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聖嬰
在Summer故事落幕的同時,那夫也恢復了冷靜。
天已蒙蒙亮。
一夜就這樣白白消耗。對於一個凡人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對於一個即將死去的人,一夜的徒勞意味着他主動把自己往死亡又推進一截。
那夫在一夜的感動之後,已經不在乎“死亡”,黎明降臨時,他再次堅定了信念,死可以接受,但不能輸着離開。想起那幾個被侵害致死的女人,她們的男人現在一定像自己一樣悲痛欲絕,如果就這樣死去,兇手一定還會作案,這簡直是不可寬恕的。
Summer跟阿夜,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作案人的身份,儘管還不知道他們作案的詳細過程。那夫在腦子裏暗暗理順自己的思路:
第一、Summer已經反覆強調她憎恨老女人,並且這個老女人在她的定義來說,就是28、9歲即將30的女人;而幾名受害者均是這個年齡段的。
第二、阿夜被一個27歲的女人造成的強大的心理陰影,他有足夠的理由報復。
第三、Summer整個晚上都沒涉及一點提綱中的十個問題,在她明知道不提問後果的情況下,這一夜的話更像臨別遺言。
第四、從作案時間來說,Summer跟阿夜無業,有充足的時間,而且她也舉不出不在作案現場的證據。
第五、從作案現場來說,如果是Summer這樣一個表面柔弱的女子先出面引誘住被害女性,再由阿夜從背後襲擊,似乎就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反抗!
這五條推理如果都成立,Summer跟阿夜會是怎樣的表面和善、內心邪惡的魔頭啊!
監視器中,他們在地板上沉沉地睡去。
這或許是他們在一起最後的一個早晨了。想着,那夫去洗了把臉,頓時精神了許多,他覺得一切豁然開朗,真想立刻就打電話讓寧隊長簽發拘捕令,但一想到Summer跟阿夜已經是籠中鳥,被抓是遲早的事兒,自己馬上可以向大哥做一個交代,性命無憂,不禁鬆了口氣,還是老寧多睡會兒吧。
正想着,手機來了一條新信息,是私立醫院的小護士發來的:
“大哥女人的身體出現異樣,最近一兩天有可能早產。”
那夫心裏一沉,寧隊長的電話這時也突然打過來:“趕緊來市立醫院後門,還是昨天帶你來的位置,趕緊!”
“啊?出什麼事兒了?”那夫吃了一驚,摸不着頭腦。“阿夜跟Summer怎麼辦?”
“我的人馬上就到,交給他們監視,你趕緊過來,一分鐘都不要耽誤!”寧隊長的聲音很細微,卻異常緊急。
“到底怎麼了?喂……喂……”
電話莫名地中斷。
一絲不祥的預感,讓那夫原本燦爛的心情一瞬間降至冰點,做事一向沉穩的寧隊長為什麼那麼焦慮?!
15分鐘后。
那夫趕到醫院後院的小門旁,敲了敲,那張滿是褶子的老臉再次露出來!
“寧……寧隊長讓我來的。”那夫突然發現,那臉雖然無比蒼老,留着眼屎的眼眶中卻有一種很歹毒的目光!
老人沒有說話,幾分鐘后,寧隊長出來,將那夫領進去;穿過停屍房的時候,那夫發現屍體的數量明顯減少了幾具。
這次沒有浸泡着變態嬰兒的大瓶子,但中心手術台上依然有一具全裸的女性身體,完全陌生,但那佈滿全身的清晰的傷痕,大大加劇了那夫心中的不安。
K博士從電腦中調出幾張難以看懂的圖表與數據隊列,聲音依舊沙啞:“我再簡單地重複一下。根據實驗室的大量數據分析已經可以初步證明,在所有數據都沒有問題的前提下,這次系列襲擊女性致死致傷的案件,是貓所為!”
“什麼?!”那夫吃驚地脫口而出。
“呵呵,”K博士傻傻樂了一下,“看這具女性的身體,昨晚剛剛送來的,身體上這些傷口跟以前的幾乎相同,傷口處給我們提供了大量新鮮的DNA樣本進行化驗,結果跟前面幾個女人身上提取的差不多。推走吧。”
“她也死了?”那夫眼看着兩個全身白衣的人將人體從身邊推走。
“沒有,”K博士繼續笑着說,“全身麻醉一下而已,醫院都這麼干,有什麼好意外的,人體試驗嘛,嘿嘿。”
“貓乾的?這不太可能吧?”那夫迷茫地望着寧隊長,“就我們家裏養的貓?它能撲倒一個女人?”
“你吃早飯了么?”K博士突然問那夫。
“沒有,這麼早……”那夫納悶地回答。
“那就好。”K博士刷拉一下拉開試驗桌旁邊的一個冰櫃。
那夫一看頓時連聲乾嘔起來,寧隊長見過無數的屍體,卻也忍不住乾嘔了一下。
冰櫃中並排放着8具貓的屍體!
普通的大小,除了兩個單獨的貓頭擱在一邊,所有的屍體都沒有頭顱;儘管凍僵了,但每一具都血漿淋漓,軀體扭曲得不成樣子;很多地方的皮毛像被用手硬硬地撕落,露出白色露骨的皮膚,滲着噁心的血點;三具貓體的肚子已經完全撕裂,還有零散的內臟掛在肚皮上;另外,還有5個煞白的眼球整齊地碼在角落裏。
“習慣就好了,”K博士依然滿臉微笑着,“感謝寧隊長的手下如此敬業,給我們收集來這些貓的屍體。”
那夫表情複雜地瞥了一眼寧隊長;寧隊長也還了一個無辜的眼神。
“它們都死於最近半個月,除了一隻是被車碾死,其他的應該都是人為殺死的。”K博士將冰櫃推走,又調出一組圖表,“我們從這些貓身上成功提取到一些具有控制功能的基因,得到足夠的DNA樣本,這個發現很驚人,DNA樣本與幾個受害人傷口處的樣本吻合度超過95%。”
“根據對屍體傷痕的受力分析與經驗判斷,這些傷痕,應該是貓自己抓上去的,而非人為。所以,我們得出結論,是貓乾的!”說著,K博士調出幾幅受害者屍體的局部放大照片,“而且,很明顯,單單憑藉抓痕,並不足以將控制基因完全注射到被害者的體內。”
K博士說著,再次拖出裝着貓屍體的冰櫃,那夫與寧隊長一看到那些異常支離破碎的死貓,立刻又乾嘔起來。
“你們好了么?”K博士相當無奈地看着他們倆,然後他隨手從冰櫃中拿起一個貓頭,接着又放下,順便喃喃地嘀咕:“算了,這個黃貓的腦袋已經被踩扁了。”說著,他拿起另外一個黑色的貓頭,用帶着手套的左手掰開貓的上嘴唇,然後衝著那夫:“你看這隻貓的這上下四顆犬齒。”
那夫急忙亂搖着腦袋,寧隊長也隨着搖起來。
“都不想看看?那好吧,真有這麼噁心么?”K博士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貓頭自言自語地啰嗦了兩句,然後放下,將冰櫃關閉,接著說:
“我們發現了一個相當驚人的問題,這些野貓的口腔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潰瘍與傷口,也就是說它們一旦咬上人,就立刻能向人體內輸送——我們大膽地猜測,可能是含有控制基因的血細胞物質!一旦被這種貓咬上,將肯定不僅僅是昏迷那麼簡單;而這些貓身上為什麼會含有這種可怕的控制基因,我們至今還沒有得出結論。”
“怎麼可能?”那夫頭腦有些混亂,他語無倫次地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說,貓強姦了人?那貓又是怎麼死的?難道是輪姦,然後畏罪自殺?呵呵……”
“如果這些貓都受過專門訓練呢?”寧隊長打斷了他,“我跟K博士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因為拿不準,所以才如此着急叫你來。你想想看,假如這些貓是被專業訓練過的,可以主動攻擊人,它們首先被放出來,主動攻擊一個單獨行走的女人,直到那女人昏迷,這個時候,貓的主人再出來實施強姦……”
“或者,貓的主人只為了襲擊女人,而強姦僅僅是巧合或者壓根只是假象,因為從來沒提取到男人的精液!”那夫突然想起了Summer與阿夜,想起了自己關於他們作案過程的猜測的最後一條,這兩個柔弱的人如果要作案,一定需要幫手!
假如貓就是幫凶……
9月25日大概是正午的時候
連續巨大而急促的哐哐踹門聲將我與Summer吵醒。
我們睡眼迷濛,發現彼此都躺在地板上,身體靠在一起,但衣服完好;酒精殘留在體內,頭痛欲裂;陽光已經曬暖大半個房間,又是一個艷陽天。
可是,是誰這麼粗暴地砸門呢?
“我去開門。”Summer懶洋洋地說,晃晃地站起身,歪歪扭扭地邊走邊說,“誰啊這是?”
“啊!!!————”
Summer陡然地一聲驚叫,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幾個一身黑衣的傢伙已經突然衝到我的面前,他們不由分說,拳頭與皮鞋像暴風雨般把我打爛在地,我覺得自己的身體頓時像個沙袋一樣被人隨意地蹂躪、踐踏!
恍惚中,有個女聲在驚叫,在哀求,她哭訴着:“唐璜,唐璜,求你了,住手!嗚嗚嗚……唐璜,住手啊!嗚嗚嗚……我給你跪下了……”
我無力還擊,也無力躲閃,任由拳腳落在身體的每個部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緊自己的腦袋,縮緊自己的軀體。
拳腳似乎停了下來。
一盆涼水猛然從頭澆下。
我覺得意識突然清醒了一下,緊接着全身的劇烈疼痛,讓我差點昏厥過去。
有一隻手狠狠揪住頭髮,把我的頭提起來,耳邊Summer依然在苦苦地哭求:“唐璜,唐璜,求你了,嗚嗚嗚……”
“你叫……喂,醒醒,別他媽裝死……”
啪!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我的臉上。
“看着我,跟你說話呢,看着我,能看清我嗎?”一隻手惡狠狠地揪着我的頭髮搖來搖去,然後他喊道,“再潑一盆!”
嘩——又一盆涼水迎頭澆下。
那雙手再次揪住頭髮將我的腦袋提起來。我努力睜大眼睛,但渾身劇烈的疼痛刺激着意識,眼前恍惚,只覺得隱約似乎有個穿一身正經西服的男人蹲在我的面前,正揪着我的頭髮。
“能看清我吧?你叫阿夜,是吧……我叫唐——璜,這個名字你該知道吧?”那個惡狠狠的聲音字字分明地吐在我臉上,“很明確地告訴你,我不會殺你,只想讓你知道,我身邊不缺女人,但我最討厭別人動我的女人,Summer是我的老婆,我的!”
只覺得頭被重重扔在地板上,一聲轟然的巨響之後,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那夫突然想起了Summer與阿夜,他想起了關於Summer作案過程的猜測的最後一條,這兩個看似柔弱的人如果要作案,一定需要幫手!假如貓就是幫凶……
“有道理。”寧隊長微微一笑,“沒白叫你來。”
“先別著急笑,事情恐怕還不僅僅這麼簡單!”K博士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們,“我說過,在死亡的女人染色體中發現的含有貓類DNA組織的細胞並不穩定,這些細胞在一定環境中表現得很溫和,但在某些特定環境中卻異常激烈。”
“什麼?我不太明白。”那夫說。
“看段簡單的錄像!”K博士對照錄像的畫面解說道,“這是我們實驗室做的試驗:我們把從死貓身體上提取到的DNA物質與血細胞,分別做了四組試驗。
首先,將DNA物質注入兩隻小白鼠的傷口中。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小白鼠開始出現昏迷的狀況,身體發熱,(屏幕中一個小白鼠一動不動地趴着,毫無反應)我們立刻注射了抗生素與消炎藥,三天之後,小白鼠依然沒有清醒,並且傷口沒有一點癒合的跡象。
接着,我們將血細胞組織再次注入其中一隻小白鼠的血管,毫無反應。
然後,這是兩隻與我們人類基因最接近的黑猩猩,將貓身上的DNA物質注入它的傷口后,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它們也開始昏迷,同樣,抗生素與消炎藥毫無作用。“
“你們可真殘忍!”那夫看着屏幕中黑猩猩躺在病床上,像死了一般,不禁多嘴。
“接下來,嘿嘿……”K博士詭秘地笑了一聲。
那夫驚詫地發現,屏幕中的籠子裏,一隻黑猩猩發瘋了一樣橫衝亂撞,張牙舞爪,磕得頭破血流卻似乎毫無疼痛感,它不時發出異常尖銳的叫聲,那聲音讓那夫感覺到一種異常莫名的壓抑!
“嘿嘿,”K博士居然頗為自豪地笑道,“這是我們將死貓身上的血細胞注入一隻黑猩猩體內的結果。”
錄像關閉。
那夫詫異地盯着K博士。寧隊長似乎已經看第二遍了,卻依然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K博士語速很快地解釋道:“簡單地說,這種含有貓類DNA組織的控制基因,一旦與人類染色體發生‘嫁接作用’之後,產生的新細胞,在血液加速流動、新陳代謝加快的情況下,將不停地殺死其他沒有“嫁接”的基因細胞,同時大量複製自己!
並且,這種控制基因最強大的功能,就是可以自己製造環境!這就是為什麼被害女性的傷口很難癒合,因為這種基因需要傷口保持新鮮感,需要血液加速流動,需要創造這樣一個大環境,它可以不停殺死負責止血的血小板。”
“我怎麼聽着這麼耳熟?”那夫突然問道。
“對,只分佈在美洲中部和南部的吸血蝙蝠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有這種功能!”K博士點點頭,“在它們咬開獵物比如人體的傷口后,唾液中會自動分泌出一種麻醉劑,可以防止血液凝固,由於被咬后血液不會凝固,有時血從傷口流出的時間可長達8小時,動物如果被咬上很多次,甚至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你的意思難道是,這些貓也是吸血鬼?”
“變異貓當然不是吸血鬼……”
“那它們是因為感染細菌病毒,還是自身變異?”
“不能確定……”K博士出人意料無奈地搖了搖頭,“目前的人體樣本太少,我們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而且我們也不能證明,這究竟是後天注入的細菌病毒,還是貓自身產生的極不穩定的變異。我很希望能得到一隻活貓的標本做進一步試驗,寧隊長的手下送來的將近20隻活的野貓,我們已經做過全面檢查,但沒有發現一隻攜帶這種物質的。”
“這是我們目前最大的疑惑!”寧隊長接過話來,“不知道這種貓是不是有專門的生存場地,是誰在幕後控制這一切,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這種貓一旦大量繁殖,對人類將是致命的威脅!”
“嗯,目前距離研究出可以防治的疫苗,還有相當長的路。”K博士補充道,“哦,對了,那個叫阿夜的褲子上的血跡已經化驗過了,就是這種貓的,但從他腿部的抓痕跟咬痕中提取到的物質來說,卻只是一般的野貓造成的。”
“莫非秘密基地就在貓石公園內?”那夫似乎還不能完全相信他所聽到的一切,喃喃自語。
“很有這個可能,但公園我們已經仔細搜查過了,沒找到線索,除非有秘密的入口!”寧隊長肯定地說,“我們現在必須密切監視他們兩個人的行動,但一定保證不能打草驚蛇,要讓他們自己暴露狐狸尾巴!”
“可是……可是昨晚這起案件是怎麼回事兒呢?我明明看着他們倆一夜沒出門。”那夫接着問。
“很簡單,就以他們倆的智商與學歷,想研製出這樣的病毒根本不可能,這肯定是一個團伙!一個非常邪惡的團伙,他們倆僅僅是其中的苦力,也許核心人物們還根本沒有露面呢!”寧隊長相當有自信地說。
臨近中午的時候。
那夫接到一個電話,是記錄員索索打來的,說他家的玻璃不知被誰打碎了,讓他趕緊回去。
那夫走後沒多久,寧隊長也接到了緊急電話。
“阿夜被Summer的男朋友唐璜跟手下打了!”警員頗為緊張地說著。
“什麼?”寧隊長心裏一驚。
“唐璜帶着幾個看上去像黑社會小哥的傢伙,把阿夜一頓胖揍,看樣揍得不輕,不過應該還活着。”
“怎麼會這樣?”寧隊長暗暗焦急,在最不該發生狀況的時候居然出了這麼檔子事兒。
“我們是不是該派人過去檢查現場?”
“趕緊把他們叫回來!我這就過去,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能暴露自己!”寧隊長的表情一下子呆住了。
與此同時,那夫回到家,當他看着自己家裏滿眼的碎玻璃,窗外的大風滾滾吹進屋裏,窗帘被撕扯得幾乎破碎,心中不免再次沉痛得難以自救。
地板上還是一個信封,不用想,裏面肯定是“2”。儘管還有50多個小時才到期限,但隨着女人有可能早產,大哥的忍耐卻似乎提前到了極限,死亡,如此迫切地撫摸一個人時,到底是一種什麼滋味?
那夫感慨萬千,卻連一個合適的詞兒都找不出來。
現在恐怕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要麼硬着頭皮把K博士那堆連自己都還半信半疑的理論跟大哥說明,僥倖再賭一次,可眼看孩子就要出世了,大哥哪能有心情聽進去?要麼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寧隊長,尋求警方保護,可在這最關鍵的時刻,自己怎麼可能天天躲在屋子裏?而且大哥的眼線到處都是,他想殺的人,還沒有失手過。
絕望的同時,那夫突然發現,自己最心愛的貓——小哀,失蹤了。
9月25日醒來,不知道幾點
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全身像針扎般劇痛難忍,但所有流血的傷口都塗了紫藥水。
我略微地抬了下頭,看床單完全是新換的,地板乾淨得一塵不染,屋子裏所有的擺設都整整齊齊,於是連續呼叫了幾聲Summer,卻沒有一點應答。
想起身,肉體卻疼痛得幾乎動彈不得。左右搖擺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枕旁放着一張紙,是Summer留給我的信,紙彷彿被剛剛被水打濕一般——
親愛的夜:
等你醒來時,如果沒看到我,請不要驚慌。我去找唐璜了。
很抱歉,讓你脆弱的身體遭受如此嚴重的打擊,我心痛得難以言表。沒有把你送到醫院,因為我不能再次把你推回到警察的手中,只希望他們不要來打擾你。
眼前這一切都是貪婪造成的,我不該既想擁有金錢,又想佔有你。貪心早晚會讓自己付出最慘痛的代價,但沒想到這報復來得如此之快,並且犧牲的居然是你。
我終於明白,自己只是個徹頭徹尾的壞女人,無論怎樣,都不能減緩自己無休的慾望,無論怎樣,都會給身邊最親的人帶來傷害。傷害了別人,我一點都不心痛,但傷害了你,我不知道自殺能不能作為懺悔博得上帝的寬恕。
可現在還不是死的時候,我不能這樣丟棄下你,一個人逃避到另外一個世界,如果那樣的話,化成鬼魂看着你一個人孤零零的,也會痛不欲生。
我必須回到唐璜身邊,無論他是打是罵還是怎樣折磨都好,我現在要回到他的身邊,確保他不會再次傷害到你,想來想去,這大概是我唯一可以為心愛的人所做的一點犧牲,我真是無地自容,再也沒有顏面見你。
寶貝,以後好好地照顧自己,想到再也不能守候在你身旁,淚水就怎麼都止不住。可我不得不選擇一個人孤單着直到死亡,這是自作自受。我又給你做了你最喜歡吃的飯糰,做了很多很多,希望它們在你醒來的時候還不要冷掉。
寶貝,一定要答應我,別來找我,你鬥不過唐璜,我也只是他的棋子,任由他擺佈,即使有你依然改變不了,到今天才明白這個道理,真讓人絕望。一定要趕緊忘記我,離開這個城市吧,離開這個已經腐爛的城市,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時間會讓你忘記一切,找個好女孩!
就這樣吧,千言萬語,我說不出口,寫不出來。不知道昨天一夜的講述你還記得多少,只想你明白,我對你的愛有多深,儘管現在一切都搞砸了。
如果真的有來生,只希望18歲那個青澀的夏天,是你第一次在樓道里吻了我,是你在飄雪的冬天圍上我的圍巾,是你得到我的第一次,我一定保證,即使再痛我都會忍着不哭!
剛剛偷偷吻了你,希望這個我們的初吻能在你醒來的時候,還有濃濃的回味。
忘記我吧。
永別!
這封不長的信,我顫抖地拿着僅僅看了一遍,那短短的幾分鐘,卻彷彿一生都耗盡一樣漫長。
之後,我將還濕乎乎的信紙小心翼翼地放在枕邊,努力地吹乾,然後伸手將床頭柜上的像框捧進手中,照片上,我與Summer並排坐在躺椅上,她靠攏着我的肩膀。
看着那也許再也不會出現的笑容,我的眼淚終於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滾落下來。
那夫沒有什麼時間獨自悲傷。
他很快就接到寧隊長的電話,在偵探所記錄員索索及時趕來幫忙收拾家之後,他立刻趕回監控室。
整整一個下午,那夫與寧隊長在監視器前注視着Summer的一舉一動,仔細分析她做一切的動機,同時,派出一組人馬去跟蹤唐璜,卻毫無收穫。Summer好像一個熟練的家庭主婦,先給阿夜塗藥水,然後收拾屋子,打掃衛生,歸置每一樣東西,接着做飯,留下一張信紙走的時候,已是黃昏。
“你說,Summer為什麼不把阿夜送到醫院呢?”寧隊長撓着頭問那夫,這傢伙毫無反應,那夫此刻心中除了死亡二字,什麼都容不下。
“肯定有鬼!”寧隊長太專註了,一點都沒發現那夫的反常,“我留着看阿夜接下來的舉動吧,你去跟蹤Summer,有事電話聯繫。”
那夫木訥地點點頭,走出門,遠遠地跟着Summer。
前面,Summer不緊不慢地走着,沿一條筆直的路一直向下,直到盡頭才拐了個彎兒,又沿着一條路似乎漫無目的地走起來,期間打了好幾個電話,說什麼卻聽不見。她很快就在貓石公園大門對面的馬路邊站定,焦急地注視着來往車輛。
天色漸暗,每過一秒,都彷彿失去一點希望。
那夫遠遠地靠在一堵牆邊,他總有種莫名的錯覺,現在根本不是在跟蹤別人,而是有人在尾隨自己;脖子后一陣陣冷汗直冒,那夫時刻擔心大哥的手下會突然開上一槍,或者捅上一刀,但在寧隊長面前,他又實在不敢聲張,畢竟自己的老媽還在這個城市裏。
點着一支煙,那夫硬了硬脖子,心裏暗暗地罵自己,活了將近30年,這是頭一次如此窩囊。
大約5分鐘后,一輛黑色加長轎車停在Summer身邊,車門一開,下來幾個黑色西服的漢子,一人拉開車後座的門,又一個西服男子下來,離得很遠,看不清楚長什麼樣子。
只見西服男人跟身邊手下說了幾句,然後跟Summer過馬路。那夫急忙跟了上去,路過停靠在街邊的黑色轎車時,那夫匆匆瞟了裏面的幾個保鏢式的人物,然後拿起手機低聲地告訴寧隊長:
“貓石公園側門外,黑色加長轎車,五男。”
過馬路,進入公園,天已經完全黑掉。
昏黃的路燈布開一條長線,在眼前拐着彎,那夫小心翼翼地與前面行走的兩人保持着剛好的距離,同時又時刻警惕着背後是否有動靜,夜幕下跟隨着兩人朝一條小路拐去,公園寂靜如墓地,只有Summer的高跟鞋一下一下與石子路摩擦出嗒嗒的響聲。
那夫的心臟劇烈跳動着,連自己也不明白,這究竟是因為緊張、驚恐還是興奮。
沒用太久,在一個路燈下的長椅邊,兩人停住腳步,西服男子與Summer並排着坐下。那夫急忙躲進路旁的小樹林,靠在一顆寬闊的樹榦上,心裏暗暗納悶:他們為什麼停在這麼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呢?難道自己暴露了?
被跟蹤的兩人壓根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們似乎在爭論着什麼,說到激動處還要加上動作比劃,期間,西服男子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Summer肩上,通過對男子臉型地仔細辨認,那夫覺得,似乎很像唐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夫感到焦躁不安,他十分後悔當初沒在Summer身上安裝竊聽器,現在壓根不知道那邊兩人在說著什麼;而一天沒正經吃飯,讓他現在飢腸轆轆,大口咽着唾液,直出虛汗,冷風吹過,不住地打着冷戰。
正在那夫百無聊賴的時候,Summer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噌地站起身,一把甩掉身上的西服,扭頭朝前大步走去,那男子撿起衣服,快步跟了上去。那夫急忙起身,在樹林中緊緊加快了跟隨的腳步,大大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那男子追上並揪住Summer,似乎要解釋什麼,兩人大聲地相互叫喊,那夫隱約聽得,他們在爭論什麼信任不信任,忠誠不忠誠的問題,那男人突然甩手給了Summer一記重重的耳光,重重地罵了一句:
“你這個婊子,別不識抬舉!”
Summer再度轉身,這次她直接沖了出去,高跟鞋在地面上來回劈里啪啦作響,彷彿疾馳的馬蹄,那男子急忙就追,那夫暗暗一驚:沒想到Summer穿着高跟鞋居然能跑這麼快!
然而,接下來突然發生的一幕,卻是誰都意料不到的——
就在那男子幾乎追上Summer的同時,他們身後的樹林裏突然蹦出一個赤身裸體的傢伙,裸體人直接騎上西服男子的後背,只聽見咔嚓一聲,那裸體人直接跳在地上,抗起Summer,低身飛躥出去,一頭撞進樹林,與此同時,西服男子像一截被砍斷的木樁一樣,直挺挺地轟然倒地。
這一切不過幾十秒的一瞬,在那夫還沒反應過來時,裸體人與Summer早已不知去向。
那夫急忙從樹林裏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衝到那倒地的男子身邊,一大灘新鮮血跡將整個屍體浸泡,他慌亂地將屍體翻了個身,西服男子的整張臉已經被浸塗得血紅!
那夫愣愣地盯着那些血跡站了半天,之後他拿出手機,語無倫次地說道:
“唐……唐璜……被咬斷了喉嚨……”
9月26日凌晨
如果不是飢餓催使我起身,或許我還以為自己壓根動彈不了。
差不多將近30個小時沒吃一點東西,實在餓得難以承受,我放下相框,努力地支撐起身體,儘管疼痛異常,但腿腳似乎都沒有骨折。
吃着Summer留下的食物,飯糰冰涼,哽在喉嚨,每次咽下都艱難得彷彿正在吞食自己的血肉,信中的字字句句彷彿針扎般一點一點再次浮現於心中,淚水不知不覺地沿着面頰滾落,滴在飯桌旁。我努力想把眼前的飯糰當成過去所有的回憶,全部吞下,卻發現這根本是妄想,吃了不過兩個半之後,就再也咽不下去。
起身喝了口水,繼續回到床上,窗外寂靜,暗淡的光遮入房間。我幾度拿起手機,甚至編寫好一條很長的短訊,最終還是強迫自己,一字一字地刪除乾淨,我悲傷地告誡自己:無論怎樣,都不能給Summer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不知道已經幾點的時候,差不多在半睡半醒之間,我的手機突然響起,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喂?”猛然驚醒間,我異常忐忑地接聽。
“年輕人……”
手機中一片嘈雜的聲響,但這三個字,還是異常意外地傳進我的耳膜:是那個老女人的聲音!
“你還好嗎?嘿嘿。”那個老女人陰險地笑道。
“你……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我吃驚地問。
“這個號碼已經三年沒有換過,恐怕知道的人也不少吧,嘿嘿……”這個沙啞的蒼老女聲混雜在巨大的嘈亂聲響中,我竭盡全力集中精神地聽,也只能聽清個大概。
“為什麼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
“我發現你已經快兩天沒有出家門了!”老女人彷彿很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嗎?”
“什麼?!”聽到這話,我立刻從床上跳下來,直撲到窗邊,四處張望,“你在哪兒?你在我家附近?”
“別緊張,孩子,不是只有一個人關心你,也不是只有一撥人在監視你。”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急切地問道。
“從現在開始,你不要說話,只需要聽我說就可以了,明白嗎?”那老女人突然命令式的對我說。
“好。”我應答道。
“不知道你對過去幾天發生的事情還記得多少,但我要你明白,那些事情發生就發生了,今天你被警察監視的這個地步,我們也很遺憾,但你一定要記得,不要把你看到的事情泄露給警察,什麼都不要說,這對你、對我,對Selina,對很多人,都有好處……”
“什麼?她還好嗎?”我還是忍不住打斷了她。
“你要知道,從現在開始,一切都結束了,什麼都不會再發生了,”老女人繼續說著我難以理解的話語,“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回到公園,就當一切都沒發生!”
“什麼?!”我依舊納悶,剛要繼續問話,卻直接被打斷。
“你只需要記住一點,凡是活着的人,一切都會好!”老女人說了這樣一句謎語式的答案,“一定要記住,只要還能活着的人,一切都會好起來,嘿嘿嘿嘿……”
嘟嘟嘟……短線聲隨之而來!
“喂?喂?”我大喊了兩聲,已毫無回應。
“凡是活着的人,一切都會好!”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這個老女人又是從哪兒得到我的手機號碼的?難道她真是Selina的媽媽?
望着窗外一片黑蒙蒙的天,突然想起曾經一直在心中的那個嫵媚妖艷的女人,此時她在我腦海中的模樣已經模糊成一團氤氳,然而我還沒來得及慶幸,這個老女人又再次攪亂我的生活,看來,我的生活,還遠遠沒到糟糕透頂的地步。
貓石公園。唐璜被殺處。
寧隊長在接到那夫電話后,帶着所有手下火速趕來,順便將黑色加長轎車裏的五個男人先弄到警察局。
刑偵隊與法醫迅速將唐璜被殺現場包圍起來,拍照、提取現場痕迹,然後就是保護現場,等待K博士到來。期間,那夫盡量詳細地描述了他所看見的一切始末。聽完之後,寧隊長深深地沉思着,不明所以。
人群一閃。
K博士邊走向屍體邊朝寧隊長解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從山洞趕來,路程有點遠,嘿嘿。”
一看到屍體,K博士情不自禁地驚嘆了一聲:“精彩!幹得真漂亮!”
說著,他蹲下,戴上白色塑料手套,拿一塊醫用紗布簡單擦拭了唐璜脖子處的大量血跡,放進密封袋中遞給助手說:趕緊拿去化驗。然後,他拿起手電照向地上的那張臉——
唐璜張着大嘴,整個面部沾染的血跡已快乾涸,大小不一的血塊、血絲貼滿面頰與額頭,雙眼的眼白已被鮮血完全浸成暗紅色,他直挺挺地躺着,身體完全沒有一點扭曲與疼痛掙扎的痕迹。
“真是精彩,絕對罕見的手法!”K博士指着死者的喉部說,雙眼閃爍着異常興奮的光,“你看看這個缺口,絕對是職業殺手的風範,乾脆利索,沒有一點多餘的痕迹,再看看死者的眼神,只有空蕩蕩的平淡,這足以證明兇手是在多麼迅速的瞬間,結束了一條生命,死亡根本沒有傳遞到腦神經之中!”
“打包帶回實驗室。”K博士最後說。
這時,寧隊長接到一個電話,說那五個男人的審訊已經完成,口供一致,確認死者就是唐璜,唐璜要跟Summer去公園裏散散步,讓他們原地待命,僅此而已。
市立醫院地下秘密實驗室。
唐璜的屍體在提取完有效樣本后,已經被完全清洗,放在中心手術台上,由於大量失血,全身皮膚白得像用鹽酸浸泡過一般。
K博士用放大鏡仔細觀察喉嚨處被咬的痕迹,然後指點着說:“你看這裏,還有這裏,很明顯能看出,這應該是犬齒結構造成的裂痕,它比人的虎牙要大,應該可以下結論,是大型貓科或者犬科動物所為。”
“你真的確定是個赤裸的人?”寧隊長突然看着那夫問道。
那夫一下被問得心裏發毛,他再度仔細回憶當時現場的一切,然後才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沒看錯的話,是人!”
“什麼叫如果沒看錯,確定,還是不確定?!”寧隊長緊緊相逼。
“我覺得,應該是人!”
“那是男人還是女人?”
“我沒有看清楚。”那夫支吾道。
“沒看清你就敢說?”寧隊長相當鄙夷地質問道,“人怎麼可能幹出這種事情?”
“還是讓數據來說話吧!”K博士打斷他們,他指着手中的一張紙說,“剛剛完成了最基本的DNA分析,已經得到足以讓我們興奮的消息,提取的血液里檢測出有異物的唾液,正在嘗試分離。”
“數據是什麼?”那夫問。
“數據還沒有呢,”K博士嘿嘿笑了一下,“我是說你們倆吵也沒用,還是等數據說話吧,我覺得這案子越來越好玩了。”
這時,寧隊長突然一拍腦門:“壞了!行動的時候擔心人手不夠,人全帶了出來,把阿夜給忘了。”
再回到監控室。
監視器下,阿夜已經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調出剛才的錄像帶,慢慢看回放,阿夜這小子居然可以起來吃飯,吃得不多,又睡覺,快進再快進,依然在睡覺,突然,畫面定格,“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一個警員說道,“手機跟蹤記錄顯示,是一個他以前從沒接到的陌生號碼。”
“誰打的?說什麼了?”聽完阿夜支支吾吾地幾句對白之後,寧隊長一瞪眼。
“還不知道,通話環境相當糟糕,那個打電話的聲音幾乎完全被吞掉,我們也是剛剛拿到聲音素材,正在做後期處理!”
“效率!效率!”寧隊長一拍桌子,今天晚上的事情,讓他異常惱火,距離領導定死的破案期限迫在眉睫,一晚上短短几個小時之內,嫌疑人一個死亡,一個失蹤,剩下一個還差點忘了,不知道他都幹了些什麼。
“抓還是不抓?要不先把阿夜抓起來,用點……”那夫頓了一下,沒有說明,然後他接著說,“應該可以審出些線索,給接下來的行動提供方向。”
“現在抓有什麼用?!抓了萬一得不到線索,我們連路都沒了!”寧隊長十分沒好氣地當面指着那夫罵起來,“你腦子還是多用在正地方吧,別老想那些歪門邪道……”
快天亮的時候,那夫憋了滿肚子氣回家小憩一會兒。好在他跟寧隊長是老交情,知道那人驢脾氣,也沒太往心裏去。
打開門,記錄員索索正睡在客廳的沙發,似乎是個很甜的夢,桌上的紙條寫道:
“玻璃都已安好,屋子簡單收拾過了,有些東西不知道擺在哪裏,就沒動。但是很不幸,小哀還沒有找到。”
那夫看着索索,這個女孩,已經在自己身邊有一段時間,她為什麼喜歡這份既枯燥又無聊的工作呢,難道是因為我?心中不免泛起一陣波瀾,但思路很快又回到案子中,他突然想起,自己應該抓緊時間去看看大哥女人的狀況了。
9月26日8:30
一早醒來,身體再次乾裂似的疼痛,但已不像昨晚那般難以忍受。
香煙、咖啡還有洗髮水都用完了。必須要進行一次大採購。不得不出門。
路邊卡式電話亭,我猶豫了好幾個來回,終於在路過第三個時,撥通了Summer的電話,響了半天,無人接聽。或許她正在洗澡?這個時間也有可能。我這樣安慰自己,在電話亭邊坐着等了好一會兒,怕她打回來,但是毫無音訊。
事情這樣一點都不好玩。我心中越發焦慮地胡思亂想,強迫症再度發作,邊走邊用手機連續播了好幾遍,沒有佔線,沒有故意掛斷,手機彷彿已經與它的主人遠遠分離在兩個世界。這讓我感到一絲不安,Summer從來沒故意不接過任何電話,尤其是我的。難道她出了什麼危險?
陽光下,大腦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可笑:
“那依然是別人的女人,不是你的,過去不是,現在也不是。她不過跟你在一個房間裏講述了一夜,你就如此驚慌?你們沒有接吻,沒有上床,你們僅僅是朋友,僅此而已,說不定她跟唐璜經過一夜的長談早已和解,現在剛剛激情完正要沉沉地睡去……”
另外一個聲音馬上駁斥了這種荒謬的想法:
“Summer因你而重回虎口,她做得一切都將為了你,你無法想像,她將受到怎樣的摧殘與煎熬,她是愛你的,信中字字句句傳遞着不可重複的愛情,那些語言已經烙印在你的心底,不要逃避,要拯救,要拯救出Summer,讓她回到你的身邊,只有你才能讓她幸福……”
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痛苦地掙扎,不得不隨便地坐在路邊,雙眼緊緊盯着手機,我如此渴望Summer能打來一個電話,哪怕只是發條短訊來,不用多說,只說明她一切都好,我就心滿意足。
這種時刻想着人的牽挂,不知道是不是叫作愛情,因為對於我來說,自己的愛情,早已死了。
再度站起身的時候,我無意間瞟到身後不遠的地方站着一個人,那絕對是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走了幾步,我警覺地故意將錢包掉在地上,讓裏面的東西撒出來,在蹲下來回撿的時候,那男人急忙不自然地轉身,我再度瞟了他幾眼,卻怎麼都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是的,我被人跟蹤了。他似乎也發覺自己身份暴露,有意地拉開一點距離,但仍緊跟不放。
我努力地回憶着昨天衝進家門的那些面孔,非常模糊,想不清楚,但直覺告訴我,如果真的還是唐璜的手下,他們完全不必那麼麻煩,直接衝進我家想幹什麼都行,多麼簡單的事情。
“那該是誰?”我將自己最近遇見的人物統統過濾了一遍,不像警察局的寧隊長那麼魁梧,沒有偵探所那夫的鬍子,在公園中所有的奇遇都是女人,“不是只有一個人關心你,也不是只有一撥人在監視你”,老女人的話語,突然回蕩在我的腦海中,他究竟是誰?究竟為什麼要監視我?難道是老女人不放心我?難道是我無意間發現了她的什麼秘密?
在一個十字路口,我突然向右轉彎,快速走進一家小的超市。
我躲藏在一個冰櫃的旁邊,假裝挑選東西,從縫隙里剛好有個能看到外面的角度,那個跟蹤的男子快步右轉過來,茫然地左右張望,他顯然極度不情願跟丟目標。
那張年輕甚至有點稚嫩的面孔,肯定在哪裏見過,而且肯定就是最近幾天的事情,可究竟在哪兒呢?
(9月26日12:00,距離那夫被大哥殺掉的期限,只剩下34小時。)
那夫被手機吵醒時,才發現自己洗完澡后居然不知不覺睡了將近6個小時。他捧着昏沉的腦袋,心裏後悔莫及,再沒有幾個小時自己就將長眠不醒,這種關鍵時刻怎麼能睡覺!
寧隊長再次緊急召喚他去刑偵大隊,似乎又出了意想不到的狀況。這一系列的案子真是相當棘手,毫無線索,毫無頭緒,完全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而且全是意外。
索索早已很乖地做好午飯,等在那裏,那夫於心不忍,努力地扒了幾口,慌忙出門,臨走前,他特意囑咐索索,一定要努力找小哀,如果有來信,一定要儘快通知自己。
刑偵大隊。
寧隊長正把一個年輕警員罵得狗血噴頭,誰也不敢勸阻。
那夫心裏冷笑着。
原來今天上午負責監視阿夜的警員,在跟蹤時被阿夜走脫,寧隊長急忙派人去找,慌亂間卻忘記佈置確切的任務,結果,這個年輕的傢伙直接把阿夜抓了回來。
冷笑過後,那夫與寧隊長心中同樣艱難地掙扎:這下糟了,被阿夜發現行蹤,接下來的戲怎麼唱?要徹底攤牌嗎?現在阿夜已經是唯一的線索了,一旦這條線再被切斷,那可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K博士的完整化驗結果已經傳來,結果再次讓所有人意外又不意外。成功分離出唾液組織,與先前掌握的變異貓的DNA序列吻合度又高得驚人,但這直接驗證了對於屍體脖頸咬痕的證據推測。
寧隊長再次用極度不信任的眼光盯着那夫,這讓那夫異常地不滿。他們兩人一言不發,不停抽着煙,一根接一根,煙霧很快瀰漫了整間屋子。
那夫腦海里再度重複着昨晚的事情,他強迫自己定格每一幅畫面,但實在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就是一個光滑的背影刷地竄出來,難道不是裸體,只是衣服的閃光?動物之說是絕對不可能的,從體型上絕對不像動物,它趴低身子用四肢飛奔可能只是錯覺吧,畢竟抗着一個人跑肯定要努力降低重心。
寧隊長則仔細回憶着唐璜脖子處的咬痕,這實在不像人一下子能幹出來的,但從現場分析來說,作案者的主要目的應該是搶人!如果真的是動物,它會有那麼高的智商嗎?就算真的訓練有素,真的很難想像一隻貓科動物能在幾十秒內乾淨利索地處理完所有事情,而且沒留下任何痕迹。
想來想去,似乎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夫在撒謊!
寧隊長深深吐出一口煙,打量眼前這個合作多年的搭檔。以他見過的世面,即使再慘烈的場面,也不應該出現因為過度驚嚇而記憶錯亂的狀況,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故意撒謊。可真要是這樣,他的目的又是什麼?難道他竟然也跟這案子幕後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難道這牽扯到黑社會的利益?那夫的確跟黑社會有密切的聯繫,他的太多情報都是通過那裏獲得的,難道……
想到這裏,寧隊長暗暗打定了主意。
另一方面。
對阿夜的審訊異常不順利。
無論怎樣問話,他都沒有說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天黑了很久之後,寧隊長對那夫說:“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來,我們再去找K博士做一次深度分析。”
那夫沒有推託。
他出了門,急忙給索索打一個電話,得知沒有任何信件之後,心中暗暗一驚。數字“1”這個時候應該到了吧。想到離自己見上帝只剩下差不多24小時,而且還不知道是怎樣的死法,這實在是件異常糟心的事兒。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不能就這樣放棄生存的希望。
那夫再次去了醫院,希望能從大哥女人的身體上再發現蛛絲馬跡,儘管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私立醫院。
角落處安靜的三樓某房間。黑幫分子的專用病房。
大哥的女人被悄悄安置在這裏,特護病房,無人覺察。
那夫從線人護士那裏得到近一段時間的病情數據資料複印件。女人從一天前開始,脈搏、心跳、血壓都發生極不穩定的變化,這種狀況已經出現過許多次,懷疑可能是早產,但似乎又不像,尤其在今天凌晨,也就是唐璜被殺差不多兩個小時后,脈搏、心跳、血壓等數據發生了一系列奇怪的變化,此後突然平穩下來,一切都正常了。
醫生們其實早已束手無策,建議應該儘快轉院,或者請特別的專家來診斷,但都被大哥嚴詞拒絕,因為他害怕暴露,既怕警察知道也怕仇家知道。
隔着玻璃,那夫看着床上躺着的那個孕婦,一堆儀器圍在四周,她安靜地躺着,似乎毫無痛苦,卻生不如死。那夫心中暗暗祈禱着自己的歸宿千萬別是這個樣子。他小心地將數據複印件收好,根本看不懂,決定明天找個時機給K博士,如果那個瘋狂的老頭真能給出個良方救那女人一命,或許也能救自己一命。
可是,能活在這個世上的時間,真的可以用秒計算了。
那夫想着,離開醫院,他想來想去,決定去探望一下許久沒有見面的母親,把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夜送給那個植物人的母親,這或許是作為一個兒子,唯一能做的事情。
然而離開不過20多分鐘后,寧隊長的電話再次打進來!
9月26日晚
直到再次被抓時,我才明白,這次跟蹤我的依然是警察。
在連續兩次審訊都被我狡辯成功之後,天黑時,對我的最後一次審訊,是寧隊長自己進行的。
我對他沒有絲毫的好感,對他的問題也毫無興趣。
“昨天晚上你半夜接過一個電話,對吧?”寧隊長問道。
“昨天?”我吃了一驚。
“是的,既然你已經被抓,我也就沒必要瞞你了,”寧隊長說,“我們在你家按了監視器,我很想知道,是誰打的電話。”
“你們監聽了我的電話,應該什麼都聽見了吧?”我覺得他這是在明知故問。
“你聽聽這個!”說著,寧隊長隨手拿出一個錄音機,按下播放,在嘈雜的背景音中,除了我自己的問話部分,只斷斷續續地聽見類似的幾句,是個女人的聲音:
“你還好嗎?……這個號碼已經三年沒有換過,恐怕知道的人……不是只有一個人關心你……但我要你明白,那些事情發生就發生了……一切都會好!……”
錄音結束。
寧隊長有些渴望地盯着我:“說說吧。”
“哦,好吧,是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我撒謊道。
“老朋友?那為什麼要半夜打給你?”寧隊長納悶道。
“或者,這麼說,老情人?”我試圖將謊話補圓。
“不能吧……”寧隊長有些懷疑地看着我,“聽那動靜,可不像是個年輕的小姑娘。”
“啊……”我勉強地用一個尷尬的表情掩飾了一下,“你知道,潛規則不光娛樂圈裏有,不光只有女人身上才發生,三年前的事兒,那時候我還很新……”
“哦。”寧隊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聽出他似乎確實還不知道電話的內容,我繼續撒謊道:“她失眠了,所以找我聊聊,電話聲音很清晰啊,怎麼效果會是這樣?”
“但願你說的都是真的,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寧隊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他離開拘留室前,扔給我一樣東西,然後簡單地說了句:“Summer失蹤了,你看着辦吧。”
看到Summer那雙沾滿血跡的黑色高跟鞋的一剎那,我徹底崩潰了。
Summer竟然徹底失蹤了!
我的不詳預感這麼快就應驗,這簡直是滅頂的痛擊。
我瘋狂咆哮着沖向寧隊長,被幾個衝進來幫忙的人死死摁在地上,他們將我的手腳全部捆住,我拚死掙扎,聲嘶力竭地吶喊,淚水從眼眶中噴瀉而出,舌頭與嘴唇全部咬破,鮮血染紅了所有的牙齒,順着嘴角不停滴落……
無奈之下,他們給我注射了大劑量的鎮靜劑。
(9月27日0:00,距離那夫被大哥殺掉的期限,只剩下一天!)
掛掉寧隊長的電話,那夫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慌,因為這次緊急召見的地點,竟然是私立醫院!
匆忙趕到時,5、6輛大小警車以及各種警察、法醫已經將那座隱秘的三層小樓團團圍住。
那夫惴惴不安地上了三樓,一片雜亂的景象。走到房間,他一下癱軟在地上。
大哥女人的房間遭到嚴重的摧毀,所有玻璃被打得粉碎,玻璃碎片濺得滿地滿床都是。整個床單被大塊大塊的血跡塗得不堪入目,所有原本插在身體裏的管子都被用異常殘忍的手段拔出,橫七豎八地堆在床上,耷拉到地上,甚至針頭、胃管上都掛着血淋淋的肉皮。
大哥的女人根本不見蹤跡。
寧隊長神色凝重地朝那夫走來,口氣異常堅硬地質問道:“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我不知道。”那夫腦子中一片混亂,他近乎崩潰地問着自己:“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才不到30分鐘。怎麼會這樣!”
“你不知道誰知道?你不知道誰知道?……啊?你告訴我!”寧隊長突然雙手用力揪起那夫,將他摁在牆上,“你告訴我!這個地方要是你都不知道還能有誰知道?說!”
“大……大哥的……女人呢?”那夫哆嗦地看着那床,看着那床上的慘狀。
“你還敢問我?”寧隊長鬆開手,顫抖着點一支煙,用盡全身力氣吸了一口。
那夫什麼都說不出,他大口喘着氣,雙眼充滿着驚恐的不安。
“女人失蹤了。”寧隊長在吐完所有的煙后,遲緩地說道。
“失……失蹤?可她是個孕婦,足足有140斤。”
“難道你看不出來嗎?難道你看不出來嗎?這麼慘的現場,你我這一輩子他媽的遇到過幾次?”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那夫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誰報的案?”
寧隊長一聽這話,冷冷地用雙眼將這個長着鬍子的與自己共事多年的男人釘在牆上:“沒有人報案,我派人跟蹤了你。”
“什麼?”那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在懷疑我?!”
“是的!我不但懷疑你,而且非常懷疑你,而且事實證明,我懷疑得完全正確!”寧隊長再度咆哮,“那夫,我真不願意相信,在我們這樣缺少證據的時間,在我們共同面臨這麼艱難的一系列案件的時候,你居然一直向我隱瞞着這麼大一個線索,這麼重要的一個人物,你安得什麼心?!”
“你……你……你怎麼能懷疑我?!”那夫委屈地幾乎哭出來,他不是哭別的,正是哭自己,在生命里最後的一點時間,自己絞盡腦汁想保護一個昏迷的女人,竭盡全力想破獲一起案件,結果,女人不但被殘忍地掠走,身邊最要好的搭檔,居然將自己當成了敵人!
“不用多說了!”寧隊長沉重地嘆一口氣,“你可以走了,這個案子你不能再插手,走之前,去找我們的現場記錄,他有很多問題需要問你,希望你能認真回答,同時,我希望你能看到咱倆這麼多年的面子上,守口如瓶!”
還想再說什麼,但那夫沒得到任何機會,就被兩個警員帶走了。
9月27日清晨
天蒙蒙亮。
K博士趕到現場,他默默地聽着寧隊長的案件複述:
“從痕迹來說,兇手應該是沿着外牆爬上三樓的,這對於常人來說不是什麼難事。但現場沒有發現任何工具,而且三樓的外牆窗檯很窄,兇手很難有足夠的空間雙手同時發力。我的意思是說,兇手要麼是用單手,要麼是用很小的武器打碎了玻璃,而從玻璃碎裂的痕迹分析,兇手極有可能是用手或者頭撞破的玻璃。”
“這對於常人來說,不太現實。”K博士聽到這裏,忍不住一愣。
“是的!”寧隊長點點頭,“兇手的目的應該很明確,就為了搶人,他相當殘忍地迅速拔掉所有障礙,選擇出門離開,而不是跳窗,這說明兇手還是相當有理智的。”
“護士、醫生都幹嗎去了?”K博士突然問。
“剛巧前樓有一個病人急救,值班醫生都去幫忙,只留下一個小護士,那小護士聽到連續的巨響后,嚇壞了,躲在桌子下沒敢出來。”寧隊長頗為無奈地說。
“哦,哈哈!”K博士神經兮兮地笑道,“也是夠嚇人的。”
“走廊、樓梯上都留有明顯的失蹤女人身上滴下的血點,從床單上血跡分佈來看,那女人應該出了不少血,但走廊、樓梯上的血點分佈可以很明顯看出,兇手雖然背負着一個140斤的重物,但行進的速度相當快!”
“你懷疑是兩到三個人乾的?”K博士問道。
“是的,我有這種考慮。”
“不太可能!”K博士嘿嘿一笑,“如果是兩到三個人一起抬着,肯定會省力,但前進的速度不見得能快多少。”
“也許吧,”寧隊長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兇手在一樓走錯了方向,他再次毀壞了一扇鎖着的玻璃門,失蹤女人的衣服碎片還刮在殘留的玻璃尖上。而最有價值的是,我們發現了非常清晰的腳印,而且是許多個。”
K博士跟隨着寧隊長來到一個相當明顯的腳印旁,他俯下身,推了推眼鏡,自己端詳着這個腳印:“不大啊,都是這樣的嗎?”
“都是這樣的!”
“應該是人的!”K博士好奇地眨了眨眼,“一個人的,像個女人,還不是懷孕那個胖女人的,孕婦不可能有這麼細小的腳,難道是哪個護士的?”
“也不是。”寧隊長補充道。
“把失蹤女人的所有病歷、檔案資料給我,又有好事兒做了,嘿嘿……”K博士興奮地扭了一下屁股。
天完全亮了之後,檢查現場周圍的所有草地,一個警員突然送來了一樣非常奇怪的東西,寧隊長將那東西掂量在手中,再次陷入了沉思,難道真是個女人?
一串銀制的精緻腳鏈。
9月27日
已經清醒。
只是因為被注射的鎮靜劑作用還有延滯,頭腦、身體的反應都有點遲緩。
我躺在床上,一個夜晚就這樣過去,卻得到一個心碎的消息,Summer失蹤了。
下午的時候,寧隊長跟我進行了一次相當坦誠的對話。在得知Summer也是在貓石公園消失以及唐璜被殺的慘狀之後,我決定跟警察合作,將所經歷的事情儘可能地講出來。
我說自己連續在每個夜晚闖入公園,是因為想找到那個引誘自己發生關係的女人,不能否認,那幾次做愛妙不可言;之後,我遇見過一個全身赤裸的少女,幾次遇見一個拿着死貓屍體的老女人,但是故意隱瞞了在遭到警察抓捕時被老女人帶到一個奇怪的山洞,以及她除掉我心中孽障的過程,並把心中那個嫵媚的女人一直引誘我進入公園的過程描摹成很簡單的心理作用。
老女人在半夜電話中反覆叮囑我的不要告訴警察的話語,一次次地提醒着,讓我每次說話都有些言不由衷,“活着的人一切都會好”,似乎還有一種隱含的意義,就是任何人都可以很不好地死去!
所以,我極大地隱瞞了所有聽上去不可思議的事情,只是大致描述了少女與老女人的樣子,將整個過程用盡量合理的語言描述出來,避免給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我所做的一切,僅僅是為了給自己換一個自由之身,好去尋覓Summer的下落。
不出意外,寧隊長被這些情景驚得目瞪口呆。
在對話的最後,寧隊長突然插話道:“那個幼兒園老師的死,對你到底有什麼影響?”
“什麼?你們怎麼知道的這個?”我驚訝道。
“那夫跟我說的,他總有些手段知道些奇怪的事兒。”寧隊長聳聳肩。
“不知道,真的說不清楚,”我搖搖頭,“得知她的死,讓我壓抑得難受,於是去了公園,於是就有了接下來一連串的遭遇,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寧隊長疑問地重複了一遍。
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寧隊長很坦誠地繼續道:“既然這些問題你都說了,也就不差電話的內容了吧?”
“電話?”我詫異道。
“是的,前天晚上你接到的那個神秘的電話,”寧隊長點點頭,“是老女人打來的吧?”
“呃……”
“我們的技術人員已經基本過濾掉雜音,雖然打進電話的人着實動了一番腦筋,但她沒有偽裝住自己真實的聲音……”
“是的,是她打來的,”聽到這裏,我打斷寧隊長的話,看來隱瞞已經沒有意義了。
“她的話,可有什麼隱含的意義?”寧隊長繼續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會打電話給我,並且她居然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Selina還活着對嗎?”
“什麼?”我突然一驚。
“我的意思是說,Selina還活在這個城市裏,並且還很有可能活在這個老女人身邊,對嗎?”寧隊長表情很奇怪地說。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她了!”我坦白道。
“那你對她的過去了解多少?”
“沒有多少,我一向不喜歡探究別人的私隱與過去。”
“哪怕她是你的女人?”寧隊長懷疑地問。
“對,哪怕她是我的女人。”我點點頭,“我其實沒有寬闊的胸懷,有些事知道得太多自己不見得可以承受,Selina跟我時已經不是處女。”
“哦,”在提問即將結束的時候,寧隊長很客套地說,“我很感激你能跟警方繼續配合。”
而我,則說出了一句一直很艱難地憋在心中的話:“你能把你桌旁的東西送給我嗎?”
寧隊長看了一眼桌旁檔案袋裏那條銀色腳鏈,很吃了一驚:“這個?”
“是的,”我誠懇地點點頭,“如果沒有看錯,這是我買給Summer的。”
(9月27日20:00,距離那夫被大哥殺掉的期限,只剩下最後4小時!)
那夫不知道自己這一天是怎樣度過的。生命中從沒有這樣渾渾噩噩。
當黑夜再度降臨的時候,他安詳地坐在家中客廳里,放了一張自己最喜歡的音樂,反反覆復只有一首歌,叫做《生命中最美麗的一天》。
沉浸其中,抽着自己中意的香煙,在死亡已經近在眼前的時候,生命已經主動放棄了掙扎,現在才發覺,眼前所有的時光原來如此美妙,值得珍惜的東西太多太多,但說什麼都晚了。
那夫提筆,快速寫下了他的最後一篇案件分析筆記:
連續發生的兩起案件,作案手法、性質應該是相同的,搶人是唯一的目的,唐璜的死,不應該作為偵破的主要線索,不過是個假象。現在Summer也成了受害人。也就是說,兇手的目標群,鎖定在27—29歲之間的女性。
找這個階段的女性的確切用途,應該是接下來首要解決的問題,既不是綁架勒索,也不是單純的搶劫強姦,我懷疑只有兩種可能:
要麼兇手有特殊的性取向,這在連環性侵犯案件中並不罕見,作案者往往因為其特定的性取向而襲擊特定的群體,但以往的案件,幾乎全部是以被害者的特定身材(比如胖瘦、高矮)或者特定外貌(比如頭髮長度、皮膚顏色)作為性取向的對象選擇,從年齡下手又這麼精確、集中,有點不可理解,畢竟幾個被害女性單從外表上看,並不符合她們實際的年齡特徵,除非作案者跟她們都是熟人!
病毒試驗儘管未被證實,但我覺得也相當有說服力。作案人需要特定的人體進行新的試驗,因此對人體的發育或者生長狀態必須有嚴格篩選,而這個是完全可以從年齡選擇的,27—29歲的女性,身體已經完全度過青春期,而遠沒到更年期,正是身體最飽滿、最完美、女性荷爾蒙最有感召力的時刻,選擇這個年齡段下手,恐怕別有用心,一定要仔細尋找相應的線索!
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發現大哥女人的下落的,我懷疑,自己昨晚的行蹤是被兩撥人同時跟蹤,而且這兩撥人還互不相識。警員是要調查我的行蹤,那另一行人跟蹤我的目的何在?
如果他是為了跟蹤我,才一路發現並襲擊了Summer與大哥女人的話,那一定是個我身邊的人,或者至少是我身邊的人提供了詳細線索,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我身邊別無他人。
想來想去,我覺得這跟阿夜的被捕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他們一定是想通過我找到阿夜的下落,阿夜跟Summer,我敢肯定他們之間的秘密遠不止現在這些。
寫完這些。
那夫又拿出一張信紙,寫了些簡短的話,這次是給索索。
他告訴索索,現在自己只有她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因此不得不將自己死後一切的事情都託付給她,雖然這將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那夫寫下了自己植物人的媽媽的所在醫院,寫下了所有銀行卡的賬號、密碼,以及醫院的付款方式及電話,還有寧隊長的電話,那夫在信中叮囑索索一定要將自己的所有“案件分析筆記”交給寧隊長,在信的結尾,他不無傷感地寫道:
“現在還清晰記得兩年前你第一次來我這裏面試的情景,不知道你為什麼留下,不知道你為什麼留這麼久,只是沒想到這一晃就過去兩年時光,只有你陪伴在身邊,並且我已完全習慣並開始依賴這樣的生活及工作方式,幸虧我提前死去,不然,還不知道要耽誤你到什麼時候。
賬號里的錢,除了支付媽媽的醫療費用,剩下的,你自己用吧。
緣分如此,不用客氣。”
寫完全部之後。那夫揉了揉濕潤的雙眼,坐在電腦前,再次打開女友在網上的電子墓園,最近連續的亂七八糟,已經讓他好幾天沒來看過。鼠標點擊,獻上一支鮮花,分別兩年的時光,終於迎來即將重逢的那一刻,那夫決定看着女友的微笑,安靜地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
他將女友單獨的照片去掉,提前換上他們兩人的合影,在電子墓碑中加上自己的名字,又加上了他心頭念念不忘的一句話:生者不斷痛苦地蒼老,唯有死者可以永恆。
最後他決定發送幾封電子郵件,給幾個這一生最好的朋友,讓他們祭奠一下自己與女友的靈魂,也算一種祝福。
這時,那夫突然發現,電腦有被動過的痕迹,留下很多陌生的網頁地址,索索顯然用過他的電腦,在網上到處發過帖子,問貓咪小哀的下落,那夫有些莫名的感動,他點開一個帖子,看到一群陌生人發著安慰的話語,甚至詳細問了小哀的外貌,還有人希望可以免費送一隻新貓……
這讓那夫突然無比留戀這個世界,他點開一個又一個網頁,仔細地閱讀一個又一個帖子,他渴望被那些熱情洋溢的話語緊緊包裹,那似乎是他所能接觸到的最沁人心脾的人間溫暖。
有一個陌生的網頁地址,打開的速度很慢,當它突然跳出時,竟然也是一個墓碑——一座陰森、蕭瑟的墓園。整個色調冷郁、灰暗,陳腐的血液、枯土佈滿屏幕,畫面正中央,一個墓碑豎立着,上面用鮮血的顏色雕刻奇怪的文字,墓碑周圍,幾隻貓神態悲傷而肅穆,彷彿正在沉痛的哀悼,一柄斷裂的十字劍與一個人頭斜放在地上。
“呵呵,索索真是個孩子,還喜歡看這種嚇人的玩意兒。”那夫想着,隨手點了一下,墓碑緩緩掀開,一個新的網頁爬出來,一群雙眼放着煞白光芒的大貓圍繞着一個鮮血淋淋的似乎才剛剛降生的嬰兒,底下是一段幾乎難以理解的文字——祖先的陰影,還在腳下聖嬰的鮮血,不會幹涸200年的恩怨,傾覆的蘇城滅族!
用誰來祭奠?
難道是我們自己的頭顱?!
不!
聖靈伊達的貓系魂脈不能葬送在恥辱的今朝殺戮!!
為了無辜靈魂的救贖新的聖嬰已經降臨舔噬無窮的鮮血聖戰!
不要懼怕死亡的代價終有一天聖靈伊達會在貓脈的墓園引領我們吟唱最神聖的朝歌——生命如果可以重來我將用無限的愛感召你脆弱的明天那夫看着這段似乎毫無意義的苦吟文字,一點都不明白。好奇促使他再次點擊旁邊的“招募”按鈕,卻發現需要輸入“手機號碼”。
“騙人的把戲,哼。”那夫想着,再次將網頁拉回到最上面,看着那副奇怪的圖片,應該是一副被修過的照片,貓圍繞着嬰兒,又是貓,最近真是太奇怪了,什麼都跟貓幹上了。
關上網頁時,那夫突然發現屏幕右下角的時間,0:03分,新的一天已經到來。
死神該來了……
9月28日清晨
我又在公安局度過一個夜晚。這次是特意安排的包間。
寧隊長說今早要有重要的事情要我參加,住在這裏方便,沒有理由推託,也不能推託。我反覆告誡自己,要耐心,為了Summer,不能表露出一點痕迹,換取足夠的信任,是自由所必須的前提條件。會說話的貓的約定,反正已經錯過一夜,不在乎再多一夜吧。
清晨。寧隊長親自開車帶我去了市立醫院。
我們從後門的某個角落下車,走進一個破木門,然後連續穿過好幾道門又走過一間停屍房,我異常驚詫,原來在市立醫院這種看似光明的地方,居然也有如此隱蔽殘酷的暗室。
進入一間實驗室,一個白頭髮、聲音沙啞的白大褂老頭正在裏面守着一具女人的身體。
這是K博士,這是阿夜。寧隊長給我們相互介紹。
我尷尬地點點頭。
嘿嘿,又一個新面孔啊,人才濟濟。叫K博士的奇怪地笑着,然後他指着中央手術台躺着的這具女對寧隊長說。這依然是10多天前遇害的那個女工,你說要來做一次深度分析,我正好也有很多新資料要給你看看。
我暗地裏一驚,看着這具滿身傷痕的屍體,這該是經過多少折磨才死去啊,原來當初就是因為她,關了我一夜。
在連續化驗完大量的數據后,我們把工作重心又轉回到受害者本身,由於採取了特別的冷凍設備,這具屍體的新鮮度一直相當好,哈哈。K博士站在屍體邊再次奇怪地笑了。經過重新的化驗、檢查,我們對原先的屍檢報告提出兩點質疑:首先,女人死亡的原因,心肌梗塞應該是主要原因,但不是直接致死的手段,根據屍體上的傷痕,我們推斷,死者受到襲擊,突發心肌梗塞,昏迷不醒,襲擊者曾企圖救活被害人,但因採取了不恰當的手段,最終導致被害人直接死亡。
什麼?寧隊長滿眼都是迷惑。襲擊者曾企圖救活被害人?這怎麼可能?
你看這裏。K博士指着那具屍體左邊乳房的下面說。你看,這塊區域有明顯的受力陰影,毫無疑問是受到短時間內快速擠壓造成的,而從這塊腫塊的形狀上看,它不是用拳擊打造成,而應該是用手掌推壓的結果。
你的意思是說,襲擊者是打算採取類似人工呼吸的方式,恢復死者的心跳?
對,但是按壓的部位和手法都不準確,所以沒起到該有的效果。
這個說法,我不能接受。寧隊長堅定地搖搖頭。
好吧,再說第二條。K博士聳聳肩。第二點質疑,至今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證明死者遭受過性侵犯,死者確實遭受過侵犯,但還沒到性交的份兒上,而且也沒有提取到任何液體,因此,我們懷疑作案人的動機,可能根本不是以性交為目的。
不是性侵犯?寧隊長再度吃了一驚。如果真是這樣,就意味着我們之前的偵破方向完全是錯的。可不是性侵犯,是什麼呢?!
嘿嘿。K博士眼前閃出一絲狡黠的光,他幾步走到一旁手一拉,一個大冰櫃哐地一下橫出來,一看到裏面的景象,我不禁失聲叫出:貓!
怎麼?這就是你見過的?寧隊長立刻緊盯住我。
是……是的。我驚恐地點點頭。那……那隻,是我親眼看着被汽車壓死的,這個黃色的貓頭,就是被那個老女人踩扁的。
果然……寧隊長頗為詭異地點了點頭。
哦?原來你比我們見過的都早啊。K博士推了一下眼鏡。怪不得看見后沒嘔吐呢,比那個小子強多了,哈哈。
你給我們看這些是什麼意思?難道貓也有新的懸疑?寧隊長問。
你還記得這個嗎?K博士拿起一隻黑貓的頭顱,掀起它的嘴唇指着裏面的犬齒問道。
記得。
咣!K博士將貓頭放回原處,將冰櫃合上,再度回到女屍的身邊,在那女屍的左耳後面塗了一種不知名的藥水,然後讓我跟寧隊長仔細地看。
看到了吧,這兩個小孔,沒有感染,沒有血跡,但也始終沒有癒合。K博士指給我們,在左耳後面確實有兩個孔狀的東西。它們的間距,正好跟貓的兩顆犬齒的距離近似,我們先前兩個推論都來源於此。
你……的意思是……
沒錯。K博士相當自信地說。我覺得現場應該是這個樣子,被害人遭到貓的襲擊,儘力抗爭,但最終脖子還是被咬住,注射進血細胞物質,非常不巧的是,被害人有心臟病史,一受到驚嚇就心肌梗塞昏迷,而貓,或者說貓的主人,恰恰極不希望這女人死去,於是企圖救活她,但弄巧成拙……
也就是說,這個案件,跟唐璜被殺的過程非常相似?寧隊長依然無法讓自己相信。如果都是同一撥人所為,那他既然可以不廢吹灰之力迅速殺死唐璜,卻為何在這個女人製造出這麼多傷痕?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K博士一拍巴掌,他想要那個男人死,但不想這個女人死!
寧隊長陷入了沉默,不再說話。我幾乎聽不懂他們之間的對話,什麼血細胞,什麼注射,什麼死與不死,聞所未聞,我突然發現,真的是每個人心中都有許多秘密。
想想吧,為什麼好幾例遭受侵犯的女性,只有一個死亡。K博士繼續喋喋不休。
這我不能接受,可能作案者本來就沒想殺人。寧隊長補充說。
呵呵,可惜啊。K博士突然嘆了一下。可惜那個孕婦跟生怪胎的女人,都沒有做過更詳細的檢查,要不你再把那個生怪胎的女人騙來一次?
不太好辦。寧隊長搖了搖頭。孕婦的數據研究得怎麼樣了?有什麼結果?
有些很蹊蹺的地方,暫時沒有新進展。
從醫院出來之後,我被刺眼的陽光折騰得有點眩暈。
上了車,寧隊長沒有馬上開車,而是打了個電話:什麼事兒找我?剛才一直在忙,手機靜音,沒看見。
之後,是一陣空白。
掛斷電話,寧隊長看了看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又盯了盯窗外,然後突然問我:你確定公園裏那個老女人跟Selina的媽媽長得很像?
是啊。我詫異地點點頭。
Selina的媽媽真的死於一年半前?
是啊!
他媽的,最近這些事兒怎麼都這麼邪門呢?寧隊長懊惱地將手機一扔。剛剛電話說,Selina媽媽的屍體,壓根沒有火化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