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超市和藥店都還沒有關門,因此他們很快買到了硃砂和紙筆。只是香爐和香頗費了一番工夫,超市裏只有蚊香和熏香用的香,自然是不能用的。必須是祭祀用香才可以,趙菲菲說。難道要去文殊院嗎?在林布的印象中,似乎只有在文殊院的附近才能買到祭祀用香。可是,現在這個時間,如果坐車去文殊院,來回都要三個多小時,回來的時候一定來不及了。
這時,格爾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但他看着大家,好半天才猶豫着說出來。
“我倒是知道到哪裏去買香。”他說,“……前面不遠處就有一家……喪葬用品店。”
“不會吧,”付斯立刻說,“到賣死人衣服的地方去?”
林布在一旁也咬緊了嘴唇不說話。
格爾知道他們就會是這種反應:“除了那兒,還有什麼別的地方可以買到嗎?”
是的,沒有。他們都清楚。不說晚上了,就是白天,祭祀用香這種不常用的東西,也很難買到。只有喪葬用品店裏有。而且,這種經營壽衣、花圈、紙錢、香、骨灰盒的地方,雖然生意冷清,也會一直開到半夜,甚至凌晨。
“好吧。”付斯頹然地點點頭。
那家喪葬用品店是學校附近唯一的一家,他們都知道它在道路右邊的巷子深處。在巷子口就可以一眼看見,那唯一亮着燈的狹小店面。當他們走近時,各自心裏都在想,平時怎麼沒覺得這裏這麼陰森?
門口堆放着店裏放不下的花圈,三四個。付斯經過花圈的時候,猛然間覺得有雙眼睛在看着自己。接着,他膽戰心驚地發現,在花圈的後面,還藏着幾個紙人。紙紮的沒有生命的人形物體,在這樣的夜間似乎也聚集了很多陰氣,好像隨時都會活動起來。店裏面的東西也是個個讓人看得心驚,架子上排成一排的骨灰盒,掛在牆壁上的各色壽衣……那些壽衣,儘管還沒穿到死人身上,但怎麼看都覺得帶着一股死人氣。放在玻璃櫃裏的是很多個大小不一的黑色牌位,只是還沒寫上名字。
從門口走進來的第一步開始,他們就想着快點離開。好像多待一秒,那裏的死人氣就會透過衣服,惹得全身都是。但他們現在卻只能站在這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因為老闆不在。
格爾沖裏間叫了幾聲,側耳再聽,一點聲音也沒有。是出門了嗎?付斯四處張望着,無意中瞥到一張黑白畫像,畫像中是個老頭,笑容似乎畫得很不自然,以至於在這種時候,顯得十分詭異。付斯瞟了一眼,立刻將視線收回,不敢再看。
趙菲菲則一直在看櫃枱面上擺放着的幾摞香,還有旁邊的香爐。她比較着它們的粗細,香爐的大小和材質,最後選定了要買的那種。但是老闆還沒有回來。他們在這裏,已經站了十多分鐘。
十多分鐘,在一家喪葬用品店裏,真是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算了,我們拿了東西走人吧,”趙菲菲說,“只要把錢放在這裏就行了。”
“我同意。”付斯說,“五十塊錢怎麼也夠了。”
這樣說定,趙菲菲立刻伸手去拿剛才看中的香和香爐。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冷冷地在背後響起。
“你們在做什麼?”
他們嚇了一跳,紛紛回過頭去。趙菲菲急忙從空中把手收回。
一個佝僂着背的老頭站在門口。實在是老得太老了,他們看到他時都這麼想。老頭臉上不僅有皺紋,還有各種說不清顏色和形狀的斑點,脖子上的皮膚讓人想到某種爬行動物,隨着說話時喉嚨的蠕動,被上下拉扯着。皮膚居然那麼薄,那下面早已失去了脂肪,肌肉,各種有生命力的組織,現在只剩下白得幾乎透明的一層。也許是因為這讓人吃驚的年老,他們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要買東西嗎……”老頭又說。
“啊,對,”趙菲菲說,“我們要買香,還有香爐。”
老頭看了他們每個人一眼,顫顫巍巍地從門口走到櫃枱後面,然後問:“要哪種?”
“要這個,”趙菲菲伸手去拿了香,然後又去拿香爐,“香爐要這個。多少錢?”
“二十……四塊……”老頭看着她說。
於是趙菲菲便要從口袋裏拿錢出來。這時卻聽見老頭說:“要這個嗎……”
她順着老頭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發現那是一件男式的壽衣。
“不要,”她努力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我們要那個幹什麼。”
老頭也陰森地笑了:“總要用到的。”
趙菲菲不敢再多說,丟下三十塊,不等找錢,拿起東西就跑了出去。跑出去才發現,其他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站在門外等她了。付斯更是一臉焦急的樣子。
“真是的,”趙菲菲責怪道,“你們竟然也不等我。”
但是他們什麼也沒說,付斯拉起趙菲菲就往大路上跑。其他人也跑得飛快。走到有燈光的地方時,他們才停下來。
“你們怎麼了啊?”趙菲菲一邊喘着氣,一邊問。
付斯看着她,低聲說:“我跟你說……我覺得……那個老頭……好像畫像上那個……”
趙菲菲本來沒注意,但經過付斯這麼一說,突然也覺得有點像。再想到剛才老頭的話……她的第一個動作就是低頭去看手中的香和香爐。還好,它們沒有變成別的什麼……
“別想了,”不知是安慰別人,還是安慰自己,她故作鎮定地說,“說不定畫像上是老闆的親戚什麼的,所以才長得像。我們還是趕快回寢室吧。”
路上,不知道誰看了看錶,說,現在十點了。
十點,還有兩個小時。還來得及。
只是這時,付斯忍不住又問:“你在店裏的時候,老闆指着牆上掛着的壽衣,跟你說什麼呢?”
趙菲菲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把那句不祥的話說出來。於是她撒了謊。
“哪裏指的是壽衣?他只是問我,牆上是不是有隻壁虎,我告訴他看錯了,那兒只是弄髒了。”趙菲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