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間地獄
無論失去一個人有多痛苦,生活還是要繼續。很多事情除了無能為力,你找不到不哭的理由。你以為這是一時的痛,以為痛過了就好了。其實很多年以後,當你回過頭來會發現,心口的傷疼痛一如往日。
這個學期有很多選修課,無非混個學分而已。柳君臨一邊吃着晚飯一邊聊QQ,和一些陌生的網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這是一段備受煎熬的日子,他必須讓自己不停地說話,說話,因為一靜下來就會想到曉依,想起當初在一起的時候甜蜜的點點滴滴,然後就是綿綿無盡的心痛。
失去,其實比得不到更加殘酷。
室友有的去打飯了,有的去自習了,屋裏只有他一個人。柳君臨沒有開燈,只是一個人對着白花花的電腦屏幕發獃。音箱裏忽然傳來一陣悅耳的提示音,柳君臨回過神來一看,一個熟悉的卡通女孩頭像閃了起來。
曉依?柳君臨點開一看,對方發過來的是一張笑臉。可這個號,確確實實是曉依的。柳君臨心驚膽戰地朝四周看了看,寢室里只有電腦屏幕發出的白花花的光線,黑暗的角落裏不知道隱藏着些什麼。
難道有人盜了她的號?可誰會這麼無聊呢?柳君臨查了一下對方的IP,電腦無法顯示。
柳君臨做了一下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他仔細想了想,還是顫抖着雙手回復了她:“曉依嗎?”
“嗯。”立刻收到了回復。
“你在哪裏?”柳君臨的額頭上漸漸沁出冷汗。
“我在你的身後。”屏幕上的字體彷彿在幽幽地閃着藍光。
柳君臨的頭皮一下子麻了,他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把頭轉動着,最後猛地轉過去……身後只有黃旭掛在床頭的一件衣服,看不見一個人影。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着,一時間竟然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一定是這個無聊的人在惡作劇!柳君臨有些惱火,卻還是強壓着怒氣回復道:“我看不見。”
這一次沒有很快收到回復。柳君臨坐在那裏靜靜地等着,約摸過了五分鐘,還沒有反應,他只好又發了一句:“還在嗎?”
“君臨,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裏?”柳君臨噼里啪啦地敲着鍵盤。
“不知道,他們帶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唄……我這次是回來看看你,其實有一句話很想對你說,以前一直沒機會……”
“嗯?”
“我愛你!”頭像忽然暗了下去。
柳君臨手指疾動,飛快地敲着鍵盤:“喂,曉依,還在嗎?”
“還在嗎?”
……
那邊卻再也沒有反應。柳君臨趴在鍵盤上,嗚嗚地哭起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柳君臨才慢慢地站起來,關了電腦,又去洗了把臉,然後瞪着紅通通的眼睛去上選修課。
他今天要上的科目是《法醫學》,等他趕到教室的時候,裏面早就烏壓壓坐滿了人,他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在靠中間的地方看到一個空位,他一路擠進去坐了下來。
《法醫學》的老師是個頭髮花白的教授,經常在課堂上放一些令人作嘔的屍體照片,此外還有一些介紹解剖過程的血腥場面。柳君臨本來就沒胃口學這些東西,又因為剛才的事情心神不定,所以一坐下來就趴在了課桌上,老師講課的內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柳-君-臨-柳-君-臨……”耳邊有個聲音在輕輕呼喚他的名字。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他抬起頭,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裏彷彿洪荒之初的混沌,天地間一片火紅色,火紅的天空上看不到一絲雲彩,火紅的大地上光禿禿的一片,火紅的岩漿在溝壑里緩慢地流淌着……
大地的盡頭忽然湧起一股巨大的煙塵,轟隆隆地朝這邊靠近。遠遠地可以看到一隻麒麟樣的野獸昂首奮蹄,不緊不慢地走着,野獸的背上,一個渾身穿着火紅色鎧甲的身材魁梧的男人面容桀驁,火紅色的頭髮隨風飄舞。
“你是誰?這裏是什麼地方?”柳君臨大聲問道。
“我是誰?哈哈……”那個人騎着火麒麟幾乎在一瞬間就來到了柳君臨跟前,“六界之中,也只有你們人間不知道我的名字。小子,告訴你,記好了,我叫蕭重樓,是魔界之王。”
“魔界之王?”柳君臨愣了愣,“那這裏是魔界嗎?”
“不!”蕭重樓搖了搖頭,眼睛緊緊地盯着他,“這裏是大光明劍的劍體之內,現在站在這裏的,便是我們兩個人的魂魄。”
“那……那怎麼才可以出去?”柳君臨的手心裏一片冰涼,這裏寸草不生,可怎麼活下去?
“出去就別指望了,用不了多久,你的魂魄便會被劍體裏的神力打成碎片。”魔王哈哈大笑,“認命吧,就算你出去,也還是會有人殺你,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哦。”柳君臨忽然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蘇鵲所說的在我身體裏復蘇的人,原來就是你!”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蕭重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救過我那麼多次,就再救我一次吧,求你了。”柳君臨很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很怕死嗎?”魔王問道。
“我只是害怕不明不白地死去。”柳君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清楚地看見魔王的身體微微一震。
蕭重樓收斂了笑容,他沉吟片刻,輕聲道:“救你也可以,不過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柳君臨好奇地問道,他身為魔王,卻要他來幫他。
“幫我在綵衣仙子的牌位旁邊,寫下……我的名字。”魔王閉上眼睛,似乎在思索什麼。
“這麼簡單?”柳君臨詫異道。
“答不答應?”
“沒問題。”柳君臨毫不猶豫地接口道。
話音未落,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柳君臨腳下一空,彷彿跌入了一個無底深淵,身體在迅速地旋轉,旋轉……
柳君臨猛地打了個哆嗦,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忽然感覺有一些異樣,柳君臨環顧四周,教室里幾百號人都是低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麼,老師也不見了,頭頂的日光燈忽明忽暗,電風扇無力地搖擺着……
“噗!”後面的人忽然對着他的脖子根吹了一口涼氣,柳君臨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一扭頭,一把白森森的鉛筆刀乾淨利落地刺進了他的胸口。
“哈哈……”想殺他的竟然是室友韓紅雷,此刻他放肆地笑着,彷彿癲狂一般。
“啊——”劇烈的疼痛讓柳君臨忍不住縱聲長嘯,一股凌厲的劍氣噴薄着把刀子從傷口射出來,逼得韓紅雷倒退一步,重重地撞在椅背上。
伴着這一聲哀嚎,教室里幾百個人齊刷刷地把頭抬起來,惡狠狠地盯着柳君臨,他們的眼睛——竟然看不見瞳孔!開始有人慢慢地站起身,朝柳君臨這邊圍過來。沒有人說話,他們表情獃滯,僵硬地把手伸出來……
柳君臨猛地打了個激靈,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他飛快地爬到課桌上。由於經常運動,他彈跳力不錯,幾個起落就躲開那些人僵直的手臂,跳到了過道上。
他飛快地甩開那群人衝到門口,冷不防撞到一個人,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君臨,你怎麼了?”原來是室友黃旭。
“快跑!”柳君臨一把拉着他往外沖。
“喂喂,跑什麼啊?到底怎麼了?”黃旭顯得一臉茫然。
“韓紅雷瘋了,他們要殺我。”柳君臨一邊拉着他跑一邊氣喘吁吁地解釋道。
“那我們去哪裏啊?”黃旭嚇得一哆嗦,不自覺地跟着他加快了腳步。
兩個人彷彿蒼蠅一樣亂撞,不知不覺地跑進了7號樓,剛好看見電梯門打開,便一頭鑽了進去。
“這下……這下該沒事了吧。”黃旭臉色慘白,呼哧呼哧喘着粗氣,“他們總……總不會連鐵門……也鑽得進來吧……”
柳君臨搖搖頭,他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電梯緩緩上升。
“喂,你按了幾樓?”黃旭閉着眼睛靠在牆上說。
“不是你按的嗎?”
“我沒有啊。”黃旭驚道。
電梯依然在緩緩上升。
柳君臨一臉詫異地抬頭一看,8樓的按鍵熒光閃爍……
“叮咚”一聲,電梯門輕輕地往兩邊分開。柳君臨抬眼一看,差一點驚叫出來。
昏暗的光線中,許廣達頭髮蓬亂,面色蒼白,被電梯攔腰斬斷的半截身子背後拖着長長的血跡,從公共洗手間一直拖到電梯口,一隻手拚命地往前伸着,彷彿要抓住什麼……
柳君臨剛要轉身叫黃旭快跑,背後卻忽然傳來一陣刺痛,他轉過身,看到了一張面色猙獰的臉。
“幸虧我守在了教室門口。”意識喪失的瞬間,他聽見黃旭說道……
“啊不,快跑,快跑啊……”柳君臨忽然驚叫着爬起來,使勁揮舞着雙手,似乎想擺脫什麼。
“喂,君臨,別怕,是我。”蘇鵲按着他的肩膀,很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說。
此時的柳君臨大汗淋漓,氣喘吁吁,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恐懼當中,他慢慢地張開雙眼,看到蘇鵲正抿着嘴笑。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在了寢室雪白的床單上。
“我……我是不是做噩夢了?”柳君臨漸漸冷靜下來,“我夢見在選修課上有好多人想要殺我,連韓紅雷和黃旭也……”
“那不是夢!”蘇鵲冷冷地說道。
柳君臨的胸口和背後忽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他低下頭,看到了身上纏着的繃帶,好在並沒有傷到要害,卻也留下了長長的傷疤,他使勁地搖搖頭,不敢相信所發生的一切:“他們……到底怎麼了?”
蘇鵲搖了搖頭,過了許久,她才緩緩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都瘋了。”
“都瘋了?所有人?”柳君臨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我不信!”柳君臨忽然歇斯底里地叫道,他飛快地從床上跳下來想去開門,蘇鵲卻早已經擋在了門口。
“你現在不能出去!”蘇鵲緊緊地盯着他,“那些人,隨時都會殺死你!”
“為什麼啊?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啊?”柳君臨抱着腦袋,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蘇鵲緩緩地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一種神秘的力量已經控制了校園,我不知道是什麼,可是它的目的,一定是要殺死你!”
“如果我死了,這一切就會結束,是不是?”柳君臨忽然輕聲問道。
蘇鵲愣了愣,然後緩慢而堅定地說:“你不能死!”
“不能死?”柳君臨冷笑一聲,“那麼多人死了,我為什麼不能死?”
“君臨,你不要想得這麼簡單好不好?誰能保證你死了之後這些事情不會再次發生呢?你又怎麼知道那股力量不會藉著你的死而變本加厲呢?”蘇鵲輕輕地嘆了口氣,“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我們都得好好活着。”
篤篤篤……忽然響起的敲門聲把他們都嚇了一跳。柳君臨剛要開門,蘇鵲伸手制止了他。
敲門聲三長一短,顯得很有節奏,如是敲了十二下,忽然停了下來。
“可以開了。”蘇鵲點點頭。
柳君臨把門拉開,薛正虎拉着玄機道人走了進來,手裏提着很多食物和水。薛正虎剛一擠進來就趕緊返身把門鎖好。
“外面怎麼樣?”蘇鵲問道。
“還是那樣。”薛正虎一臉疲倦地說道,“校園裏一片混亂,每一天都有人殺人,都有人自殺,都有人瘋掉,更可怕的是開始不斷地有人失蹤,食堂里每晚都會傳出剁肉聲,湖邊的樹枝上搖搖晃晃地掛着屍體……”
“警察局不管嗎?”柳君臨詫異地問。
“他們根本不知道。”薛正虎搖搖頭,“門口有人守住了,所有的通訊線路都被切斷,手機信號也被干擾……總之,我們被困在這裏了。”
“法術也沒用嗎?”
“到處都是他們的人,我又不能用法術濫殺無辜,剛才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學校的超市弄來一點東西。”薛正虎頓了頓,“不過你放心,宿舍的周圍已經被我下了結界,他們暫時還進不來,只是……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沒有人再說話,寢室里的氣氛忽然間變得十分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