戶臉一翻,道:“原來是銀狐,你是賊,我是財主,我不和你結交。”
席如秀乾笑道:“結不結交那倒沒關係,聽說老前輩酒量如宏,我卻不能不領教一二。”
李千戶一瞪眼,道:“怎麼,你要和我賽喝酒,那我可不怕你!”
席如秀知道他嗜酒如命,更是個豪爽之士,便道:“那好,咱們找個地方喝兩杯!”
李千戶大笑道:“兩杯怎麼會夠?”
於是三個人就找了一處酒家,你一杯,我一杯地幹起來。
喝了幾壺酒,李千戶的嘴就沒把門的了。這倒不是因為他是一個酒量小的人,而是因為他本就是一個爽直的人。
他問道:“小秋,你最近在忙什麼案子?”
秋莫離苦笑道:“還不是在忙着京城‘劫美案’。”
“有線索了嗎?”
“還沒有!”
李千戶大咧咧地道:“有個人你幹嘛不去抓?”
“誰?”
“楊逍!”
秋莫離一怔道:“楊逍犯了什麼罪?”
李千戶道:“他勾引我女兒!”
秋莫離苦笑,道:“他勾引你女兒可不是什麼大罪啊?”
李千戶一瞪眼道:“怎麼不是,我女兒一個多月都不在家,全是他害的!”
秋莫離一愣,道:“你女兒一個多月沒回家了!”
李千戶道:“那還有假?”
“她怎麼出去的?”
“楊逍這小子不知為什麼出去半年多,於是我女兒說要去找他,也偷偷地溜出去!”
秋莫離大失所望,道:“那是你女兒自己去找他的,怎麼也說不上勾引別人!”
李千戶一瞪眼,道:“你懂什麼,這小子專會勾引良家婦女,他現在的那個姐姐就是他勾引來的!”
席如秀神色一動,急忙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千戶又幹了一杯酒道:“讓我來給你們講個故事!”
席如秀表示洗耳恭聽,秋莫離道:“是關於楊逍的嗎?”
“不錯!”
“我們剛才去找他,他的庄丁說他出去求學了。”
李千戶哈哈大笑,道:“他是胡說,他何曾是求學!”
於是,席如秀和秋莫離便聽李千戶講起故事來。
※※※※※※
楊逍是侍郎楊景升的兒子,當他長大成人後,侍郎便送他到崑山最有名的書院去求學。
崑山學院的學生都是世家弟子,年輕人血氣方剛,談着談着,話題就自然而然地轉到了女人的身上。
楊逍始終認為,在這世界上,他的表妹明珠是最漂亮的人。
這話當然引起了朋友們的異議。
其中有個醫生叫李多,他剛剛娶了個美如天仙的老婆,所以有心趁機炫耀一下,殺殺楊逍的傲氣。於是他道:“楊公子,我們不要在這裏耍嘴皮子,這樣是定不出輸贏的。我認識一個女人,她確實美得驚人,如果你能見到她,我敢打賭,你是再也不會口出狂言了!”
楊逍哪裏肯信,當時就答應去見識一下這個女人。
於是,李多就吩咐道:“明天上午,你到祁山廟會去,我把那女人指給你看。”
回到家裏,李多顯得洋洋得意,對妻子命令道:“明天你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些,跟我去趕廟會!”
李多的妻子叫範文霞,她自從嫁給李多后,就被丈夫禁錮在家裏,哪裏也不能去,心裏早就悶得發慌,如今聽丈夫說這話,高興得像個孩子。
第二天,天還未亮,範文霞就起了床,穿上美麗的衣服,對着銅鏡又是梳頭,又是描眉,足足折騰了兩個時辰。
吃過早飯,李多帶着妻子來到寺廟上了彌勒堂,等妻子求籤問卦時,他找個借口悄悄地離去,然後把範文霞指給楊逍看。
楊逍只看了一眼,人就傻了,獃獃站在那裏,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求完簽,范氏隨着人群離開了道庵,李多看楊逍還在那裏發獃,知道這次自己勝利了,不禁得意地拍拍對方的肩膀,問道:“怎麼樣,這個女人比你的表妹漂亮吧?”
到這時,楊逍才如夢方醒,感慨地點頭承認,道:“是啊,我真是孤陋寡聞,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美貌的女人。李多,這女人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裏,我真想認識她!”
李多抬出自己的妻子,主要是為了殺殺揚逍的傲氣,他當然不想讓楊逍染指自己的妻子,所以連聲說自己也不認識那女人。
見李多不肯說,楊逍幾乎發了瘋,他對那女人已是一見傾心,再也放不下。好說歹說,央求好久。最後。李多才勉強答應,明天讓楊逍再見范氏一面。
按照李多的安排,楊遭又在彌勒堂見到了范氏,他心裏燃起熊熊愛火,他覺得這女人真是美得無以復加了。
於是,他纏着李多,一定要他說出女人的名字和地址。
李多當然不會答應,借口有個病人需要急診,抽身溜走了。
范氏求完簽,楊逍身不由已地跟了上去,一直跟到她家門口。
在進屋的時候,范氏發現了身後的年輕人,那含情脈脈的眼神,觸動了她的芳心。但出於女人的羞澀,她什麼話也沒說。
楊逍並不氣餒,回去后,就把自己的愛意寫下來,然後算準她丈夫不在家的時候,把一封情書扔進她的住所。
范氏讀着這滾燙的情書,十分激動。她想起丈夫的專橫和對自己的冷淡,便一頭撲進了楊逍的懷裏,接受了楊逍的愛。
從此,他們開始偷偷相會,如膠似漆,但彼此誰也不打聽各自的情況。
這天,他們又在范氏的屋裏幽會,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范氏一聽,臉色立刻緊張起來,道:“不好,我丈夫回來了。”
楊逍雖然很聰明,畢竟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當時緊張得連衣服都不會穿了。
范氏見狀,忙叫他躺在床上,蓋上被單,又放下蚊帳。
還好,李多僅是回家拿點錢,他做夢也沒想到老實得像貓一樣的妻子已經和楊逍勾搭上了,所以連看也沒看,拿了錢就走。
第二天,楊逍在診所碰見李多,想起他故意賣關子的事,心裏就來了氣,忍不住炫耀道:
“嘿,李醫生,我已經打聽到那女人的住地了。”
“真的?”
李多暗暗吃驚,心裏就種不祥之兆。
楊逍根本就沒想到范氏的丈夫就是李多,所以還像平時玩笑樣,毫無顧忌地道:“嘿,醫生,我非但找到了她家,而且已經和她同床共眠過了。只是昨天遇到了一點麻煩,她丈夫突然回來,慌亂中她把我藏在被單下,放下帳子,竟然躲了過去。
李多聞言,猶如五雷轟頂。
可是這杯苦酒是自己親手釀得,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停了半晌,他才酸溜溜地道:“那女人對你怎樣?”
“那還用說,柔情似水,這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溫柔的女人。”
楊逍洋洋得意,李多心裏卻像刀割似的。他暗暗發誓,一定要當場逮住這對狗男女,好好出出他們的丑。
回到家裏,李多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不露一絲口風。
到了第二天清晨,推說要去很遠的地方出診,他早飯也沒吃,就離家走了。
范氏不知是計,馬上約上楊逍,兩人回到家,馬上乾柴烈火般地親熱起來。
李多突然殺了個回馬槍,返回家中。情急之中,這次范氏急忙將情郎藏進一個衣箱裏,並在衣箱外面堆了許多舊物!
李多闖進屋內,先搜查了床上,沒有楊逍,又把屋子搜了個底朝天,甚至連床底下都沒放過,可是什麼也沒找到,只好怏怏地離去。
棗后,李多在街上碰見楊逍,竟主動上前去問道:“你有沒有再去和那女人幽會?”
楊逍點點頭,可又嘆口氣,道:“去是去了,可事不湊巧,她丈夫又突然回來,差點又把我們的好事給攪了。”
李多皺了下眉頭,有些不相信地問道:“你大概是吹牛吧,她丈夫怎麼會沒發現你呢?”
楊逍依然蒙在鼓裏,老老實實地道:“多虧那女人機靈,將我藏進一隻衣箱內,並在箱子上面放了許多舊物。”
聽了對方的解釋,李多心裏像打翻了醋罈子。但他拚命克制着,不讓自己當場發作,決心再捉一次奸。
過了幾天,楊逍又上了范氏的家。現在他們都動了真情,楊逍送給范氏一隻非常珍貴的鑽戒。
正當他們卿卿我我,忘乎所以的時候,李多又突然回家了。
這樣的事經歷得多了,他們也有了經驗。這次,范氏把情郎藏進一個大衣櫃裏。
李多像以往一樣,借口要找一樣東西,把整個卧室翻了一遍,但始終沒發現什麼。氣得他不顧一切地拿來火種,竟在卧室四個角落放起火來。
他想道:“這次,楊逍你總該跑出來了吧!”
火慢慢地燒起來。
范氏心裏很着急,但表面上還裝得若無其事。
忽然,她眼睛一亮,心生一計,忙對丈夫道:“這屋子是你的,你想燒就燒掉吧,但大衣櫃是我的陪嫁,我有權將它搬走。”
說完,出去叫來幾個壯漢,把她的那些陪嫁都搬到鄰居家去了。
火越燒越大,房子都快倒塌了。李多依然不見楊逍從火里逃出來,倒是隔壁鄰居看不下去。紛紛過來幫忙,才把火撲滅。
過了幾天,楊逍在外面散步,又碰上李多,一見面就得意地道:“我剛剛逃出一場災難,要是換了別人,保准在劫難逃,性命難保……”
李多大吃一驚,簡直不相信是己的耳朵了,喃喃自語道:“這是真的,那女人的丈夫難道是個白痴?”
“是的,比自痴還蠢。楊逍還沉浸在喜悅之中。
“我和那女人正在尋歡作樂,她丈夫又闖進來了。並在卧室里點起火來。多虧當時我躲在大衣櫃裏,那女人叫人把它搬出卧室。”
聽到這裏,李多終於徹底相信了楊逍的話,真是又傷心又氣憤。
他強忍住心頭的悲哀,不讓內心的秘密泄露出來,只是暗暗發誓,一定要嚴懲楊逍。
不久,李多找個借口在朋友家舉辦酒席。邀請了妻子家所有的親戚,並且通知楊逍也參加。那天,他讓妻子呆在裏屋不要出來。
那一天,所有被邀請的人都到齊了。李多目標明確,把一杯杯美酒端到楊逍面前讓他喝下。疑要套出楊逍和老婆通姦的把柄,他就立既把他二人送官究辦,讓楊逍此身敗名裂。
楊逍不知是計,對敬酒來者不拒,很快就有了醉意。
這時,李多開口了。
他道:“楊逍公子,這樣喝酒,太沒有意思了,你何不講講你那冒險的香艷故事?”
他又道:“當然,先不要說出那女人的名字,待故事講完了,再公佈她是誰,你看可好嗎?”
倒霉的楊逍仍不知到范氏的丈夫就是李多,趁着酒興,竟真的開始講起自己的羅曼史來。
傳奇般故事使大家聽得津津有味,以至於忘了動筷。
此時,有個女僕去廚房,見到范氏,便道:“夫人,大廳里有位先生正在講有趣的故事,你幹嘛不去聽聽?”
範文霞正閑得無聊,聽了女僕的話,就悄悄地走到大廳的隔壁。
隔窗一聽,不由大驚失色,她聽出講故事的那人正是自己的情郎,而他講的正是他們偷情的故事。
范氏立刻明白了丈夫的用意,可現在要進去阻止楊逍講下去,那顯然是不打自招,怎麼辦?
范氏靈機一動,立刻回到廚房,脫下楊逍送給她的戒指,放進一隻斟滿酒的杯子裏,對女僕道:“你把這杯酒端給那位講故事的先生,並悄悄對他說,李多的妻子請他喝這杯酒。”
女僕答應了,端着酒杯來到大廳。
此時,楊逍正講得有點口乾,見女僕端酒來,就伸手要了過去。
女僕悄悄把范氏的話傳給他。
楊逍喝完了酒,也看到了那枚金戒指,什麼都明白了,腦中開始考慮,如何擺脫目前這尷尬的處境。
大家見楊逍不願講下去,不免有些着急,紛紛催他快講。
楊逍慢慢鎮靜下來,接著說道:“我正在樂得欲死欲活的當口。突然,一聲雄雞啼鳴,天色破曉,於是我從夢中醒來。哎呀,我原來是做了一場美夢。”
大家一直以為楊逍在講真事,現在聽他這麼一說,都認為是上當受騙了,頓時都傻了氣,白了眼,以為是上了一個大當。
李多想不到事情會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氣得乾瞪眼,可沒有把柄,只得就此罷休。
又玩了一會,楊逍回家去了。李多得知他確實回他父親的楊府,鬆了口氣。但回到家裏,他發現妻子已不辭而別了。
※※※※※※
聽到這裏,席如秀和秋莫離不由面面相覷。
李千戶道:“你們說,這楊逍是不是該千刀萬剮?”
席如秀道:“不知前輩對此事為何知道得這麼清楚?”
李千戶又喝了一大杯,哈哈大笑道:“我的侄兒就是楊逍的同學,那天宴會他也參加了,所以此事知道得清清楚楚!”
席如秀皺眉道:“這麼說,這楊逍確實是個登徒子了?”
秋莫離則問道:“只是,李前輩,這樣的人你為何讓他進家門?”
李千戶道:“楊逍雖是官宦子弟,但他又是個武林中人。不知他有哪點好,峨嵋派的無情子竟收了他做徒弟。再說,他父親和我還有些交情,我女兒又是個練武的,所以經常和楊逍在一起玩!”
李干戶道:“不過,自我聽說這小子這麼壞后,就沒讓他再進我家。但是,這項措施還沒來得及實施,因為這小子不知溜到哪裏去了,根本就見不到他的人影。”
席如秀道:“那范氏後來又被楊逍娶進家門了?”
“聽說那女人是進了楊家門。當時,楊逍的老子尚在人世,就大發雷霆,將那女子送到道觀里去,而且說如果楊逍娶了女人,就打死他。楊逍無法,只好將那女人送到妙月庵。”
李千戶頓頓道:“這楊逍多半是等他老子一死,再將那女子娶進門。現在楊逍的老子已經死了,這小子回來多半就會娶她。”
秋莫離想了想道:“這畢竟是別人的閑事,只怕京城的‘劫美案’和楊逍無干吧?”
李千戶道:“那也未必,這楊逍和官府的千金走得都很近,對官府中的一切都很熟悉。
他娶范氏不成,難免思想偏激,做出這些案子也說不定!”
席如秀道:“這倒是不無可能,這傢伙因為身份的關係不能和范氏結合,說不定就挾嫌報復官家小姐。”
秋莫離沉思片刻,道:“現在關鍵是要找到這個楊逍。”
李千戶搖搖頭,道:“現在他不在京城,如何去找?”
席如秀道:“咱們何不到妙月庵去找找那個范氏?”
秋莫離道:“有理!只是這尼姑庵,咱們兩個大男人……”
席如秀哈哈一笑,道:“這沒什麼不方便的,你是官家身份!”
秋莫離點了點頭,便向李千戶告辭,直奔妙月庵而去。
※※※※※※
他們談論的這個楊逍現在到底在哪裏?
黃昏。
煙外斜陽,柳內長堤。
一騎在煙柳中漫步長堤上。
青驄白馬紫絲韁。
馬上人亦是一身白衣,腰懸三尺七寸的明珠寶劍,年青而英俊。
將落的斜陽在他身上抹了一層金輝,輕柔的春風,吹拂着他的頭巾。
鬢髮衣裳,柳煙彷彿如雲霧,驟看下,人宛若天外飄來,此際又似要隨風歸去。
也許只有天人才有一張他這樣英俊的臉龐。
長堤下泊着一葉輕舟,一個老漁翁正在與女兒整理魚網。
聽得馬蹄聲,不覺抬頭望去。
老漁翁精神矍鑠,他那個女兒看樣子才不過十七八歲,面貌頗為娟秀,穿着一襲藕色衣裳,更顯得風姿綽約。
一望之下,兩人都是一怔。
老漁翁間露驚訝之色。,他那個女兒剎那間卻已痴了。
白衣人亦察覺到這父女兩人的存在,目光一垂,露齒一笑。
這一笑,比春風更輕柔,既柔切,又和藹。
煙柳蔥籠,春色已濃如酒。
白衣人一笑便自抬頭,金鞭一落,胯下的青驄馬腳步一快。
那個漁家女目送白衣人遠去,一動也不動,眼瞳中有一絲調悵,也有一絲凄涼,忽然流下兩行珠淚。
老漁翁一直沒有留意女兒,這時候倏地看到,驚訝地問道:“漁妹,你怎麼了?”
少女彷彿沒有聽到,仍然痴望着自衣人的去向。
老漁翁看她全無反應。振聲再呼道:“漁妹!”
漁妹渾身一震,幾乎栽翻舟外。
老漁翁眼裏看得分明,也覺得奇怪,但旋即若有所悟,笑問道:“是不是因為方才走馬經過的那位公子?”
漁妹的臉頰更紅,忙不迭地搖頭道:“怎會呢?”
老漁翁笑道:“那是為什麼?”
漁妹茫然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老漁翁又問她道:“你認識那位公子嗎?”
漁妹搖頭道:“不認識!”
她隨即反問她爹道:“爹呢?”
老漁翁笑着點點頭。
漁妹追問道:“他是誰?”
老漁翁笑問道:“你問這幹什麼?”
漁妹撒嬌道:“爹,你說嘛!”
老漁翁點點頭,道:“他就是爹以前跟你說過的……”
漁妹脫口道:“是不是楊公子?”
老漁翁點頭道:“除了楊逍,還有誰能夠只一笑就令我的漁妹失魂落魄!”
漁妹垂下頭去,若有所思。
老漁翁看着她,道:“你又在想什麼?”
漁妹半晌才抬起頭來,訥訥地道:“爹,你看楊公子是不是喜歡我?”
老漁翁一呆,問道:“你覺得他喜歡你?”
“他方才不是對我笑了?”
這句話出口,她的臉頰已紅如晚霞。
老漁翁又是一呆。笑道:“若說這就是喜歡,那麼他現在的妻妾;沒有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大概少不了。”
漁妹道:“楊公子很喜歡笑?”
老漁翁道:“以爹所知,這個人本領雖然高強,家裏又富有,可是性情和藹,毫無架子,平素總是笑臉迎人,很少厲言惡色才對!”
漁妹心頭一陣失望,道:“真的?”
老漁翁道:“很多人都這樣說,我相信錯不了!”
漁妹黯然不語。
老漁翁看在眼裏,嘆了一口氣,道:“就算他真的有些喜歡你,我們也高攀不起。”
漁妹“嗯”了一聲。
老漁翁道:“爹雖然年幼時跟村中的先生念過一些書,所以也教你認得幾個字,但我們到底是窮苦的捕魚人家!”
漁妹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老漁翁一轉,“再說嘛,他若是真的喜歡你,最低限度,也該暫留片刻,一問你的姓名!”
漁妹一聲嘆息。
老漁翁正正容,接道:“也幸虧如此,否則可夠爹擔心的。”
漁妹嘆息道:“我們是配不起人家的!”
老漁翁道:“這是一個原因。”
“還有什麼原因?”
“這個人聽說風流得很,到處留情,每一年都有不少人或為妻子,或為女兒,或為姊妹來找他算帳。”
“我看他不像這種人!”漁妹面露懷疑之色。
老漁翁笑道:“你才見過他一面,就這樣肯定?”
漁妹紅着臉,道:“實在不像啊!”
老漁翁也不分辯,笑遭:“像也好,不像也好,與我們都無關,管他呢!”
說罷,低頭繼續去整理魚網。
漁妹仍然望着長堤那邊,倏地又問道:“不知楊公子哪兒去了?”
老漁翁漫不經心應道:“大概回家!”
“他家在哪兒?”
“聽說就在迭峰縣!”
“爹,我們什麼時候也去迭峰縣走走?”漁妹這句話出口,臉頰又紅了。
老漁翁霍地抬頭,笑笑道:“怎麼,還不死心?”
漁妹輕咬着嘴唇,不作聲。
老漁翁笑道:“迭峰縣我們是不去了,但這樣好不好,以後每天這時候我就把船泊在這兒。他若是一個有心人,一定會再到這兒尋你!”
漁妹既喜還羞,道:“一定?”
老漁翁點點頭,道:“不過也得有一個期限。”
“多久?”
“三個月。”
“才九十天嘛!”
“應該足夠了。”老漁翁又垂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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