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真不甘心!”“真不甘心!”

明智和明理異口同聲,沒頭沒腦冒出這一句話,明月丈二金鋼摸不着頭緒,道:

“二位師兄說這話什麼用意?”

如今他們均已成年,不再是小和尚了。

明智瞪眼望師弟,道:

“我們不是在說寶寶的事么?你還不懂?”

明月溫和笑道:

“寶寶已經痊癒,師兄還在擔心?”

明理怪叫道:

“明月你開竅點好不好?你真不懂我們不甘心什麼?”

明月一副”請師兄指教的神色”,明智和明理想發作也不好意思,明智透露秘密似的道:

“你沒有注意到寶寶已經長大了?”

明理搶着接下去道:

“寶寶十六歲,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知道么?”

明月恍然笑道:

“原來師兄在說這個,又有何奇怪;我們三人不也成人,寶寶又怎可能永遠不長大?”

明智瞄他一眼,泄氣道:

“你還是不懂。”

明理也瞪他一眼,道:

“遲鈍!”

明月搔搔頭,寶寶不明白二位師兄因何變這麼古怪。

明智突然氣憤憤的道:

“少室山是大山,寶寶在這兒生活十幾年,可沒有一次遭蛇攻擊,差點中毒一命嗚呼,到了”子午嶺”沒幾年卻遇上這種事,他們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她?”

明理也道:

“寶寶是我們養大的,我可不許有人傷害她。”

明月比較冷靜,道:

“二位師兄太偏坦寶寶了,她那頑性眾所皆知,衛施主等人待她十分仁厚,都是她自己自找罪受的。”

原來秦寶寶在”金龍社”總壇,對於有青蛙為伴,感到很有趣,或跟它們戲耍,或觀察它們的生活,不覺中過了一年,沒有出來惹事生非,衛紫衣大感欣慰,覺得養這些青蛙不費幾文而能使寶寶乖乖的,真是划算得很。

由於寶寶喜愛水溏四處而居的青蛙,”子午嶺”總壇眾人就有一種默契──絕不捉青蛙來嘗鮮;於是小蛙變大蛙,大蛙生小蛙,愈繁殖愈多,照這種趨勢,只要假以時日,大蛙就會變老蛙而壽終正寢,每隻均能安享天年。

不料,自上月中旬,青蛙急遽減少,起先寶寶不覺怎樣,但青蛙減少的速度太嚇人,幾乎每天都能一眼就看出不對,寶寶忍不住向衛紫抱怨,衛紫衣正為每半年一度從各地生意據點押來的盈利而忙,沒空理會青蛙賊,秦寶寶就決定自己捉青蛙賊,守了二天,很幸還地便遇上青蛙賊──二條五花大蟒蛇,均粗若嬰兒頭顱,長三丈有餘,寶寶一看嚇軟了腳,情急之下,東打西打,結果………

水溏離屋宇頗遠,待有人發現救起,秦寶寶已中毒多時,衛紫衣為她吸毒也吸不幹凈,因為救得太晚,只有少林或唐門的解毒丹有法子,問題就在寶寶自小珍貴藥材吃多了,根本不將悟心大師的解毒丹當作一回事,沒事拿來亂吃,早已當糖吃光了,身上所備的靈藥只能暫時克制毒性,拖得太久了,不免一身功力全廢,衛紫衣只好帶她直奔少林求葯,星夜快馬加鞭的趕來。

葯是求到了,可也給少林上下糗大了。

“癩痢頭兒子是自己的好”。

這絕對是至理名言,明智、明理、明月等人,肚裏明白這全是寶寶自討苦吃,但嘴上一定要罵別人沒有照願她才甘心,反正一切的錯都在別人身上,自己養大的孩子一定是最好最可愛的。﹝天曉得!﹞

其實他們都很喜歡衛紫衣,但跟寶寶一相比較,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先保護寶寶,”護短之心”人皆有之。

這其中也有人不太護短,明月就是一個,笑道:

“寶寶能化險為夷,二位師兄還不高興么?”

明智沒好氣的道:

“當然高興。”

明理也沒好氣的道:

“不高興也眼巴巴下山來看她?”

明月愈來愈感到師兄的古怪,奇道:

“不過聽你們的口氣好象有什麼不滿?”

明智搓着手道:

“想到寶寶長這麼大了,有點傷感。”

明月好笑道:

“這應很令人高興才對,我覺得寶寶憧事多了。﹂明理盯着他看,冷道:

“明月,我發覺你很沒有感情。”

嚇了一跳,明月道:

“怎麼?”

明智咬牙道:

“寶寶是女子,我們辛苦帶大的孩子要白白送給別人,你一點都不傷心?”怔了又怔,明月要笑不笑的很是滑稽,道:

“二位師兄原來說的是這事?”

明智氣咻咻的道:

“不然還有什麼值得擔憂?想想看,地出生沒多久就送來少林寺,那個不當她是寶?如今卻要白白便宜姓衛的,真是不甘心之至。”

明理附和道:

“衛大俠是很好的人,對寶寶也很好,但他終究不比我們疼愛她,把寶寶交給他是不是很可惜?是不是妥當?”

明月強壓想笑的衝動,道:

“二位師兄以往不是常把衛施主掛在嘴上的稱讚?”

明理感慨道:

“我是很欣賞他的風采與為人,但是那不能跟寶寶扯在一起討論。”

明智深以為然的點頭。

明月看看這二位師兄,心理明白自己也不舍寶寶,就好比做父母的要把獨生掌珠嫁出去,會萬方捨不得,那管對方是家財萬貫或位居王侯,在他們眼裏,自己的女兒是無價的,嫁給對方是他百世修來的福氣。

喧個佛號,明月道:

“出家人已跳出紅塵之外,二位師兄為何看不開?”

齊”哼”一聲,明智,明理不語,明月又道:

“寶寶是回來療養,師兄不必想太多。”

明智不以為然道:

“昨夜裏,衛施主在掌門方丈禪房中聊了好久,誰知他安的是什麼心?”

明理重哼一聲,道:

“都是寶寶不好,為什麼不小心的被蛇咬,給了衛大俠一個好機會,害我們現在大傷腦筋,都是寶寶不好………”

“哼!”

秦寶寶不知從那裏跑出來,圓睜着大眼,指着明理道:

“我聽見你說我的壞話。”

明理那知道剛要開始罵她,她就蹦出來,尷尬道:

“寶寶,你可以出來吹風么?”

望望頭頂大太陽,秦寶寶道:

“大概明理你比較過敏,我不感覺有風在吹。”

明智、明月偷偷的笑,慶幸倒霉的不是自已。

明理打個哈哈,道:

“寶寶,衛大俠怎肯放你出來,不是要你多休息么?”

秦寶寶呻吟道:

“再睡下去,骨頭都散了,不溜出來玩玩,受得了的是烏龜。”

明理捉到把柄似的道:

“你一定是偷溜的,哈,壞孩子!”

秦寶寶神氣道:

“如果你想通風報信的話,我也不怕。”

明智插進來道:

“只有明理才會有這歪點子,我跟明月是幫你的。”

明理怪叫道:

“師兄,你別害給別人死,師弟我何時得罪於你?”

秦寶寶捉狎道:

“看你們吵架真好玩,繼續吧!”

明智、明理、明月一起瞪着她看,秦寶寶無懼的瞪回去,扁扁嘴道:

“我們好象沒有打過架,要不要打一場?”

三人異口同聲道:

“不行!勝之不武!”

秦寶寶也知自己愛偷懶,練武功向來是衛紫衣教一遍她練二遍,然後又跑去玩別的,等練武的興趣又回來時才再重拾技藝,糟糕的是衛紫衣對這寶貝很放鬆,不是嚴格的師父,要與嚴厲的少林門下比技,是略輸好幾籌。

但今天她似乎是有備而來,大眼珠子轉呀轉的,可愛無瑕的臉蛋浮起一層紅暈,看得明智、明理、明月心頭亂跳,暗叫不妙。

明理先下手為強道:

“寶寶,如果你又想到什麼惡作劇,我們肯定不幫。”

明智也趕緊表明立場:

“你惡作劇沒關係,卻會倒霉我們這些幫凶,阿彌陀佛,明哲保身才是聰明人。”

明月勸慰道:

“你身子剛好,回去多休息,免得大家擔心。”

秦寶寶盯了他們幾眼,道:

“誰說我要惡作劇了?”

明理嗤笑道:

“你那眼神,我作噩夢時都會夢見;每次你想到什麼鬼主意時,那兩顆龍眼就骨碌碌滾來滾去,十足不懷好意。”

明智補充道:

“最可怕的是你臉蛋突然紅紅的,表示你的鬼主意會害死人不賠命,而你卻覺得好玩而興奮的臉紅噴噴的。”

明月也道:

“我倒覺得這沒什麼,寶寶若是不動聲色的惡作劇,那才真讓人吃足苦頭。”

秦寶寶聽他們把她數落了一頓,冷道:

“剛才誰說要幫我的?一轉眼就忘了。”

明理興災樂禍的望向明智,明智一本正經道:

“你有難時,我們肯定幫你,若是助約為虐,抱歉,恕不奉陪,因為打從你回來那一刻起,最少有三十個同門師兄警告我們不能幫你捉弄人,否則要聯合起來拆我們骨頭,要我們識時務為俊傑。”

秦寶寶笑嘻嘻道:

“你們真聽話。”

明月無奈道:

“大家都不再是小孩兒,想玩也不好意思。”

明理雖童心較重想幫寶寶,可也說不出口。

秦寶寶突然傷心道:

“我好象是瘟疫,每個人都怕我,回來一點也不好玩,我還是回去好了。”秦寶寶的絕招──轉身就走。

明智、明理、明月從小把她帶大,向來是順從她慣了,貝她難過均不忍,異口同聲道:

“好啦,你說的我們都答應。”

半眯着眼,秦寶寶挖苦道:

“不怕助紂為虐?”

師兄弟三人緊閉着嘴。

秦寶寶撇着嘴兒,道:

“不擔心同門拆了你們骨頭?”

三人開始後悔自己猛浪答應寶寶,卻收不回出口的話。

秦寶寶假好心道:

“你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當作我方才聽錯好了。”

明智咬牙道:

“你少得了便宜又賣乖,出家人焉能打誑?”

“你們在商量什麼?讓我也參加一份如何?”

自入山石階道走來二人,一個文生公子打扮,人品俊雅,頭帶藍綢頭巾,身穿翠藍袍,白襪雲鞋,儒儒雅雅。

另一人是銅金的臉,短眉圓眼,一臉橫肉,不像良善之輩。

剛才說話的就是走在前頭的文生公子,明智師兄弟三人見了連忙合十道:

“戈師兄也下山散心?”

“探花郎”戈誦梅是少林俗家弟子,廿四歲那年參加大比,博得探花,因此江湖好事之人便呼他為”探花郎”,他身後是”金臉鬼”雷天化,是因那張怪臉而得名。

“探花郎”和”金臉鬼”走在一起真夠古怪,看得明智三人微微皺眉,心道少林門下怎會跟看起來不像好人的人在一起。

秦寶寶有點迷惘,努力回想戈誦梅的事。

“探花郎”走到寶寶面前,笑道:

“小師妹,不記得愚兄了么?也難怪,愚兄下山時,令尊尚在,過得六年再見,人事全非,你也忘了以前的事。”

秦寶寶這才恍然,十歲那年有二名俗家弟子奉准下山,一個就是戈誦梅,另一個是秋莫離,後者幾乎每年回山,所以印象深刻,而少林門下很多,她也不在乎少了誰,待她離開少林后戈誦梅有無再回山,更是不會去想;此時乍見戈誦梅在跟前,不免多看二眼,眼珠子一轉,捉狎道:

“你叫我什麼?”

戈誦梅早知這孩子從小就十分討人喜愛,不料長大后更是美上加美,心神恍忽道:

“小師妹呀!”

秦寶寶笑眯了眼,道:

“請教閣下在那兒學藝?”

戈誦梅這才注意她隱露捉弄人的神色,忙打起精神道:

“明智稱我為師兄,自是同門,你連這也忘了?”

長長”哦”了一聲,秦寶寶突然板起臉道:

“少林門下絕無女弟子,你叫我‘小師妹’,給人聽見豈不鬧笑話,說你冒充少林門下,四處誑人。”

明智、明理、明月聞言竊笑不已,”探花郎”神色尷尬的道:

“你是掌門太師伯的俗家孩子,叫一聲師妹並無不妥。”

秦寶寶撇着嘴兒道:

“你佔了便宜自然‘並無不妥’,我可不願吃這虧;大和尚叔叔是你掌門‘太’師伯,論非份你應尊我一聲‘師叔’,如果你硬要攀親帶戚的話。”

明理忍不住嗤笑出來,戈誦梅更尷尬了,原意是要討好她,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腿上,無奈一笑,很有風度的道:

“多年不見,你依然沒變嘛!”

秦寶寶回嘴道:

“彼此,聽說你中了探花,酸氣更重了。”

“金鬼臉”雷天化不以為然道:

“你這女娃兒說話太不知輕重,沒大沒小的。”

秦寶寶倒不料這凶漢說起話來挺和氣的,哼道:

“師叔跟師侄講話需要什麼輕重?”

“探花郎”戈誦梅知道再不投降,這”師侄”的名份只怕永遠甩不掉了,忙拱手道:

“好啦,寶寶,算我說錯話行不行?”

連”愚兄”二個字也不敢出口了。

秦寶寶頷首,由眼角瞥見明智三人一直在偷笑,鬼心眼一轉,計上心頭,笑望戈誦梅:

“戈……,好吧,戈兄,你和貴友有意加入我們的遊戲么?”

她這樣笑咪咪的請求,白痴才拒絕得了,戈誦梅道:

“你說說看。”

秦寶寶望望他和雷天化,又瞄瞄明智三人,表現出一副渴望得到某樣東西而又不好意思說的神色,很逗人!

“探花郎”笑着鼓勵道:

“你不必擔心我會拒絕而不肯說出來。”

明智師兄弟互望一眼,意思是:

“戈師兄也上當了,寶寶捉弄人是從來也不會不好意思的。”

果然秦寶寶燦然一笑,道:

“多謝戈兄成全,不然我會非常非常的失望。”

這話不啻扣住戈誦梅,但此情此景容他拒絕么?

當然不!

關於尋找惡作劇的和伙人及逼人家答應這種本事,秦寶寶可有多年的豐富經驗,或請求,或諷刺,或激將,或威脅,或利惑……,做得熟手至極,除了少數如少林高僧和衛紫衣等人,可說無往不利,很懂得投其所好。

當下打鐵趁熱的道:

“事情是這樣的,這次我遭毒蛇襲擊,才領悟自己的武功差勁得很,比起諸位,那更是提也不能提,所以想見識一下所謂高明的武功是什麼樣子,懂么?”

戈誦梅連連點頭,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明智三人吐口氣,似乎放心不少,明理道:

“還好你良心發現,沒有叫我們去捉弄別人。”

明智頷首道:

“這件小事好辦得緊,也不用擔心同門起鬨。”

明月含笑道:

“寶寶懂事多了。”

秦寶寶嘿嘿一笑,道:

“我怎會要你們做齣戲弄同門的事呢?你們也未免太多疑了,再說小時候的事,都有你們參與,你們若也知道什麼叫不對,怎麼玩得挺開心的?”

明智三人哈哈直笑,明智道:

“跟你說話真得小心思考再說,不然準會上當。”

秦寶寶期盼道:

“你們都想清楚了,不後悔最好。”

“等等!”雷天化突然道:

“衛紫衣武功高強,你為何不向他討教一二?”

秦寶寶打量他幾眼,道:

“你大個子蠻心細的,莫非你認為我要你們表演一手,也會有陰謀不成?”再以不屑的眼光瞧他一眼,哼道:

“閣下並非少林門下,我請不動你,就旁觀吧!”

其實言下之意是:你老兄老粗一個,武功一定差勁,還是少獻醜吧!

“金臉鬼”銅金的臉孔看不出有沒有變色,戈誦梅瞄他一眼,手肘輕碰他,輕聲道:

“別與她一般見識,一個被寵壞的孩子罷了!”

雷天化卻呵呵笑道:

“我覺得她挺有意思的,決定參加一份助助興。”

秦寶寶拍掌笑道:

“好極了,人愈多愈有趣!”

秦寶寶若有心習武,自有大把的武功等着她挑揀來練,怎會為了看人家的武功而感到興奮?

明智三人素知她性情,看她那笑容,突然心裏毛毛的。

事實不容他們多作思考,寶寶已出了題目:比輕功,由這裏到賞雪亭,其中必須穿過一片樹林子,那樹林子其實應稱為樹叢,十分茂密,什麼雜草矮叢很多,是小時捉迷藏的好地點,但對施展輕功的阻礙不小,全憑真本事了。

秦寶寶環視眾人一眼,道:

“最先到的有什麼獎賞?”

看來她對自己輕功很有把握,才會提出這種要求,卻不去想想別人練武的資歷比她長。

明理嗤笑道:

“沒有獎賞你就不玩了?”

秦寶寶搖頭幌腦道:

“非也!有了獎賞,大家才會使全力比賽,不然你讓我、我讓你的,比個什麼勁兒?”

戈誦梅心中暗道:

“她好機靈,已看出沒人願意贏過她。”有心讓她高興,遂從懷裏那出一隻羊脂玉獅,笑道:

“最先到的,這寶物歸他所有。”

眾人均知他出身富室,羊脂玉獅雖昂貴,在他還不算什麼,是以都沒說客氣話,只秦寶寶將它拿在手中把玩一會,皺皺小鼻子,環視眾人一眼,道:

“還有呢?”

敢情她要每個人都拿點東西出來做採金,明月道:

“出家人有何寶物可入人法眼?我看還是免了吧!”

“探花郎”從指中退下二隻金戒指,向雷天化道:

“兄台拿出點什麼東西來?”

“金臉鬼”雷天化搖頭道:

“你未免太慎重其事,那有比武還用採金?”

說著取下額上金煉,通通交到寶寶手中,寶寶自己添上一張百兩銀票,道:

“第一名羊脂玉獅,第二名金鏈子,第三、四名戒指,第五名銀票,最後一名沒有。”

明智搖頭道:

“出家人妄取財物,會受懲罰的。”

秦寶寶嗔道:

“贏了之後再還回去就行了,我的意思是希望不要有人故意認輸,這是很丟臉的。”

明智三人聞言躍躍欲試,少年人最是愛逞強。

秦寶寶見誘惑成功,高興不已,一聲落下,六人施展輕功而去,眨眼已不見人影,每人心中都清楚,勝負的關鍵是於那片樹叢,在那裏才能顯出真本事。

過了一刻鐘,戈誦梅、雷天化、明智師兄弟先後到達”賞雪亭”,又過了一會,尚不見寶寶出現,明智奇道:

“掌門太伯父曾提起寶寶輕功乃是一絕,怎會這時還不到?莫非出了什麼事了?”

戈誦梅也怕寶寶有意外,自己脫不了關係,五人回頭尋找,明月冷靜道:

“我記得是出了樹林子才不見寶寶,回樹林找吧!”

當下五人急奔樹叢,待要進入搜尋,突然聽到話聲!

“真的好厲害哦!”

“哇喲,比猴子還快哩,一下子就不見了。”

“問寶寶看他們是不是仙人。”

然後他們就聽見寶寶甜美的聲音:

“早說了嘛,猴子那能跟人比,現在你們總算親眼見到了啊,可不能再說我吹牛。”

“好象神仙哩!”

“神仙那能讓你們看見,是普通人啦!”

“以前我們都很羨慕猴子在樹林裏飛跳十分輕快,現在才見到有人比猴子厲害,回頭說給小豬聽,他一定不信。”

明智等人聽到這些話,氣昏了頭,他們聽得出這些孩子是佃戶的小孩,明智咬牙道:

“寶寶居然為了向那幾個小鬼證明人跑得比猴子還快,而想出這餿主意,騙得我們好慘!”

明理恨恨道:

“我早知她一肚子壞主意,叫我們自己戲弄自己。”

明月微笑道:

“是我們自己甘願入網,不須太怪罪於她。”

戈誦梅和雷天化互望一眼,沒說什麼。

明智想了想,道:

“我們到前頭堵住她,須要她認錯才是。”

其它人有可無不可,繞過樹林,在往寶寶迴轉村裏的路口堵着。

要知秦寶寶不再是當年那個小男孩,不能居住於少室山,衛紫衣遂向村裏有客房的大戶租一座院子住下。

太陽當頭照下,快中午了,秦寶寶和七八個十來歲的少年孩子齊出樹林,遠遠見到戈誦梅五人,叫道:

“就是他們,剛才就是他們跑得比猴子還快,去求他們,也許肯教你們這種本事。”

幾名村童聞言跑了過去,將明智五人圍住,拉他們袖子嘰嘰喳喳問出一大堆問題,應付不暇,那有空閑再理會寶寶的惡作劇。

秦寶寶這才笑嘻嘻的走過去,將羊脂玉獅等采頭丟給戈誦梅,眯着眼道:

“恭禧你們通通有獎,又成了大英雄,佩服!佩服!”

雷天化被幾個小蘿蔔頭吵得頭昏腦脹,恨道:

“小姑娘,你良心真壞。”

秦寶寶天真的笑容真使人不忍罵她,奇道:

“江湖人不是最喜歡當英雄么?你們瞧瞧我這些同伴個個都很敬佩你們,那崇敬的眼神只怕閣下很少見到吧!”

沒錯,那八個半大孩子都是寶寶小時偶爾下山玩的同伴,如今每個人都以崇拜的神色望着雷天化五人,問題是,給這群不會武功的小鬼崇拜,實在沒什麼光采,更甚者,他們崇拜的原因,是因為明智五人比”猴子”還厲害。

雷天化哭笑不得道:

“拿我們跟猴子比,實在太過份了。”秦寶寶神色間露出不以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這時,戈誦梅息事寧人的道:

“算了,就當作是一場遊戲吧!”

秦寶寶也不去理他,望望天空,叫道:

“唉呀,我得回去了,你們師父,徒弟間慢慢溝通吧!”

說完蹦蹦跳跳往村裡而去,留下明智三人應付那群小鬼,等打發走那些孩子,寶寶早去得遠了。XXX

這是一連三進的四合院。

能住這麼大的房子的,都是有點家當的,而且都有一個曬穀場,這曬穀場其實就是屋子的空地,平時小孩子玩耍的地方。

秦寶寶不走大門,翻上圍牆,就看到六個十來歲或二十上下的少年在練拳,其中有一個還只是剛學會走路的小娃兒,他們都是這座院子的主人的兒孫,奇怪的是教他們練拳的是武功威震江湖的衛紫衣。

捏捏自己面頰,會病哩,秦寶寶自語道:

“我不是在做夢哩,大哥在教他們練拳,真不可思議!”

好奇心起,拿塊絲帕鋪在牆頭上,就坐在那兒看着。

衛紫衣一個個指正他們的錯處,那個只有三歲的小楞子有模有樣的比劃着,衛紫衣看着好笑,蹲身笑道:

“你這麼小,也跟人家練拳幹什麼?”

小楞子大聲道:

“我要打贏小春嘛!叔叔你教我最強的。”

“小春是你的朋友,幹麼要打架?”

小楞子圓圓的面孔滿是不悅之色,道:

“我要她當我的新娘,她不肯,我就打她。”

衛紫衣怔了怔,哈哈大笑,道:

“結果你打輸了?”

小楞子紅了臉,道:

“哥哥說小春大兩歲,所以才贏,可是我是男孩子,我一定會贏,叔叔你快教我最強的,我去打小春,打贏了,她就肯做我的新娘子。”

摸摸他的頭,衛紫衣道:

“你把小春打痛了,她更討厭你,不肯做你的新娘了。”

小楞子人小鬼大的道:

“那怎麼辦?叔叔你教我。”

衛紫衣楞住了,看着小楞子,心想這小鬼真不得了,年紀小小就比大人上道,遲疑道:

“等你長大了,才能叫你父親到小春家說媒,小春的爹娘同意了,小春就可以當你的新娘子。”

小楞子蹲下身子,雙手托着小腦袋,問道: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衛紫衣笑道:

“像你哥哥有德那麼大才行。”

小楞子嘟起嘴,道:

“要那麼久。”

衛紫衣摸摸他的腦袋,正待起身,小楞子突然道:

“叔叔你那麼大了,還不快向寶寶求親,你是不是不會,我教你好了。”

衛紫衣被這小娃子弄得啼笑皆非,只好置之不理,起身抬頭正好迎視寶寶笑嘻嘻的臉,心知她離得遠,不會聽見他跟小楞子的話,走近牆邊,仰頭道:

“你上那兒去了。”

秦寶寶幌着小腳,左右言他:

“大哥跟小楞子說些什麼?好象束手無策的樣子?”

衛紫衣搖頭表示沒什麼,道:

“下次你要出去,跟大哥說一聲,可以么?”

秦寶寶原道他要罵的,聽得他沒有責備之意,笑咪咪的連忙點頭,心裏卻奇怪衛紫衣怎地對她的管教愈來愈松?

痴痴地望着他。

衛紫衣一笑,道:

“你發什麼呆?小鬼,沒訓你不習慣么?”

扮個鬼臉,秦寶寶不語。

其實,寶寶這次遭蛇吻,使得衛紫衣連日反省是不是太過於保護她,讓她空有不俗的武功,卻無啥應敵經驗,以至連二條大蟒蛇也對付不了。

雖然有段時間,秦寶寶曾出去行走江湖,衛紫衣擔心她有危險,派數名高手在暗處保護,每有人打她主意,在出現於她面前之前,便給暗中解決了,所以寶寶只道江湖沒想像中險惡,那知全是衛紫衣的愛護心使然,至於她招惹出來的小麻煩,衛紫衣是睜隻眼閉隻眼,最多訓斥一番。

此次之事,衛紫衣領悟危險處處皆是,並非出門才有問題,所以決定讓寶寶學着保護自己,打從寶寶偷溜出去玩兒,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太緊張,她會平安回來,沒必要出去尋找,藉著教人練拳來打發時間。

秦寶寶一時不明白衛紫衣苦心,奇道:

“大哥有點怪怪的。”

衛紫衣躍上牆頭蹲着,點着她小鼻子,道:

“這次的事,我給你們少林上下笑話大了,猶記得初抱着你上山,每個人均虎視眈眈瞪着我瞧,尤其明智、明理、明月,更是一副恨不能咬我一口才甘心的模樣。”

秦寶寶歪着頭道:

“有這麼嚴重啊?是我自己不當心才中毒的。”

衛紫衣好笑道:

“他們不這麼想,私心都認為我對你疏於照顧。”

想了想,秦寶寶拍掌道:

“放心吧,大哥,你有難題,我已經替你解決了,剛才啊,我讓明智他們一躍成為大英雄,沒空再怪你了。”

衛紫衣一直摸不清這小鬼有多少古怪,聞言道:

“你又惡作劇了?”

“才沒有呢?”

秦寶寶義正嚴詞的辯駁,將如何讓明智三人表演一手,使得村童大感佩服,直當他們是大英雄的事說了一遍。

衛紫衣死盯着她,一字字道:

“你真的這麼做?還是想想而尚未實現?”

秦寶寶嗔道:

“這種好事不快點做出來,說不定等會兒我又懊悔,不幫他們這個忙了。”

豁然大笑,衛紫衣道:

“老天爺,你……,換了你是別人,明智他們早痛打你一頓。”說著又笑了笑,道:

“其實你明知這事不對,又故意去做,是不?”

秦寶寶扭着着手指兒,心思打轉要如何回答,這時──一名渾身帶血的矮小漢子莽莽撞撞的跌進來,再也支撐不住的倒在地上,衛紫衣和秦寶寶雙雙躍下牆,扶起那漢子,見他已經快沒氣兒,寶寶取一顆丹丸給他服下,衛紫衣喚來一名家丁照應,朝庄外奔去,查看附近有何異狀。

小楞子的身子也擠在家人中看着那漢子,害怕道:

“會不會死?”

秦寶寶正為他把脈,發現他受重手擊其心脈,只怕回天乏術,請二名家丁將他搬進大廳躺着,取來金針治病,撥開眼皮,只見一片死白,嘆道:

這時衛紫衣提着一名衣着相同的漢子進來,早已死透,秦寶寶奇道:

“只怕沒救了。”

“死人我救不活,大哥提他回來做啥?”

衛紫衣以”傳音入密”功夫向她交待幾句,而後開口道:

“這二人顯是一夥,任其暴屍荒野太不仁道,對了,這個有救吧!”

秦寶寶又替先前的不速之客診視仔細,道:

“這位仁兄體質頗佳,還能活個幾日,只是要恢復舊觀,就怕無續命神丹,全看他的造化了。”

衛紫衣要管事備口棺材埋葬死者,親自將半死不活的那個抱進他和寶寶住的小院子安頓關上房門,秦寶寶道:

“這二人大哥認識么?”

“寶寶,你想法子讓他能開口說話。”

秦寶寶憂形於色:

“他的心脈整個兒被震動,能留下一口氣已算不錯,我不敢保證能否救得活他。”

衛紫衣明白她甚少有機會治病,尤其這種被外力震傷的病,除非醫者本身也內功高深,否則只怕無以為力;輕拍她肩膀,溫柔鼓勵道:

“除了閻王爺,誰也不敢保證誰能活多久,寶寶乖娃,你就儘儘人事,如果真救不活也沒關係。”

秦寶寶仰頭望他道:

“這位仁兄很重要是不是?大哥方才以傳音入密功夫要我宣佈他並未死,是另有深意?”

衛紫衣沉吟道:

“嵩山少林寺素為武林重地,好端端的突然死了一個和一個半死,這……”

秦寶寶眼睛發亮,接下去道:

“是蘊藏一件可怕的陰謀?”

衛紫衣瞧她興味頗深,失笑道:

“你這小頑皮又想看免費的熱鬧?”

秦寶寶吐吐小舌,道:

“我才沒這意思,只是問一間罷了。”

衛紫衣冷靜的道:

“如果真有陰謀,少林絕逃不脫牽繫,你想安心瞧熱鬧也不成,不過,最好是普通江湖仇殺,又不願收屍,想賴給出家人幫死者念往生咒,咦……這個………”

“什麼?”

談話之間,秦寶寶拔出金針,衛紫衣扯開那漢子衣襟,驚異之餘,叫了起來,隨即又替他掩好衣襟,秦寶寶道:

“到底什麼事嘛?”

衛紫衣微皺額眉:

“是少林大碑掌,只是似乎施重手的兇手練得不純正,有點偏向邪路………”

秦寶寶不待他說完,已為少林辯道:

“不可能大和尚叔叔害的,一定有人冒充想誣陷少林。”

衛紫衣一笑,道:

“我是指很像大碑掌,並沒有硬指是少林門下。”

“那……”

皺皺小鼻子,秦寶寶拉着衛紫衣袖子,殷切道:

“大哥,你會站在大和尚叔叔這邊吧!”

衛紫衣心中好笑:少林門下高手如雲,如果真有事,又那需要外人幫忙了,這小傢伙不會要我剃渡當和尚吧?

“你操心得太早了,當今之要,是將這漢子送上少林寺,讓悟心大師知道有這回事,果如你所言,是別人想誣害少林,悟心大師也能有個準備。”

秦寶寶忙點頭道:

“好主意,咱們立刻就去。”

搖搖頭,衛紫衣道:

“門戶之見你懂吧!少林的家務事不會歡喜有別的幫派多事,我們不去,請人送去就是。”

扁扁嘴,秦寶寶道:

“大哥一丁點兒也不想知道答案?”

哈哈一笑,衛紫衣道:

“也不急在這一時。”

出門要四名家丁將傷者抬上少林,又囑咐了幾句話;秦寶寶插入道:

“不怕半路有人滅口?”

衛紫衣每人賞五兩銀子,要他們安心去,方道:

“你認為那大漢為何能留下一口氣?”

“他逃得快呀!”

“錯了。”衛紫衣道:

“兇手的武功很高,以他所受的重傷絕對逃不快,兇手要追上滅口很是容易,因此我猜兇手是想讓他到有人的地方求救,以引起注意。”

秦寶寶迷惑道:

“為什麼?”

笑了笑,衛紫衣道:

“寶寶,你大哥只是一介凡夫,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秦寶寶沈思着,衛紫衣拍拍她臉蛋,道:

“客棧飯館最是人多口雜,也許能探得些許消息。”

眨眨大眼,秦寶寶拍手道:

“老常做的蝦餃和湯包乾絲,味道最好,配以椒油篿齎醬,風味十足,還有豌豆肚條湯也是好的,快走吧!”

衛紫衣牽着她出門,邊搖頭道:

“常把點心當正飯吃,難怪你總是不長肉。”XXX小村小鎮,做不出大菜肴,但一些江南出名的點心,蝦餃、湯包乾絲、滑雞粥,卻做得十分道地。

小店裏有八分滿座,酒菜香混雜着人聲,熱鬧是未必,倒也不冷清。

秦寶寶細品蝦餃,道:

“好久沒吃到,老常的功夫也沒擱下。”

衛紫衣笑笑,道:

“吃飯的功夫,能擱下么?”

嗤的一笑,隨即又一本正經,秦寶寶指着一碟沾醬道:

“這椒油篿齎醬在北方常吃到,卻總吃不慣,還是江南的口味較好。”

衛紫衣不以為然道:

“辣不辣、咸不鹹的,算什麼好?我認為北方做得比較道地,味道調配得較這兒好。”

翻翻白眼,秦寶寶道:

“我認為南方做得好。”

衛紫衣一笑,不再爭辯,目光向周圍一掃,忽聽得馬蹄聲響,六乘馬自北邊官道上奔來。

六匹馬來得好快,倏間到了店外,只聽得一人道:

“這兒有賣酒,喝兩碗去!”

衛紫衣聽話聲是北方人氏,轉頭望去,只見四男二女將坐騎系在店前的大榕樹下,走進店來,便大刺剌的坐下。

只聽那臉上有二塊白癬的年輕漢子道:

“拿酒來!拿酒來!他娘的這地方的太陽特別大。”

另一個鬢上插着一朵紅花的姑娘笑道:

“二哥就只顧灌飽黃湯,咱們還有事呢!”

另個長相有點剛硬的姑娘道:

“先送飯菜來,這番折騰下來,大伙兒都餓了。”

那生白癬的漢子道:

“五妹六妹就會瞎操心………”

話未完,為首老成持重的中年漢子道:

“五妹六妹說得對,二弟你就少喝幾杯。”

生白癬的漢子對這人的話不敢不從,卻使心理嘀咕,嘴上也不說出來。

店主的女兒琳兒走到六人桌前,低聲道:

“要什麼酒?點什麼菜?”

六人中有二個長相十分相像的人一直未開口,較年輕的那個突然伸出手,托琳兒下頦,笑道:

“可惜!生了不少黑麻子,不然倒是個標緻姑娘。”

琳兒吃了一驚,急忙退後,道:

“客官想吃什麼?”

聲音雖低,卻十分清脆悅耳。

秦寶寶一怔,轉頭望去,”咦”了一聲,喃喃道:

“怪哉!”

衛紫衣打量那六人幾眼,道:

“事情確是古怪。”

“大哥奇怪什麼?”

秦寶寶正想這麼問,那生白癬的漢子突然指着她向琳兒騷擾的漢子道:

“三弟四弟,你們哥兒倆素命風流,可見過這麼絕色的小姑娘?”

秦寶寶臉色一變,衛紫衣拍拍她小手,向那六人道:

“汪世禹汪兄,人生何處不相逢,幸會幸會!”

那老成持重的中年人在生白癬的漢子開口時,便皺起眉頭,這時聽得衛紫衣一開口,變了變臉色,起身拱手道:

“在下替舍弟道歉,大當家尚勿責怪!”

衛紫衣拱手還禮:

“好說,好說,各人自便,不打擾了。”

那生白癬的漢子怪叫道:

“大哥,你這是幹什麼?咱們兄妹在道上也是有頭有臉的角色,開個玩笑,也要慎重其事的道歉?”

汪世禹低叱道:

“你閉嘴!如果你想活命的話。”

生白癬的漢子一臉不服氣,猛灌烈酒。

鬢插紅花的姑娘笑道:

“大哥此行必有深意,二哥你就綪安勿躁。”

臉帶剛硬的姑娘道:

“咱們不是出來游出玩水,大聲嚷嚷沒益處。”

“你……”生白癬的漢子怒目而視,恨聲道:

“好,你們都有理,老子喝老子的酒。”

衛紫衣嘴裏跟寶寶談笑,卻一直留意他們說的;秦寶寶可也不是白痴,問道:

“大哥看出他們有異常?他們是什麼人?”

衛紫衣輕聲道:

“新崛起的黃河九鬼,老大叫汪世禹,生自癬的漢子叫白二,又正好臉上有二塊白癬,又叫白二點,趙鳳山、趙鳳鳴是兄弟,頗有剛氣的姑娘是老五陸虹妙,鬢帶紅花的是花二妹,另外三人殷小七,梁阿森,風老九沒出現,這九人向來在開封附近發財,這次到此,只怕別有目的。”

秦寶寶佩服道:

“大哥每個都認得,真了不起。”

衛紫衣淡淡的道:

“我只跟汪世禹見過一面,其餘八人只是道聽塗說,這時將傳言與他們說話的內容一相對映,便不難指出誰是誰了。”

說著顯然對黃河九鬼不感興趣了,將話題一轉,又道:

“這二天,你身子可還有什麼不適?”

秦寶寶扮個鬼臉,道:

“我不舒服時就什麼也不吃,這二天我吃得那麼多,只要假以時日,就會變成大胖子了。”

哈哈一笑,衛紫衣道:

“你吃得沒大哥一半多,想長肉是難的。”

左右食指輕括面頰,秦寶寶巧笑道:

“吹牛皮!吃點心你可沒我有胃口,甘拜下風吧!”

衛紫衣看她可愛樣兒,心中一甜,不與之爭論。

秦寶寶好奇心盛,道:

“黃河九鬼不像好人,聽這名字就難生好感。”

衛紫衣心知她的”難生好感”有一大半是因為方才白二戲言於她,也不點破,道:

“到目前為止,尚未有不容於同道的舉止,是好是壞還有待日後公論。”頓了頓,又道:

“其實在平民百姓眼裏,江湖人又有那一個是好人?”

盯了衛紫衣一眼,秦寶寶道:

“大哥打算退出江湖啦?”

衛紫衣哧哧笑道:

“江湖人有他的煩惱,平民百姓也有他的隱憂,即使平凡如農夫者也得看老天的臉色過日子,只要活着尚有知覺,就少不了煩惱。”

秦寶寶仔細想了想,道:

“以前我‘不會’武功,日子過得無憂無慮,遇到事情也不用考慮需不需要用武力,現在可不那麼美了。”

衛紫衣暗暗好笑,解釋道:

“人長大總有煩惱,只是有人多,有些人少,跟有沒有武功可扯不上關係。”

秦寶寶又想了想,道:

“說得也是,大哥看了那六個人,是不是又多增煩惱?”

說來說去,又將話題轉到黃河九鬼身上。

衛紫衣似不願多說他們,啜酒不語。

秦寶寶其心不死的道:

“大哥沒有發現今個兒的事,挺古怪的么?”

見衛紫衣沒啥反應,異想天開的口出狂言:

“不久前咱們救回的一死一重傷二漢子,依我看,就是黃河九鬼中的二人。”

衛紫衣一楞,沉思半響,道:

“你怎麼知道?哦,又亂猜的。”

見有反應,秦寶寶笑道:

“我可也不是亂猜,他們均穿着青色布衣,而這裏只來了六個,我的猜測並不是不可能啊!”

“好,咱們就拭目以待。”

“看熱鬧么?我最喜歡了。

“哈哈,你頑性不改,真拿你沒辦法。”

嘻嘻一笑,秦寶寶道:

“我看大哥已習慣,是以不敢改變太多。”

衛紫衣含笑不語,心中早知自己就愛她的本性,如果想找個”坐不動膝,立不搖裙,喜不大笑,怒不高聲”的傳統女四書角色,那處處皆有,有意三妻四妾的話,真是太容易了,就是提不起興緻,直到寶寶以小男孩的身份接近,才將滿腔愛意全灌注在他身上,準備好好將他扶養長大,誰料異軍突起,發現寶寶的迷糊勁兒確實不少,居然搞不清楚自己是男是女,這才改弦易徹,靜待寶寶成長。

秦寶寶不知衛紫衣心中想的,只覺得大哥看她的神色古怪古怪的,沒來由的臉上一紅,輕輕哼了一聲。

“怎麼?”

眼珠子亂轉,不與他正面交接,秦寶寶口不擇言:

“我說我想喝茶。”

衛紫衣輕笑一聲,喚來琳兒,要她泡一壺老君眉,又撤去桌上殘食。

秦寶寶盯着琳兒轉,衛紫衣道:

“你又有什麼古怪?”

“琳兒跟平常不太一樣。”

“疑神疑鬼,妳太敏感了。”

“我識得她比你久,稍微注意便能看出不對勁。”

“怎麼?”

“聲音變了,從前很是沙啞,沒現在悅耳好聽。”

衛紫衣搖搖頭,道:

“寶寶,你好些時候沒回來,也許人家得遇名醫,治好了也是有的。”

秦寶寶心中暗道:

“爹爹沒教我可治好聲音的法子,也許真有這等高明醫術,只是爹爹去世得早,他老人家的本事我學不到三成,而寶寶我貪玩懶看醫典,很差勁也是真的。”想起自己生來無母,十一歲喪父,不禁神傷,父親一身好武功和高明醫術,傳到自己身上,別人認為她比一般郎中高明多多,自己可心知肚明差父親多多,只有無聊得發慌時才關起來冶鍊丹丸,平時秦英的遺作經典,也是隨手翻翻,甚少認真研究,縱然絕頂聰明,成就是有限得很。

衛紫衣幫她和自己倒了茶,隨口問道:

“想什麼入神了?”

秦寶寶瞪着衛紫衣道:

“大哥,為什麼你不對我要求多一點?”

不防她有此一問,衛紫衣好半晌才道:

“你過得不好么?”

秦寶寶玩着茶杯,道:

“大哥明白我生性疏懶,性子又貪玩,如果大哥教我練武時嚴厲些,強逼我非認真不可,也許這次的事就不會發生;而且爹爹遺下的醫典,我很少認真研讀,難道大哥就眼看爹爹的絕技自我而斷?”

這小鬼自己懶惰不說,倒怪衛紫衣沒有教好她。

衛紫衣審視她臉色,看她不像是說笑,遂道:

“寶寶,你捫心自問,真的熱衷武術?真的願意鎮日埋首草藥之中?”

見寶寶不置一詞,頓了頓,又道:

“就因為你天性活潑,大哥愛你那由內心發出的笑容,了解只有順着你的個性,才不至於埋沒你可愛的一面,武功,醫術不算得了什麼,我相信令尊也是一般心思,臨終時千叮萬囑悟心大師,不許你行走江湖,你想想,不走江湖,要武功何用?不動武則受傷機會少,再高明的醫術也極少派上用場;令尊的絕技於你並無特別的意義,你愛學便學,不學就到處玩耍,自得其樂有什麼不好?”

一番話聽得寶寶目瞪口呆,好半晌出不得聲。

衛紫衣輕笑道:

“其實大哥並不期望你用功,你太熱衷的話,要見你就難了,還是等我出門時,再關起門來煉丹丸補身子。”

秦寶寶腦子亂鬨哄,道:

“可是爹爹的醫書不讀的話,好象對不起他老人家。”

“小頑固!”衛紫衣笑道:

“人生長得很,慢慢讀總有融會貫通的一天,急於一時而囫圇吞棗,反而壞事,要知長城也不是一日造成的,令尊神醫之名,亦是三十歲以後才被叫開來。”

仔細想通衛紫衣的話,秦寶寶也就釋然,接着童心又起,興師問罪道:

“大哥似乎不願見我用功樣兒,是也不是?”

衛紫衣赫赫笑道:

“因為我瞧你,實不是會用功的學生,所以先打明不期望你用功,以免日後你為自己不努力而不好意思。”

秦寶寶本待發作,隨即一想,衛紫衣說得也不錯,遂抿嘴笑道:

“生我者父母,如我者衛大俠也。”

兩人相視而笑。

秦寶寶卻心下暗惱:

“寶寶呀,你真夠差勁,連大哥都說你不是會用功的人。心裏又有另一個聲音在呼喊:

這次非用功不可,讓大哥刮目相看。”

想得挺有志氣的,可也不太有把握,好玩的事情那麼多,每日枯坐書案委實氣悶得很,一時又委決不下。

其實她是很正常的:秦英自幼有不少傷心事,所以性格怪異,沒甚朋友,只有把全副精神用在練武及醫術上;而秦寶寶這寶貝一生下來,便受到”眾星拱”似的疼愛,若不愛玩,那才是怪事;若不任性妄為,那簡直是奇迹了,所幸有衛紫衣在一旁盯着,才沒有鬧得滿城風雨。

她不了解自己還是貪玩的年齡,只要年紀稍長,性格成穩些,凡事便能做得有始有終,不像現在老是虎頭蛇尾;現在煩惱,未免言之過早。

衛紫衣不知這小傢伙又轉什麼鬼心思,這時,忽聽得馬蹄聲響,又有二匹馬奔馳而來,不過沒停店休息,悠忽間已跑得遠了。

衛紫衣銳目一掃,便看清那兩人是誰,瞄了寶寶一眼,卻不說什麼。

秦寶寶笑道:

“今天怪熱鬧的,趕集么?這兒可不是川西。”

說話間,又一匹馬而來,另一匹馬遠遠地隨着來,衛紫衣看清是方才那二騎正奇怪着,忽聽一人高喝道:

“二哥,你發瘋了么?你上那兒去呀?”

秦寶寶這次可注意上,又聽得這聲音,怪道:

“唐虎!他來做什麼?他說的二哥不就是唐卓,他那麼正經的人,又怎會發瘋?”

說著疾快掠出,發足丹田之氣道:

“唐卓、唐虎小小子,快過來拜見叔公!”

這世上也只有秦寶寶會叫他們”小小子”,又自稱”叔公”,發足丹田之氣傳得極遠,唐虎第一個有反應,又高聲提醒前面的唐卓,不多時,二匹馬倒轉回來,果是唐家堡的人,見了面,都不勝之喜。

秦寶寶領他們回座,衛紫衣挺欣賞唐虎的粗率和唐卓的冷靜,笑着問候別來之情,唐虎摸摸肚皮,率真的道:

“我可餓慘了,這二哥發了失心瘋,簡直馬不停蹄的趕路,不給俺好好吃一頓衛紫衣哈哈一笑,喚來一桌酒菜和蝦餃,唐虎開懷吃喝,唐卓卻臉色不大對勁,秦寶寶何等心細之人,早看了出來,問道:

“唐虎小小子,你們為什麼趕路?我看唐卓小小子似乎無心吃飯,有什麼憂心的事?唐家堡出了事么?”

唐虎搖搖頭道:

“我也不清楚,二哥突然向老祖宗提出出堡的要求,老祖宗答應了,要我跟着一塊出來,又因為上次為著老祖宗的痛,六叔他們向你下手,老祖宗知道了很不開心,要咱們一路來過上,便向你道歉。”

秦寶寶笑道: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唐老伯派人送來許多禮物送我,我早忘了,只是,既然出來遊玩,幹嘛趕這麼急呀?”

唐虎一指唐卓,道:

“你問他,這一路上,他要走便走,要停便停,俺不知道他搞啥鬼,只盼大哥也跟來,讓二哥把事情說清楚。”

在座之人,不由得都把眼睛望向唐卓。

唐卓正直的臉上帶着不知所措,雙目盯着寶寶,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衛紫衣微微笑道:

“你是否有事想跟寶寶說,卻又不願當眾聲言?”

唐卓不置是否,唐虎大聲道:

“二哥,你什麼時候這麼小心眼了?大伙兒都是朋友,有話就說出來,心裏才痛快。”

唐卓的父親是未來的唐家掌門唐大公子,言行舉止無不謹慎,教出來的兒子便老成持重,不似唐虎有話便說,他既然不出聲,別人也不便逼迫。

秦寶寶卻好奇得很,在他耳邊道:

“待會兒你偷偷告訴我行不行?”

她這舉動就好象頑皮孩子向父母說悄悄話,在她想來是很自然的事,卻使得唐卓面孔漲紅,唐虎嗤嗤偷笑,衛紫衣則搖頭道:

“不要強逼人家,他想說自然便會說。”秦寶寶撇撇嘴兒,道:

“那來這許多顧忌,大哥別皺眉,他偷偷告訴我,我再偷偷告訴你………”

“不可以,不可以告訴別人!”

冷不防,唐卓激動的開口,秦寶寶嚇了一跳,沒好氣的道:

“什麼要緊的事兒說不得?”

唐卓目光灼灼:

“你執意如此,我不便說了。”

秦寶寶性子一起,哼道:

“好稀罕么?發這麼大火氣,唐卓小小子!”

這”小小子”三字故意說得重些,有那麼提醒別人不許對她凶的意思,唐卓靜下心來,一本正經道:

秦寶寶並不稀罕”娃娃叔叔”,”娃娃叔公”這麼高的輩份,只是口稱”唐烈小子”或”

唐容小小子”,覺得好玩得很,又挺順口的,也就將就叫下來了,其實心理都將他們視為平輩朋友;此時,若不是唐卓故作神秘,堅不吐實,她會嘻笑之中將”小小子”廢去,這時性子大發,哼了哼,道:

“這不是我訂來的規矩,是唐老伯賜予的。”

唐卓臉色不大好,低首吃飯。

秦寶寶見他這樣,又有些不忍,道:

“其實你們叫我‘娃娃叔公’,只是叫着好玩,難不成真敬我是長輩?我瞧也未必,那稱呼你們‘小小子’又有什麼不妥了?”

唐虎仰口喝酒,舔舔唇,道:

“女孩子叫‘叔公’可不大對頭,叫你什麼好呢?”

秦寶寶辯道:

“沒有不妥,須知峨嵋派的女弟子,稱師太們也是師父、師伯、師叔的叫,並不分男女,唐虎小小子,少動歪腦筋,想改口叫我妹妹。”

唐虎哇哇怪叫:

“一個八叔已讓人吃不消,再有你這個妹妹,俺只好趕快逃回老家了。”接着又轉向唐卓,湊過去道:

“二哥,你說對不對?”

唐卓未有表示,秦寶寶已嘆道:

“怕我搗蛋,怎麼我一打招呼,你們便立即掉轉馬頭?現在的人最是口是心非。”

衛紫衣看了唐卓一眼,向寶寶叱道:

“你就愛捉弄人!”

秦寶寶不服氣的撅起嘴,這時──

一個年有二十多歲,青皮白面,短眉小眼的年輕漢子,兩隻眼似雞籬,向店裏東瞧西看,衛紫衣注意到黃河九鬼中的花二妹鬢上紅花微顫,外頭的年經人離去,不多時,黃河九鬼也起身結帳。

“寶寶,你們談談,大哥去去就來。”秦寶寶背向門口,沒見到那青皮白面的年輕人,聽得衛紫衣這樣說,瞪眼道:

“怎麼可以留下我一個人?”

邊注意六人的去向,衛紫衣邊道:

“唐家小兄弟陪着,怎是一個人?”

“他們吃飽了便又要趕路,不是只剩我一人?”

衛紫衣注意到黃河六鬼沒騎馬,口裏道:

“他們會陪你的,不然妳先回去。”

“不,我在這兒等你,大哥要去很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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