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夜
1
天氣很冷,整座城市變成一塊透明的冰塊。小說完稿后,無所事事的日子讓自己對未來感到懷疑,也對夏小宇的死更加忘不了,這麼好的一個朋友,就這樣突然從自己的生命中徹底消失,從此再無瓜葛。我一度以為是在做夢,夢醒后夏小宇的電話仍會隨時的響起,直到阿輝打來電話,他說夏小宇的屍體已經送去火化,他會履行自己的承諾,不斷的給她家裏寄錢,並且很誠懇的感謝我,尊重他的意見沒有報警,掛電話之前,他禮貌的請我出去吃飯,我拒絕了。因為,我找不到跟他一起出去吃飯的理由。之後,我們再無聯繫。
我站在窗戶旁邊抽煙,看外面行走的路人,他們神情冷漠,腳步匆忙,這座城市就是這樣,人與人之間,有着一種很自然的陌生感,各不相干。
從啟凡那裏不時的知道他姐姐安依雲的情況,還是一副植物人的樣子,沒有任何好轉。我感慨萬千,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多的人不幸?會有這麼多的人不快樂?
發獃了一會兒,開始連線上網,收到無數封讀者的信件,有些千篇一律,全部問的是我的靈感來源於哪裏,為什麼會寫出《七根蠟燭》?其中有一封是一家出版社的編輯寫的,禮貌上的誇獎一番,自然是希望可以出版的事情,留了電話和聯繫地址,是這座城市一家很小,而且沒什麼名氣的出版社。
我靠在椅子上,把煙霧慢慢的吐出來,小說在網絡上引起這麼大的反響,確實在我的意料之外,在創作它之前,我根本沒想過要出版,所以完全按自己的思路走,太隨心所欲。小說源於我的一個亂七八糟的夢,破碎的一些片斷,人格的分裂、人性的扭曲、殺戮、一些模糊不清的人、還有在燃燒着的七根蠟燭……
我問自己,這樣的小說,如何能出版?
於是,我把煙頭扔進煙灰缸給編輯回了一封信,婉轉的拒絕了出版的要求。看到文章後面一大堆的評論,心裏的感動無法言喻,我們彼此不認識,也不知道彼此生活在哪座城市,我們之間,只有一場無聲的傾訴,和傾聽。
很快收到他的回信,他不明白我拒絕的原因,我想了想,沒再給他回信。有時候,我是個懶得解釋的人。
晚上準備睡覺的時候,我接到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他說他是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的,從事電影工作兩年,他希望可以把這篇小說改編成劇本拍成電影。我感到質疑,小說的結局才發表了幾天,怎麼又是出版,又是拍電影?他在電話里重複了一遍,說可以面談。很有磁性的聲音。
我們約定第二天下午兩點在一間咖啡廳見面,他告訴我他的名字叫溫可原。
放下電話以後,懷疑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想來想去也覺得不是那麼回事,於是,把整個身子蜷進被子裏,默念了三遍溫可原的名字,然後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是被敲門聲弄醒的,我看了一下時間,下午一點四十分。
門口站者一個年輕的男人,穿着綠色的工作服,手裏捧着一個四方的紙盒。我疑惑的看着他:“你找誰?”
他很有禮貌的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齒:“請問這個地址是你的嗎?還有這個郵件?”
我拿過他手上的單子看了一下,上面寫着我的地址跟姓名,我說:“沒錯,是我的。”
“那麻煩你在這簽個字。”
我接過紙盒,很輕,會是什麼呢?有誰會給我寄東西?我在這座城市幾乎沒什麼朋友,會是誰呢?
我邊想着邊拆開紙盒,一張紙條無聲的飄落在地上,紙盒裏是一根蠟燭,一根被燃過一點的白色蠟燭。
我奇怪着,誰這麼無聊給我寄一根蠟燭呢?什麼意思?怕我這停電?多麼滑稽。眼睛落在腳邊的紙條上,我撿起來,上面是用電腦打印出來的字,剛剛看了開頭,我全身的肌肉就開始收縮。
還記得我嗎,親愛的七月?我找你找得好苦,一個世紀了,我被囚禁在那個叫做地獄的地方,好冷好冷。七月,我知道你還記得從前的,對嗎?不然你怎能寫出《七根蠟燭》?我一直不知道你原來是這麼的愛着我,否則我不會捨得讓你如此痛苦,可是七月,你既然愛我,為什麼又忍心再一次把我燒毀?你在恨我嗎?別恨,我來找你了。
我頹廢的蹲在地上,眼睛失神的盯着紙上的字,他是誰?為什麼要給我寫這樣的信?什麼從前?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他想要達到一種怎樣的目的?那根蠟燭安靜的躺在紙盒裏,發出殘酷而扭曲的光,在一瞬間就覆蓋了我,我感覺自己就快要崩潰了。
淚水無聲的滑落下來,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想起來跟那個叫溫可原的男人的約定見面,我把紙條跟蠟燭放進抽屜里鎖起來,等啟凡回來,他心理諮詢做了這麼久,也許他能夠幫我。
走在街上,發現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似乎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嘈雜的人群車輛從身邊經過,整顆心空蕩蕩的,彷彿聽見了烏鴉的悲鳴,成群的烏鴉悲鳴,抬起頭來,卻什麼都沒有,全身虛軟無力。
只知道一直往前走,沒有目的,沒有方向,也沒有盡頭,不知道自己是活着的還是已經死去,無助的感覺在這一刻開始泛濫。
我停下腳步,看見斜對面的咖啡廳,那個男人在裏面等我,他要拍我的小說,我看着那間咖啡廳,腳步卻無法移動,耳邊響起不知從哪裏傳來的“轟轟”的聲音,就象轟炸機。
一個神情恍惚,穿着夾克的男人,兩手插在口袋裏,從對面橫穿馬路,一輛急速轉彎的車,瘋狂的按喇叭,我看見欄杆上貼的標語,鮮紅的字——市區禁止鳴喇叭!我想喊他,可是我的喉嚨里發不出任何聲音。
男人的身子被拋得很高,然後,象折斷了翅膀的鳥兒一樣重重地掉在地上,四肢抽動了幾下,沒了動靜。血濺得很遠,男人的臉貼在標語的下面,眼睛睜得很大。
他看見了什麼?
我又聽見了烏鴉的悲鳴,我抬起頭來,依然只要藍天,白雲,一架飛機從空中飛過,我忽然想,如果此時墜機,是否還能有人存活?
蜂擁的人群遮住了我的視線,我快步穿過馬路,咖啡廳里沒有客人,只有靠門邊站着一個年輕的服務生,看起來只有十八歲。她的眼睛盯着路上蜂擁的人群,臉上是複雜的神情。
我走過去問她:“兩點鐘左右的時候這裏有一位先生嗎?”
她看了我一眼,點點頭:“有啊。”
“什麼時候走的?”
“剛走。”
我全身一緊:“他穿什麼衣服?”
“夾克!”
我猛地轉頭看過去,現場已經被封鎖。我接着問:“是那個被車撞死人的嗎?”
“不知道,我沒看清楚,太快了,而且一下子圍了那麼多人,我不敢上去看。”她向我吐了吐舌頭,一臉無辜的表情。
2
回到房間,天已經完全黑了,我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然後蜷縮在沙發上不敢動彈,害怕自己的靈魂會被某種無形的東西所吞噬。我不知道這段時間是怎麼了,接連發生了那麼多的事,首先是剛寫完小說就看見紅衣女子跳樓,緊接着,是夏小宇莫名其妙的自殺,然後收到一封奇怪的信,再後來是下午出車禍的男人,我不敢想下午死在我眼前的男人是不是溫可原,抽屜里還有一根蠟燭和一封電腦打印出來的信等着我去研究,為什麼要用電腦打印呢?不想讓我查出是誰的筆跡嗎?我猜想一定是熟悉我的人乾的,否則不會知道我的地址,但是從信的內容來看,卻是用我《七根蠟燭》裏面被燒死的男主人公的名義寫的,這不是一般的荒謬,那只是我憑夢虛構的一篇恐怖小說而已,跟生活本身並沒有任何關係的。若是哪個讀者在跟我開玩笑,我覺得這個玩笑開得未免有些過分了。
手機在響,我從包里拿起來接聽,是溫可原的聲音,謝天謝地,他還活着,下午在街上被車撞死的那個男人不是他。
他的語氣帶着歉意,他說:“很抱歉,七月,下午因為臨時有事,一直拖到四點多才脫身,再趕過去的時候,沒看見你,本想打電話跟你說的,可是一直忙到現在,對不起。”
我淡淡的說:“沒事。”
“你現在有空嗎?我跟幾個朋友在酒吧,你看要不現在出來?”
我喝了一口水:“哦,不了,有些累,改天再聯繫吧。”
“七月,真的很對不起……”
“我已經說了沒事。”
“那我明天再跟你聯繫,OK?”
“恩,拜拜!”掛完電話以後,恐懼感也減少了許多,我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枱燈,眼睛觸到一本影集,我拿在手上坐下來翻看着,裏面記載着我跟啟凡的點點滴滴,從相識,相知,到相愛,我一頁一頁的往後翻着,然後,我看到了一張跟夏小宇一起拍的照片,那天是她的生日,我們在她上班的夜總會拍的,那時,她跟阿輝剛認識不久,就是阿輝幫她開的生日Patty。
我清楚的記得拍這張照片的時候,許多人圍在一起吃東西,都是她的朋友,我帶了啟凡一起去,啟凡就是那天晚上認識夏小宇的。這張照片是阿輝拍的,夏小宇一臉的奶油,捂住臉不肯拍照,我記得當時我坐在夏小宇的左邊,我跟她說,以後吃飯的時候我再也不會坐在她的左邊,因為她是個左撇子,我們的手會打架,啟凡插了一句話,左撇子的人生來聰明。
我猛然想起來夏小宇那天自殺的情形——一道閃電劃下來,我看見夏小宇臉色蒼白,濕漉漉的頭髮緊貼在頭皮上,左手無力的垂着,手腕上的刀口象嬰兒的嘴一樣爆開着,右手抓着一把水果刀,耷拉在腿上,血水混着雨水不停地流着……
我反覆的想着,突然叫出聲音——夏小宇不是自殺!
如果一個正常人自殺的話,他一定是用右手拿刀割自己的左手,可是一個左撇子的話,他絕對不是這樣的,換句話說,如果夏小宇是自殺,那應該是右手腕的血管爆開。
所以,我敢斷定,夏小宇絕不是自殺。
得出這個結論讓我既興奮又緊張,興奮的是終於知道夏小宇不是自殺的,緊張的是,到底是誰殘忍的把她殺了。
我盯着那張照片,手心裏有汗滲出來,恐懼感再次向我籠罩過來,我彷彿置身於一個空曠的山谷,無法掙扎,發不出任何聲音。我把影集拿起來貼在胸口,心裏默默說著:小宇,如果你能感覺到我此時的心情,請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查出那個害你的兇手,讓你安心,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我腦子裏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阿輝,我不敢確定是不是他殺了夏小宇,但是那晚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有些可疑,本來從夏小宇那裏到我這最多只用二十分鐘,可是阿輝卻用了一個小時,是否這四十分鐘之間他們發生了爭執,阿輝把她殺了,故意弄成自殺的現場?他說臨時有事耽擱了,天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謊。還有當時他死不肯報警,說是怕讓他老婆孩子知道,也可以理解為給犯罪后找的一個最好的借口,如果不是阿輝,還會有誰殺了夏小宇?她從不與人結怨,連吵架都不會。
我頭疼得厲害,滿腦子全是阿輝殺了夏小宇的情景,我真的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促使阿輝能忍心殺了他枕邊的女人?所以,我一定要知道,那天晚上他來接我的時候,中間那四十分鐘他去幹了什麼。我思索着該怎麼跟他說,屋子裏安靜得可怕,清楚的聽見時針“滴答”的走着,一下一下地撞擊着我的心臟。
我翻出他的號碼,猶豫了一下,迅速的撥了過去,響了很久,他才接,他那邊信號不好,而且很吵,他說:“七月?找我有事嗎這麼晚?”
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着,我盡量想把嗓音壓低,使語氣聽起來自然、平靜一點,可是我卻聽見自己在說:“夏小宇不是自殺的,她不是自殺的!”我情緒激動,無法控制。
那邊沒人說話。
“阿輝,你在嗎?”
“什麼?”
“你在幹什麼?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
“什麼?”那頭似乎有女人跟孩子的聲音,我猜想他應該在家裏。
“小宇不是……”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冷硬的打斷了我的話。
“我……”我一時語塞,竟然說不出話。
“你什麼你?我很煩你們這些寫作的,以為自己能寫出幾個字,就自以為是,其實你們什麼都不是,我要睡了,別再打攪我!”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掛了我的電話,我拿着手機發起呆來,心裏很生氣,他什麼態度,怎麼這樣跟我說話,憑什麼?我越想越生氣,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又按了一下重撥鍵,我要他向我道歉。可是他已經關機了,這個狡猾的男人!
我不甘心,猜想他一定在家,於是憤怒的撥了他家的號碼,一股莫名的怒火直衝向頭頂,我覺得自己就快要爆炸了。那頭有人接聽,沒等他開口,我就喊起來:“你什麼意思?幹嘛掛我電話?我什麼也不是,那你呢?我就沒見過象你這樣的人。”
“你很……凶……”電話那頭是個蒼老而且帶着某種詭異的聲音,似乎在冷笑。可是我在氣頭上,根本沒注意到這些,我繼續不可控制的說著。
“對,我就是很兇,我說小宇她不是自殺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個左撇子,她不可能……”
他打斷我的話,一字一頓的說:“知道水龍頭的開關被擰到最大限度是什麼樣子的嗎?”
“你說什麼?”煙灰無聲的掉在我的腳上,我忘了痛。
“被刀劃開的傷口,血就是那樣流出來的。”他依然慢慢的說著,寂靜的夜晚,那聲音象一把刀刺穿我的心臟。
“你在說什麼?阿輝,你……你別嚇我。”我的聲音開始發抖。
“可是那些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血……流幹了,好冷……冷……”
“你變態!”我猛地按了掛機鍵,淚水奪眶而出,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總有人這樣嚇我,阿輝他有病嗎?他就算再怎樣不想我吵他,他也不應該裝成那種聲音來嚇我,這個神經病,他此刻一定在偷笑,我抹了一把眼淚,把煙頭扔進煙灰缸,按了重撥鍵,他要嚇我,那我就把夏小宇死的事告訴他的家人,看他怎樣去收拾這一切。透過淚眼朦朧,我看到手機屏幕上重撥的號碼,全身僵住了,這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這是夏小宇家的電話號碼。
我在一氣之下習慣性的撥了夏小宇家的號碼!
我僵坐在椅子裏,恐懼過度導致腦子一片空白,時間彷彿停止,心臟也彷彿停止跳動。
3
電話是誰接的?夏小宇已經死了,她家裏還有誰?
我嚇暈了頭,把手機扔到床上,爬進被子裏,渾身打着哆嗦,任淚水肆虐地流着,心裏一遍一遍的乞求着,小宇,你若真是死得冤屈,你可以託夢告訴我是誰殺了你,不要這樣讓我崩潰,你如果真的把我當做是你的好朋友,你怎忍心看我這樣?
或許是哭累了,慢慢我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一隻手伸進我的被子裏,又慢慢伸進我的衣服,撫摸着我的身體。那是一隻沒有溫度的手,冰涼冰涼,我想尖叫,想反抗,可是我就象被人綁住了一樣,喉嚨里塞滿了泥土,那隻手仍在我身上遊走,慢慢移向我的脖子,然後用力地掐了下去。我猛地睜開眼睛,一把刀閃着寒冷的光迅速地划向我的脖子。
我尖叫着從床上坐起來,全身是冰冷的汗水,臉上還有殘留的淚痕,太壓抑會讓人精神失常。我顫抖着從抽屜里拿出兩片安定片吞了下去,那是很早以前啟凡丟在家裏的。重新躺回去,眼睛盯着天花板發獃,眼淚再次滾出來,我緊緊地咬住嘴唇,如果再這樣下去,我遲早要得神經病的。
我看了一下鬧鐘,四點十分,冬天的夜晚似乎如此漫長,黎明久久不會到來,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安定片不起作用,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過期了,我起身又拿出兩片吞進去。窗外開始颳風下雨,漸而變大,風把窗帘吹得老高,把窗戶吹得“砰砰”直響,雨水從窗外濺進來,我不敢起身關窗戶,縮在被子裏乞求趕快天亮,乞求安定片發揮作用,也許天亮了,恐懼也就消失,惡夢也會停止。
不知道這樣痛苦的掙扎了多久,終於睡去,是被敲門聲吵醒的,我咕噥着去開門,頭痛得厲害,大概是安定片過量引起的,胃裏面很難受,感覺噁心。外面在下着小雨,一個穿着綠色工作服的男人站在門口,他的笑容很乾凈,髮絲上沾着雨水。我記得他,上次的蠟燭郵件也是他送來的,我機械的接過盒子,在單子上籤了字,他轉身下樓,我突然醒悟過來叫住他:“請等一下。”
他轉過身來看着我。
我說:“我想知道寄件人的地址。”
他微笑着說:“哦,我們已經看過了,沒寫,只寫了內詳,很抱歉。”
我問他:“沒有寫寄件人的地址,也可以寄的嗎?”
“是的,小姐,只要收件人的地址跟姓名是正確的,是可以寄的。”
我木訥的站在那裏,低下頭來,若有所思。
一會兒他問:“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那……能知道是哪座城市寄來的嗎?”
他說:“知道的,就是這座城市。”
“謝謝你,沒事了。”
他笑着:“不客氣。”
我關上門,心事重重的看着盒子,猶豫着要不要打開,我害怕又是惡作劇,可是人天生就有一種好奇心,我安慰着自己,既然是惡作劇,我為什麼要害怕呢?況且我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只是寫了一篇恐怖小說而已。
我這樣安慰着自己,剛準備拆開盒子,手機在響,我走進卧室,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拿起手機,顯示阿輝的號碼,我接起來,他還沒等我說話,他主動說:“昨晚很抱歉,因為說話不方便,對不起,七月。”
“算了,沒什麼。”
“你現在有空嗎?”
“現在?”他同意見我?
“是的,如果你現在有空,可以到廣場對面的惜緣茶樓來,不過我沒有太多時間等你,四點鐘你沒來我會走的。”
“好,我馬上來,現在幾點?”
“三點五十。”
我叫起來:“天,這怎麼行?路上會堵車,而且在下雨,我來不及,給我二十分鐘,我保證到。”
“不,我只能給你十分鐘,現在雨停了。”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這個霸道的男人!
我迅速的換好衣服,用濕的毛巾擦了一把臉,牙都沒時間刷,然後一陣風的跑了出去。
外面已經沒再下雨,Taxi裏面,我一直催司機快點,他終於忍無可忍說:“要是闖紅燈沒有危險又不用罰款,而且撞死人也不用負責,我會象開飛機一樣!”
終於到了茶樓,我匆匆付了錢,四點零五分,上帝保佑他還在,我衝進茶樓,迎面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他跟我擦肩而過,我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去看他,他鑽進一輛Taxi消失不見,這個男人我很眼熟,可這會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他是誰呢?
我走進茶樓,四處環顧着,謝天謝地,阿輝正坐在一個角落獨自抽煙,喝酒,他向我點點頭,我走過去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你真是個催命鬼。”
“我這段公司很忙,剛正好跟朋友在這談事情,一會還有個很重要的會議等着我去開。”說完,他看了看手錶。
侍者過來問我要什麼,我要了一杯不加糖的咖啡,他遞給我一支煙,說:“喜歡這樣喝咖啡?”
“晚上寫作養成的習慣,能刺激腦神經。”
“是嗎?呵呵~~”他笑了一下,侍者把咖啡端上來,一時我們又找不到話題,都在沉默,每次跟這個男人在一起,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想,他大概也是。
許久,他乾咳了兩聲打破沉默,身子往前傾着,兩隻手放在桌子上,十指交叉着,他說:“你找我有事?”
我楞了一下,但馬上反應過來:“你還記得小宇那晚自殺的樣子嗎?”
“記得,當然記得。”
我說:“你覺得她是自殺的嗎?”
“什麼意思?”
“我問你,如果一個正常人自殺的話,他是用哪只手拿刀割脈?”
他的兩隻手很明顯的顫動了一下,然後說:“應該是右手吧。”
“對,可是小宇也是用右手。”
“有什麼不對?”
我盯着他的眼睛:“小宇是個左撇子!你是不是忘了她是個左撇子?”
“你在懷疑我,七月?”他眉頭皺起來,神情很明顯不高興。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接着問:“那你說她是自殺的嗎?”
“我不管她到底是不是自殺,但是,我沒有殺她,也不會去殺她,相不相信是你的事。”
“那你可以告訴我那天你去接我的這四十分鐘時間你去了哪裏嗎?”
他說:“這是我的私事,我有權不說出來。”語氣生硬。
“如果面對警察,你也這麼說?”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嚇了一跳,他把臉湊過來,險些貼到我的鼻尖:“七月,我昨晚就跟你說過,不要自以為是,你如果真的要報警的話,我希望你放聰明一點,我說了沒有殺她就是沒有。”
“你在威脅我?”
他鬆開我的手,站起來叫侍者買單,他說:“隨你怎麼想,我要走了,沒時間在這跟你折騰。”
買完單,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他俯下身來,嘴唇貼着我的耳朵:“下次別再那麼晚給我打電話,我討厭沒有素質的女人!”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拿起外套跟出去,他鑽進一輛白色跑車裏面,掉了個頭,消失不見。
就在他車消失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來剛開始跟我在茶樓門口相撞的男人是誰了,他就是在夏小宇住的那條路上寺廟裏解簽的那個男人,他怎麼會在這裏?是巧合還是?阿輝說跟朋友在這裏談事情,難道說的就是他?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關係?或者,跟夏小宇的死會不會有着直接的關係?
我猶豫了片刻,攔了輛Taxi,我要馬上去一趟那間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