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陰風陣陣陷迷霧
一朵白雲飄,古路悄悄,長發入深秋,描不了,心中有恨秋波淺,拳拳心,似水庸清。
常嫻離開中律門才兩三天,她已把中律門給忘了。那不是個好地方,我永遠不再回去。
這麼無拘無束在江湖上飄,多妙。她眼裏有時也許有憂傷,但很快就消失了。她開始學會依靠自己,沒有別人在一旁,她一樣能快樂,她需要這種快樂。
她眼裏有時也有淚,但很快就幹了。她的淚水從一開始就很輕,如風似雲。她不想把自己栓在某種東西上,左右不得隨意,她做到了。
她有時會想起父親,但也一閃而過;有時她會發獃,卻不知要幹什麼。
但她快樂的時候總是多的,她的眼睛更亮。
由北向南一路走下來,她到了一處村莊。
這座村子煞是荒涼,挺大的輪廓僅有十幾戶人家,多半是殘垣斷牆。荒草片片塊塊,無人問津。整個村子聽不到一點兒聲音。
常嫻在村頭站了一會,風兒吹起她的頭髮。她靜看了一會兒村莊,輕飄飄走到一家門前。她不知如何叫門,在門口遲疑了一下。
“哨”,她敲起了門。
沒有回聲。院內似乎沒有人在。
她又敲了幾下,院內仍不見動靜。她輕嘆了一口氣,移步西去。走了約有十丈,她又敲響了另一戶家門。奇怪,也沒有人開門。
這讓她迷惑不解,明明是戶人家,怎麼沒有人呢?她一連敲了十幾家門,幾乎把全村的門敲遍了,也沒有人應。
這讓她有些驚心,難道這是座死莊子?
但見夕陽西下,殘紅抹了村頭,她有些急了,不行,一定要弄個明白。她選擇了一戶院子大的人家,猛拍大門。沒有人應。她提氣飛升,飄進院裏去。呀!院內已長了草,看來這家裏好久沒有人了。她四下掃了一眼,見北面的屋門是開着的,她走了過去。
霎時,她聞到一股怪味,特別不凈,她連忙飛身後撤。她是愛潔的,尤其不能容忍污穢。
她在大門口站了一會,掏出手絹兒捂着鼻子,又向屋門口走去。走到離屋門口有兩丈遠處,她停了下來,搖掌向前一拍,屋門“嘩啦”開了屋裏的情景令她目不能睹,周身頓起雞皮疙瘩,亦欲嘔吐。她不敢再看下去,飛身便射。她有些後悔看到屋內的情況。她不再懷疑這是座死莊子,有屋內的腐屍作證。
她逃到村口去,不知是去是留。
這裏一定有什麼古怪,不然歹人不會屠庄。她覺得有留下的必要,但又有些害怕,剛才的情景還讓她心有餘悸。夜裏這莊子會更陰森。
她打了一個冷戰,放眼向村外望去。
若有一個人與自己並肩該多好,她想起薛龍,但心中也泛起某種悵恨。她說不清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卻不願再想下去。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把心橫下來,怕什麼,越是陰森的地方越有稀奇,自己何不長這個見識。她尋找理由說服那個害怕的自己。
費了好大勁,她總算征服了自己,便找個陰暗的地方躲起來。她不敢進無人的院子,希望能在外面尋覓到線索。
荒村中的黑暗格夕齡寂而悠遠,要想受怕,到荒村來吧。它會無私地提供各種刺激,不過神經不堅硬的人千萬別來,來此一趟也許你會永遠失去神經,變成麻木不仁。
到目前為止,常嫻還沒發現什麼危險。
夜向深處走去,似流水又似秋風,她只有跟着前進。天上沒有星星,高天似乎變低了,有雲彷彿在頭上行,悄悄無聲。
一股兒風吹來,常嫻打了一個寒戰,冷風象妖婦的手一樣可怕。其實,風是不冷的,還沒立秋呢,哪裏會有冷風。可她覺得冷,這就沒辦法了。一個人若認為天下眾生都不如他聰明,你罵他是瘋子又解決什麼問題?
站得時間久了,她感到有些倦,怎麼還不見有什麼動靜呢?難道這裏什麼古怪也沒有嗎?她望着看不透的夜出神。
忽然,她感到一股熱氣噴到她臉上,一隻沉重的毛茸茸的手接到了她的肩頭,那毛讓她發疹,已觸到了她細嫩的脖子。
她扭頭一看,見一個高大的影子站在她身後,她的魂兒都嚇飛了。驚叫了一聲,飛身就逃。荒村是靜的,她的厲叫傳之甚遠,她似乎嚇破了膽,荒村也為之一抖。
她周身上下無處不哆唬,目光也是顫的。她的心似乎被嚇閉了大門,她的驚魂飛不進去了。她沒命地逃出幾十丈,那影子緩緩移動。
她抖着止住步,欲看清那高大的黑影。她實在不明白那麼大的東西到了自己身邊怎麼沒有一點兒響聲。她哪裏知道,她太緊張了,沒有聽到。黑影移動是有動靜的,一般人都能聽到。
她功力深厚,目力遠勝常人,很快她看清了高大的黑影原來是只大猩猩。她的身體頓時掠過一道麻電,在這樣的荒村野地,怎會有這東西呢?很明顯,它一定有來頭。
她的思想還是清晰的,沒有被嚇得鼻子與眼換了地方,但大猩猩一步步向她靠近,她的身體又亂了,如篩糠。她連向大猩猩擊掌的勇氣都沒有,唯恐一掌擊過不起作用反而被大猩猩抱住了,那是不可想像的。她覺得大猩猩周身散發著一種令人心裏發毛的力,直入她的毛孔,這讓她不敢與大猩接近。她太敏感了。豐富的感覺這時反而幫了她的倒忙。
大猩猩沉重的腳步聲她終於聽到了,心裏稍踏實了一點,但還是大猩猩進她退。她覺得深夜與大猩猩相對是不可思議的。
突然,一聲貓頭鷹的怪叫劃破夜空,常嫻幾乎堅持不住了,這裏太恐怖了。她有些後悔天亮着時沒有離去,探險尋奇,看來不是一件易事,非有超人的膽氣不可。
也許大猩猩並不可怕,她就是不敢讓它靠近。她現在所有的神經都綳得緊緊的,一有風吹草動,她就飛逃。
她對自己這麼軟弱有些泄氣,覺得自己不是這個樣子的,如此膽小還探察什麼呢?可思付不等於行動,任她的神思多麼飛揚,讓她向大猩猩靠近一步都是不可能的。人的思想有時並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動,而把支配的權力交給某種神秘的力量。
她與大猩猩僵持了好一陣子,大猩猩不耐煩了,轉身走回村子裏去,馬上消失在一條衚衕里。
常嫻鬆了一口氣,揚起了頭顱。她知道這村子大有文章,也看清了大猩猩消失的地方。
可她再也不敢靠過去了,唯恐那猩猩真神不知、鬼不覺地拍她的肩膀。
她在那裏呆了一會兒,心中不耐煩了,與其這麼傻站着,不如離開這裏了。在這裏提心弔膽的,為的什麼呢?她真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慾望到底還要控制她多久。
又一股風兒吹來,她的心打起了小鼓:走吧,在這裏不會有好處的;剛才是只猩猩,若再冷不丁蹦出來只猴子,那自己說不定要嚇瘋了。她的腿欲向後挪。
可她身上的另一種力量又不讓她退卻,若沒有一點膽量。沒有不屈的精神,還走什麼江湖呢,回家繡花去得了。
她猶豫了再三,終於蹲下去,這樣不易被人發覺。她笑了,輕嘲自己的折衷。
靜靜地呆了一會,她又懷疑自己的這種做法了,這麼不進不退地蹲着,到底算什麼呢?
她猛地想到了自己在夕陽下摘花的童年的歡樂,那是多麼無憂無慮啊!想以此來抵消一部分疑懼。出於同樣的目的,她又想起了父親傳功時的情景,那也是動人的,她終生難忘。
她在矛盾的心境中左衝右突了好一陣子,終於放棄了思想。最好的辦法也許是入靜吧,在功境中自己也許會明白些什麼。
於是她放鬆了自己,再松,鬆脫成一團雲一縷夢,如明麗的陽光,又似鳥兒的歌聲。剛才還沉重如山,現在已成空空。在一塵不染中,她試圖再造心靈片刻寧靜。
暮地,一聲冷森森的笑傳來,極似夜裏鬼哭。常嫻霎時頭髮麻發緊,差點兒走火入魔,弄成不治之症。她連忙四望,企圖發現什麼。怪得很,她什麼也沒看見。
而那笑彷彿一團氣,在四下彌散開來,到處都是,飄忽不定。從對方四處撒笑來看,輕功高明到了極點,不然不可能四處都幾乎同時響起笑聲。
常嫻嚇壞了,幾乎無法動了。怪笑分明在向她靠過來,而她竟看不見對方的影子,這太可怕了。是什麼妖魔鬼怪呢?
忽然,怪笑猶似一個氣泡,向她飛過來,她不知所措。笑聲在她耳邊響起,刺耳無比,她幾乎嚇昏了。處在這種境況里,傻子也能想到發笑人已到身邊了,而她竟看不見對方。
突然,她看見離她三尺遠處一隻穿着草鞋的怪腳,差點兒把她嚇飛,趕緊閉上了眼睛。
到了這種時候,她知道逃不了了。
那隻腳在她眼前晃動了幾下,又向她靠近了一步。常嫻,心裏直叫:你別過來!後退一步!她無意中抬頭一看,上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這下差點兒要了她的命,我的天呀!
世上哪有隻有腳沒有上身的人!
她拼盡全部氣力,本着非成不可的心理,猛地向後斜飛。她射出去了,動作也極快,可那隻腳還是不近不遠,這讓她幾乎不想逃了。任命吧,也許自己就該是這樣的下場!
她的心涼透了,人也嚇迷了。
那隻腳“撲啦撲啦”走動了幾下,一個顫動的聲間陡然響起:“你是人是鬼?”
常嫻被這種近乎地獄裏逃逸出來的聲音嚇呆了,反應相當遲頓,片刻后才說:“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還喘氣嗎?”
“我只能說話。人說話時喘氣嗎?”
“看來你是半人半鬼了。你的三個魂丟了兩個了,跟我到閻王殿去報到去吧。”
“我不去那裏。有更好的地方嗎,我去那裏。”
“你倒不傻,好地方我還沒去過呢。跟我走吧,不然我要用鐵索把你捆起來拉着你走。”
“我會走的,用不着你費事。你把手伸出來吧,作一指引。”
“我沒有手,你看不到的。比我狡猾的人都死了,有什麼法子呢。”
“那你用什麼捆我?”
“用腳。腳有時比手要好使得多。”
“這恐怕是鬼話吧。”
“對極了,給鬼說話只能這樣。”
“我很感激你,因為你開了口,鬼是不大會說話的,雖然你只能叫‘腳’。”
“嘿嘿,也許我是人,你跟我走吧。”
“我憑什麼跟你走,你又是什麼人?”
“你長得很美,這是不好的,所以你要跟我走。我不喜歡美的人,得把你變成丑鬼才行。至於我是什麼人,你不需要知道。”
常嫻毛骨悚然,骨頭都發了麻,成個丑鬼,丑鬼是什麼樣子?那也太慘了。
“我不會跟你走的,你快點走開。”“哼!我本來要走的,誰讓你太美呢。我最恨美的女人,我要讓所有的漂亮女人都變成丑鬼,讓她們的驕傲變成垃圾。”
“你幹嗎要這樣做,是她們傷害過你?我從來沒見過你,也沒有傷害過什麼人,你何必跟我過不去呢。”
“那你嫁給我怎樣?”
常嫻差點嚇昏過去,天呀!嫁給他,那還不如死呢。她連忙回絕:“不不……我已有了丈夫,怎麼可以改嫁?”
“這好辦,我把他殺了就是,對我來說殺一個人如殺一條狗一樣容易。”
“不不……不能……”她有些語無倫次,“我不能讓你殺了他,那樣太殘忍了!”
“咳!你這不是傷害了我嗎?還說你沒傷害過人,這麼點小事都不肯答應人,如此自私,還不知有多少人被你傷害過呢。”
常嫻心中委屈極了,要一個人改嫁是小事嗎!餓死是小,失節事大,這已是盡人皆知的,我能夠反其道行之嗎!她有些又怕又氣地說“不管你如何講,反正我沒有傷害過人。”
“你別把自己打扮得這麼完美了。你至少傷害過我了,干一次壞事又難道不是幹嗎?”
常嫻見對方不可理喻,只好閉口不言。
那人幽幽長嘆了一聲:“你長得美雖然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但罪不在你,所以我不想太為難你。你不願嫁給我就快點走吧。免得我……”
幽風一吹,那隻腳不見了。
常嫻這才鬆弛了下來,一身虛汗,幾乎要虛脫了。黑夜遇鬼,這太可怕了,她萬料不到自己會碰,她覺得一輩子也忘不了今夜的晦氣,將來不知要有多少惡夢做。想到可怕的夢境,她也不寒而慄。
自稱“鬼”的人遠去了,她也不敢再留下,擰身飛轉,箭射般向東逸去。
她怕那人再跟着,不時地回頭看。後面沒有人,甚至連風也很少,她這才放了心。她一口氣奔下去幾十里,這才停住腳步。而這時,東方已發白了。沒過多大一會,絢爛的晨曦已射向了山頭,塗了村莊,山河籠罩在一片無邊的聖潔里。
太陽爬上了高天,她感到了胸中的火熱。她半睜開眼,山色一片生機。她用手輕拍了一下頭顱,不知剛才自己是否打了一會兒瞌睡。
她感到抉擇的困難,若有個人在自己身邊那該多好呢。她輕輕站起來,希望能發現什麼。
她的運氣不壞,果然有人向她走來了,而且不一個人,是三個。她心中一寬,心想該怎麼與他們說話。
他們上了一個高坡,她霎時看清了他們,不是別人,正是侯寶、古邁、白香香三個。
她頓時一陣狂喜。雖然她對侯寶沒什麼好感,這時見了他也覺分外親。有他在,畢竟多一個人,長一分力。想起夜裏的情形,她覺得侯寶再可惡幾分也能容忍。
侯寶他們也看到了她,雙方都歡躍起來。
侯寶縱身兩個飛躍,到了她面前,嬉皮笑臉地說“嫂子,我們總算找到你了,我可想死你了。”
常嫻心中一熱,不再感到難為情了。
古邁與白香香連忙跑過去與她擁在了一起。
她用力抱了她們一下,感到了某種實在,心放鬆了,夜裏再去探庄就不必那麼害怕了。
她笑問:“你們怎麼也出來了。”
她們還沒有回答,侯寶就搶先說:“我們想念你,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不見到你,我們會急死的!這下好了,老天保佑,我們又在一起了,以後再不分開。”
常嫻知道他的話大有深意,也不理會,輕笑道:“我也想你們呢。走,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晚上我帶你們去個神秘的地方。”
侯寶馬上問:“可怕嗎?”
常嫻看了他一眼,輕聲說:“可怕。”
“那太好!”他馬上討好說,“我打頭陣,什麼妖魔鬼怪我也不怕”
常嫻的心一樂,覺得倒也不錯。她輕微地點了點頭,說:“那好,我們走吧。”
幾個人說說笑笑上了路。
侯寶見常嫻對他有了些溫情,頓時心花怒放,小心侍候着。說不定她哪會兒投入自己懷抱中來呢,那白白的……他樂極了。
幾個人走了一段路,常嫻問:“你們是偷跑出來的?”
侯寶笑道:“不是。你走之後,我急壞了,連忙向媽要了一些錢,就追你來了。她們兩個也惦記着你,唯恐再也見不着呢。”
常嫻扭頭看她們一眼,兩個人連連點頭。
侯寶見常嫻信了他的話,樂得直搓手。真他媽的走運,若不追出來,這口肥肉准吃不成了!他暗想摟着常嫻的銷魂滋味。
常嫻淡笑了一下,忽問:“你怕鬼嗎?”
侯寶為了顯示自己的陽剛之氣,忙說:“我最喜歡捉鬼,不管他是弔死鬼還是屈死鬼……”
常嫻聽也滿口是鬼,白日裏背上也冒冷氣。
停了一會兒,她又問:“你見過鬼嗎?”
侯寶說:“見過的,都是人裝的,頭上戴個面具,張牙舞爪的,咱也會。”
“你真的提過他們?”常嫻似乎信不過他。
侯寶笑道:“天下人我誰都騙,也不會騙你的。我不但捉過鬼,還捉過女鬼呢,三尺長的窄臉,二尺長的紅舌頭,就這樣……”
他做了一個讓人怕的動作。
常嫻的心又是一寒,不由對他有幾分佩服。
白香香與古邁沒聽進去什麼鬼,心裏酸溜溜的。這個不要臉的,誰都可以騙,唯獨不騙她,多麼氣人!但氣也沒法子,她們實在無法指責他。兩人只有心裏生氣。
常嫻倒沒着重他的胡說,她心裏老想着鬼,無法顧及其它。
四個人向西走了一陣,拐向一條大路。
他們風塵僕僕走到中午,到了一個小鎮子。
鎮子上人不多,比較冷清,但小飯館還是有的。他們走進一家象樣的飯店,坐了下來。
侯寶往桌上扔出十兩銀子,說:“小二,好酒好菜往上端,要好生侍候。”
店小二連忙滿臉堆笑;點頭而去。
片刻。美味佳肴上了一桌子,幾個人吃了起來。這時,從外面又進來幾個人,坐到他們的旁邊。幾個人剛坐下,一個“瘦猴子”說:“告訴你們吧,‘死村’又鬧鬼了,嚇死人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一個同夥問他。
瘦猴“咳”了一聲:“別提了,我的一個朋友昨晚路過那裏,回到家就嚇死了。他死前說那鬼好象是大猩猩精,能吃人的。”
“胡扯!”一個大漢說,“我從來不信有鬼,肯定是人裝的,要不晚上我們去走一趟。”
瘦猴連忙擺手說:“揍死我也不去,被鬼一嚇晦氣三年。誰能保證那又不是鬼呢。”
“你小子就是筐子嘴豆子膽,什麼事也不敢做。我看你白在世上活一次,什麼景也看不到。”
“看不到是福。”瘦猴說:“我若真的見了鬼,那以後還不吃什麼拉什麼。”
幾個人哈哈大笑。常嫻也笑,不過她的笑是矜持的,美麗的她知道瘦猴說的“死村”肯定是自己到過的那個荒村,心裏更踏實了。倒霉的並不只有自己,那人死了,自己還活着,足見自己的運氣還沒壞透。她輕鬆地吃起來。
旁邊的那幾個這時也吃上了,邊吃邊談。
“今晚我就去‘死村’走一趟,看它能嚇着我。”
“你別犯傻了,‘死村’離此遠着呢。你若去了,說不定鬼連骨頭都不吐,就把你吃了。”
“放屁!鬼連個身子都沒有,怎麼吃我。它的肚子與腸子都爛在墳子裏了,吃了人往哪兒裝?你小子生下來膽子多大,看來就多大了,一點兒也沒長。”
“你膽大,你行,你小子若去了那裏,明天你爹就少了一個兒,就等着收屍吧。”
“你敢賭嗎,老子願與你打賭,輸了讓老婆……”
“你還是少賭吧,你死了你爹問我要兒子,我到哪裏去弄去?”
“你他媽的,占老子的便宜……”
“嘩啦”一聲,碟子給砸了,爭嘴的兩個小子打了起來。另兩個不拉,在一旁看熱鬧,不時還說些風涼話。
“稀哩嘩啦”幾聲響,桌子給掀翻了。瘦猴被大漢打了仰巴叉,右眼窩起了紫包。
大漢一腳踩住瘦猴:“你小子,快學驢叫,叫我一聲爹也行。”
瘦猴沒法,只好說:“我學狗叫行嗎?”
大漢笑道:“也行,快叫。”
瘦猴“汪汪”叫了幾聲。大漢這才鬆了腳。
店小二這時走了過來,讓他們賠碟子賠碗。
大漢一指瘦猴:“讓他賠。
瘦猴只好賠錢。他心裏把大漢的上八代都罵遍了,可嘴裏唯有“哈哈”。
侯寶在一旁快笑起來:“有趣!再打一架那才妙呢。”
瘦猴正沒處發火,陡見侯寶取笑他,以為可欺,潑口罵道:“有趣嗎?你小子若以為這樣好看,我也在你臉上弄個紫疙瘩。”
侯寶“嘻嘻”笑道:“你個瘦兒子火氣倒挺大呢,你被你大爹打了,朝我發起來了。”
侯寶覺得大漢佔了自己的便宜,說:“他是我的大兒。”
大漢這時惱了,指着侯寶就罵:“你個白臉狼才是我的大兒子呢!”
瘦猴見大漢與他同仇敵汽了,頓時笑起來,說:“我們教訓一下這個野兒。”
大漢點頭,兩人一齊撲向侯寶。
侯寶不在乎別人的謾罵,本不想找他們的麻煩。但聽到大漢罵他白臉狼,頓時火了,當著美人兒的面你他媽的丟我的人,這影響太壞,看我不收拾一下你們兩個龜兒子。
大漢與瘦猴剛衝到侯寶身旁,侯寶猛站在了凳子上,出手如風,猛地抓住了兩人的頭,一下子夾到自己的腿襠里。兩個人的頭碰在一起,瘦猴直叫喚,大漢連聲罵。
侯寶一分腿,雙手一扳,兩個人來了個背靠背。侯寶用力一按,兩人的後腦勺又碰了個響。這下把兩個人碰了個暈天黑地。
侯寶說:“誰是兒?”
瘦猴一指大漢:“他。”
大漢好腦,伸手欲揍瘦猴,侯寶伸手一彈他的肘部,大漢反手打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瘦猴驚叫一聲:“好響。”
侯寶扭了一下他的脖子,問:“你是什麼?”
瘦猴“嘿嘿”一笑:“我和他一樣。”
侯寶笑了:“你們兩個若不承認是兩個龜兒子,我就割去你們的舌頭,以後永遠也別想說話。”
大漢一踢瘦猴:“你快說。”他害怕了,但他不想先開口,比瘦猴還膽小怎麼行呢。
瘦猴沒法兒,只好說:“我們兩個都是龜兒子。”
“你呢?”侯寶問大漢。
大漢忙道:“我們是龜兒子。”他原也是硬氣的,但他被侯寶身上的冷邪之氣嚇住了,這位爺看來是個心狠手辣之人,還是低下頭吧。”
他不想就這樣被割了舌頭,弄個終生殘廢。
侯寶輕而易舉地制服了他們,愉快地笑了,把他們向旁邊一推:“滾吧。”兩個人撒腿就逃。侯寶笑道:“嫂子,這兩個也是鬼,不一樣在我手下規規矩矩嗎。”
常嫻不為所動地問:“你以前收拾的就是這樣的鬼嗎?”
侯寶連忙搖頭道:“自然不是,比這要可怕得多。他們出沒於深山密林,野宅墳墓。夜裏伸手不見五指,又有電閃雷鳴,他們牛頭馬面,或哭或笑,陰森駭人,膽小的能被嚇死。
可我知道這些都是假的,所以絲毫不怕,每每能戳破他們的麵皮。”
常嫻見他神采飛揚,不象滿口胡說,對他不由佩服幾分。她就做不到見“鬼”不怕。
幾個人吃過飯,便向“死村”進發。
常嫻沒把死村說得那麼可怕,只講是個怪地方,也許有什麼秘密呢。
侯寶心想怪地方更好,也許更有機會下手。他覺得嫂子對他忽兒改變了態度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萬不可放過,失去了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了,他要極力獻殷勤。他的言語是相當露骨的,也不怕白香香與古邁聽見。
常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讓她們兩人深感詫異,但又無法問,心思只好裝在肚裏。
侯寶一路談笑風聲,極盡討好之能事。
他們行得很快,飄飄然猶如幾片雲。常嫻心裏懷着“好笑”,身法自然揮灑。
鄉間的小道是可親的,也有幾分詩意,兩旁是各樣的小花,野地里散發著渾厚的香氣。
白雲在頭上飄着,他們在地上行。後面若跟着條搖尾巴狗,那就來勁了。
他們且行且樂,夕陽西下時,到了“死村”頭。
常嫻觸景生情,看見荒草,立刻有種森寒之意。她抬頭看了一眼殘陽,覺得它在裂開嘴沖自己笑,那是一種歡快的笑,多少還有點兒幸災樂禍。她微微搖頭嘆氣。
侯寶在一棵樹下站定,說:“這村子果然有點兒怪味,我看今晚我非露幾手不可了。”
古邁輕笑道:“全看你的了。見了鬼你若是第一個跑,我們不會饒你的。”
侯寶頗有些不屑地說“我是那種人嗎!妖魔鬼怪有什麼可怕的,我若膽小逃跑,你們把我吃了好了。”
常嫻笑道:“你不如豬好吃,吃你幹什麼呢。我們相信你不怕鬼的,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出來。那時你就捉住他一兩個……”
“好。”侯寶說:“我一定要剝去他們的皮。”
白香香懶洋洋地說“太陽還沒下山,站在這裏多沒味兒,我們還不如趁此機會去村裡四下找找看呢。也許‘鬼’正在吃飯呢。”
侯寶忙道:“有理。我們這就去找。”
常嫻輕輕地說“找一下是可以的,不過最好你一個人去,我們在這裏等你。你的膽子那麼大,不至於害怕吧?”
侯寶心中冷笑,口裏卻說:“我自然是不怕的,可我怕你們……”
常嫻說:“放心吧,我們不會逃跑的,你難道不相信我嗎?”
侯寶忙說:“我永遠是相信你的。”他瞥了一眼古邁與白香香,很不情願地向村子裏走去。
夕陽下的荒村格外蕭索,這是一道殘陽照到他臉上帶來的感覺。這時的陽光應該是熱的,而射到他臉上的竟然是涼的,還有些沒落。這不由讓他心涼,看來自己已接受了這是個神秘的所在的事實,不然這種感覺沒有理由從自己的心底飄起來。這座村莊也許真有古怪,但自己必須顯出本事,露兩手,讓常嫻瞧瞧,她一高興,說不定就溫玉暖香投滿懷……
他快活地笑了,走進一條衚衕。突然,一隻野貓躥出來,嚇了他一跳。他罵了一句,停下穩了穩心神,要證明自己是膽大的,就不能害怕或逃跑。自古帝王是狠爹,“怕什麼!”
走到一家門口,他連敲一下都沒有,一腳把大門給喘開了。他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
很怪,這一家是有人的。裏面的屋門開着,屋子裏拾掇得很乾凈,大桌上還放着一碗熱騰騰的細飯。不過,他沒有看到人。他在屋子裏走了一回,叫道:“有人嗎?”沒有人應。
他又走到院子裏來,高叫:“誰在家裏?”
還是無人出來。他冷然一笑,自語道:“桌上的飯反正不是給鬼吃的,明明是人,裝什麼鬼呢?”他在院子裏站了一會,想揪個人去見常嫻,證明自己確實深入了腹地。可左等右盼。不見人影。他有些沉不住氣了,轉身出了院子,讓她們來看一下也能說明自己的膽子不小。
他大步走到她們面前,笑道:“我有了新發現,不過也有些怪。”
“什麼發現,怪在哪裏?”常嫻急問。
侯寶說:“這莊子不是‘死村’,有活人的,不過我沒看到人,僅看到了一碗剛燒好的細飯。”
“真的嗎?”常嫻吃了一驚,“快帶我們去看。”侯寶自信地一笑,頭前帶路而行。
他們很快到侯寶剛才端開的那家門前,大門不知被誰又關上了。
侯寶說:“院內肯定有人了,剛才我出來時大門是沒關的。”
常嫻點點頭,說:“你敲門。”
侯寶揮掌擊門。“哨喧”,門被響,可並沒有人來開門。侯寶一急,一掌把大門震開。
他們走院子,看到的絕不是剛才侯寶看見的樣子。滿眼儘是荒涼,院內落葉沒腳。屋門是半掩着的,裏面的桌上落了好厚一層灰塵。哪裏有什麼燒好了的細飯呢。
侯寶自覺什麼樣的奇事都見過,這樣的事,他還是頭一回領教,驚得目瞪口呆,這可真他媽的見鬼了。
常嫻冷笑道:“這是怎麼回事?”
候寶靈群說:“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剛才不是這樣子。”
古邁笑道:“你撒謊也弄得巧妙點,這不一下子就戳透了嗎。”
侯寶沉聲道:“我說的絕對是真話。我敢起誓,我不會伸手打自己的嘴巴的,這麼說謊也太傻了。”
常嫻輕嘆了一聲:“我也相信你的話是真的,可他們弄鬼也不會這麼快呀。你看,這裏多麼象經年不來人的樣子。”
她的話無疑是對的,他沒法反駁。
幾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侯寶說:“看來這裏有個絕大的秘密,不然這事不會這麼離奇。”
常嫻怕藏在暗處的人聽了他們的談話,說:“走吧,也許這裏根本就沒人,是你記錯了。”
侯寶欲辯,常嫻使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對她的小動作,他是格外注意的。
幾個人出了院子,又回到村頭去。
常嫻道:“你感到神秘了嗎?”
侯寶說:“這裏不僅有神秘,一定有陰謀,這不是裝神弄鬼所能比擬的。”
常嫻笑道:“你別急,鬼晚上才會出來呢。你若能抓住他,什麼都清楚了。”
侯寶心中一驚,有些怕了,不過他不能表現出來,在女人面前他必須象個男人。
“你們就等着瞧好吧。只要他出來,我絕不會讓他逃掉。”他十分自信地說。
白香香說:“我們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吧,若鬼知道我們在這裏,說不定就不出來了。”
古邁連忙贊同:“對,我們找個地方藏起來。”
常嫻想起昨晚的可怖情景,也同意了。
他們走到離村子有近百丈的一條土溝旁,躲了起來。
殘陽如碟中食,被夜色舔盡了,天地一片黑暗。一股風兒吹來,常嫻感到周身發緊。
她向古邁身邊靠了一下,說:“到時候沉住氣,別跑,看他的。”
古邁與白香香應了一聲。
夜色越發濃了,也深了。鬼還沒有出現。
侯寶說:“也許他不敢出來了。”
常嫻沒有吱聲,她覺得此時下結論為時過早。還沒到半夜呢,有他們折騰的。
果如她所料。他們正疑惑,忽聽背後有沉悶的聲響,一隻毛茸茸的手按在了侯寶的脖子上,那粗毛讓他發冷戰,他嚇極了。
常嫻這時發現了大猩猩,驚叫了一聲,拉着古邁與白香香跳到一邊去。
侯寶也想逃,可他不能,剛才吹得滿天開花,這一跑,豈不露餡了嗎?他心一橫,咬緊牙關,挺了下去。這樣一來,他反而不怕了。
他扭頭看了一眼大猩猩,笑道:“猩兄,你這是幹什麼,來時怎麼沒有一點聲音?”
他這麼做不是尊重大猩猩,完全是給常嫻看的。
大猩猩沒有什麼表示,另一隻手也伸向了侯寶的脖子,似乎要把他的頭扭下來。
侯寶大吃一驚。這老小子把我當脆黃瓜了,要扭斷我的脖子,那可不成,無毒不丈夫,還是我先宰了你吧。
他笑道:“猩兄,你這是耍什麼,我痒痒死了。”他一邊笑,一邊猛反手,握着的鋒利無比的快匕向猩猩刺了過去。他這一招又凶又狠,快似閃電。大猩猩似乎料不到有這麼一招,被刺了通體透,熱血猛地噴出來。他搖身飛射。
大猩猩遭了暗算,一聲怒吼,向侯寶撲過去,但什麼都晚了一點兒了,它已受了致命的傷害,動作已不靈敏了。三躥兩蹦沒有撲到侯寶,它再也堅持不住了,撲通倒地。
侯寶哈哈大笑,笑聲在夜裏格外清楚。
“猩兄,實在對不起,做假鬼不如成真鬼,我沒打招呼就成全你了。”
大猩猩突然罵道:“你小子不得好死!”
候寶“嘿嘿”一笑:“原來是個人呀,你活該倒霉。不喜歡人皮愛猩皮,那你最好拉倒。”
“大猩猩”翻動了一下,完了。
侯寶踢了他一腳,說:“我會抓鬼吧,這可不是騙人的吧?”
常嫻說:“還行。不過別得意大早,可怕的還在後頭呢。”
侯寶滿不在乎地說“我不管什麼前頭後頭,凡是碰上我的,准讓他沒頭。”
“嘿嘿……”一陣刺耳的尖笑響起。接着是一個不男不女的十分恐怖的聲音傳來:“小子,你殺了一鬼,我就少了一鬼,我只好拿你做鬼了。”
侯寶冷笑道:“別裝神弄鬼的,有種的出來較量,藏在一邊算什麼。”
“小子,睜開你的眼看清,我就在你面前。”
侯寶一瞧,離他五尺遠處有一隻腳,上面空空的,什麼也看不見。
他駭然失色,這是什麼東西!他急退兩步,那隻腳便前跟兩步,一點兒聲響都沒有。
侯寶渾身發毛,嚇得嗓子發涼,顫聲問道:“你是誰?”
“我是無頭鬼,專來取你性命的。”
侯寶知道不妙,搖身一晃,雙掌直劈過去。他使的勁不少,可對方毫無反應,那隻腳竟連動也沒有動一下。這下侯寶沒了底兒,對方似虛非虛,這是怎麼回事呢?他心裏涼冰冰的,弄不清這回怕是要徹底完了。
“你小子死定了,有招兒再使。”
侯寶強笑道:“你能否等一下,我有一絕招忘了,讓我想一想?”
“好,我等你一會,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
侯寶說:“我媽說我一眨眼就能玩出一個花樣,可在你面前不靈了,足見你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大高手。我若有你這樣的師傅,絕不會敗。”
“無頭鬼”笑了,破天荒笑聲里有了溫氣。
侯寶靈機一動,哈哈地笑起來:“我看見你了,你再也不是什麼無頭鬼了。”
“胡說!你還沒有這麼深的道行。”
侯寶笑道:“我若看見了你,那怎麼說呢,你能放了我們嗎?”
“你若真能看見我,絕對放你們走,我沒有殺人的嗜好。”
侯寶笑道:“那太好了!你是個女的,眼睛有神極了,光彩照人。”
“咦!”無頭鬼十分驚,“你怎麼看見我的?”
侯寶笑道:“這個我不能說,否則……嘿嘿,那可不是好玩的。”
“你非說不可。”無頭鬼又陰冷起來。
“你想反悔嗎?”侯寶驚問。
“我答應放你們走,並沒答應不問你一聲,這算不得違約,你放明白點吧。”
侯寶沒話說了。低下了頭。他是一百個不想說出原因來的。
“如果我說出的原因出乎你的意料,你會惱嗎?”
無頭鬼冷冷地說“我沒有理由惱時絕對不惱。快說,不然我馬上在你腦袋鑽個出洞來。”
侯寶靈群“嘻嘻”一笑,忽又硬起來。他覺得再軟下去,那形象就差勁了,在常嫻面前就沒威信可言了。乞憐求生誰都會。
“你少出狂言,我是捉鬼的行家,你那兩下子沒人怕的,只能唬住不明虛玄的人。”
“這麼說你明虛玄了?恬不知恥。你想捉鬼,那我就給你個成名的機會。動手吧。”
侯寶哈哈一笑:“你不想知道原因了嗎?我可是個講信用的人。”
“那你就講吧,我聽着呢。”
侯寶輕聲一笑:“我的鼻子很靈,腦子也好使,我聞到一種美妙的體香,故而斷定你是個女人。因為世上大概美人才香,所以你一定風華絕代,無比動人。我敢保證,你的眼睛絕對是舉世無雙的妙目,不然……”
“哈哈……”無頭鬼笑了,“至少你的嘴是甜的。你們可以走了。別再回來。”
那隻腳彷彿一片葉子被風吹走了。
侯寶無奈何地一攤手,說:“她不是鬼,我的捉鬼術派不上用場。她所以只顯一隻腳,肯定是修習了‘西邪門’的虛蛻殘形‘奇術’。這種功夫外人若不知密,永遠無法與之抗衡。我不能迫她現出原形,實在是……”
常嫻幽嘆了一聲:“別說了。你願意這就走嗎?”
侯寶說:“你若不走,那我是絕對不走的。反正我又不怕他們,留下來也沒有什麼。”
常嫻一點頭:“那我們就留下來,弄個水落石出。”
一個幽幽的聲音突然傳來:“那你們會倒霉的,永遠也別想像個人。”
幾個人打了一個寒戰,好久無語。
侯寶的心直跳,只好不住地長呼氣。他是個享樂人生的人,萬不想涉險的,更不想被人弄得殘缺不全。但為了取悅常嫻,他唯有留下來擔驚受怕。
白香香與古邁也怕,但她們覺得自己至少比侯寶膽子要大。他是個怕死的人,心中充滿色慾,留下來嚇他一嚇也算對他進行了報復。她們是愛他的,但也恨他,恨他見了女人就拔不動腿,兩隻眼直往人家人粉頸上盯,巴不得色迷迷的目光是只手,一下子把人家的衣服扒下來。
她們也愛常嫻,可侯寶一向她殷勤獻媚,她們心裏就說不出地難受。她們說不清這是為什麼,但痛苦卻是千真萬確的。她們有時也罵自己自私,可不管用的,難受依舊。
常嫻考慮的不是感情,她在想“鬼們”是不是外強中乾,嚇唬他們。若是那樣,就無須擔心了。這裏肯定有問題,一定要弄個明白。
她終於堅定了信念,說:“別聽她的,我們非要弄清他們的真面目不可。”
侯寶強笑道:“那當然。世上唯有你的話動聽,我聽一千遍也不厭。”
常嫻輕笑道:“那好,我們進村去,”
侯寶抖了一下,馬上打起精神:“我帶頭,你們跟着我。別怕,什麼事也不會有的。”
而他的手腳卻在不往地抖,只不過輕微而已,她們看不太清。自然,她們也沒心思注意這些,完全被他的豪言壯語迷惑了。
幾個人躡手躡腳走了一會兒,到了村子裏的一座土牆邊。不知誰靠了一下牆,土牆頓時傾倒,幾個人嚇得雞飛狗跳。
他們站了一會,沒見有什麼動靜,便向西摸去。侯寶說:“到我發現桌上有碗的那家去,現在說不定又變了樣呢。”
常嫻同意,他們悄悄地欺過去。幾個人大氣不敢喘,希望能有所發現。
那家門還開着,他們有些失望。進了院子,裏面一切照舊,根本沒有人來過似的。
侯寶自語道,“他們是專門與我過不去了。再變出個樣兒來,也好證明我的話不謬呀。”
常嫻輕聲說:“沒有人懷疑你的,別亂想了。”
侯寶心裏大樂,忙說:“我知道你們是明理的,可我總想讓你們知道……”
一聲類似貓哭的聲音傳來,他們又是一驚。
白香香說:“我們離開這裏吧,等不着人的。”
侯寶笑道:“那我們就挨家挨戶找,你們以為如何?”
常嫻點頭:“只有這樣了。”
四個人出了這家門,直奔另一戶人家。
衚衕是弧形的,他們出了這條衚衕拐個彎才能到另一戶人家。幾個人走得不慢,很快到了那家的門前。他們震開門進去,看到的是一樣的荒寂與陰森。
常嫻說:“再去另一家。”
他們出了門就走,繞了一個彎,又回到了原來去的那家。
侯寶驚異地說“這是怎麼回事?”
常嫻說:“走錯了路唄。”
於是,幾個人又退了回去,不知不覺又走到那家門前。四個人驚駭了。
“再回去。”侯寶說。他們又走到先去的那家門前。回來回去走了十幾趟,就是在兩家之間的路上轉。四個人嚇壞了,莫不是進了鬼門關連腦袋都轉暈了。
侯寶說:“這樣的事真少見,別是遇上‘鬼打牆’了吧。”
“什麼是‘鬼打牆’?”常嫻問。
“就是……我也說不清楚,要不就是我們的腦袋出了毛病,只會轉圈圈。”
常嫻搖頭說:“我們是沒有問題的。毛病出在路上,再走時要格外留心。”
然而不管他們如何小心,還是只在兩家轉,就是走不出這個怪圈。四個人惱極了。可什麼辦法也沒有。一直走到東方發白他們這才清醒過來,連說走錯了,不該走圓形。
常嫻說:“現在什麼神秘都沒有了。一切都清清楚楚,我們繼續挨戶找人。”
古邁說:“那隻鬼怎麼不見影了呢?”
常嫻道:“別去管她,挨家找人要緊。現在紅日東升。陽氣升起,鬼不會出來了。”
侯寶連聲說好,立即照辦。四人又開始了逐家尋覓。現在沒什麼麻煩了,他們很快搜查了好幾家。幾乎家家大同小異,都是凄涼荒蕪,沒有生氣。
他們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小院,這裏讓人耳目一新,別有天地。東南西北幾間小房相連,都收拾得很於凈。
他們怕有變,沒吱聲就沖了進去。偏內一棵石榴村旁一個扎着兩條長辮子的姑娘正洗手絹兒。他們忽覺冒失了,急忙停下腳步。
姑娘的身材挺好,辮子亦美,衣服乾淨,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她猛地轉過身來,動人的形象霎時在四個人心中消失了。
她的眼睛確實極亮,幽深不可測,可她的臉兒就有些太長了,鼻子與嘴配合得也不好,臉上還有些斑點,膚色很黃。她不算很醜,但絕不漂亮,那奇異的眼睛長在這張臉上,不但不能使她的容貌增俏,反而給人不倫不類的無奈感。總之,她很難讓男人動心,特別是侯寶這樣的男人。
而侯寶還必須向她獻笑:“姑娘,我們打擾了。請問這村上就你一人住嗎?”
那姑娘冷聲道:“我每天都會遇上冒失鬼的,沒關係。村子裏不光我一人,還有別人在。”
侯寶說:“我們怎麼沒看到呢?”
“那是你的眼睛不好使,怪誰呢。”
侯寶淡然一笑:“請問這莊子裏好鬧鬼嗎?”
“鬧什麼鬼?我看你才象鬼呢,兩個眼珠兒亂轉,肯定沒安什麼好心。”
侯寶笑了:“姑娘誤會了,我可是個大好人。——昨晚你聽到怪笑了嗎?”
“沒有。這裏一直都是平靜的,根本沒什麼鬼,可能你的腦袋出了毛病。”
“笑話。”侯寶說,“沒鬼我能瞎說嗎。在村頭我還殺了一隻大猩猩精呢。”
“哈哈……”那姑娘笑了,聲音倒是美的,“你這個人怎麼大白天說瘋話,這裏怎會有猩猩精。”
“不信你可以去看。”
“若是沒有怎麼說?”
侯寶愣住了,那隻碗能消失,“大猩猩”一樣能不翼而飛。他思忖了一下,說:“若沒有,更說明這裏有鬼了。”
那姑娘不耐煩,說:“不可理喻。你們快點走開,別在我家裏煩人。”
侯寶“嘿嘿”一笑:“你若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還不光要煩人呢。”
“那你想怎樣?”
“揍人,殺人。”
那姑娘一笑:“我一個弱女子,又沒有犯什麼王法,也不曾與你們結怨,你們憑什麼要殺人呢?”
“你不老實。”侯寶說,“你明明知道許多東西,卻不告訴我們,不該殺嗎?”
“我知道什麼?你們又如何知道我清楚許多事呢?”
侯寶笑道:“這不是明擺着嗎。這是個‘死村’,每夜都鬧鬼,你住在這裏卻說什麼都不知道,這不是騙人嗎?除非你就是‘鬼’。”
“你才是鬼呢。我不信世上有鬼,只信有些人心中有鬼,走夜路出幻覺,便以為見到鬼了。那是自己嚇自己,沒出息的人才會遇上這事。”
侯寶哈哈地笑起來:“我們在村子裏瞎轉了一夜,也是幻覺嗎?”
“這就奇了。你們幾個人模狗樣的,怎麼會傻到只在村子裏轉悠呢。”
侯寶說:“不是我們想轉悠,而是沒辦法。有人使了鬼,我們只有在鬼路上走了。”
“哈哈……虧是條鬼路,若是條死路,你們豈不都成了冤魂了嗎。”
侯寶道:“看你這麼高興,肯定是你乾的。快說,你有幾個同黨?”
“四個。”
“他們在哪裏?”
“他們正在逼問我。特別是那個男的,兇巴巴的,讓人討厭。”
侯寶氣笑了:“你還真行,連我都不如你。看來不對你不動點刑,你是不會招供了。”
那姑娘火了:“你們憑什麼逼供!我是個安分的人。你們不可以這樣的。”
侯寶樂哈哈地說:“我也是個安分的人,可我還會逼供。你最好老實一點,否貝皮肉受苦,那可是玩的。哧,要流血的。”
“哼!隨你們的便,反正我什麼都不知道。”
侯寶一把抓住了她,把她按到旁邊的椅子上。她的肉是軟柔的,侯寶覺得比收拾男人好玩,手感特別好。
“快說,村子裏鬧鬼是怎麼回事?”
“你去問鬼好了,反正我是什麼也不清楚。”
侯寶的兩隻手猛地伸向她的脖子。脖子挺白,也嫩,光滑滑的,與臉色絕然不同,彷彿另外一個頭安在她脖子上。侯寶掐着她的脖子,覺得十分有味,笑道:“你再不說,我就用勁了。”沒人吱聲,他果然用了力。那姑娘要翻白眼。侯寶喝道:“快說!”
“你鬆開手,我說。”她終於妥協了,侯寶十分留戀她的美頸,笑道:“這樣挺好,你不說我再用力。”
“那就這樣吧,我全告訴你。村上鬧鬼是‘西邪門’的人乾的。他們的武功很高,沒人敢得罪。我是給他們做飯的,被抓來的”。
“他們在這裏裝神弄鬼幹什麼?”
“吃飽撐的。否則,沒有更好的理由了。”
“那這是你的罪過,誰讓你把飯做得這麼好吃呢,讓他們都吃撐了。講真話!”
“真話也許明天能有。他們明天會來這裏吃飯的,到時候你們去問他他們吧。”
“那我們現在幹什麼呢?”
“和我一塊兒說話。累了你們就到西屋去睡覺,那裏有現成的鋪。”
侯寶一笑,鬆開了手。手上還滑溜溜的,他有些快意。掐女人的脖子,不錯。
“你能為我們做些吃的嗎?”他問。
“我只為‘西邪門’做飯。”
“你叫什麼名字?”
“白雪。”
侯寶笑了:“這名字好怪,我看不出你哪個地方白,莫非……”
“輕看別人是個大毛病,你一定要改掉,不然你有吃不完的苦頭。”
侯寶哈哈地笑起來:“我不明白你這麼對我說話有什麼理由。”
白雪冷笑一聲,把臉轉到一邊去。
“啪”地一聲,侯寶挨了一個嘴巴。下手頗重,打得他頭重腳輕。侯寶大為光火,可沒有看見是誰打的,他也無法找人泄氣。他冷厲地問:“是不是你搞的鬼?”
白雪平靜地說“不是。但我知道是什麼打的。”
“快講,是什麼打的。”
“撂掌。在‘西邪門’奇術之中,有種遠拋之功,打出一掌撂下來,人外出去了。敵手來到他打掌的地方,若不規矩,那撂下來的一掌就自動擊出,打到敵手的臉上,敵手往往莫名其妙。”
侯寶啼笑皆非,這不是胡說八道嗎?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怎會相信他媽的這樣的鬼話!
他咬牙切齒瞪眼睛,欲找白雪的麻煩。
常嫻勸道:“算了,我們也累了,先歇一吧。”
侯寶只好作罷,但他覺得白雪有些古怪,對他十分不放心。一把拉住她說:“你跟我們到西屋去,一塊睡也行。”
白雪一甩手:“你這是什麼話!”
侯寶一笑:“沒沾着你什麼,跟她們一起睡,你能吃什麼虧呢。”
白雪“哼”了一聲,徑直向西屋走去。
他們進了西屋,一人一張床,睡下了。
外面的天很明,他們也無心看了。
中午時分。他們醒了,白雪做飯給他們吃。他們成了奇怪的朋友。
侯寶覺得危險遠去了,開始打常嫻的注意。晚上,白雪端茶上來,他殷勤地接過,隨手在一杯茶里下了蒙汗藥,遞給常嫻。常嫻微然一笑,接了過去。侯寶轉身走出屋子去。他心裏得意極了,你們談吧,她馬上就要歸我所有了。
她們似乎沒什麼可說的。片刻,一同走向西屋去睡覺。荒村的夜很黑,她們也沒點燈就躺下了。侯寶在屋外笑了。他說好了住另一間屋的。估計藥力開始生效了,他輕輕向西屋走去。他的蒙汗挺特別,是慢慢迷魂,他下的量也少,一般是不會被察覺的。
他走到上午常嫻躺的那張床前,瞅了一下別床上的動靜,動手就脫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