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照片
張海英跟林羽如跑回宿舍以後,整間宿舍就炸開了,曹敏聽她們一說,立刻破口大罵了張海英一頓,說是張海英扮鬼把真鬼給引來了,罵完以後她就抱着枕頭出去了,張海英害怕得要命,也跑去其他宿舍跟她一個同鄉睡,張海英前腳剛走,胡英就踩着她的腳後跟出去了。
整間宿舍就只剩下林羽如、王玲跟李霞了。
李霞在林羽如的床上已經躺了整整一天,沒有去上課,也沒有下床,甚至沒有起來上過廁所。
林羽如白天帶東西回來給她吃,她也不吃,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躺着,跟死人一樣。
林羽如有些擔心她,拉開被子摸了摸她的額頭,還好沒覺得發燒,林羽如輕輕叫着:“李霞,李霞。”
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餓不餓?我這兒有麵包。”
還是沒反應。
林羽如想起來下午好象聽李霞說肚子疼,她本來準備去買葯的,結果跟周峰說舞台劇的事給忘了,她又問:“你肚子現在還疼嗎?”
仍然沒反應。
林羽如不再問了,脫了衣服躺在另一頭,正好看見王玲趴在斜對面的上鋪看她,她說:“王玲,你怎麼沒去別的宿舍?”
“陪陪你吧,要是都走了你不害怕嗎?再說我也沒幾個玩得好的同學。”
王玲說得很隨意,但林羽如聽了心裏暖暖的,她有些感動,王玲沒說錯,如果都走了,她真不知道晚上在宿舍要怎麼過。
“聽說你也是轉學過來的,對嗎?”
王玲說:“嗯,跟你一樣,不過我家裏太窮了,我爸爸很早就死了,家裏就靠我媽媽一個人,還要供我跟我弟弟上學。”
林羽如聽了有些心酸,她說:“你有一個很偉大的媽媽。”
王玲笑了,笑得很無奈,也很苦:“是啊,所以我發誓了,以後一定要讓我媽過得好,過得幸福,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實現,上帝太不公平了,它造了那麼多人,卻讓彼此的命運懸殊那麼大,有錢的太有錢,窮的又太窮,一輩子也翻不了身,如果我家不是這麼窮,我肯定不會是這個樣子。”
“那你希望是什麼樣呢?其實,你比我幸福。”
“是嗎?怎麼說?”王玲有些驚訝,她不知道林羽如指的是什麼,家庭條件嗎?林羽如看起來家庭條件應該很好才對。
“明天是星期六,你回家嗎?”林羽如扭轉了話題。
“嗯,我每個周末都要回家的,幫我媽媽幹活,等天一亮我就回去了,要走好遠的路,你呢?”
“我不回,我明天得跟周峰去做音樂,還不知道明天一天能不能做好,太多音樂了,剪接起來有點麻煩。”
“哦。”王玲的臉扭曲了,她突然不想繼續跟林羽如說話,她起身把點在另一張床上的蠟燭吹滅,躺下去,臉朝着牆壁,淡淡的說:“把你上鋪的蠟燭吹了吧,我困了。”
“留着這一根好嗎?全部吹滅我有點害怕。”
王玲想了一下,說:“那把它點到張海英的桌子上吧,正好在上鋪照着我難受。”
“好的。”
林羽如把蠟燭點在桌子的角落,再用瓶瓶罐罐把它擋起來,這樣就沒那麼刺眼了,只有一絲微弱的光,但有總比沒有好,林羽如至少不會覺得那麼害怕。
林羽如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着,她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個掛在牆上的白衣女子,可是沒用,任她怎麼努力,那張畫面不僅不消失,反而更清晰的印在她的腦子裏,如果純粹是幻覺,那麼張海英不可能也跟她出現同樣的幻覺。
她又想到了那晚看到的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她的四肢冷得近乎麻木。
她睜開眼睛,輕聲的叫王玲,叫了兩遍沒反應,估計是睡著了。
她深深感覺到了一種無助,於是她閉上了眼睛,開始數起了山羊。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深夜,林羽如從夢中驚醒。
她做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夢,全是些亂七八糟、毫無關聯的片段,一點兒也不恐怖,但是卻讓她莫名的冒了一身冷汗。
還沒等她想明白夢裏的情景,她忽然發現腳邊是空的。
李霞不見了!
她一翻身坐了起來。
她以為還處在夢裏,她用手揉了揉眼睛。
李霞沒在她床上躺着。
林羽如看了看李霞的床,她也沒在。
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朦朧的昏暗中,快燃盡的蠟燭從玻璃瓶後面,反射出一種詭異的光。
李霞去哪了?
是不是上廁所去了?
林羽如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這麼三更半夜的,李霞膽子再大,也不可能敢一個人去廁所。
那麼,她是去上網了?
林羽如想了一下,也覺得不對,停電了上什麼網?
林羽如獃獃的坐在床上,她這會兒完全是恍惚的,她不知道李霞怎麼會突然不見了。
李霞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就在林羽如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她一眼看見王玲坐了起來。
她剛準備叫王玲,但她很快就發現了王玲的不對勁。
王玲就那樣直挺挺的坐着,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她在幹嘛?
她背對着林羽如,林羽如看不到她的臉。
然後,她突然轉過頭來,臉朝下,正好面對着林羽如。
林羽如被王玲的樣子嚇了一大跳。
她發現,王玲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而且,王玲的眼睛是緊緊閉着的。
有幾綹髮絲飄在王玲的臉上,那樣子看起來就象一個“女鬼”。
林羽如已經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感覺了,儘管王玲的眼睛是緊閉着的,但她依然強烈的感覺到王玲在死死的看着她。
那是一雙無神的眼睛!
林羽如一陣顫慄,但她在一瞬間也醒悟過來——王玲在夢遊!
她聽說過很多關於夢遊的故事。
夢遊的人會在自己渾然不知的情況下,做出一些常人無法想像的事情。
例如——殺人!
想到這裏,林羽如害怕了起來,她不由自主的往床角縮去,用被子裹緊了身體。
她害怕王玲會出其不意的跳下床,拿出一把刀子把她捅死。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王玲。
但王玲什麼也沒做。
一會兒,王玲把臉轉了回去,似乎扭動了一下脖子,然後躺了下去,再也沒有動靜。
就在這時,蠟燭滅了。
黑暗中,林羽如的眼前開始冒起了火花。
同一時間。
傳奇網吧里。
又一個學生在電腦屏幕里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他是初三(三)班的學生,他叫張洪亮,跟高一(二)班完全沒有關係。
他本來在玩鬥地主,玩着玩着,電腦突然一片漆黑,就象被人拔了插頭。
等他重啟的時候,那奇怪的畫面就出現了。
他開始看到的跟王利生看到的一樣,是一些正在蠕動的白色小圓點。
那些小圓點慢慢拼湊起來,變成了一個白色的人影。
他看清楚來,那是一個白衣少女。
少女正跪在地上,雙手捂住腹部,她慢慢的站了起來,把手從腹部移開,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在她的腹部,有一團鮮紅的液體正在迅速的擴散……
她就那樣站着,象一具被風乾的屍體。
她的臉模糊不清,無法辨認。
可是越模糊,張洪亮卻越想看清她的臉。
張洪亮慢慢靠近了電腦屏幕……
少女的臉一瞬間變大。
一雙死魚般的眼睛佔據了整個屏幕。
看到這裏,你不要以為抓住了我的漏洞,其實,十一點多就已經來電了,只是林羽如不知道而已,她不知道並不代表別人也不知道。
還有,雖然張洪亮跟高一(二)班完全沒有關係,但我希望你能記住他的名字。
是的,他叫張洪亮。
林羽如醒來的時候,是早上七點。
這兩天不僅嚴重睡眠不足,還總受到一些驚嚇。
她感覺頭昏腦漲,眼皮也沉重而酸痛,但她無法繼續再睡,因為她的神智已經完全清醒了。
她看見王玲的床上收拾得很乾凈,看樣子王玲已經回家了。
李霞還是沒回來。
她實在想不通,睡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不見了呢?
其他幾個女孩不知道是沒起床,還是回家了,整間宿舍就只有她一個人。
她起身穿好衣服,然後把被子疊好。
她一眼瞥見了李霞放在床邊的鞋子,她發現李霞的運動鞋跟拖鞋都在,她又看了看李霞的床底,李霞其他的鞋子也都在。
怪了!難不成李霞是光着腳出去的?
林羽如更加想不通了。
她站到鏡子前把頭髮梳好,又走到張海英的桌子旁剝起昨晚點的蠟燭,把它扔到窗外。
她剛貼近窗戶往下看,她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發現李霞居然穿着單薄的襯衣襯褲睡在那片平地上!
她失聲叫了起來:“李霞!李霞!”
由於驚愕過度,她的聲音有些顫啞。
李霞一點反應也沒有。
林羽如衝到床邊,從衣架上扯下一件外套,飛快的往外面跑去。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能想什麼,她更不知道李霞為什麼會跑到那裏去睡一夜。
說實話,她是不敢想!
她遠遠的看見李霞已經站了起來,若有所思的仰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林羽如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李霞身邊,把外套批在李霞身上,她蹲下去,捂住肚子問:“你,你怎麼,怎麼睡在這裏?”
李霞沒說話,也沒有看她,依然是那副樣子。
林羽如順着李霞的視線往上看,發現李霞看的正是她們的窗口。
林羽如又問了一遍:“李霞?你怎麼跑這兒睡來了?”
李霞把臉轉過來,她的眼睛有些浮腫,她木然的看着林羽如,顯然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睡在這裏的,但奇怪的是,她的臉上並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驚訝,彷彿睡在這裏是很正常的事。
難道,她不是第一次睡在這裏?
林羽如徹徹底底困惑了。
林羽如甚至懷疑,李霞是不是傻了。
李霞輕輕的吐出兩個字:“好冷。”
林羽如不自覺的哆嗦了一下,她看了看李霞光着的腳丫子,心裏湧出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她說:“把衣服穿上吧,別生病了。”
李霞順從的穿上外套,對林羽如微笑着說:“謝謝你。”
她知道笑,還知道說“謝謝”,看來,她還沒傻。
林羽如站了起來:“我們回去吧。”
“好。”
李霞嘴上雖然答應着,可是她卻往另一頭走去。
“李霞?你要去哪?”
“我去給家裏打電話。”李霞沒有回頭。
“那頭有路嗎?”
李霞沒理她,繼續往前走。
林羽如一時慌了,但她沒有勇氣去拉李霞,因為她已經強烈的感覺到,此時就在這裏,除了她跟李霞,還有另外一個她看不見的人也在場。
“現在才七點!外面的食雜店還沒有開門!而且你得回去穿衣服!李霞!你回來!你連鞋子都沒穿!李霞……”
李霞終於停住了腳,她轉過身來,夢遊般的說:“好,我們先回去穿鞋子。”
然後,她面無表情的往林羽如這邊走了過來。
她們回到宿舍以後,李霞腳也沒洗,外套也沒脫,就那樣躺在了她自己的床上。
其他幾個女孩陸續從別的宿舍回來了,刷洗了一下,聊了一會兒,收拾了一下東西,然後就各自回家了。
宿舍里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林羽如失神的看着窗外,外面有淡淡的陽光,預示着今天將會是個很好的天氣,可是林羽如卻感覺到了一種冷入骨髓般的孤獨,彷彿自己被徹底的隔離和冷凍了。
整個人就象掉進了冰湖裏,四周圍又冷又黑,冰冷的湖水淹着她,窒息着她,她拚命的伸手去抓,希望能扎到一塊浮木。但是抓來抓去,全是尖利如刀、奇寒徹骨的碎冰,稍一掙扎,這些碎冰就把她割裂得體無完膚。
不行!她必須要找點事情做!
現在還早,周峰不可能這個時候來叫她一起去做音樂,如果不找點事情做,她無法把纏着她的孤獨和恐懼趕走。
書是看不進去的,於是,她從門後面拿起掃帚開始打掃房間,腦子裏想着她的舞台劇,以此來使自己放鬆。
她發現每一張床底下都特別臟,全是垃圾和發了霉的瓶瓶罐罐,平時那些女孩掃地,似乎從來沒掃過床底,
林羽如捂住鼻子把那些垃圾全掃了出來。
一會兒,她從胡英的床底下掃出了一些膠袋、破的鞋子,還有兩張照片。
一張面朝上,一張面朝下,跟那些垃圾堆在一起。
林羽如拿起那張面朝上的照片,抖了抖上面的灰塵。
照片上是一個面帶笑容、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一身部隊的衣服。
看着看着,林羽如突然覺得照片上的男人有點眼熟,特別是那雙眼睛,此時正跟林羽如沒完沒了的對視着,林羽如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他,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在哪裏見過呢?
這種熟悉的感覺越看越模糊,到最後模糊得有點兒虛幻了。
林羽如把照片放到枕頭下,既然是從胡英的床底下掃出來的,也許是胡英不小心弄掉的,等胡英回學校問問就知道了。
林羽如又撿起了另外一張照片,她發現這張照片是破的,被人挖了一個洞。
她把照片翻了過來,她只看了一眼,她的全身立刻就僵住了。
照片上是一個女孩,穿着白色的運動服,整張臉已經被人挖掉了。
林羽如之所以震驚,是因為她一眼就從衣着跟形態上認出來了,這張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她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拍過這樣一張照片,她已經很久沒拍過照了。
而且,照片上的背景對於林羽如是完全陌生的。
她是在哪裏拍的這張照片?
為什麼會在胡英的床底下?
又為什麼要把她的臉挖掉?
想着想着,林羽如猛地扔掉了照片,用手捂住了臉。
“鈴……”
一陣清脆的電話鈴聲把周峰從夢中驚醒。
他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鬧鐘,早上八點。
好不容易周末可以睡個懶覺,周峰決定不理它。
周峰把頭蒙進被子裏,任由它催命鬼般的響着。
響了很久,它自己停了。
一會兒,它又響了起來。
周峰還是不管它,心裏抱怨着,這麼早爸爸媽媽都上哪去了?
鈴聲停了之後,又一次響了起來。
可是周峰實在不願意起來去接。
打電話的人顯然不甘心,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打着。
正常人打電話,一般響了幾遍沒人接以後,也就不再打了,除非有什麼急事。
也許對方真有什麼急事。
周峰終於被它吵得受不了,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真是個倒霉的早上!他穿起拖鞋,一邊往客廳走,一邊暗暗咒罵那個該死的打電話的人。
他拿起聽筒,不耐煩的說:“喂?”
那邊沒聲音。
“誰啊?說話啊。”
還是沒聲音。
“神經病!”他咕噥了一聲,掛掉電話,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往房間走。
電話又響起來,響得那麼離奇,那麼刺耳。
周峰無奈的坐回到沙發上,厭惡的瞪了電話機一眼,第二次抓起了聽筒,沒好氣的說:“喂?誰啊?”
依然沒聲音。
他有些想發脾氣,一大早被人吵起來接一通沒聲音的電話:“我說你他媽是誰啊?說話啊!我還真服了你,這麼早開什麼玩笑?真是見鬼……”
沒等他叨咕完,對方終於開口了:“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對方的聲音是那麼冷、那麼輕,輕得如此不真實,彷彿離開了話筒很遠,又象是已經貼進了話筒。
周峰驀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整個人也完全清醒了過來。
張雲!是張雲的聲音!
周峰有那麼一刻無法呼吸。
對方的聲音再一次輕飄飄的傳了進來:“你帶我回家……”
“咔嚓”一聲,那邊掛了電話。
周峰拿着聽筒獃獃的坐在沙發上,他渾身的肌肉都僵硬了,手指也神經質般的抽動着,他覺得自己已經掉進了一個黑暗無光,沒有一絲空氣和縫隙的無間世界,馬上就要窒息而死了。
如果昨天傍晚的電話是個幻覺,那麼,現在呢?
周峰清楚的意識到事情的可怕,更或者……是報應!儘管他從來沒想過,也從來不相信這種說法。
但他相信,張雲是真的回來了,而且象個冤魂一樣無處不在,也許此時她就站在客廳里,在周峰無法用肉眼觸及到的地方冷冷的注視着周峰!
是的,她昨天就是在家裏接了周峰打回來的電話。
她接的是這部電話機,還是樓下廚房的那一部分機?
也許就是這部!
她的姿勢跟周峰一樣——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聽筒!
想到這裏,周峰一下子彈了起來,扔掉了聽筒。
他忽然之間想到了什麼,他掛好電話,查了一下來電記錄。
說實話,他並沒有抱任何希望,他以為會象鬼片裏面演的一樣,看到一些亂七八糟的號碼,或者是沒有來電記錄。
但是,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號碼,2309259,時間顯示是八點十三分!應該就是張雲打過來的。
儘管周峰覺得號碼很熟悉,可他這會兒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這是哪裏的號碼。
他反覆的念着:2309259,2309259……,越念腦子越亂,越想不起來,於是他給母親打了個電話,母親那邊聽起來有點吵,好象在街上。
“小峰,你起來了?”
“嗯,媽,你在哪?”
“我在買菜呢,剛好碰到劉阿姨,在這聊天,你要不要吃什麼?我給你帶回去。”
“不用,媽,你知道2309259是哪裏的電話嗎?”
他聽見母親念了一遍:“2309259?不知道啊,怎麼了?”
“哦,沒事,隨便問問。”
“今兒不是星期六嗎?你怎麼不多睡會兒?”
“媽,中午我可能不回來吃飯了,一會兒我要去學校帶一個同學去做這次文藝匯演的音樂……”
就是他自己這句話,使他在一瞬間想起了那個號碼。
想了半天,原來就是他們學校門口那間食雜店的電話!
他迅速的掛掉母親的電話,撥通了食雜店的號碼。
他發現,他居然緊張得呼吸有點困難。
一個女人接的電話,周峰問她:“老闆娘在嗎?”
“我就是,你是誰?”
“阿姨,我想問一下,剛剛有一個女孩在你那打電話嗎?大概十分鐘之前。”
“我不知道啊,我剛出去了,是我兒子在看店。”
“那你幫我問一下你兒子好嗎?”
“他不在,出去玩了。”
“你能幫我找一下……”
周峰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那個女人突然發出了一聲很誇張的尖叫,緊接着電話也斷線了。
周峰楞了一下,她是不是看見了什麼?
周峰沒給自己太多的時間考慮,他衝到房間很快的換好衣服,然後一陣風的跑出了門。
在樓下差一點跟買菜回來的母親撞了個滿懷。
母親喊着:“小峰!你去哪啊?這麼冒冒失失的!”
等周峰跑到食雜店,他才知道那個女人為什麼會尖叫,原來是一輛外地的貨車碾死了一條狗。
食雜店裏一個人也沒有。
那條狗還躺在路中間,貨車開得太快了,從它的身上碾過去,露出了猩紅的內臟,血還在慢慢的擴散……
它的眼睛睜開着,正好看着周峰,彷彿一下子把他看穿了。
周峰渾身抽動了一下。
他好象看見了自己正躺在那條狗的位置上!
他在跟自己的屍體對視!
(明天繼續)
王玲早上回到家,看見門上面掛着一把大鎖。
奇怪!母親出去了?弟弟呢?怎麼把門鎖了?
王玲從來沒帶過鑰匙,因為母親從來不會出遠門,特別是星期六,母親知道王玲每個周末都要回來的。
王玲的心裏湧出一種不詳的預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王玲慌忙跑到隔壁家,一個男人正在院子裏劈柴,王玲叫他:“木子叔。”
男人抬起頭,看了王玲一眼:“玲玲回來了。”
“嗯,我媽呢?”
“哦,去醫院了。”
“醫院?誰生病了?”
“你媽病了。”
“怎麼病了呢?”
“昨兒上午在地里幹活,突然就暈過去了,她一個女人家,哪裏幹得了那麼多的活?這不,病了吧?”
王玲一聽,眼淚馬上就滾了出來,她轉身往外面跑。
男人從後面叫住了她:“你去哪?玲玲?”
王玲回過頭,淚眼模糊的看着他:“去看我媽。”
“你媽被送到市醫院去了,昨天就送去的,你弟弟也跟着去了。”
“市醫院?”
王玲頓時心驚肉跳了起來,如果母親不是病得太嚴重,怎麼會送到市醫院?
男人看了看王玲,從兜里掏出三百塊錢,硬塞給了王玲,嘆息着說:“去吧,就在市醫院,不過我不知道是在哪間病房,你去問一下吧。”
王玲千恩萬謝了以後,一路哭着跑到了村口,坐上了去市裏的汽車,她緊緊地攥着三百塊錢,心裏絞成了一團麻。
一路上,她的眼淚一直沒停過,眼皮也狂跳不止,跳得她恐懼不安、六神無主,她從未如此害怕和無助過。
她不敢想,如果失去母親,她要怎樣帶着弟弟繼續活下去?
到了市醫院,王玲很快問到了母親的病房,她推開門,一眼看見了母親正躺在床上輸液,枯黃如蠟的臉、瘦骨稜稜的顳骨、尖尖峭峭的下巴。
母親看起來是那樣虛弱。
王玲什麼也說不出來,撲過去抓住母親的手泣不成聲,彷彿除了哭泣,她什麼也做不了。
母親掙扎着,用手無力的撫摸女兒的頭髮:“傻孩子,哭什麼?媽沒事。”
王玲斷斷續續的說:“媽,你千萬……千萬不能有事啊,你要……你要有什麼事,我……我跟小冬怎麼辦呀……媽!”
看到女兒哭得這樣肝腸寸斷,母親的心臟也被絞痛了,她哽咽着,反覆的說:“媽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
半響,王玲止住哭,擦了一把眼淚,象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媽,我不想上學了。”
母親臉色一變,慍怒着:“你說什麼?不想上學了?”
“嗯,我幫你幹活。”
“你能幫我幹什麼活?簡直是胡鬧!”
坐在旁邊一直沒吭聲的弟弟冷不防插了一句嘴:“我也不上學了。”
王玲跟母親同時驚訝的看着他。
他一本正經的接著說:“我要出去打工賺錢。”
母親楞了一下,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眼淚卻不受控制的順着眼角往外淌:“你才幾歲?打什麼工?誰也不許說不上學,我答應過你們的爸爸,再苦也要讓你們讀書,我知道你們都是媽的好孩子,如果你們真的不想讓媽操心,那就好好讀書,特別是玲玲,媽還想看到你考上大學呢。”
躺在另外一張床上輸液的婦女說話了,她無限感慨的說:“大姐,你真有福氣,生了兩個這麼孝順的孩子,我那兩個兒子只知道在學校打架鬧事,我病了這麼些天,看都沒來看我一眼,唉!人真的是不能比呀!我的兒子要有你的孩子一半懂事,哪怕讓我少活十年,我也願意……”
中午,王玲準備出去給母親和弟弟買快餐,那個婦女告訴她,醫院的斜對面就有一間快餐城,又便宜又乾淨。
王玲剛走出病房,她一眼看見從外科室走出來的一個女孩。女孩穿着一套深紫色的衣服,黑黑的長發直直的垂下來,飄逸而自然——那不是林羽如嗎?難道她也病了?
女孩也看到了王玲,但是只看了一眼,就轉身走下了樓梯。
王玲追過去:“等等我哦!”
女孩在樓梯上轉過頭,不確定的問王玲:“你是在叫我嗎?”
沒錯,是林羽如的聲音。
可是王玲發覺自己已經開始暈了,因為女孩的臉上化着淡淡的妝,而且她的表情跟眼神是那麼的陌生,最重要的是,她此時的樣子完全不象一個學生!
王玲皺了皺眉頭,喃喃的問:“你怎麼在這兒?你生病了嗎?”
女孩詫異的張大了眼睛:“我?你……認識我嗎?”
王玲一陣暈眩,倏然間,她覺得自己象掉進了一個萬丈深的冰窖里,渾身的肌肉都凍僵了!她僵立在那兒,腦子裏一片恍惚:“你去過柳橋中學嗎?”
女孩驚奇的看着她:“沒有啊,柳橋中學在哪條路?”
王玲又一陣暈眩。她想,她大概是神智失常了。她盯着那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失神的說:“我想,我可能是……認錯人了,對不起。”
“沒關係。”
“你跟我一個……同學長得……一模一樣……”
“是嗎?”女孩禮貌而冷靜的笑了笑,轉身往樓下走。
王玲忽然叫了聲:“林羽如!”
女孩繼續下樓梯,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反應。
正巧弟弟走出來,一邊四下張望着,一邊問她:“你在叫誰呢?姐姐?”
“叫鬼呢!”王玲有些懊惱的說。
王玲看了一眼外科室,把錢拿給弟弟,讓他去買快餐,等弟弟下樓以後,她走了進去。
裏面坐着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婦女,在織毛衣。
王玲定了定神,走過去說:“阿姨,我朋友的東西好象拉在這了,讓我來幫她問一下。”
女人抬起頭看了王玲一眼,淡淡的問:“誰啊?”
“就是前面出去的那個女孩。”
“哦,你是說書敏吧?”女人說著,放下了手裏的毛衣,在桌子上翻找着。
書敏?王玲楞楞的想,她說的是那個跟林羽如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嗎?她叫書敏?她真的不是林羽如?
“沒有啊,她有沒有說是什麼東西?”
“好象是這個。”王玲一眼看見了桌子上一本寫着“萬書敏”名字的病歷卡。
王玲隨手翻開來看,上面寫滿了歪歪扭扭的字,王玲一個也看不懂。
當然,醫生寫的字,大概只有他們自己才看得懂。
女人把病歷卡合了起來,拿在手上:“是這個?”
“嗯……”
女人看着王玲,眼睛裏充滿了疑惑,看得王玲心裏發虛。她問:“真的是書敏讓你回來幫她拿東西的?”
王玲意識到自己可能露了馬腳,但她仍硬着頭皮說:“是的。”
女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小女孩不要學別人撒謊,如果你真是書敏的朋友,她是不可能會讓你回來替她拿病歷卡的,因為這本病歷卡她從來不會帶回去,她一直是放在我這兒的。”
說完,她把病歷卡鎖進抽屜里,走了出去,丟下了一臉茫然的王玲。
女人的話倒沒有讓王玲感到有多麼尷尬,她現在也沒有心思去管尷不尷尬的問題,她的腦子裏已經被“萬書敏”這個完全陌生的名字塞滿了。
一時間,三張同樣的臉在她腦子裏輪番交替着。
最先是廁所里流血的臉,然後是林羽如的臉,現在是萬書敏的臉……
三張一模一樣的臉,卻是三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這不合乎常理!上帝在搞什麼?
王玲惶恐而迷惑的楞在那兒,她覺得頭腦中昏沉得厲害,四肢軟綿綿的毫無力氣,她想好好的想一想,仔細的分析一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她現在什麼都想不了,她的腦子裏是一堆亂麻,一團敗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