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貓
如果黑夜降臨之後,你遇到野貓,千萬不要對視它的眼睛,否則……嘿嘿……
那夫私人偵探所§NF101—0231號文件
備案類型:女性失蹤案(疑似)
記錄時間:9月16日15:23起
提問人:那夫
報案人:阿夜
記錄人:索索
那夫:你要找一個怎樣的女人?
阿夜:黑色捲曲長發。個子不高,皮膚很白。
那夫:跟你什麼關係?
阿夜:我們睡過。
那夫:什麼時間?
阿夜:大概10天前吧,晚上。
那夫:在哪兒?
阿夜:家附近的貓石公園裏。
那夫:夜裏去貓石公園幹什麼?
阿夜:散心。
那夫:然後呢?
阿夜:我在石凳上坐着,她好像突然冒出來一樣,慢慢地走到我面前,突然解開襯衣,直接露出胸部……相當豐滿……
那夫:你就與她做了?
阿夜:是的。
那夫:為什麼要做?
阿夜: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的性衝動。
那夫:你的意思是……
阿夜:她非常狂野地引誘我進入她的身體,那感覺難以描述;因為太興奮,我高潮來得很快,她發出異常犀利的叫聲,非常恐怖。
那夫:很犀利的叫聲?
阿夜:對。那聲音……撕心裂肺,彷彿直接刺透我身軀的尖叫!
那夫:比如狼?
阿夜:不是。完全不像。描述不出究竟是怎樣的聲音。
那夫:然後呢?
阿夜:她馬上就離開了。
那夫:沒有說過話?
阿夜:我只記得那聲尖叫。
那夫:冒昧地問一句,付費了嗎?
阿夜:沒有。
提問人那夫直觀感覺:
報案人“阿夜”,略顯靦腆內向,很難讓人相信所有口述事實皆發生在他身上。
整體表現較穩定,神情有些恍惚,問題回答得相當簡略,雖然看上去比較真誠,但回答中對失蹤者的描述多次出現記憶不清晰的地方。
由於“阿夜”的單身生活已經有18個月之久,期間只靠不定期的自慰解決性生理問題,不排除因過度性壓抑或者單身生活壓力,誘發輕度幻想症或者精神分裂的可能。
提問時間:1小時32分鐘
備案結果:接受備案。
9月16日22:32
我是一個寫手,叫做阿夜,這個名字很簡單,因為我只在深夜寫作。
從那夫偵探所回來后,我很疲憊。因為之前在公安局呆得一夜幾乎沒有合眼。燈光太刺眼,而且沒有床,還有兩個滿臉橫肉的傢伙始終對我不懷好意。據說,因為玩女人進去的,在裏面永遠是下等人。
很想好好地睡一覺,沉沉地把腦袋埋進枕頭裏,可剛閉上眼睛,一個曼妙着母性的性感軀體馬上閃爍在我肉體的深處。
黑暗中——
那軀體被淡綠色的怪異靈光包裹着,她突然抬起手,輕佻地撕扯掉上衣,隨着紐扣一顆顆綳落,一塵不染的潔白肉體搖擺着呈現於眼前,讓我深深吞咽饑渴的唾液。
她用血紅的鋒利指甲撫動性感的小腹,在美妙的肚臍上划著色情的圓圈,黑色的長發在挺拔的乳房上來回撩動;我看到她嘴角流下晶瑩的垂涎,一隻手慢慢地伸來,在美妙的食指觸碰到我面頰的一剎那,我的心臟一下頂住喉嚨,幾乎窒息。
然後那嫩滑的手指,在我的面頰狡猾地撫弄,勾引起我澎湃的慾火,又不輕易前進一步;她搖擺着坐在我的大腿上,緊緊擁着我,五根手指無聲無息地滑向我的脊樑,深深地插了進去……
手機突然嗡嗡地震動。
我猛然驚醒,沉重地喘息了幾口。
是Summer輕柔的聲音:“睡了嗎?”
“嗯……正打算睡呢。”我慌忙支撐起來靠在床頭說。
“你的聲音怎麼了?吵醒你了?”Summer關切地問。
“沒……沒怎麼,大概嗓子有點干,咳咳。”我匆忙掩飾一下。
“要不我過去給你做點東西吃?”
“你到家了嗎?”我問。
“嗯,我剛進門。”
“很晚了,好好休息吧,已經很麻煩你了。”我說。
“呵呵,”Summer的笑聲有些疲憊,“瞧你瞧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禮貌了?”
“呵呵。”我尷尬地笑笑。
“我過去吧,你等我,家裏有米嗎?我給你煮點粥喝。”手機中傳來丁當的聲音,聽得出,Summer在穿高跟鞋。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剛才吃得很飽,喝不下去,我抽根煙就睡了。”我急忙解釋道。
“好吧,我手機開着,隨時找我。”
“OK,好好休息吧,寶貝。”掛斷電話,我點着一支香煙,七星。Summer留在我這裏的,煙盒上還有她的香水味。
我斜靠在床上,看床頭那張一年半前跟Summer在海邊的合影。自從被女朋友Selina拋棄后,床頭就換成這張照片。
我們並排坐在躺椅上,她靠攏在我的肩頭,笑得特別溫暖。
Summer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用個時髦的詞兒,或許她是我的紅顏知己;我們沒有性別的概念,即使她只穿內衣,我也不會動歪念頭,儘管她的身材異常誘人。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我非常感激她能去公安局領我出來,因為拘留所本不該是她這樣身份體面的人該去的;這個城市裏我已經別無親人,沒有她,不知道自己是要被行政拘留,還是直接遣回原籍。
煙抽得很快。我再次躺下。
一閉上眼,Summer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個身材曼妙的女人再度席捲我的全部思維。
不知道這是夢幻,還是完全的現實——
女人拿起我的右手,慢慢,慢慢地教我挑撥她光滑細嫩的小腹,我嘗試着親吻她橢圓的肚臍,用舌尖在那裏不住地流連。
她光滑的大腿坐在我的身上,指引我瘋狂地抱住她,那性感的胸部擠壓着我的身體,讓我無法呼吸;她的手插進我的脊樑,逼迫我壓在她的身上,然後抑制不住地猛烈進行。
在我即將射出的一剎那,突然,身下那片烏黑的長發全部張開,一雙充滿獸性的煞白眼珠直撲進我的胸膛,緊接着一聲毫無徵兆的尖叫,那恐怖的嘶鳴像利劍一般穿透我薄弱的身軀,劃破夜空……
那夫私人偵探所§NF101—0231號文件(綁定)
備案類型:失蹤案(疑似)
記錄時間:9月16日5:14起
提問人:那夫
回答人:summer
記錄人:索索
那夫:阿夜什麼時候去的公安局?
Summer:昨天下午。
那夫:為什麼去?
Summer:他想找到那個發生艷遇的女人,我建議他去報案。
那夫:為什麼會被拘留?
Summer:因為描述問題的邏輯不清,警方懷疑他跟最近發生的一起謀殺案有關。受害者遭受過性侵犯,脖子上有很明顯的傷痕。阿夜沒有正當職業,作家在警察眼中什麼都不是。
那夫:為什麼被釋放?
Summer:警方還沒有提取到任何有效的指紋,阿夜沒有案底,我通過私人關係保釋的。不過必須保證,警察隨時都能傳喚他。
那夫:你跟他什麼關係?
Summer:好朋友。一年半以前,他被女朋友Selina拋棄,那個叫Selina的女孩把阿夜託付給我。
那夫:你對他了解多少?
Summer:他是個很灰色的人,有點得過且過,但不至於強姦女人,因為如果他想,身邊不會缺。
那夫:他的精神方面是否曾經出現過問題?
Summer:你是在懷疑他精神分裂?
那夫:不能排除這種可能,畢竟事情太戲劇化,太抽象。有什麼異常?
Summer:沒聽說過他遇到什麼重大的事情或者變故。除了那女人。
那夫:每次說得都是一樣?沒有偏差?
Summer:是的。好像一切都真實發生過一樣。
那夫:他什麼事情都會跟你說?
Summer:有時。
提問人那夫直觀感覺:
Summer是我的朋友,雖然關係並不十分親密,但我還算了解她的說話跟做事風格。
Summer在整個問答過程中語言流暢,思維敏捷,她的話,基本可信,但不排除某些必要的隱瞞。
9月16日23:47
睡不着,這本來也不是我睡覺的時間,只是昨天一夜沒睡讓身體相當疲乏。
冥冥中,我有種強烈的感覺,每天晚上自己都在重複同樣的事情,有什麼東西盤繞在背上,一直強硬地推我向前。
閉上眼睛,任由那個女子在黑暗中擺佈,我摩擦着自己的身體,直到潮水般一泄而出;然而,困意卻依然沒有降臨,於是半躺在床上,沒有開燈,窗外散漫的月光斜斜地撒進屋裏。
我盯着地板上的那片浮動的白光,它明晃晃地好像一個入口,隨時都有可能踏進異物。那光,閃爍着,映射在牆壁與天花板上,相互交錯。
突然一個黑影從白光中急速掠過,彷彿什麼東西突然從窗外直接射入屋內。我的心臟彷彿突然被一隻手狠狠地揪住,一雙煞白的光眼在心底里毫無徵兆地突然浮現——
我的身體被一雙白色的眼睛侵蝕。
已經記不起,自己從哪天開始,在每個夜晚閉上眼睛的時候都會幻想那個女人,但我能感覺到,在思維里與她纏綿的過程越來越短暫,但每次毫無預兆的尖叫過後,那煞白的雙眼越來越迫切地佔據我的深處,毫無血色的白,射出冷冰冰的光芒,直接穿透我的心臟,緊緊釘在我的軀體裏。
和前幾個晚上一樣,當我猛然察覺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空曠曠的街上。
今夜無風,死寂得讓人心慌。
我居然穿着整齊,半長的頭髮扎着規矩的馬尾,半截袖的紅色T恤,一雙黑色皮鞋,似乎最近幾天,都是如此。
沒有推搡。
我主動置身於這片陳舊而密集的樓群間,樓邊的雜草與垃圾袋間,兩隻野狗正在貪婪地抓狂,遠遠看去,他們彷彿在撕搶一隻蒼白的人手。
錯覺,錯覺。我這樣安慰自己,卻停不下腳步。
後背上好像正盤繞着一個什麼東西,它指引我前進,背負着它前進。
眼前,狹窄的路橫縱交錯出去,路邊的樹榦在月光的打磨下,扭曲、病態地伸展,地上的影子裏,樹枝張牙舞爪得橫七豎八;昏黃的路燈旁,一棟棟絕望的樓房沒有一點色彩,黑暗吞噬的不僅僅是人影,還有無法琢磨的慾望。
在這個死一般寂靜的老城區,我小心翼翼地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即使再輕微,都會發出咚咚的聲音,彷彿有人追趕我腳步的鼓點。
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有個東西正在抓住我的後背,手心已經被冷汗浸濕,我拚命地朝前走,想要甩掉它,但無論如何,都沒有鼓起勇氣回頭看上一眼。
於是,我盡量收斂着自己的呼吸,將心臟緊緊地攥在手心裏,小心翼翼地盯着地面,時刻準備着看到另一個陌生的影子出現在腳下。
再次彷彿被什麼東西硬硬地拖拉進貓石公園,一隻白色的野貓突然跳出來,在我面前急速地奔跑幾步,就停下來張望一次,似乎緊張地尋覓着什麼,完全不顧我的存在;突然,它扯着嗓子尖叫一聲,朝一片黑暗跳躍進去,那尖叫讓我心中的某個角落陡然劇烈地顫抖。
唯一的生物拋棄了我,只留下我一個,沿着彎曲的石子路相當惶恐地前行,高聳的黑色枝葉幾乎遮蓋住全部的月光,幾乎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偶爾突然從背後傳來一聲汽車疾駛而來留下的鳴叫,那聲音震爆整個夜空,留下長久的聲響。
此時我只有緊攥着自己的心臟,任由眼前那片深邃的黑暗,彷彿那個女人敞開的胸膛,讓我身不由己地向前。
前進,前進!
身體裏那雙煞白的眼睛浮現,慢慢清晰起來,像美杜沙一般讓人恐懼的直視,它要奴役我,吞噬我,它似乎要讓我帶着它向前,把我的身體當成它行動的軀殼。
前進,前進!
路過那個石凳,我似乎感覺到那裏還有我們的體溫,或許還有那個女人的味道。我用汗涔涔的手輕輕撫摸那個石凳的表面,光滑得彷彿那個女人的小腹,我的手指在那石板的表面意淫,但不敢閉上眼睛幻想,那雙白色的眼睛,越到黑暗的地方就越是冷酷明亮得讓我感覺自己隨時都會被傾覆。
前進,前進!
再一次穿透那個公園,走上那條昏暗卻寬敞的大路,我冥冥中覺得,這樣的經歷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昏黃的路燈,筆直地延伸下去,讓我覺得有一點點心安,那雙眼睛陡然消失。
回到家的時候,劇痛突然發作,左腳上前天磨起的水泡現在已經完全破了……
在Summer帶着阿夜離開后那個晚上,8點多的時候,那夫依然獨自坐在辦公桌前,他手頭有一大摞檔案與材料,每年的夏末秋初,都是最忙碌的時刻。
阿夜的備案被放在一邊,那夫眉頭緊鎖,抽着廉價的劣煙——從年少就開始吸煙,讓他現在必須用這種衝勁十足的廉價煙才能得到滿足。
剛剛接到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寧隊長的電話,他們是老朋友了:“那兄,有個事情需要你幫幫忙。”
“哦?”那夫每當聽到老朋友的請求,都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一個性侵犯致死的案子,”寧隊長的口吻相當平和,彷彿家常便飯,“死的是個女人,大概在27、8歲,身高在1米58左右,黑色長發。”
“在哪兒?”那夫快速在一張紙上記錄著。
“貓石公園……”
“貓石公園?!”那夫驚訝地重複一遍。
“對,死者脖子兩側有大量的淤青,顯然是被人故意掐、捏造成的;背部及雙臂有很多抓痕,像是鋒利的玻璃或者指甲留下的痕迹。不過居然到現在還沒有提取到任何指紋。”
聽到這裏,那夫深深吸了一口煙:“看來是相當棘手的事情啊,老手所為嗎?”
“不好說。法醫說,死因是過分衝動、呼吸急促導致的心肌梗塞,而且第一現場反饋的情況說,並不太像掙扎的痕迹,他們推測說很有可能是順奸。”說到這裏,寧隊長頗為調侃地來了一句,“我懷疑他媽的這幫混蛋平時都A片看多了!”
“呵呵,順奸,這個詞你最近老用。”
“唉。別提了,每年夏天都是性犯罪的高峰期,躲都躲不了,估計這還沒到最高潮,”寧隊長的聲音有些疲憊,“說正經的,由於死者的身份不能確定,我們現在有點無從下手,死者的信息已經在網上跟報紙上刊登了,但還沒有回應,頭兒打算把這個案子作為我們大隊今年的典型,申功請賞,所以下了死命令,拜託用你的非常規手段幫我找些線索,費用還按照老規矩辦。成吧?”
“好吧……”那夫隨意應答了一聲,掛斷電話,思想卻越發激烈。
貓石公園,因為公園正門口那座某藝術大師的貓形石雕作品得名,為什麼性襲擊案與阿夜的奇遇都會發生在同一個地點呢?這難道僅僅是巧合?
這個煙鬼在煙灰缸中慢慢地揉滅煙屁,又順手點着一根,腦子裏卻始終想着剛才的通話,手上拿着這樣一份檔案,是差不多半個月前一個夜總會的大哥私下請他去備案的:
大哥的一個女人在夜晚回家的路上,也是到了貓石公園被襲擊!現在依然重度昏迷,基本的狀況幾乎跟寧隊長描述得差不多,事件發生的地點也差不多。這個女人參與販毒、吸毒的活動,因此大哥不想聲張,沒有去公安局報案而來找他;但同時,女人遇襲時已經有將近7個月的身孕,在明顯能看出是孕婦的前提下,依然遭到攻擊並且下手如此之重,大哥覺得,這一定是某個仇家所為,不查明真相,說不定自己的腦袋都要搬家!
這個案子到現在依然毫無頭緒,線人還沒提供出一點有價值的資料,唯一萬幸的就是,這個女人命相當硬,受了這麼重的傷,居然到現在還沒斷氣。
那夫眉頭依然緊鎖,私家偵探的行當在這個城市還沒得到承認,他沒有權利隨意去研究屍體找尋線索,眼前這兩起案件似乎非常得相似,其中會不會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呢?大哥的這件案子還萬萬不能讓寧隊長知道,這不但是樁數額不小的肥差,而且是見不得光的黑活兒,萬一得罪大哥,以後就別想在這個城市混了。
他將阿夜的備案拿出來,與大哥的備案一起放在桌子上,連續嘬着煙,快速起草了一份新備案,將寧隊長提供的線索也記錄下來,並排放着;還有一份最新的傳真件,是寧隊長發來的幾個嫌疑人的資料,其中赫然有阿夜的名字跟描述:
阿夜,男,26歲,非本市人。
近貌:半長直發,扎馬尾,無染髮痕迹。
體態高挑瘦弱,不像力量充足的角色,雙手留有指甲,且均有不算明顯的划痕,疑似為10天至半月之前的舊擦傷。
資料簡短,還煞有介事地在“指甲”二字下面畫了圓圈。
難道阿夜這個傢伙有夜遊症不成?那夫胡亂一想,這三起案子讓他內心中有種無比刺激的感覺,興奮得難以入睡。不過總覺得就這個傢伙的身板,想輕易制服一個女人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啊。
順奸,倒是個挺有意思的詞兒。那夫心裏暗暗琢磨着,突然覺得這事兒應該早點讓Summer知道,做好心理準備。他馬上撥了Summer的手機,佔線,再撥,通了,Summer的聲音相當疲憊。
那夫說:“找個時間單獨聊聊吧。”
Summer問:“有什麼事兒嗎?”
“隨便聊聊,我們也算朋友嘛,請你喝咖啡,地方你選。”
Summer掛斷電話后,那夫習慣性地玩弄着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白金戒指,突然又想起那句話:
順奸,真是個挺新鮮的想法。
9月20日8:07
手機猛烈地震動,將我吵醒。
在迷迷糊糊間,是個憤怒的老男人的聲音,陳副主編,我唯一一個雜誌專欄的直接領導,他近乎咆哮地質問我:“可以啊,你現在睡得很滋潤啊!我們是周刊!大哥,我們是周刊啊。”
這個齷齪的老男人喘了口氣,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在聽,繼續吼道:“是啊,你現在有點小名氣,別忘了是誰捧紅的你。你的專欄,連續兩個星期,半個字都沒給我,你到底想幹什麼?不想寫就明說啊,你丫不是一向很牛逼的嗎?看看你前天晚上發給我些什麼狗屎。他媽的這刊又黃了,我他媽還惦記着明年改選當主編呢,你的專欄停了!好好想想吧你……”
“嘟嘟……”電話狠狠地掛斷。
我平躺在床上,發了幾分鐘的呆。
背部酸脹,雙腿抽筋似的疼痛,異常不爽;左腳磨破的水泡已經開始化膿,不敢觸碰,稍微有點摩擦,就鑽心地疼。
晃晃着爬起來,喝口水,點了支煙。
打開電腦郵箱,陳胖子這廝給我的郵件里又是一番長篇大論的屁話。
我看到最下面引用的那段所謂的我發給他的文字,只有短短的幾行,像首詩:
穿透我,用鋒利的雙眼
扼殺,聽靈魂的鬼響
你慾望的吟唱
在黑夜的軀體裏
吹動通往遠古的聖路
向變異的祖先膜拜
干我
用那鬼魅般奼紫嫣紅的
驚聲尖叫
去洗了把臉,仔細地刷了很久的牙,直到呵氣完全沒有煙味。
然後回來,沖杯咖啡,我再次坐到電腦前,打量那首詩,對它依然像父親第一眼看到剛出生的孩子一樣陌生,這完全不是我的寫作風格。
呵呵地傻樂一下,關了郵箱,隨便看點亂七八糟的新聞,比如誰家的孩子又丟了、哪兒的女孩被騙了,云云。
突然想起,打開搜尋引擎,輸入這個城市的名字跟“強姦案”三個字,沒有查到警方懷疑我參與的那起案件。
關掉電腦,重新回到床上,我非常鄭重地倚靠住床頭,端詳左腳上的傷痕,體味着雙腿的疲勞與麻痹。我甚至大膽地閉上眼睛,回想這些天來究竟做過些什麼,每天每天,像翻書一樣把所有能想起的記憶碎片一頁頁地歸類,然後再從頭詳細地翻閱一遍。
我努力地找尋躲藏在身體裏的那個女人,無論如何都只有一個非常模糊的輪廓,甚至看不清偉岸的胸部。
不得已,將日本女優小澤圓拉進腦海里,代替那個女人,命令小澤圓在我的面前褪去所有衣服,命令她撫摸我的身體,命令她坐在我的身上……
依然索然無味,身體在這個不算晴朗的白天,乾癟得彷彿半截入土的老頭,毫無慾望,那雙讓我膽寒的眼睛也沒有出現,只有一隻忘記了哪裏出現過的白貓,晃動了幾下后一閃而過,一切的一切,彷彿是每個晚上收看的肥皂劇,別人的故事,與我無關。
可我知道,這種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忘記了有多少天,但至少最近的幾個日子裏,它始終困擾着我,並且越來越強烈,我有些膽怯,真真正正地感覺到一種內心深處的憂慮。
每一個白天的我,都是如此麻木;正如每一個夜晚的我,都抑制不住地激烈。
11:23
起身走上陽台,盯着窗外的街邊,獨行的女人時不時地走過,她們穿着短裙,緊身的牛仔褲,或者可愛的七分褲。我看着她們的背影,看着她們的屁股左右搖擺推動她們前進,還有或長或短的頭髮,在微風中隨意撩撥她們的脊樑,我想像不出,如果真的自己在夜晚化身成一個惡魔,將是怎樣一張醜陋的嘴臉。
我終於開始懷疑自己,儘管什麼都不相信,可事情實在是蹊蹺得無法理解。於是我決定將這些膽怯與憂慮深深地埋藏進心底,在沒有理出頭緒之前,誰也不告訴,哪怕是Summer。
接了電話,上了街。
去自動提款機查詢餘額,看到還有一筆還湊合的存款,我安心了許多。
沒有給陳胖子任何答覆。
走在微弱的陽光下,吹着風。拉着Summer的手過馬路時,她隨口說了句:“你的指甲該剪了。”
然後我們一起去看海。
波浪。
起伏。
不像女人的胸脯。
是我無休的慾望。
坐在軟軟的沙灘上,念起這首詩。我說這是我大學時寫在床板上的詩,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Summer說,城市裏,早已沒有詩人,更不會再有詩。
我靜靜地盯着她的臉,看海風吹散她的捲髮。這就是我最喜歡她的地方。我曾把這首詩念給所有的女友聽,她們或是躺在我的懷裏,或是依偎在我的身邊,但都說了同樣一句話:原來你從小就這麼流氓。
很奇怪,Summer為什麼沒有說。也許一切只是偶然,因為她今天興緻不高。大概又是她那個叫什麼唐璜的有錢又有地位的未婚夫。那個男人不希望Summer認識任何別的男人,卻頻繁地出沒於夜總會,陪客戶這種鬼話作為解釋的意義蒼白無力,我曾經對Summer說,對男人來說,做與愛之間,沒有關係。
她說她永遠無法理解。
其實一切都是猜測。Summer不想多說,我也不想問。不管我們誰有什麼煩惱,對方就陪着安靜地坐坐,說不說話都可以。
15:00
我們回了我的家。
Summer做了簡單的菜。這是我起床后的第一頓飯。每個夏天都沒有食慾只有性慾,像生物鐘一樣準確。
吃完,Summer刷了碗,然後我們一起看了部電影。期間,我仔細修剪自己的指甲,Summer說她今天去未婚夫的公司拿了些生活費,每到這個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像個廢物。
我誇她做得好幾手正經的好菜,她抽着七星,仰頭吐出一個輕浮的煙圈,隨口說道:“我在床上也很有幾手呢。”
我呵呵笑着,重新讓視線回到電影中。
18:47
Summer說她困了,想回家。出了門,又覺得頓時清醒,於是我再次陪她走了幾步。
我們穿過低矮的樓群,走進空曠的貓石公園,到處是閑逛的老年人,男男女女,穿得紅紅綠綠,老當益壯。
穿過公園,直到Summer打車離開,期間我們一直沒怎麼說話,因為我突然發現自己依然穿着那件紅色的T恤,似乎幾天來每個夜晚這件衣服都會自動套在我的身上!
在路邊一輛停泊的車前站住了腳步,透過車窗凝視着自己模糊而昏暗的身影,風吹過,半長的頭髮散開,蒙住了半張臉,我突然意識到——
黑夜,在不知不覺間,再次降臨了……
剛剛通過點小手段,拿到阿夜等幾個嫌疑人最近一段時間的手機通話清單,習慣性地點着煙之後,玩弄着打火機,那夫認真地思索着。
手下的計算機專家不停地在網絡中搜尋阿夜的資料,比如校友錄,比如在大學裏的註冊信息,並不時發來讓那夫眼前一亮的資料,當打開阿夜網絡博客的那一瞬間,一條很重要的線索立馬浮現!
在半個月之前,阿夜剛剛得知,他的一個幼兒園老師因車禍去世;而這個女老師,在阿夜小的時候,給過他相當嚴厲的懲罰,並因此造成很嚴重的心理陰影。
因此,阿夜在博客中這樣寫道:
“一種沉重的包袱在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不知道是爆發還是破碎,心裏一股強烈的力量,摧毀着原本健全的秩序……”
從那之後,阿夜的博客再也沒有更新。
不知道這段話的具體含義到底是什麼,但至少時間上有了連續性:
在一個本該很平靜的夜晚,阿夜得到了那個一直壓抑在他心中的女老師的死訊,突然而來的消息讓這個原本就非常敏感的人有些承受不了,他在博客中發泄一頓,又打了電話給Summer,從通話時間上看,居然有1小時32分,但似乎焦慮的心情仍然沒有得到緩解,於是,他走出門,進入家附近的貓石公園散心,接下來,就發生了還不確定是不是真實存在的所謂“艷遇”!
那夫拿捏着幾份材料,將這段分析記錄下來,越來越覺得,這“艷遇”的說法並不靠譜,很有可能是精神迷離狀態下的失控或者幻想,他決定立刻打電話給Summer,但還沒有說上幾句,通話就不得不中斷。
在隨筆日記中,那夫這樣記錄道:
跟Summer的第一次電話會談,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進行的,時間比較短暫,Summer的態度也比較強硬。她很不喜歡我對阿夜的一系列分析,也堅決否定了我關於讓阿夜去做心理分析的建議。
可以明顯感覺到,阿夜這個人,對於Summer來說,不僅僅是朋友那麼簡單。因此我沒有說出公安局已經將阿夜列為重點嫌疑對象的情況。
Summer對阿夜,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她已經有了自己的未婚夫唐璜,為什麼還要如此維護另一個男人?她是否從阿夜身上發現了什麼別人還沒有發現的東西?在我眼中,Summer不過是個世俗、愛錢的女人,她的身份、她的高傲全部來自於那個叫唐璜的男人的背景,所以她沒有什麼朋友,也不需要什麼朋友。
但不管怎樣,阿夜目前很可能有明顯的精神分裂的特徵,但Summer卻將他保釋出來,把這樣一個男人放在自己的身邊,不論對誰來說都是極其危險的事情;儘管我們沒有什麼交情,可我還是應該做點什麼。
寧隊長方面還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材料給我,目前只好從大哥的女人入手,那個女人還沒有醒過來,接下來的方向在哪裏呢?
9月20日20:07
天完全黑下來。我踏進貓石公園。沒有任何召喚。
我為自己叫“夜”這個名字而感到欣喜。儘管這欣喜以前也曾有過,但這次非常莫名其妙。
一隻白貓與一隻花貓一前一後地從身邊竄過,互相追趕着飛奔出去。
Summer下午說,她昨晚做了一個夢,在夢裏始終有個什麼東西追趕着她,她拚命地逃跑,醒來時,汗水都把枕套弄濕了。
風大,吹亂了頭髮。我摸着自己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可一點都沒覺得寒冷,內心裏彷彿有一團火在熾烈地燃燒,源源不斷地向外輸送着能量,驅使我走下去。
雙腿大步向前,並且絲毫沒有感覺到左腳有任何疼痛。
那個女人沒有出現。那雙眼睛也沒有出現。
我只是走着,毫無目的,甚至毫無意識。再一次覺得自己的某些神經已經無法控制。記憶在雙腿快速走動間汩汩湧出,根本沒有大腦的調配,好像一次潮水般的發泄,我告訴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心臟卻像被人用刀割一般,一剜一剜地痛楚。
我看到一間黑暗得沒有燈光的暗室。
一個孩童哭泣着奔跑,他重重地絆倒在地上,膝蓋頓時流出熾熱的鮮血,可他根本顧不得疼痛。那孩童拚命地搬着一個小板凳衝到唯一閃亮着燈光的窗邊,他踏上板凳,努力點着腳尖,他不停地在板凳上跳躍着,妄圖用那隻佈滿灰塵的小手拍打窗戶;可他那麼矮小,又怎麼能做到?!那孩童踩翻了板凳,重重地仰倒在地上,他哇哇大哭着爬起來,重新跳上板凳,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喊着: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可他又怎麼會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的心底,流着復仇的鮮血,看着那個孩童一次又一次摔倒,哭啞了清脆的嗓音。
那是我,那是五歲的我,我被關進幼兒園裏最恐怖的黑屋,只因為老師的兒子打我時,我還了手!
那孩童是我,是只有五歲的連個蟲子都捏不死的我。我看着自己幼小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地倒下再起來,新買的褲子都已經磨破,那是我最喜歡的小熊的頭像,我向媽媽保證過絕對不會弄髒才換來的小熊的褲子;我看着自己細弱的沾滿灰塵的手指不停地揉搓着紅腫的雙眼,妄圖抹去淚水看清窗外的就贖,可那恐懼的淚珠,就像惡魔的口水,吞噬了我,完完全全吞噬着我;我聽見自己絕望的呼喊聲越來越虛弱、越來越沉重,我聽見自己幼小的頭顱摔在水泥地上咚咚作響,我必須掙扎着強迫自己站起來,去呼救,去到那唯一有亮光的窗邊,可我那時只有五歲啊!
那孩童是我,是個膽小怕事永遠不會保護自己的我。我看着自己最終被放出,卻在那個老師充滿殺氣地逼迫面前,咽下了所有的淚水;我看着自己委屈地走向接自己回家的媽媽,卻不敢說出一句話;我看着媽媽憤怒地責罵我弄破了自己的小熊褲子,卻只有默默地流淚,忍受那一次又一次打在我屁股上的巴掌;我看着第二天早晨,爸爸強硬地把我拖到幼兒園的門口,任憑怎樣苦苦地哀求,任憑怎樣絕望的哭泣,沒有憐憫,沒有希望,是重重的一腳,將我只有五歲的身體,再次踢進那罪惡的大門……
該來的終歸要來。
那個女人不知不覺地笑在我的心裏。她彷彿突然就攀附上我身體。
如此自然而然,如此水到渠成,無法逃避。
我看到那個女人,長發遮蓋住大半部臉,她在我的心裏緩緩地走來,穿着鬆散得彷彿隨時都可以為我脫掉的衣服,她沒有佔據我全部的思維,而是站在我的前方,黑色的長發飄飄然而起,煞白的雙眼吟唱着鬼魂般的歌喉,彷彿靈貓地哭泣:
被拋棄,
被遺棄,
你從此孤零零
只有一個,
直到死去。
灰飛煙滅,
灰飛煙滅,
被遺忘,
被遺忘,
直到再次死去,
只有我陪你歌唱。
21:11
走出公園。
不知道繞了多少路,不知道路過些什麼。
我感到自己在微微顫抖。軀體滾燙得熱。
那個女人再度完全佔據了我的心靈,我的雙眼,偷窺着心房,看那裏面掙扎着的痛苦過去。
朦朧,迷幻。
似乎只有那個女人可以撫慰我,她的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軀體,讓我徹底地僵硬。
抬起頭,天原來黑得如此徹底。
21:14
發現一個女人。一個獨行的女人。
穿着深藍布的牛仔裙,黑色的絲襪,還有白色的緊身上衣。
只看到她的脊樑,挽成球狀的頭髮,如果散開來,一定披在肩上。
該是怎樣的一張臉?
會不會有輕浮的笑?會不會有挑逗的眉?會不會像那該死的老師一般,對一個5歲大的男孩痛下黑手?
我尾隨着。尾隨着她。有十五步的距離。
好遠好遠,伸手都不可及的遙遠。
我聽見她高跟鞋不斷摩擦地面發出的咔咔聲,那韻律一跳一跳,敲打着我的心房。我心中的那個女人漸漸模糊了自己的影像,只留出一個大概的輪廓,彷彿瞄準器一般對準那個獨行的女人。
咔咔。咔咔。
那女人的步調,與我心臟的跳動越來越一致。
我加快腳步,心中已經沒有任何雜念,我們之間只剩下十步的距離。
如果我想,我可以立刻衝擊到她的身邊,可是不能這樣做。有一個信念勸說著我,勸說著我的身體。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我猛然聽見那個女人加快了腳步,她好像害怕我一樣匆忙地前行,步點完全混亂,屁股來回扭動,性感的裹着黑色絲襪的小腿晃個不停。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沉重、急促的呼吸聲吹響慾望中那迫切的進攻號角……
那夫急切地想見見Summer,但是時間沒有定下,他的注意力目前全集中在那三份備案上,每年總有這樣幾個案子讓他無比興奮,精神高度愉悅。
大哥的底細,從線人那裏已經了解到一些。很仗義,不吝嗇小錢,頗得兄弟們推崇,只是好色,有好幾個女人。昏迷的這個,並非大哥的最愛,最愛的金絲雀高高掛着,肯定不捨得讓她碰粉兒;昏迷的這個,也不是最忠誠的,偷錢偷男人。
“只是下手太狠,”那夫到今天依然清晰地記得大哥的這段話,“不管這是不是我的女人,最起碼她是個挺着大肚子的孕婦!有點良心的,誰他媽的敢下毒手,就他媽在路邊,總共離開我不過半小時,脖子兩邊大片的青,身上撓得到處都是大口子,像用玻璃茬兒使勁剌的……”
聯繫到案件本身,如果單從受害者身體狀況考慮,很有點SM的意思;但有虐待傾向的作案人往往會想方設法地將受害者轉移到室內進行,時間、方式都可以得到控制,才會產生極大化的滿足。
可實際上,不管大哥的女人,還是寧隊長的案子,作案時間都不過20分鐘左右,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既要完成強姦,又要產生這些傷痕,恐怕不但是老手所為,而且勢必是因為遭到了非常頑強地抵抗,如果這種推論成立,將徹底否定寧隊長提到的“順奸”的想法。
不過,還有一個很大的疑問,按照犯罪心理學來分析,一旦遭到反抗時,作案人往往會先採取暴力手段制服被害者,為什麼只有抓痕,而沒有任何毆打的痕迹呢?
思索了半天,那夫突然得出這樣一個大膽的假設——
作案人應該是一個有明顯虐待傾向的慣犯,可能因為沒有足夠的力量做保證,他通常選擇突襲受害人,死掐住受害人的脖子,令其窒息然後轉移地點,但由於受害人的掙扎與呻吟製造了太多聲響,作案人以為行跡暴露,想倉皇逃離,沒想到卻被受害人死死糾纏,在掙扎的同時抓傷了受害人。
這樣既包含了受害者身上的所有要素,又囊括進了阿夜這樣瘦弱男人的嫌疑,連襲擊孕婦似乎也合情合理,還可以解釋為什麼警察沒有從死亡的受害者身上提取到有效的證據比如精液的疑點。
可話又說回來,既然發生了爭鬥,而且是激烈地爭鬥,為什麼沒有作案人的血跡、頭髮等線索呢?為什麼寧隊長說他們發現的作案現場的痕迹不像爭鬥遺留的呢?有沒有另外的可能?比如順奸?又或者——
從寧隊長的那起案件來說,貓石公園的現場只是拋屍現場,而不是第一現場;大哥女人的案件是第一現場,但由於那孕婦體質較弱,沒有多少反抗能力,所以,作案人始終沒有留下痕迹,但如果真是這樣,作案人為什麼在短短時間內就丟棄大哥女人呢?因為對孕婦毫無興趣?因為誤以為那女人已經死了?還是被什麼目擊者意外撞破?
那夫苦想着,又點着一支煙。濃烈的煙霧從嘴裏股股冒出,纏繞着升上房頂。
這時,寧隊長又打來電話:“你弄來的兩個認領者跟我們找到的一個認領者都辨認過屍體,死者的身份確定,是個普通的女工,下夜班回家遇上這麼一倒霉事兒,而且她還恰好有先天性心臟病。”
“哦。”那夫停頓一下,把他剛剛想好的大膽假設完整說了出來。
“呵呵,我也想這麼簡單啊,”寧隊長頗無奈地說,“現場我們又查了一遍,仔仔細細地檢查,至今沒發現足夠的作案人的痕迹,而且根據法醫跟我們資料的綜合分析,發生在貓石公園裏的作案現場就是第一現場,基本排除了受害人被拋屍的可能。”
“貓石公園……”聽到“就是第一現場”這幾個字眼,那夫有些失落地低吟道。
“是啊!”寧隊長憤憤不平地感嘆,“倒霉就倒霉它上了,好好地非把一收費公園改成免費的,柵欄一拆,什麼癟三晚上都跑裏頭睡覺去,林子又大,道兒又多,我早就心慌覺得要出事兒要出事兒,到底還是應驗了。”
“這麼說,我的那些假設完全沒有意義?”那夫不無遺憾地問。
“也不見得,應該能作為假設之一吧;公園現場你也知道,一片亂麻,什麼腳印都有,看來還需要再次仔細地鑒定一下。你的任務結束了,這事兒別操心了,傷神,我們想跑都來不及……”
“哦。”那夫應付着,心裏暗暗打定了主意。
“對了,告訴你一秘密……”寧隊長突然神秘起來,“哥們兒我也就是信得過你,才告訴你,受害人體內找到了些液體,極少量,還沒出化驗最終結果,但恐怕……你猜怎麼著?”
“是誰的?”那夫眼前突然一亮。
“不像人的……”
那天晚上,回到家。
那夫像往常一樣逗他養的那隻貓,對於他這個隨時隨刻都想着破案的工作狂來說,這是唯一喜歡的放鬆方式。
一歲大,白白沒有一根雜毛,雖不十分漂亮,那夫卻喜歡得要命,他叫它小哀,因為他覺得小哀的眼神總是很幽怨。
那夫拿着小球逗引小哀的時間裏,小哀張着爪子朝他揮舞,突然,那夫想起寧隊長那句神秘兮兮的話:“不像人的!!”
為什麼只有兇殘的抓痕而沒有毆打的傷痕呢?
假如作案者,根本沒有攥起拳頭,而只有鋒利的爪子,或者指甲……
9月20日21:22
我陡然停住了腳步!
一個男人,一個強有力的男人出現在我面前十步遠的地方,他健壯的胳膊摟住那個女人的腰肢,他們突然慢下來的節奏,拖垮我的心跳。
一切像從夢中驚醒。身體不知何時已被汗水完全浸濕!
停下來,站在原地,呼吸幾乎梗塞;在短暫的空白之後,凝視着眼前的一切。
“怎麼會在這裏?”我完全獃滯地站在原地。應該是公園的另外一個大門附近,一個我曾經常去的大門附近,拋棄我的女朋友Selina的媽媽曾經在那裏收門票,自從公園免費之後,她就下崗了,那之後,我再也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那個男人突然出現的關係,我心中的女人突然消失了,原來的有血有肉的那個叫“夜”的傢伙,顯然還無法適應這一切。他讓我呆若木雞,看昏黃的路燈,看平靜的馬路,看對面公園裏隱隱綽綽的黑暗,看遠處疾駛而來的汽車。
我不由得想起Selina的媽媽,那個和藹的女人,還記得當初坐在她家的沙發上,她為我倒茶,為我削蘋果,我清楚地記得,她削的蘋果皮從來都不會斷;Selina的媽媽就站在那個地方,每天收着公園的門票,整個夏天,她都穿一身黑色的長裙,在她因病跳樓自殺后的第三天,Selina就拋棄了我……
“AA!!!……”
突然而來的一聲尖叫。
我的心頭不禁強烈地一顫。那麼熟悉的一聲,從公園的深處劃破夜空,與我心底撞擊出震撼的共鳴。女人!是那個女人!那種玻璃茬似的刺耳尖叫,只短短一聲,卻幻化出強力的尾音,像一支射出的箭。
“A!!!……”
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一次尖叫陡然射來,直接竄入我的耳膜。身體裏煞白的雙眼彷彿聽到了召喚的惡魔,猛烈地在體內爆裂;我無法遏止地打了一個強烈的冷戰,卻突然發現,身體裏的那個女人第一次沒有伸展開她的腰身,她蜷縮在一起,黑色的長發下,那雙白色的眼睛,隨着空氣中尖叫尾音的逝去,膽怯地顫抖。
公園裏的黑暗,彷彿一種強大的力量,哪怕我朝它移動一小步,身體裏那個女人都會增加幾分惶恐,她越來越強烈地蜷縮着軀體,彷彿隨時將迎來死神的親吻。
我的身體移動到路邊。儘管一種力量死命地拉扯着我的軀體、竭力阻止我的前進,但對那叫聲莫名其妙的憧憬,讓我根本停不下自己的腳步。
遠處疾駛而來的汽車在離我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就瘋狂地按起了喇叭,警告我它不會減速。
“A!!……”
在汽車即將飛過我的眼前里,公園大門旁的草叢裏突然飛躍出一隻白色的野貓,彷彿屁股被點燃了一般,瘋了似的向馬路對面衝來。
疾駛的汽車刷地掠過,咔嚓的一聲悶響聲后,白貓的頭顱被生生碾碎,伴隨着絕望的慘叫,鮮血四濺,貓永遠停在了路的中央,一條後腿耷拉出老遠。
一切都發生得毫無徵兆,那慘叫再次震撼了我的心臟。儘管沒有那麼強烈的力道,那聲音卻擁有同樣的邪惡而不可抵抗的慾望。
車在遠處停下來,一個漢子從車上跳下來,向這裏張望了幾下,大罵了幾聲,就疾駛而去。
我走到路的中央,踩在那片飛濺開的鮮血旁。
白貓的頭顱血肉模糊,一隻眼珠骨碌着滾出好遠,身體浸泡在鮮血里,完全被撕裂,一顆心臟與一塊肝臟散落出來,刺鼻的腥味瀰漫進空氣,噁心的咸濕,讓人恐懼。
看着面前的慘狀,身體裏那個曾經驕傲的女人,蜷縮成一團,她顫抖的肩膀彷彿開始抽泣。我看不到煞白的眼睛,只剩下一雙空洞的眸子,哆嗦個不停。
這時,公園大門口,一個身影,緩緩地轉過去,消失在黑暗裏。
我急忙跟上去,走過馬路,踏入公園,開闊的草地正等待着我的光臨。
依然皎潔的明月照亮整個大地。
那個黑色的身體,低矮而臃腫,在我面前不太遠的地方,走走停停,彷彿在找尋什麼;她手裏的東西,拖在地上,彷彿一條尾巴。
我壯起膽量,朝那兒走去。身體裏那個女人突然發狂地掙扎,她血紅的指甲朝我兇殘地揮舞,彷彿要置我於死地,可惜,無論她怎樣兇殘,都傷害不了我。
黑色的身影停下了腳步。
我發現自己雙腿好像被兩隻手死死地拖住,每走一步,都要使出渾身的力氣,幾乎虛脫。
因為——
那是一個女人!
風吹動着她長長的黑色連衣裙,卻看不到腿;只有那雙紅色破舊的皮鞋,依然露着大塊的貼着白色膠布的腳後跟。
Selina媽媽的背影。一模一樣。她的屍體火化於一年半前。
但此刻,她居然停在我的面前。月光下,腳上的膠布清晰可見,Selina的媽媽有嚴重的腳干症,裂口相當厲害,我還記得,我曾經親手幫她貼過膠布,在那雙肥大的腳上,此刻,它們正擺在我的眼前。
而當年,明明記得,Selina在停屍房裏親手將那雙紅色破舊的軟底皮鞋脫了下來,給那雙裂口的腳,穿上了新鞋。
我張大嘴巴,無法呼吸。
那個背影,緩緩地,緩緩地轉過來。
我吃驚地盯着那個同樣下垂的胸部,同樣略微隆起的小腹。我不敢看她的面孔,可還是忍不住地抬起頭。
那一定是一張扭曲的臉,她媽媽怪病而死,死前的一個星期相當痛苦;那一定是一張鮮血迸發的臉,她因忍受不了疼痛而跳樓自殺,五樓的高度,腦漿迸裂……
媽媽,你為什麼在這裏出現?媽媽,你喜歡我,可你是Selina的媽媽啊!
“年輕人。”一個蒼老的聲音劃破凝固的空氣,聲音從她的口罩後傳出,低沉得彷彿一個老邁的女人。
我從極度的虛脫中回過神來。那張臉被一副大墨鏡與一副口罩遮住了大半部,只留下一個兩道褶子的額頭。
“年輕人!”她的手再次背到了身後,“這個地方,是不該這麼晚來的。”
我張了張嘴,無法吐出一個字。我緊張地盯着她墨鏡后的雙眼,看不到一點光亮。但那張臉的輪廓,與Selina媽媽的完全一樣。口罩帶捆綁在她的耳朵上,變形的雙耳,彷彿是她從地獄回來的明證。
“呵呵,別緊張,”她蒼老的聲音依舊平和,“遇到我,是你的幸運,別再跟着我了,年輕人,冒險不是那麼好玩的,快回去吧,聽我的話,以後晚上不要出來遊盪。”
說著,這女人緩緩轉過身去,慢慢地離開。我終於看清了她手中的東西。
她攥着兩條貓的尾巴,拖着它們前行,一條黑色,一條暗黃色,那兩隻貓完全沒有頭顱,身體與脖子拖在地上,無一例外地被血漿包裹着,還有新鮮的腥味。
那女人又突然回頭,很嚴肅地對我說:
“記住,如果黑夜降臨之後,你遇到野貓,千萬不要對視它的眼睛,否則……嘿嘿……”
她再轉身時,一個東西從裙擺里刷地掉下來。
一個被碾碎的沾滿新鮮血液的黃貓頭顱。
夜總會大哥的女人出現了異常情況。腹中的胎兒出現極其反常的表現,但具體癥狀又無法描述,似乎相當罕見。由於目前病人還處在極不穩定的危險期,需要再等幾天才能得出確切的結果。
醫院的走廊上,大哥揪住那夫的脖子,就是一頓狂喊:
“你媽的。一個多月說過就過去了,你他媽幹什麼吃的?難道非要等仇家把槍架到我腦門子上?信不信我一槍打碎你的腦袋?再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不把事情辦妥,我就辦了你!他媽的……”
當夜。
那夫再次潛回到醫院的重症病房。為了破案,他向來喜歡不擇手段。
已經是凌晨兩點。
一切都是老規矩,付給值班的小護士1000塊現金,他換好衣服,消毒,進入,小護士去幫他纏住大夫,拖延點時間。
其實已經是第三次了。前兩次,毫無收穫。
常規檢查。
女人的各種數據,都跟以前沒什麼變化,腹中胎兒目前狀況正常。皮膚還有很好的彈性,臉色在病人里還算正常,但是手指和腳趾的指甲似乎剛剛經過修剪一樣,那夫特地在女人的指甲上做了很隱蔽的記號,發現每次指甲都有重新修剪的痕迹,對於一個只靠葡萄糖維持的病人來說,即使再細心的照料,也不至於如此吧?角質層的增長速度實在有點太快了。
好奇心督促那夫突然決定大膽一些。
他直接將手伸進那女人的衣服里,小心地從挺着的大肚子旁邊摸過,到處摸索了一下,讓他感覺異常意外的是,那女人乳房下面的兩側,居然還能清晰地摸到長長的傷痕,一個月之久,那些傷口居然毫無癒合!
那夫十分想把那女人的衣服解開,看看具體的情況,但是他猶豫再三,也沒有下手。這個女人現在相當脆弱,一旦不小心弄掉一根管子,她就OVER了。可這些信息,醫生為什麼沒有在檢查病歷中寫明呢?醫生恐怕還沒有膽量對大哥的女人心不在焉,一定該詳細檢查,難道是有什麼隱情?或者自己感覺錯了?
突然想起什麼,那夫決定察看一下那女人的眼球。
其實他頂不願干這個。那女人佈滿血絲的眼球,每看一次,都讓他覺得心裏發慌。
那夫定了定神,然後用力推門,但是門鎖得死死的,根本推不開。這扇門的鎖是老式的,有一個小指甲般大小的鑰匙孔。於是那夫就把眼睛對着鑰匙孔朝里看,只看到血紅的一片。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依舊是一片血一樣的紅色。他喃喃地說:“怎麼儘是一片紅色呢?”一個發青的嘴唇突然顫抖地說:那女人弔死的時候,眼睛被血染紅了,她的眼珠是紅色的!你看到的……
一想到這裏,那夫就是一哆嗦。
這是當年他女朋友給他講的無數個恐怖故事裏的一個。不知道為什麼,單單這個讓他覺得害怕,不但怕了好久,而且後來幾次做夢夢見自己成了主角。
“他媽的算我倒霉。”那夫心裏暗暗罵了幾句,用幾乎顫抖的手指,扒開那女人的左眼眼皮。
這時,那女人突然笑了。
9月20日22:17
我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草地里。
緩緩地坐起來,用手使勁整理了下頭皮。
慢慢地起身,感覺到左腳傷口的疼痛,一脹一脹。
我依然在這個昏暗的公園裏。沒有逃脫。穿Selina媽媽衣服的那個老女人,不知去向。
身體全部濕透,風一吹過,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哆嗦着走動,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倒下的,只覺得嘴裏乾渴得彷彿要撕裂開,急切地需要喝水。
憑藉著記憶,我隱約記得前面那片樹林的旁邊有一條小河,Selina的媽媽好像在那裏洗過衣服。一切都在腦海里,亂七八糟,我已經分辨不清哪些是假象、哪些是真實,也不在乎再次在那條河邊遇見Selina媽媽的可能,只是口渴,脫水似的口渴,我只想找到隨便一點什麼流動的物質,痛快淋漓地喝一頓,哪怕是鮮血!
22:31
頭腦沒有欺騙我。
月光再次被樹林遮蓋住一半,其餘的灑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漾在我的臉上。
我不顧一切地將頭扎入水中,痛飲。
身體裏那個女人毫無表情地看着我的狼狽。
而我第一次發現,自己並不需要怕她。
坐在河邊,我將濕漉漉的頭髮梳理整潔,紮起馬尾。
突然,耳邊傳來了似哭非哭一般的哀鳴,那聲音細弱得讓人心疼,斷斷續續地傳來。
我仔細地辨別一下方向,似乎是從前面小河拐彎的地方傳來,於是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剛一拐彎,眼前的一幕讓我登時腿一軟趴在地上。
河邊,斜躺着一具微微閃着淡綠色靈光的軀體,好似一個少女的屍體。
那個身體正處於危險之中,三隻足有半米長的大貓,貪婪地圍繞着她轉圈。在我倒地的瞬間,其中兩隻猛然回頭向我這裏張望,但它們似乎顧不得那麼多。
三隻大貓不停地撲向那個赤裸的少女,每撲一次,又像觸電般向後彈去,緊接着再次轉圈,準備再一次攻擊。
那少女死一般地躺着,毫無反抗能力。
我身體裏那個女人的雙眼,突然恢復了如初的兇狠。
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我噌地站起身,隨便抓過一根細弱的樹枝,衝過去。
那三隻大貓齊齊地向後退縮了幾步,張嘴大叫了幾聲,然後兇猛地朝我撲來,我匆忙解下腰帶作為唯一的武器揮舞起來,啪的一聲脆響,一隻大貓被我狠狠地抽中,飛出去幾米,它兇惡地慘叫着再度爬起來;另外兩隻大貓也朝我撲來,其中一隻剛剛被我擊飛,另外一隻已經兇猛地衝著我的小腿狠狠咬了一口,我體內的女人頓時像到了高潮一般的渾身顫抖。
我大叫一聲,強忍着疼痛,死命揪下那隻貓,用力地扔出去,它在地上接連翻滾了幾次,慘叫連連。
三隻大貓躬着身體,豎起它們長長的僵硬的尾巴,黑暗中那兇殘的眼睛閃着冰冷的殺光。其中一隻再次兇猛地撲來,在我面前五步遠的地方突然騰空而起,我匆忙地一記重拳將它打落在地,然後跟上一腳踢飛,那貓又是一聲尖銳的慘叫。另外兩隻大貓見此情景,一齊撲殺過來,我的腰帶匆忙揮舞,再次將它們擊退。
貓們,雖然很不死心,還是瘸着跑了。
看着它們徹底消失,我終於長吁一口氣,手跟小腿都受了傷。
小心地走到那個身體旁邊,很確定,是個渾身赤裸的少女!
雖然她的大部分臉面被凌亂的捲髮遮蓋着,但血跡與傷痕依然遮擋不住白皙的皮膚;我看到她隆起的胸部,圓潤,稚嫩,小小的一顆乳頭釘在恰到好處的部位。
慾望滋生出來,讓我一瞬間硬得可怕。
那少女,渾身發著微弱的淡綠色的光。
我蹲在她的身邊,警視着她。一張煞白的沾滿血跡的臉。不知道還活不活着。
我打算伸手去觸摸她的呼吸,但當手指接觸到她皮膚的一剎那,還是情不自禁地緩緩摩挲起她細嫩的臉頰,那種洋溢着溫暖與朝氣的溫度,讓我的慾望忍不住地陶醉起來。
直到不小心觸碰到她鼻翼的那一刻,我立即僵住了,一股絕望的奇寒,一瞬間就侵佔了我的全身。
那少女的一隻手緩緩抬起,抓住我獃滯的手掌。她緩緩地摩擦,再次激起我無比澎湃的慾望;那少女起身貼到了我的胸前,十根稚嫩的手指撩撥着我的後背,那種相當色情的手法,讓我無地自容;我不知所措,她的面孔深深地埋藏進我的身體,一隻手縮回來,抓住我的手掌,引導我侵佔她尚未發育完全的胸部……
我粗重地喘着,對眼前這一切毫無準備,只是神經里強烈的慾望燃燒起來,欲罷不能。
突然!
內心裏那個女人,再次毫無徵兆地顫抖起來,很快緊縮成一團,她恐懼的白色眼睛警告着恐怖的降臨。
一股力量猛然推開我,少女的長發間陡然現出一雙細小卻同樣煞白的眼睛,那白色的瞳孔射出強烈的憎恨殺光,直接插入我的眼眶,在稚嫩的身體突然發出一聲破碎尖叫的同時,迅速脫離我的懷抱,而那尖叫,正跟我體內埋藏的完全相同!
我一下愣在那裏,眼睜睜看着那少女一轉身,軀體貼着地面,飛快爬着,朝樹林深處逃去……
早晨上班的時候,記錄員索索總覺得她的領導今個兒不大正常。
那夫一副一夜沒睡的德行,鬍子茬兒也第一次沒修理乾淨。
“昨天請了一天假,去哪兒瘋了也不至於這樣吧,沒出息。”索索這丫頭私下裏偷偷樂和着。
“笑什麼笑?”那夫一臉嚴肅地指着索索的電腦說,“你又看這些亂七八糟的網站,我給你配的電腦,你就幹些這個,這樣的女鬼網站有意思么?”
“鈴鈴……鈴鈴……”
辦公室的電話,在上午10點的時候莫名其妙地響起來。一般,電話只有在下午才開始繁忙。
索索吐了吐舌頭,輕聲說:“找你的,是位聲音很溫柔的女士。”
那夫接過電話,裏面馬上傳出一個很急切的聲音:“喂?我是Summer。你現在有時間嗎?我們見個面。”
“現在?”那夫有點吃驚,他還沒做好跟Summer談話的提綱。
“是的,不行嗎?”Summer的聲音似乎很焦慮。
“電話里不能說嗎?”
“見面說比較好。”
隨意的咖啡屋。
一個角落。
Summer點着一支煙,很直白地開場:“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那夫心裏猜測着,打着包票:“沒問題,只要我能做到。”
“幫我照顧幾天阿夜!”Summer看似鎮定的眼神里,還是忍不住一絲憂慮,“他正在醫院裏,昏迷不醒,我特別擔心。”
“哦?他怎麼了?”這消息讓那夫着實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Summer急切地說,“我男朋友回來了,今中午1點的飛機,求你幫我照顧幾天阿夜,我男朋友很快就會走,你放心,不會給你添太多麻煩。”
“唐璜?”那夫邊喝咖啡,邊用眼神偷偷打量眼前這個頭髮剛剛燙了卷的女人,她一身性感的白色弔帶,又故意露出性感的鑲着彩色小星星的透明內衣肩帶,紅色的嘴唇熟練地吐着煙霧。
“是的。”Summer回答這兩個字的時候,眼神故意瞥向窗外,“我沒什麼朋友,你也知道,這事兒,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拜託你。就三兩天,時間不會久。”
“要是以後你結婚了,怎麼辦?”那夫陰險地試圖套出點破綻。
“這你別管!”Summer突然憤怒地瞪眼,很生硬地擠出四個字。
“這我可以不管,不過我剛剛搜索到一個重要的情報,”那夫胸有成竹地說道,“阿夜的幼兒園老師半個月前剛剛因為車禍去世,你不會不知道吧?”
“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過是隨便看了看他的網絡博客……”
“我不認為這跟他現在的狀況有什麼聯繫!”Summer匆忙地想把這個話題掩飾過去。
“重要的不是你怎麼認為,而是警察會怎麼認為……”那夫漫不經心地嘀咕着,一副成竹在胸的做派,“一個27歲的幼兒園老師,對一個5歲的孩子痛下毒手,讓這個叫阿夜的孩子直到今天依然擺脫不掉心理的創傷,你對警方隱瞞掉這麼重要的線索……”
“好吧。”Summer突然緩和下來,“作為補償,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個要求。”
那夫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女人,她細膩的手指正在自己性感的胸前頗為挑逗的一抹。
“好,我答應幫你照顧阿夜,不過……”那夫強迫性地說道,“你必須答應我的要求。”
Summer的臉騰地通紅,她突然擔心眼前這個留着邋遢鬍子的男人萬一提出SM的要求……
“呵呵,不用擔心。”那夫依然輕蔑地笑着,“我對你沒什麼興趣,你必須回答我的10道問題,完全真實地回答,用測謊儀監控下,不得狡辯,不得隱瞞,不得撒謊。”
“好!”停頓了好一會兒,Summer憋紅的臉蛋轉到煞白后,才擠出這樣一個詞,說完,她立刻起身。
“我送你……”
“不用,我的男人,不希望看見我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那天中午,離開咖啡屋的時候,那夫突然笑了笑。
出門之後,他覺得自己這個笑,怎麼這麼彆扭……
9月22日12:13
醫生問:“你叫什麼?”
我答:“阿夜。”
醫生問:“多大了?”
我答:“25歲。”
醫生問:“這是哪兒?”
我答:“醫院。”
醫生問:“我是男的是女的?”
我答:“男的。”
醫生問:“我是幹什麼的?”
我答:“醫生。”
……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醫院,不知道現在是幾號,不知道經歷過什麼。
我只知道,自己醒來時躺在床上,已是早晨,手上掛着吊瓶,口渴得厲害。
一個穿白大褂的跟幾個小護士一起擁到我的身邊,問了我一堆弱智的問題,然後說了句好好休息,就莫名其妙地離開。
那夫送走他們,坐到我的身邊,遞來水杯,長舒一口氣:“你可算醒了,睡了至少一天。”
“我怎麼會在這兒。”我好奇地摸着自己疼痛的頭顱。
“誰知道啊。”那夫也一臉茫然地說,“Summer告訴我,半夜巡街的警察,也就是當初打算拘留你的那幾個哥們兒,在公園門口的路邊發現你昏迷,就把你送醫院了,讓Summer來領你,我就來了。”
“Summer去哪兒了?她怎麼沒來?”
“她的男人唐璜回來了。”
“哦。”我愣愣地靠回到床上,雙手握在一起。
“你在睡會兒吧。”那夫又給我倒上杯水,“大夫說,都是皮外傷,腦袋看來也沒受什麼影響,再觀察半天,沒事兒就可以出院了。”
“哦。”我點點頭。
“順便回憶回憶你都幹什麼了,咱從醫院出了門,直接奔公安局,警察叔叔們對你這位同志大半夜躺在路邊的內幕相當感興趣。”那夫說著,站起身,“暫時沒什麼事了,我去大個便。”
13:17
在那夫去廁所的工夫,我逃出了醫院。
不能面對警察,因為我說什麼,都肯定被當作妄想症拘留。
沒有Summer,我只有逃跑。
不能回家。我直接打車去了公園。
現在的首要問題,是找出前天晚上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手機關機,不能讓任何人找到我,要節省最後的一點電。
天黑了很久很久之後……
不知道已經是幾點。
不知道為什麼要逃跑,不知道為什麼要來到這個充滿噩夢的公園。
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
我徒勞地走着,不知道要走向哪裏,只是有雙手牽引着身體,不能抗拒。
整個下午,我躺在公園某個角落的草地上,額頭滾燙,身體蜷縮,不住地瑟瑟發抖,身上的傷痕處處疼痛難忍。因為恐懼與心慌,時刻警惕着是否有警察經過,我像個落荒者,艱難地熬過一分一秒的白晝。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天黑得越來越快。
夜幕一降臨,那個擁有煞白雙眼的女人就神奇地跳出來,雙腿由她支配,我像只奴婢的狗,被拉扯着向前。
我走着。
身體那個女人好像發現了什麼,她不住地顫抖,不是膽怯,不是興奮,是一種深深的傷悲。
我走着。
堅定地朝一個方向茫然下去。
我走着。
女人那雙白色的瞳孔,散發出越來越傷感的痛楚,直到慢慢出現的奇異啼哭在耳邊若即若離。
我敢肯定,你從未聽過那樣詭異的啼哭。
不是凡人的抽泣,不是欲哭無淚的乾號,不是淚如泉湧的傷悲。
所有的氣息匯聚成悲情的音符,所有的幽怨彷彿一把幻靈的低音提琴,在最悠揚的區域,憑空拉扯出最沮喪的啼哭;那聲音在空氣中不斷折射,忽遠忽近,編織成一張悲切的天網,在你以為與自己毫無干係的那一剎那,它突然禁錮住脆弱的良心,讓你一瞬間徹底崩潰:
原來最深刻的痛楚,正是自己埋葬自己時的哀號。
我再次看到一個女人。
真的無法說清,這個看似平凡的公園深處,每晚都蘊藏着什麼古怪精靈。我無法向任何人解釋,這連續的一些夜裏,我見到的所有靈異物體。
身體裏那個女人依然沒有給我任何解釋。
她強迫我走上前,強迫我擁抱住那個同樣赤裸、同樣渾身發著淡綠色光芒的女人。
身體裏的女人已經泣不成聲,現實中的女人毫不遲疑地將她的腦袋枕進我的臂膀,我感到淚水,確確實實的淚水,慢慢浸濕了肩頭。
這兩個女人,彷彿早就相識,她們如此饑渴地想要緊緊擁抱住彼此,彷彿只有這樣才能不再顫抖,她們借我的軀體,完成一次靈與肉地觸碰。
我緊緊摟抱着那個同樣豐腴的肉體,唯一的念頭就是,那跟我以往碰過的任何一個身體都不相同,而且這是第一次,陌生的女人沒有試圖激發起我的性慾、與我媾和。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閃着綠光的女人突然不停地激烈顫抖起來,她異常痛苦地拉扯着我身體,企圖鑽進去以逃避什麼。
我毫無任何不祥的預感,身體裏那個女人,卻也陡然表現出同樣的絕望。
“怎麼又是你!”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我嚇得一哆嗦,閃着綠光的女人在我轉身的一瞬間急忙躲在我的身後,她緊緊貼在我的身後,揪住我衣服的雙手劇烈地抖動着。
“媽……媽媽……”面對彷彿從草地中直接鑽出來的黑色連衣裙,我驚詫地口不擇言。
“別胡說八道!”那大墨鏡白口罩相當生氣地低吼,“怎麼又是你!誰是你媽媽!”
“我……”
“讓我說你什麼好?”Selina媽媽的身體橫在面前,馬上打斷我的話,這次她的手中提溜的不是貓的屍體,而是一副看上去很沉重的鎖鏈,“我好心好意地警告你離開這個公園,你不聽;我從背後砸暈你,把你拖出公園,看着警察救你離開,你又回來。我真不該違背自己的心意放過你兩次。”
那個蒼老的聲音,直接釘住我麻木的身體,不再理會我。
“安傑洛13,你應該比我清楚逃跑的罪過,逃避是毫無意義的。”老女人瘮人的笑聲從口罩后擠出來,“呵呵呵呵,要麼死,要麼生,你選擇了,就不該這麼沒用的逃避,多麼丟臉的罪過,還不跪下受死!”老女人突然伸出右手的食指,那尖長的血紅色指甲直接甩到我的面前。
我頓時感覺到身後那個女人癱軟地滑落,手指毫無力量地揪了幾把我的衣服,垂死地掙扎,然後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老女人的右手登時高高抬起,我根本反應不過來,只覺得眼前倏地一下墜落。
噗!!——
一聲骨頭被捏碎的空響。
我親眼看着,老女人右手的五根罪惡的手指,直撲撲插進那個名叫安傑洛13的女人後腦勺中,鮮血從頭骨處嘩地四濺開。那個剛剛還發出讓我無比心算的啼哭的頭顱,那個剛剛還枕靠着我的肩上流出淚水的頭顱,現在被鮮血瞬間浸紅,無情地掉在地上,發出最後一個墜地的音符,再也沒了動靜。
一個生命,就這樣在幾秒鐘內變成死屍。
那一堆散亂的頭髮間,鮮血,像沸騰的泉水一般,汩汩湧出,那慘白的手臂死硬地抵住我的小腿,慢慢,慢慢地滑下,發出最後一點淡綠色的光。
我突然再次盯住腳下。
鮮血,正浸泡着老女人那雙血紅的皮鞋!
“啊!!!——”
身體中那個女人發出一聲絕望的哀嚎,那雙煞白的眼眸瞬間爆裂,放射出狂野的力量,我感覺自己的一條手臂猝地衝出去……
與此同時,那老女人也發出一聲尖叫,那尖叫直接戳進我的心臟:“安傑洛11,你還不覺醒嗎?!”
我衝殺出去的手臂,在一瞬間凝固了。
正在這時,耳邊突然出現一聲叫喊:“阿夜,我們是警察,你被包圍了!阿夜,我們是警察,你被包圍了!”
“天啊!”我一下驚呆住,根本不知道這聲音從哪裏傳來。
那老女人大喊一聲:“抓緊我!”
在我剛剛抓緊她肩頭的一剎那,老女人迅速躬下身子,四肢着地,背着我,像一隻巨貓一樣,瘋狂地躥了出去……
刑偵中隊在阿夜逃逸后迅速佈控。一路突擊阿夜家,一路暗中守候Summer的住所,一路在各個主要路口設卡,同時,出城的所有高速公路的關卡接到了24小時警備嚴查的紅頭命令。
那夫直接被請進了寧隊長的私人辦公室,如果不是異常緊急的情況,他絕沒有這待遇,上次還是兩年前為了破獲一起特大販毒案。
“阿夜逃跑真的不是我的錯。”那夫剛一進門就解釋,“人有三急,我總不能憋死吧,你也知道我一向蹲的時間比較長……”
“不用着急,你先聽我說。”寧隊長遞過一支煙,然後神色凝重地坐在那夫對面,“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瞞你了,我需要你的幫助。”說著,寧隊長打開抽屜,拿出一份藍皮文件放到那夫手邊。
“化驗報告?”接過藍皮文件,那夫喃喃自語。
“是的,這是以前說過的那個死亡女性體內殘餘的少量液體的化驗報告。”寧隊長自己也點着煙,“我們請了這個城市乃至全國最權威的K博士進行化驗,他得出的初步結論是,受害女性體內的染色體中,增加了含有類似於貓科動物性徵的DNA基因鏈。”
“貓科動物?”那夫嚇了一跳。
“對,由於我們自己的法醫在做第一次化驗時意外破壞了大量細胞組織,現在無法進一步化驗,K博士正在重新解剖屍體,以期找到新的完整細胞組織。”
“你……你的意思是,那……那女……女人是被動物侵犯致死的?”那夫突然結巴起來。
“胡說八道什麼呢你?”寧隊長冷笑了一下,“K博士是病毒界的權威,他提出了一個聽起來有些荒唐的設想,這個城市裏有人在秘密研製細菌病毒,正在拿活體做實驗!”
“不可能,不可能,”那夫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這跟你描述的那諸多現場狀態,根本不相符啊。”
“是啊。”寧隊長點點頭,“我們也覺得不可能,但你想想,如果這病毒價值10億美金……”
“多少?咳咳咳咳咳咳……”那夫被突然聽到的話語嗆了一口。
“你這沒出息的。”寧隊長再次冷笑一下,“如果為了10億美金操作一個項目的,該是一幫什麼人?”
“一般智商的犯罪分子,頂多也就是設計周密搶一次銀行,能搶個一千萬就算有出息了……”那夫念叨着。
“而且——”寧隊長再次打斷了他,“我們得到了另外一些情報,進一步驗證了這個推測的可能性。一個拾荒者,在那個公園附近的垃圾桶里,發現了6隻野貓的屍體,都是被人為殺害,而且死得相當慘烈,貓頭不是被捏得粉碎,就是壓根沒有。”
“我靠!”那夫差點把午飯吐出來,“我一直以為這麼變態的事兒,只有在電視裏才會出現。”
“所以我找你來……”
那夫一聽這話,立馬打斷他:“你有好事兒從來就沒想到我一次。”
“有些非常規的方法,我們用起來不方便,你就不同了,這次的傭金會相當高!”
“有什麼眉目嗎?”那夫沒有接寧隊長的話茬兒,他絲毫沒有拒絕接受合作的理由,心裏早把大哥女人的案子跟這一系列的案子合在一起,他需要為自己的小命着想。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抓到阿夜。”寧隊長靠在椅背上,不住地撓頭,“這小子連續很多次進過那個公園,而且發生了很多怪事兒,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你懷疑他是兇手?”那夫提出一個心中已有答案的問題。
“就算不是,但起碼他知道的比我們要多得多。”
出了寧隊長辦公室之後,那夫在路上一直思索着剛才聽到的一切細節,最後的思維,完全集中到“細菌病毒”與“貓科動物”這幾個字上面。
他立馬想到那天晚上在醫院的遭遇,於是再次仔細地回憶起自己在醫院那個畫面——
他用幾乎顫抖的手指,扒開那女人的左眼眼皮。
那女人突然笑了。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讓那夫立刻毛骨悚然。
他再次斗膽扒開那女人的左眼,一束煞白的光芒,直接射進了他的雙眼……
想到這裏,那夫頓時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已經完全顧不上害怕,只覺得有種莫名的挑逗,讓他十分期待着去一步步揭開那隱藏在背後的謎團。
必須要先找到阿夜。
於是,他心裏暗暗罵了一句:“這下,可真他媽爽大發了!”
不知道哪天,不知道幾點。
我毫無意識地抓住一個脊背顛簸。
不知道是去哪裏,只覺得在叢林裏不停地穿梭。
突然被扔到地面上時,我癱軟地躺了好一會兒,意識才漸漸蘇醒。
站起身。
我發現自己居然身處一個巨大的岩洞之中。
“這是哪兒?”我心裏納悶着。“怎麼從沒聽說這個城市裏還有這樣一個洞穴?難道我們已經跑出了市區很遠很遠?”
我詫異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岩洞看起來很高,抬頭只有黑洞洞的一片;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散發著昏暗的光,我的影子映照在牆壁上;洞的深處有一塊高高掛起的黑布,似乎遮蓋着什麼東西。
“你是不是很好奇自己究竟在哪裏?”老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後,看她的樣子,除了大墨鏡與口罩完全遮住一張臉,一切都像正常人一般。她的聲音擊打在牆壁上,發出嗡嗡地迴響。
“你為什麼不把我扔給警察?”我隨口問道,心中不停地琢磨:剛才她真的是背着我用四肢奔跑的嗎?
“呵呵,扔與不扔又有什麼區別?”她只是呼呼地喘着氣,大墨鏡、口罩,甚至頭髮,都沒有因為拚命地奔跑而凌亂,“把你留下,你依然不會死心,我終於明白了聖靈的那句話,讓一個人類死心,必須給予他莫大的絕望與悲哀。”
“人類?”我異常納悶地喃喃道。
“嘿嘿。你沒感覺到,我跟你有什麼不同嗎?”大墨鏡突然盯住我的眼睛,老女人把我拉到一面凹凸不平的洞穴山壁前,“來,看着這面牆壁。”
我看着牆壁上,我們倆的影子,一高一低,一瘦一胖,並排站着,倒沒什麼區別。
“給我一巴掌。”老女人突然說。
“什麼?”我吃了一驚。
“給我一巴掌。”
“我打你?”我疑惑地問道。
“啪!——”那老女人直接甩了我一記耳光,“就像這樣,打我一巴掌。”
我被突然而來的疼痛打得有點懵。
“啪!——”老女人反手又給我一個耳光,“看着牆壁,給我一巴掌,別像個女人一樣啰啰唆唆。”
“媽的。”我咬了咬牙,甩手衝著那老女人的臉打了過去。
一聲清脆的響聲,伴隨着迴音,牆壁上老女人影子中的腦袋居然刷地飛了出去,成為一具直挺挺的無頭影屍。
我驚愕地盯着眼前毫髮無損的老女人,再忍不住偷瞟幾眼牆上那個無頭影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嘿嘿。其實影子這東西,對於我們來說,壓根不需要,多礙事的東西。”那老女人發滲的笑聲再次出現,她輕鬆地一抖身子,牆壁上的影子突然消逝了,“你心中現在還有什麼異樣?”
經她這麼一問,我突然想起心中那個妖艷的女人,此時居然沒有半點痕迹地無影無蹤。
“似乎……似乎沒有什麼了。”我依然頭昏腦漲,完全被眼前這個老女人搞得摸不清頭腦。
“脫下你的上衣。”那老女人說道。
“什麼?”
“脫掉你的上衣,上面沾滿了血跡,你穿着不等於送死?脫掉,我給你看樣東西。”
我乖乖地照作。
老女人沒有說話,她緩緩將自己那隻蒼老的右手伸向我,我低頭看着,看着那五根長着尖長的血紅色指甲的手指,在我並不發達的胸肌上仔細地摸索,那摸索相當有壓力,每一下似乎都想將我的身體塌陷。
“你想幹什麼?”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老女人很專註地摸索了兩個來回之後,手突然在我左胸腔的下方停滯住,她嘿嘿地冷笑了一聲,那根粗壯的食指,在我完全沒有防備的狀態下,直接插進了我的軀體,整個紅色的指甲瞬間湮沒,我驚詫地看着自己的鮮血並沒有一下子四濺出來,而是順着老女人的手指逐漸流出來,一滴接一滴地墜落到地上。
我張大了恐懼的嘴巴,卻喊不出一聲。
“看看牆壁。”老女人暗示道。
我一轉頭,不禁愣在那裏。
牆壁上沒有手臂插入我身體的痕迹,卻也不是孤零零的自己。
我看到一個留着長發身影正在自己的背上緊緊地摟着,她雙腿纏繞在我的小腹上,肥胖的臀部忍不住地下墜,但那影子努力地攀着我的身體,奮力地掙扎。
我第一次吃驚地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感覺到的有種東西在纏繞的狀況,居然如此真實。
那是一個女人。
她的雙臂越來越拉不住下墜的臀部,她的身體越來越遠離我的後背,我看到豐滿的乳房輪廓,看到一個長發披散的頭顱在不住地搖擺。
她掙扎着,最後的垂死掙扎。
在我發覺自己身體裏流出最後一滴鮮血的同時,那個女人的身影,從我的影子上直直地掉在地上,刷地無影無蹤。
老女人嘿嘿笑着,拔出她的手指。
我看着地上的一攤鮮血,看着老女人那根沾滿黑紅血跡的手指,怎麼都不敢相信。
“很難以置信嗎?”那老女人低沉地問道。
“你這是什麼妖術?!”
“妖術——呵呵——妖術!”老女人蒼白地笑着,“那這也是妖術嗎?!”她怒吼了一聲,蹣跚着,蹣跚着離開我,走到那塊豎起的黑布前,單手一扯,那布刷地飛到了一邊。
一個巨大的鐵籠。
裏面拴着兩個遍體鱗傷的少女。
她們赤裸着身體,披散着頭髮,手腳都被沉重的鐵鏈禁錮。她們一次次地撲向鐵籠,雙手抓住鐵籠把臉拚命地往外擠。
我被那兩張只有煞白眼眸的扭曲的臉,驚呆了……
(9月23日凌晨,距離那夫被大哥殺掉的期限,還有五天。)
那夫坐在辦公室里,抽了一晚上的煙。
他桌子上擺着一個信封,索索留了紙條說,這是不知道誰從門外扔進來的。
信封很薄,裏面只有一張紙片,用紅色塗料寫了個大大的“5”。這已經是連續第二封,上一次是個“6”。
那夫一看心裏就涼了半截。
大哥的手法。
每個欠高利貸的,在距離還錢期限一周前,每天都會收到這樣的紙片,它只表達一個很簡單的意思:你始終在我的手心裏,老實點,你好我也好!
又少了一天,但毫無進展,一想到之後的下場,那夫的脖子後面就一陣陣冒冷汗。
夜總會大哥是個表面謙和、內心毒辣的狠角色。
按照線人的說法:“借高利貸不還的,初犯剁兩根手指,第二次剁一隻手;借高利貸逃逸的,除了剁掉一隻手,還要砸掉滿口牙;黑幫電影中的場景是完全存在的,把你的頭仰面摁在桌子上,嘴裏塞滿冰塊,然後有人用10公斤的鐵榔頭砸,一榔頭下去,必定鮮血飛濺,還沒有人能熬過第三下;還有更狠的。出賣兄弟的,割舌;擾亂秩序的,剜雙眼;出賣集團的,割肉喂狗……”
“我該是什麼下場呢?”那夫胡思亂想着,“直接挨一槍去見上帝,似乎還是最幸運的。”
“細菌病毒。”
差不多到了後半夜的時候,那夫在一張白紙上鄭重地寫下這四個字,然後用筆一圈一圈地亂畫著。他必須強迫自己用最後的這幾天時間得出一個能向大哥交代的說法,即使抓不到真兇。
細菌病毒。這四個字,毫無意義,又相當瘮人,想想狗日的東洋鬼子的731部隊與德國佬的集中營,那夫在網上隨便搜了幾張圖片,就噁心地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再次將阿夜、大哥等人的幾份備案拿出來,再看這四個字,還是覺得非常不靠譜。
假如真的要研究生物武器,為什麼不用慣常的小白鼠或者猴子做試驗,而選擇貓呢?又為什麼要把貓弄死,而且還要弄下貓頭?這究竟是什麼手法呢?
假如真的到了人體實驗的階段,那應該把人體拉到實驗室去進行吧?就算第一現場純屬人為製造,可為什麼要拋屍呢?這不是暴露自己嗎?
難道……
想到這裏,那夫的汗頓時下來了——
難道細菌武器已經研製成功,死亡現場已經是細菌攻擊的開始?那個女人被注射了致命的傳染性病菌,然後拋屍路邊,會感染數目眾多的警察,在他們毫不知情的狀態下,各人在回家,感染自己的愛人、孩子,然後第二天,孩子再上學,愛人再上班,再次傳播……
“天哪!”想到這裏,那夫猛出了一身冷汗,“不對,不對,寧隊長他們發現那個屍體也一個多星期了,沒人發作啊。難道這是種用心惡毒的有潛伏期的病毒?潛伏期之後才會發作,更能大面積地傳播?這樣的話,就算保守估計,到目前為止,至少已經有50萬人被感染了吧?這不相當於屠城?”
不對!那夫突然拍了下頭。被襲擊死亡那個女性的屍體檢測結果已經很明顯了,死於心肌梗塞,並沒有發現其他任何異樣。即使新研製出來的病毒暫時檢測不出來,也總應該有具體的表現癥狀吧?現在什麼都沒有,怎麼會是病毒?
還有沒有別的可能呢?
假如真的是貓科動物,比如大型的貓科動物所為?比如虎貓或者豹貓,在老虎皮幾乎絕版的今天,黑市上確實開始興起買賣虎貓或者豹貓的毛皮,假如有人在這個城市裏秘密養殖……還是不對!假如真是貓科動物所為,被害者的身體絕對不可能這麼完整。
從現場分析與作案時間考慮的話,整個過程的時間應該不長。難道……難道強姦案才是真,神秘液體才是偽造的迷惑偵察方向的煙幕彈?不能吧。那夫摸着自己的鬍子。要是這樣的話,作案的應該是個地道的神經病吧?又或者……神秘液體僅僅是一個意外?
如果這樣,那麼多死貓又是怎麼回事兒呢?大哥女人身體上那些一個多月還沒有結痂的傷口又該怎麼解釋?
那夫情不自禁地再次閉上眼。他的身體裏始終有一道白光,忽閃忽閃的,糾纏不休。
是大哥女人眼中射出的閃電。
那夫總懷疑從大哥女人那一笑開始,都是自己的錯覺,是自己太緊張了產生的幻覺,要不然自己當初為什麼被國際刑警淘汰呢,還不是因為關鍵時刻心理素質總是不過關。
於是,最近的幾天裏,那夫總試圖回憶起那天晚上最後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想試圖從那裏找到點蛛絲馬跡,可頭腦中總是完全一致的軌跡——
他用幾乎顫抖的手指,扒開那女人的左眼眼皮。
那女人突然笑了。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讓那夫立刻毛骨悚然。
他再次斗膽扒開那女人的左眼,一束煞白的光芒,直接射進了他的雙眼……
大哥女人的眼睛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呢?
“思維定勢了!”那夫拍着自己的腦袋,抽完那天晚上的最後一根煙。他想跳過這一節,另從別處下手,可還是忍不住納悶:大哥女人的身體狀態無法用正常方式解釋清楚,指甲生長得太快,傷痕遲遲不能癒合,病歷上說既非感染,又非病毒,這其中一定有鬼,難道是醫生在做手腳?如果真的是這樣,醫生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不自覺地,那夫的眼睛又回到了桌面上那四個字:細菌病毒。難道那醫生正是病毒的研究者,他正在利用大哥女人做人體試驗?
那夫頓時眼前一亮,又接着黯淡下去,還是很荒唐。線索好像在“自然強姦”與“細菌病毒”間圍成一個圈,繞來繞去,無論哪種推理都是破綻百出。
貓石公園裏到底發生了什麼?看來真的只有找到阿夜,才能得到更確切的線索吧!
那天凌晨,那夫回家時,剛一開門,那隻叫小哀的小母貓撒歡一般就往外竄。
那夫一把撈起它來,小哀吱呀地哼唧了半天,倔強地非要跑出去。
“小寶貝,着急了吧?乖啊乖啊,等我忙完了這幾天,就帶你去做絕育手術,乖寶寶,別鬧啊。”那夫把小哀摟在懷裏,打開電腦,自從兩年前女友去世的那一天,他就在網上建了一個電子墓園,時常在無聊的夜深人靜,打開,靜靜地看着屏幕上那張微笑的臉,直到不知不覺地睡去,不知道為什麼,不管怎樣的焦躁或者不安,只要一看到電子墓園的界面,心情就可以立刻安靜起來。
這個夜晚,當電子墓園再度出現,那夫突然意識到自己距離死亡只剩下僅僅五天,看着女友依然年輕的面容,依舊習慣性地撫摸着左手上的戒指,那夫的眼淚在黑暗中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
黑夜已經過去,如此安逸的白晝
我在岩洞中呆了一個白天,不知所終。
老女人不讓我走,也不打算囚禁我,她說一切要等到天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期間我短暫地問過幾個問題。
我問她是不是Selina的媽媽。這個問題純屬多餘,因為即使她們長得再像,這老女人也不可能是Selina的媽媽,至少不是我心目中一直祭奠的那個溫暖的中年女人。
我問她究竟是不是人。這個問題也傻裏傻氣,即使她說自己不是人,誰能相信呢?一個身材臃腫的老女人的軀體擺在這裏,我看到她粗壯的小腿,看到她白皙的手臂,雖然大墨鏡與白口罩依然遮住大部分面部,但我十分堅信她是人類,頂多是個會點妖術的巫婆。
我還問她,昨晚我看到的那幾個關於影子的巫術到底有什麼奧秘。這個問題似乎也不該問,哪有追着魔術師問戲法是怎麼變來的呢?
在我問話的時間裏,老女人始終坐在我的對面,不言不語,沒有任何錶情或者聲音。她不給我吃東西,只讓我喝水,我不曉得那究竟是怎樣的液體,無色純凈,略帶點單純的甘甜,喝了它,就不感覺飢餓。
其實我也並不想得到什麼答案,只是百無聊賴。自從在公園裏發生那幾夜艷遇之後,連續的很多天裏,我幾乎吃不下東西,也睡不好,連續地奔走、噩夢、掙扎,被擊暈,這一切的一切,幾乎耗盡我所有的能量。
不想再掙扎,也沒有一點力氣掙扎,不管死或者活,我只希望得到一個痛快的答案,但目前看來,似乎必須繼續耗下去。
無聊的光景里,細細打量這個岩洞。洞口黑糊糊的,陽光從頭頂的洞口照射進來,岩壁不算太高聳,但相當陡峭,不知道這是在什麼地方,或許是在地下?其他別無他物,空洞洞的,相當無聊,那塊巨大的黑布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拉扯起來,完全遮住了大鐵籠子。於是我就盯着那裏發獃,想起那兩個少女。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淡綠光少女時的情景。
在那條靜謐的河邊,我們遍體鱗傷地緊緊擁在一起。我剛剛拼盡全力驅趕走她身邊的危險,那女孩乖乖地倒在我的身體裏,沒有聲音,沒有掙扎。
她搔癢着我的脊樑,引導我的雙手捫住她尚未發育完全的胸部;小小的一顆乳頭釘在恰到好處的部位,我撫摸着,抑制不住的衝動再次翻滾……
這段情節,往複倒帶一般,在頭腦中反覆播放。我雙手撫着臉,靜靜地沉思。
在這個終於可以暫時安靜的白天,我的思維過濾掉一切恐怖、驚悚的鏡頭與細節,完完全全地陷入到對美好生活的憧憬之中。
曾經的我,極度厭惡每天起床、吃飯、睡覺的單調,每每坐在鍵盤前準備敲打一部新小說的時候,我都渴望世界能如自己想像中那般變化多端,自己能成為漩渦中苦苦掙扎的男一號,不一定要像超人一樣拯救世界,至少也應該無時無刻不面臨艱難的抉擇,一次次把自己送入絕境,又一次次絕處逢生。
什麼事情都在失去后,才變得無比美好與完美。
我甚至開始懷疑,如果不是眼前坐着這個老女人,前面這些天經歷的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是否真的存在,或者僅僅是一次漫長的夢幻。
我開始無比想念Summer。
想念在那簡單的房子裏,Summer親手給我煮飯,一日三餐,按時按點;然後我們一起靠在柔軟的沙發邊,坐在地板上,光着腳丫,喝地道的咖啡,偶爾抽支煙,或者任由煙霧妖嬈;身邊響着音樂,或者隨便一部電影,窗外陽光斜斜地灑進來,撫慰着Summer細嫩的腳趾。Summer偶爾給我削一個蘋果,長長的蘋果皮就那樣安靜地躺在地上,我一定把第一口塞進她的嘴裏,就這樣獃著,日復一日,不用接吻,不用做愛,直到每個夜晚,我枕在她的腿上,安詳地睡去……
我安靜地意淫着,無聲無息。
然而,當山洞再次被鬼魅且昏暗的光芒籠罩、光明再次失去的時候,我內心裏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驚恐,短暫的安逸只是幻影,一切又徹底回歸到黑暗的恐懼之中!
(9月24日清晨,距離那夫被大哥殺掉的期限,還有不到四天。)
警察連續兩夜的尋找,都沒有發現阿夜。但至少得出讓那夫還不至於立刻自殺的結論:阿夜應該還沒出這個城市。
寧隊長一大清早就去了那夫的辦公室,這小子似乎剛剛趴在桌子上睡下,連踹三腳才有反應。
那夫朦朦朧朧地就被折騰起來拖上車,鬱悶得他大喊:“這是幹啥啊?我連牙都沒刷,嘴裏這味兒能見人么?”
“我們去醫院,事情十萬火急!”寧隊長隨手塞給他一塊口香糖,“雖然表面上看跟我們這案子沒有關係,但事情相當蹊蹺。”
“醫院?!”
“對!”寧隊長停頓了一下,“一年多以前,我們接到過一起案子,一個女人被侵犯……”
“我說,你到底還有多少事兒瞞着我?”那夫抱怨了一句。
“一個女人被強姦……”寧隊長沒有搭理他,“當時覺得是很普通的案子,女人反抗,遭到襲擊,身上留下一些傷痕,都在正常範疇,始終沒找到嫌疑人,就這麼擱下了。”
“然後呢?”
“那女人的丈夫很愛她。他們決定儘快生一個孩子,希望用新生命的快樂彌補女人心裏的傷疤。”
“不用說,肯定是那女人擺脫不了被強姦的陰影,不讓男的做……”那夫冷笑了一下。
“你要是再打斷我,我就把你踹下去!”寧隊長狠狠地白了旁邊坐着的這個邋遢男人一眼,“那女人很快懷孕,但差不多三個月時流產了。”
“可憐。”那夫吐了吐舌頭。
“奇怪的是,三個月的胎兒居然已經基本成型,能清晰地看出兩隻大眼睛和三條腿。”
“啊?!”那夫驚愕地眨了眨眼。
“是的,三條腿,有一條很短,在兩腿之間伸出來;渾身都是長長的黑毛,還有股惡臭。”寧隊長說著,自己也覺得噁心得難以形容。
“然後呢?”那夫頓時清醒萬分。
“那女人今年應該29了,盼子心切,不久再次懷孕,前幾天早產……”
車速很快,在市立醫院的後院一個角落戛然停止。
寧隊長下車,徑直朝旁邊的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門走去,那夫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問:“然後呢?”
寧隊長沒有說話,他敲了敲門,小門上刷地一塊木板拉開,露出一個老者的半臉褶子。接着小門打開,放他們倆進去,又迅速咣的一聲合上。
一條狹長陰暗的走廊。
那夫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一個老頭癱軟在小門的邊上,衣着襤褸。“這……這是哪兒?”那夫不禁小聲嘀咕着問寧隊長。
依然沒有任何迴音。
狹長的走廊快到一半時,寧隊長突然停住,往左手一推,居然是扇門!
那夫心裏咯噔一下:“我靠,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這醫院還有這麼個地方?”
進門,是轉圈的下樓樓梯。
不見陽光,瓦數很低的日光燈在牆壁上橫亘着,一根又一根,慘白的光射在人臉上,彷彿死屍般的顏色。
寂靜得瘮人。那夫與寧隊長的皮鞋,每踩一階樓梯,都發出清脆的一聲,還有輕微的回聲,從樓下冒上來,直接飄到身後,彷彿屁股後面時刻有人跟隨。
寧隊長走得很急,那夫緊跟着,雙眼警惕地打量四周。
下了不知多少台階,出現一道門。
推門進去后,是個窄小的更衣室。那夫學着寧隊長的樣兒,換好衣服與鞋,似乎是很普通的白大褂,帶好頭套,朝前走,進入一個小走廊,突然刷地一陣噴霧從頭到腳,那夫嚇得“啊”一聲,直接喝了一嘴。
“這是什麼東西,這麼怪味兒!呸呸。”那夫抱怨着。
寧隊長回頭瞪了一眼,那夫閉上嘴,心裏大罵了一句:“媽的!”
再朝前走,進入一間很長的大屋。
那夫一下就呆住了。
停屍間!
四排停放屍體的檯子整齊地排下去,所有屍體都是頭朝西放置,被長長的白布罩住,只有頭髮垂下桌台,從頭髮長度上來看,其中有好幾個女性,所有屍體露出雙腳,還有兩具壓根沒有腳!
那夫偷偷瞥了一眼,每隻腳上都貼了一張籤條,上面密密麻麻地寫着什麼資料與代號。
整間屋子裏充斥着福爾馬林的味道,溫度相當低,那夫不禁打了個劇烈的冷戰,跟寧隊長快速走過這片讓他毛骨悚然的屍體。
盡頭,再次推開一扇門,一切陡然不同。
燈光一下子柔和了許多,沒有福爾馬林的怪味,也沒有恐怖的低溫。
那夫從寧隊長身後一閃,看到屋子中央的手術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個裸體的女人,那女人身旁一個白髮老頭迎過來,握了下寧隊長的手,聲音有些沙啞地說:“你們遲到了7分33秒。”
寧隊長說了聲抱歉,側身對那夫說:“這位就是我跟你提及的K博士,細菌學方面的權威。”
那夫把自己的手伸過去,小心翼翼地握了一下那隻看上去異常細膩根本不像老人的手,感覺到暖洋洋的溫度,才出了口氣,看樣是活人。
K博士麻利地一側身,重回到那個躺着的女人身邊,直截了當地說:“時間緊張,全身麻醉期快過了,我就開門見山。”
那夫猛然發現,K博士身後的桌子上擺着兩個透明大瓶子,裏面浸泡着兩個形狀相當噁心的嬰兒屍體,他強烈地乾嘔了一下,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K博士語速很快地說:“這個女人的全身化驗進行了一遍,所有結果都已出來,結果很讓人意外,女人第4對染色體中控制合成血紅蛋白分子的DNA的鹼基序列,格外增加了部分具有貓科動物性徵的鹼基,引發基突變,但這些變異的因基因都相當不穩定,很快就分解,死亡,不明確原因。這變異雖不影響她的正常生活,但我確信,這是導致嬰兒畸形的關鍵因素。”
“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寧隊長打斷他道,“格外增加?怎麼增加的?”
“哦,補充點小知識吧,遺傳學界從1950年美國遺傳學家麥克林托卡開始,就一直在研究基因的可移動問題,幾年前已經發現了一種可移動的控制基因,不僅可以改變位置,還能同時引起染色體斷裂,使其離開或插入部位鄰近的基因,使其失去或者恢復活性,而且控制基因不僅能在個體的染色體組內移動,還能在個體間甚至種間移動。”K博士看着迷茫的兩個大男人眨着忽閃忽閃的眼睛,繼續說道,“而現在據我們分析結果,這個女人體內正是有一種攜帶着貓科動物DNA的控制基因在作怪,它將原先人體的染色體弄斷,插入新的貓科動物基因!”
說著,他轉身來到兩個瓶子旁,指着其中一個說:“這是第一次流產的胎兒,經過我們一系列的試驗,從他的染色體中提取到大量近似貓科動物的性徵基因,但只是近似,因為同樣極不穩定。”
那夫不得不強迫自己看那兩隻瓶子,緊跟着又強烈地乾嘔了好幾次。在K博士反覆的“貓科動物”聲中,他恍然覺得,那瓶子裏的第三條腿,似乎說成是尾巴也可以。
K博士再指着另外一個瓶子中的嬰兒,那夫覺得這個嬰兒雖然有點難看,但似乎也算正常。
“這一個,是早產,”K博士說,“基因試驗中已經很難發現變異的基因,可能與他母親體內的變異基因已經大量消失有關,但依然出現早產,並且畸形,護士給他洗澡時發現的,他的皮膚全是眼皮狀的,用手一摸,全能掀開,相當於渾身是眼。”
“天……天啊……”那夫不禁嘆了下,他心裏突然暗暗地琢磨:醫院中依然昏迷的大哥女人,萬一真能把孩子生下來,會不會也是怪胎呢?
“再看這個女人。”K博士轉得很快,又回到女人的身體旁。
那夫看着,這個女人全身赤裸,毫無知覺,皮膚因為長時間的麻醉,已經有些鬆弛、下垂,兩個乳房看上去相當特別,因為上面有好幾道長長的疤痕,舊傷。
K博士抬起那女人的一條手臂,指着腋下的一個看似剛剛結痂的傷口說:“這道疤痕相當有意思,據她丈夫說,這女人身上所有的疤痕都是那次強暴案中留下的,但都癒合得相當緩慢,大夫給開了些葯后,他們也沒有太在意,腋下這個,因為傷口很深,過了一年多,才開始結痂。”
那夫一下就愣在那裏。他想起大哥的女人,想起他摸到的那些根本沒有癒合的傷口,這幾乎可以肯定是一系列的案件了。可在這個危險的當口,該不該說呢?一旦讓大哥知道警察或者陌生的醫生去檢查了他的女人,自己的腦袋怎麼辦?
在這時間裏,K博士說了聲“去做麻醉蘇醒吧”,兩個全身白色的人將那女人推走。這個滿頭白髮臉上卻似乎沒有褶子的老頭一轉身,從身後的柜子裏,刷拉拉一拉,一具女屍又橫了出來。
“這是被襲擊致死的那具,”K博士沙啞的聲音嘿嘿了一下,“相當有意思,死亡這麼多天,身體上卻依然有幾處的傷口保持着活力,真奇妙,提取到的基因中,再次顯現出類似貓科動物的特質,不過說實話,27、8歲的女人,身體還相當嫩呢……”
那夫的腦子突然轉了彎兒,他猛地想起一個問題——
阿夜幼年時不正是被一個27歲的女人囚禁而染上難以擺脫的心理陰影的嘛?
這個襲擊被害的女人28歲多,剛才那個女人今年29,大哥的女人遇害時,剛剛過完27歲生日,都是27、8歲,印象中似乎還有誰也是這個年紀來着。到底是誰呢?
猛然想到結果的時候,那夫愣愣地停住了:
三年前第一次見Summer的時候,正是她25歲的生日!
黑夜慢慢降臨之後,一切又徹底改變了。
一股死亡的氣息,割破巨大的黑布,撕碎整個岩洞裏的每一寸空氣,拌雜着不停撞擊鐵籠發出的鏗鏗喪鐘,刺破我的耳膜,透過我的呼吸,一次又一次地衝殺進心臟深處最脆弱的神經。
身體中的女人已經消失,但她卻好像已經打開我體內罪惡的記憶閥門;鬼魅般的啼哭、劇痛似的哀鳴,搭配着絕望的呻吟,從鐵籠中忽強忽弱地羈絆出來,交織成一支悲壯的死亡交響曲,我深陷其中,完全抑制不住自己頭腦中的幻想,那幻想絞殺着每一個善良的細胞,痛苦的過去,源源不斷地清晰再現——
我的初戀,我第一次深深喜歡一個人,高中時的班長。
深愛了你整整三年,那是一張多麼可愛的笑容,又是一種多麼精靈的腔調,我想把你捧在掌心裏,就這樣捧着你過一輩子,不管多累都不會放下,不管受到多大的委屈都不會放棄。
在即將畢業的那個晚上向你表白,你幹了些什麼?你拒絕了,簡單而乾脆地拒絕了,而且從此,你的臉好像冰霜一樣冷漠。三年的時光,三年美麗的幻影,一瞬間就破滅了,三年啊,多麼長久的時光,幻影啊,多麼寶貴地珍藏!
我不甘心,天天在你家樓下等着,希望你給我次機會,讓我捧你,讓你知道我的溫暖不是一時衝動。你連見都不肯見我一面。可你幹了些什麼?跑到學校黑夜的操場上與一個男孩親吻。我親眼看到的!你被那個男孩親得死去活來。
那是我第一次,是我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做殘忍。
這就是他媽的愛情嗎?
小優,別再哭了,求你了,別再哭了。
你要明白,我不愛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是班長讓我追求你的,她不愛我,她不但拒絕了我而且還拋棄了我,我要讓她明白被一個人拋棄的滋味。
你把第一次紅獻給我,你把第一次痛獻給我,我想像着世間的繁華,落在你我的身邊;我想像着我們的結晶,凋零的美麗。
小優,可我不想欺騙你,從你答應做我戀人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錯了,你難道看不出我是多麼用心地讓你快樂嗎?你可曾知道那個時候我活得多麼狼狽?你可知道每次看到你的淚水時我是多麼彷徨?
小優,求你了,你他媽的別哭了。我多麼想呆在你的身邊,可是從你答應做我戀人的第一天起,就有流不完的眼淚,高興也哭,煩惱也哭,你到底讓我怎樣?
小優,我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在你知道全部真相的那一刻,居然沒有流出一滴眼淚。
這是你口口聲聲說的永遠愛我嗎?
一隻蒼老的手,輕輕撫摸着我的頭顱,給我最後的溫暖。
是幼兒園唯一慈祥的奶奶,這是人世間唯一一個給我溫暖的女人。但她很快就死掉了,在我幼小的只有五歲的時候,在她接納了我之後,在我還離不開她的時候,她很快就死掉了。
但溫暖的體溫,卻彷彿聖潔的天使,在我充滿傷痕的心靈中,注入一道軟弱的光明。那光明如此脆弱,如此寶貴,於是我將自己的心從此緊緊鎖住,再也不讓任何人打開。
那樣的話,我才有活着的希望,無論身處怎樣的黑暗,心底都會保留最後的一點明亮,可是……
Selina,Selina。你就這樣離開我。
腳步在飛快,記憶在飛快。
Selina,你怎麼能就這樣離開我。
每次我撫摸你的軀體,每次你親吻我的面頰,每次我們擁抱在一起,以為就這樣天長地久。在我的身邊,在我的肩頭,你喃喃地說,你愛這個城市,就好比愛我。
可有一天,你就這麼突然地離開,像蒸發一般,再也不出現,這到底是為什麼?
拋棄!拋棄!
我用所有報答愛。
後來才明白。
原來,你只愛這個城市,沒有我……
我猛然驚醒的時候,發現身批着Selina媽媽外衣的那個老女人的手,正輕撫着自己的頭顱,我嚇得立刻一個哆嗦,那老女人馬上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我只是看你突然掩面哭泣,呵呵,”那個蒼老的聲音嘆息道,“你該走了,天已經黑下來了,我沒有再留你的理由,回去吧,回到你的城市裏。”
“你……你為什麼不放了她們?”我盯着眼前的大墨鏡,看耳邊依然響着不絕的啼哭與哀求,那聲音讓我的心止不住地酸楚。
“這不關你的事情!它們是我的,你趕緊走!”老女人的聲音頓時一沉,她嚴酷地命令道。
“我不能走!”掙扎着站起來,我發覺自己的體力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不堪,“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呵呵,你知道了又有什麼用?”老女人仰天發出一聲尖銳的長笑,“我已經幫你除掉了你心中的魔障,從此不會再有糾纏,你可以做回你自己,知足吧,年輕人!離開這個城市,聽我的,這個城市已經腐爛,儘快離開,帶着你的女人,走吧!”
“這個城市怎麼了?請告訴我!”
“你不是上帝,你連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有什麼資格去拯救別人?走吧!”
“那你選擇吧,要麼告訴我一切事實的真相,要麼放掉籠子裏那兩個女孩。”我極端強硬地回了一句。
“呵呵,真是愚蠢的人類。”老女人轉過身去,她聲音顫抖着痛訴,“你以為你的好心可以拯救它們嗎?它們都是我的女兒,可放它們出去只有死路一條,我囚禁着它們,囚禁着自己的女兒,你知道我是怎樣的痛苦?可我又能怎樣!”
“怎麼可能?有警察啊,這個城市裏到處都是警察啊!沒有人可以傷害你們的。”我詫異地說。
“閉嘴!”那老女人突然回過身來,一個鮮紅的指甲刷地指到我的面前,“趕緊走!別讓我改變主意殺了你!”
“告訴我,安傑洛11和安傑洛13是怎麼回事兒?你為什麼要殺掉安傑洛13,安傑洛11為什麼會在我的身體裏?”我不知道從哪裏突然來了股勇氣,嘶吼着妄圖去抓住那個老女人。
“這是你自己找死!”老女人一下就騰空而起,我抬起頭,發現那女人頭朝下垂直地落下,她那血腥的右手,直接朝我的頭顱抓來!
正在那夫、寧隊長與K博士一起在地下秘密的停屍間裏研究屍體的時候,寧隊長接到一個電話,這個電話讓他跟那夫都驚愕了半天。
巡邏隊在公園草叢中發現了昏迷的阿夜,送到市立醫院,經過檢查,他渾身都是皮外傷,阿夜已經蘇醒,在病房中軟禁着!
那夫心裏暗自竊喜:“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上帝不想讓我死。”
於是,K博士繼續進行下一步研究,他們趕緊上樓。
在醫生確定阿夜神志已經完全清醒之後,寧隊長立刻組織人員做了第一次審訊,那夫在隔壁監控器旁做了記錄。
審訊員:你這一天兩夜都去哪兒了?
阿夜:記不清楚了。
審訊員: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阿夜:記不清楚了。
審訊員:為什麼會暈倒在草叢裏?
阿夜:記不清楚了。
審訊員:為什麼要逃跑?
阿夜:醫院不舒服,想回家。
審訊員:為什麼沒有回家?
阿夜:記不清楚了。
審訊員:你的意思是你昏迷了一天兩夜?
阿夜:記不清楚了。
審訊員:你現在是我們系列強姦案的一號嫌疑人,而且醫生證明擺在這兒,你的精神、意志毫無問題,你最好放明白點。
阿夜:我什麼都沒做。
……
在半小時之後,第二次簡單的審訊依然是同樣的結果。由於缺乏足夠的證據,審訊方式無法改進,寧隊長與那夫愁容滿面,阿夜看起來頭腦不但沒有問題,而且相當機警與清晰,他明顯不想回答任何一個問題。
正在這時,外面一陣哄鬧,負責看守的刑偵隊員拉進來一個女人,那夫突然腦海中產生了一個辦法。
沒錯,是Summer。
這個女人氣鼓鼓地把包重重摔在那夫面前,竭盡憤怒地喊:“為什麼不讓我進去?”
“把包留下,就可以進去。”那夫笑眯眯地拿過Summer的皮包,對她說,“你只有5分鐘的時間,然後必須出來,我會告訴你這兩天的詳細過程。”
Summer走後,那夫輕聲在寧隊長耳邊嘀咕一番,兩人神秘地點點頭,寧隊長馬上離開了。
“阿夜到底怎麼了?我拜託你的,可你做了些什麼?”Summer再次被請回來之後,依然怒不可遏地朝那夫嘶喊。
“別生氣,坐下,慢慢說。”那夫點着一支煙,他順便遞給Summer一支,但被拒絕了,“阿夜逃跑了,在我上廁所的時間裏,逃跑了,我們花了兩天才剛剛找到他。”
“警察都是幹嗎吃的。”Summer相當不屑地撇了一句。
“呵呵,現在是層層把守,兩天前可不是這樣,”那夫斜坐在桌子上,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人總是這麼不自覺,給他個好臉就不知道姓什麼,不但逃跑,而且拒不交代逃跑之後的經歷,不知道被關進監獄之後,他會不會懂事兒。”
“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不能抓阿夜,他做什麼了?”Summer噌地站起來,質問道。
“他做什麼了?是啊,他做什麼了?”那夫並不生氣地點點頭,走到Summer的面前,故意把嘴貼到她的耳邊,“連續兩次昏迷到貓石公園的草叢,身體上的遍體鱗傷,而這個公園最近正好發生了連續的強姦案,多麼巧合的現象……”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Summer問。
“什麼意思?我不知道,你知道嗎?估計你也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不該問我。誰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夫繼續抽着煙,“我們要麼抓他,要麼抓你,你選吧。”
“你有什麼理由抓我們?”Summer出離憤怒地瞪着那夫。
“我覺得你最好先仔細看看你的包。”那夫把煙熄滅了,踩在腳下。
Summer奪過包來,仔細一看,立馬怒火中燒,她剛要破口大罵,被那夫制止了。
“別著急……”那夫繼續斜靠在桌子上,“你包里現在有5克的毒品,不至於死刑,但足夠我們抓捕你,誰都不知道它是怎麼進去的,除了我,你解釋不清。”
那夫起身,從桌上拿起一張剛剛寫好的紙,硬放在Summer手中:“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吧?我幫你照顧阿夜,你回答我10個問題,才過了兩天,應該不至於忘。我這就放了阿夜,你帶他回他的家,這裏是10個問題,我要最詳細的答案。別的我不想說,也不想聽,照我說的做,最詳細的答案,不然,毒品在哪兒都可能出現。”
“你到底想怎樣?!那不是他乾的!”Summer無奈地癱軟下來。
“不是我想怎樣,我是在為了你好!”那夫突然嚴肅地說,“你究竟了解他多少?你不在他身邊的時候知道他每晚都在幹些什麼?你知道不知道,萬一那一切都是他乾的,下一個躺在停屍房裏的很可能就是你!你又知道不知道,就算不是他乾的,他知道的也遠遠比你我多得多,而兇手,就可能因為他回答了這10個問題而落網!”
“呵呵,我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Summer眼神空洞地搖了下頭……
那天晚上,那夫在隨筆日記里這樣寫道:
“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是迫不得已,看到數字“3”時,一想到再有幾十個小時自己就要去見上帝,我只能不擇手段。寧隊長可以說服,但Summer只能用騙,阿莫西林磨成的粉,看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從Summer對阿夜的表現上,我覺得這裏面肯定有極大的隱情,阿夜家裏已經裝了竊聽與錄像設備,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這是一場賭博,在我還活在人間的日子裏,這大概是最後一次賭的機會,如果還能對上帝提一個要求,我只希望自己不要輸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