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化龍之蛟

第八章 化龍之蛟

那紅燈籠在前面不慌不忙走着,可苦了我背着猴子,一會兒爬坡,一會兒溜谷,累得我簡直要背過氣去。這時候那兩盞紅燈籠卻突然停了下來,左右徘徊了一下,竟然漸漸向天上飛起來了,就像是兩盞緩緩升起的孔明燈一般。

我當時心頭一震,驚道:“天哪,這蛟龍化龍升天了!”

黃曉麗倒很冷靜,說:“這蛟龍就是大蛇而已,它不可能會飛的,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這時濃厚的霧氣漸漸散開了,月光透過霧氣鋪下來,就發現原來深谷中藏着一棵巨大的桑樹,那隻紅燈籠這時就在樹上,不斷往上走,已經看不見影了。

我才明白,原來那條蛟爬到樹上了,我還以為它化龍升天了呢。

黃曉麗神色嚴肅地看着這棵樹。

這棵樹幾乎能和古桑園那棵參天大樹相比,高聳入雲,枝丫斜出,仰起脖子也看不到有多高,虯龍一般的樹根被黃河水衝擊着,已經淘空了,縱橫交錯的樹根幾乎盤成了一個小島,遠遠看去,那不像是一棵樹,更像是一個小島。

我見這樹大得邪乎,想走近點看看,卻被一個人拉住:“千萬別過去!”

猴子醒過來了,他說:“你看看樹底下!”

我仔細往下一看,那漁網一般的樹根上密密麻麻一層,竟然都是手腕粗細的黑蛇,還有尺把長的巨鼠,都拚命往樹上躥,好多老鼠掉下來,砸在群蛇之間,也都渾然不顧,繼續往上爬。

再往外看看,那樹旁的草叢邊、水底下也是一陣陣翻騰,彷彿這黃河中的邪乎物件都趕到這裏了,拚命想往樹上爬。

我當時也嚇了一跳,這老鼠竟然絲毫不懼蛇,一直朝樹上躥着,那蛇也顧不上吃鼠,也紛紛往上躥,真不知道那樹上有什麼好東西。

猴子卻怔怔地看着那棵古樹,喃喃說道:“龍鱗,沒想到這裏竟有龍鱗古樹,難道那個傳說是真的……”

我問他:“猴子,你小子被淹糊塗了吧,這分明是一棵古桑樹,你怎麼說它叫什麼龍鱗樹呢?”

猴子冷笑道:“古桑,你竟然說它是古桑,那你用刀給我砍下來片樹皮試試。”

我有些不服氣,想着這個猴子不就會撲通幾下水嗎,竟然敢諷刺老子,看來我要是不亮幾招,他就不知道馬王爺長几隻眼!

我當即接過黃曉麗一路握着的柴刀,雙手握緊了,朝着一枝伸出來的枝丫使勁一砍,卻聽嘣一聲響,柴刀彷彿是砍到了鐵板上,猛然被震回來,兩隻手的虎口都快被震裂了。我扔下柴刀,忍痛叫道:“今番白爺算是着了道了,敢情這古桑樹是個幌子,它是個石頭雕出來的!”

說是這麼說,我也覺得奇怪,這明明是棵枝繁葉茂的古桑樹,虯龍一般的樹根,密密匝匝的葉子都有,又怎麼可能是石頭雕出來的樹呢?我怎麼也不敢相信,伸手去摸了摸樹枝,卻發現那樹枝冰冷僵硬,確實是石頭無疑。

猴子緩緩說道:“這不是石頭雕出來的,它是棵真樹。”

我更搞不懂了,說:“不可能,這肯定是棵石頭樹,差點把我的手給硌斷嘍!”

猴子感嘆着:“它的確是石頭,也的確是棵真樹。”

這話我就徹底不懂了。

黃曉麗問他:“你是不是說,這棵樹已經變成了化石?”

猴子點點頭,說道:“不錯,這就是一棵古桑樹的化石。我以前曾經聽說過好多老樹會一直挺立着,一直到石化。我一直以為是傳說,沒想到竟然真有這等事情。”

我也想起大腦殼說的沉陰棺,那沉陰棺其實就是古樹化石打造的。黃河改道,好多大樹深埋在河道下,在那種高壓缺氧的環境中,大樹往往會碳化成這種陰沉木,也叫“碳化木”。

這陰沉木經過在水下地下千萬年的浸泡,溫潤無比,能製成最好的冰庫。若能找到一塊很大的陰沉木雕成棺木,人死後可以千萬年不朽,是古代帝王製作棺材的首選之物。

不過我也有些犯嘀咕,古人將陰沉木視為珍寶,這樣一棵高聳入雲的古桑,難道竟是那傳說中的陰沉木?

猴子卻喃喃說道:“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原來竟然是這樣……”

我搞不懂他是什麼意思,他卻拉着我往回跑,我邊跑邊問他怎麼了,猴子也不答話,只不停說著:“快點,快點,時間不多了!”

我見他這樣,只好跟着他回去,猴子找了找黃七爺留下的大包,翻了翻,翻出了一個杏黃色大布口袋,裏面一股硫黃的刺鼻味,猴子說:“果然如此!”他讓我背上,讓我一定要相信他,我們此行成敗與否,就在此一舉了。

我這時候覺得有些不對,低喝一聲:“猴子!”

猴子站住了。

我說:“猴子,我怎麼覺得有些不對,你剛才在水底下到底看見了什麼?黃七爺又去了哪裏?”

猴子沉吟着,沒有說話。

我也有些激動,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說:“猴子,我一直把你當兄弟的……”

猴子轉過頭看着我的眼睛,說:“老白,咱們認識多久了?”

我說:“那還用問,從穿開襠褲時就認識了。”

他問我:“那從小到大,我騙過你嗎?”

我想了想,這猴子雖然是個鬼機靈,但是從小到大還真沒騙過我,還經常給我背黑鍋。

我剛想問他什麼,猴子擺擺手,說:“老白,你現在別我,我真不能說。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情,我肯定不會害你。”我點點頭,有猴子這句話就夠了,我沒再問什麼,背起那袋硫黃就往樹邊跑。

到了樹下,猴子讓我將那硫黃沿着樹根處撒上一圈,硫黃撒入水中,水下立刻咕嘟咕嘟冒起了水泡,不停泛着大水花,想來是樹下群蛇懼怕硫黃,紛紛離開了大樹。

做完這些,猴子才鬆了一口氣,緩緩坐在地上,好像身心都很疲憊。

黃曉麗一直看着那棵老樹,眉頭皺得緊緊的,後來就問我:“老白,這棵樹好像有點不對勁。”

我說:“怎麼了?”

黃曉麗遲疑着說:“我怎麼看着這樹的樹冠還是綠色的?”

我仰頭看了看,那大樹高聳入雲,樹梢上一圈果然呈一派暗綠色,並不像下面石化的樹榦一樣,我也嚇了一跳,這棵古桑樹都老成化石了,樹冠怎麼可能是綠色的?難道是有人專門爬到樹上,在上面刷了一層綠油漆不成?

這個想法實在太過荒謬,連我自己都搖頭,這時猴子突然說道:“這棵樹是活的。”

猴子這句話,把我和黃曉麗嚇得不輕,甚至以為他是在水裏憋久了,憋出毛病來了,這棵古桑樹都成了梆梆響的石頭樹了,它怎麼可能還活着?

猴子卻直勾勾地看着這棵大樹,說:“老白,你不要激動,我跟你說,這棵樹真的還活着。”

他說,這棵古桑樹雖然已經石化,卻和普通的陰沉木不一樣,它還活着,甚至還一直在生長。

黃曉麗說道:“這絕不可能,這棵樹的樹榦已經石化了,怎麼給樹木提供養料呢?”

猴子有氣無力地招招手,讓我們坐在他旁邊,跟我們說了他的猜測。他估計這棵樹吧,一定是黃河邊上的古桑樹,不知道生長了幾千年,後來黃河改道,將樹的下半截淹沒了,但是古桑很大,也沒被完全淹死,樹上一截還活着,依然在生長着。後來滄海桑田,經過了不知多少世的變遷,這棵古桑樹就變成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存在,它的根部和下半部分已經石化,但是上半截依然活着。他舉了個例子,這棵樹就相當於,就相當於長在了一塊大石頭上。

我和黃曉麗都有些不相信,畢竟這石頭樹依舊還活着的結論太過驚悚了,就好像大腦殼說死人復活一樣,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猴子說,其實在古人一些筆記中,也記錄過這種事情,說是古樹成精,往往在雷雨天化龍而去;也有老樹遭到雷擊,被天雷給活活劈成兩半,那樹木劈開后,往外流的不是樹液,而是黏稠的鮮血。

黃曉麗認真想了一下,說:“要是這樣論起來的話,這棵樹就相當於捨棄了一段樹榦,原來的樹榦變成了樹根,靠着黃河充沛的水汽生長,倒是也有可能。”

我問猴子:“這古桑樹都成了石頭樹了,怎麼還有那麼多大蛇老鼠要往樹上躥?”

猴子也搖搖頭,說這他就不知道了,這蛇鼠本是天敵,竟然還能糾纏在一起往樹上跑,看來這樹上還真有什麼比命還重要的好東西。

我們三個沒再說話,都往這古桑樹上看着。月亮漸漸升起來了,月光斜鋪下來,古桑樹上彷彿凝結了月亮光華,頂上一片片晶瑩剔透的樹葉,彷彿水晶雕琢的一般,隨着微風緩緩動着。這時候,我漸漸覺得有些不對,那些綠瑩瑩的樹葉怎麼開始變紅,那樹梢也是一片古怪的紅色,映得黃河都紅了半邊。

我看了看月亮,月亮還是那個淡黃色的月光,並沒有變紅,那就是這棵樹變紅了。

我驚道:“這樹怎麼變紅了!”

黃曉麗不可置信地說道:“天哪,是這樹在流血,樹還真能流血!”

那樹上的血色越來越重,一層濃濃的血漿,順着樹梢往下流,將老樹流成了血樹。又從樹榦流到樹根上,最後流入河中,在月光的照耀下,半段黃河都染成了紅色,顯得格外詭異。

我看那古樹,樹影斑駁,黃河水漆黑一片,不知道什麼東西在水裏撲騰着,也有三分悚然,不知道究竟稱這樹為仙樹好,還是鬼樹好。

不遠處水花聲不斷,水下隱隱傳來幾聲咆哮,偶爾也有東西撞在樹榦上,砰砰作響。這血腥味在曠野中傳得很遠,幸好剛才猴子讓我沿着樹根撒了一層硫黃粉,不然估計半段河裏的古怪物件都會被吸引過來。

我的頭髮根根直豎起來,用手使勁壓了幾下,都沒壓下去,結結巴巴問猴子:“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猴子說道:“這不是樹流的血,是剛才那些躥到樹上的老鼠和蛇的血。”

我還沒弄懂他的意思,突然刮過一陣風,大片大片東西從樹上飄下來,像落葉一般,有一片落到我們這裏。我藉著月光一看,那並不是落葉,竟然是一張風乾了的老鼠皮。那張老鼠皮有巴掌大小,頭部乾癟癟的,身子干成了一張皮,就像是有人將老鼠扒了皮吃掉,將老鼠皮掛在樹上風乾了一般。

我又是一陣頭皮發緊,不知道這老鼠是被古樹上的東西給吸幹了,還是怎麼回事。

我的冷汗都下來了,想着當時要是不聽勸,爬到樹上摘桑葚子,弄不好就成了一張風乾的人皮,給掛在樹上了。

猴子這時猛然站了起來,說道:“我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忙問他:“怎麼回事?”

猴子說:“我剛才說過,這棵樹是一半活着,一半死了。不過像黃曉麗說的那樣,這老樹要是直接生長在石頭上,那怎麼給樹梢提供養料呢?所以說,這棵古桑樹一定不會是通過樹根來吸收養料。”

猴子指着樹榦上的血漿,說:“這樹就是靠吸食蛇鼠血肉,來維持生命的。”

我想了想說:“猴子這個提法很新鮮,倒也不是完全沒道理,亞馬孫叢林中就有一種豬籠草,是靠捕捉昆蟲、吸食昆蟲體液維持生命,這古桑樹已經長了上千年,這點悟性應該有。”

黃曉麗這時問道:“豬籠草是用自己的葉子做成了一個捕捉昆蟲的籠子,靠自己的花香來吸引昆蟲,這棵老樹又靠什麼來吸引老鼠大蛇,又怎麼吸食它們呢?”

我想想也是,這老樹剛開始可能還能瞎貓碰上死耗子,但是都那麼久了,還老在一個地方,就算是瞎老鼠也不會乖乖去樹上送死吧?

猴子也說不上來了,只說他也是猜測,要看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這時候,天上突然掠過一個巨大的黑影,將月亮都擋住了。我抬頭望去,只見天空上出現了一朵白雲,白雲掠過月亮,將月亮都給遮住了,天也暗了下來。那白雲緩緩遊走着,離我們越來越近。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鳥叫聲,那聲音銳利無比,彷彿響雷一般,震得那石洞都往下嗡嗡掉土,猴子往外看了一眼,臉都發白了,低聲道:“那不是雲彩,是一隻大鳥!”

我也吃驚了,這鳥竟然有一片雲彩那麼大,連月亮都能遮住,這鳥得有多大呀?

猴子也罵道:“老子早該想到,這棵陰沉樹上,被人建了個鷹神廟!”

我問他什麼是鷹神廟,他卻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看着那棵樹。

黃曉麗這時沉吟着:“老白,你說這巨鷹和巨龜會不會有什麼聯繫?”

我說:“一個是鷹,一個是龜,還能有什麼聯繫?”

黃曉麗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有沒有想過,這巨鷹和巨龜都是能活很久的生命,它們會不會……會不會是同一批人馴養的?”

我聽了這話,也是心頭猛然一震。

那黃河中的鐵鏈,這棵石化樹上的鷹神廟,都是古人建造的,還真可能是同一撥人建的,但是又有誰有這樣通天的本領呢?

我說:“這巨鷹、巨黿都是洪荒巨獸,現在怕早都滅絕了,只有少數隱藏在喜馬拉雅山脈,或深海沼澤中,很少在中原出沒。這等神物一般的東西,又有什麼人能馴化呢?”

黃曉麗說:“黃七爺不是說,你們金門就有馭龜、馴鳥之法嗎,說不定就是你們金門哪位前輩給馴化的。”

我說:“話雖這麼說,不過這巨鷹、巨龜也太大了吧,這巨獸還不一口把人吞了,誰敢馴它們?”

黃曉麗說道:“你怎麼知道古人不是從小就將它們馴養好的?”

我不說話了,暗暗想着黃曉麗這個說法,古人的確可能是將巨黿、巨鷹從小馴化的,然後讓它們一直守護在這裏。

不過,他們費了那麼大的勁,又是想做什麼呢?

難道說,是因為古人知道這巨黿、巨鷹都能活幾百年乃至上千年,所以才選了它們作為黃河守護者嗎?

或者說,古人將這兩隻巨獸做成獨特的路標,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如何開啟它?

那麼,它們又是在守護着什麼呢?

這時,那巨鷹繞着大樹盤旋了一周,緩緩飛到樹上,沒多久就傳來了尖利的呼嘯叫聲,不斷有成堆的大蛇和老鼠被啄下來。

我想了想,說道:“這巨鷹怎麼也上樹了?”

猴子說道:“巨鷹和那隻蛟龍打起來啦!”

我才想起來剛才看到了兩盞紅燈籠,那分明是蛟龍的兩隻眼睛,但看那兩盞紅燈籠,這蛟龍的個頭也不會小,看來兩者之間定有場惡戰。

不過我也奇怪,這樹上到底有什麼好東西,竟然惹得這大蛇群鼠,甚至是巨鷹、蛟龍都參與了爭奪?

猴子這時卻焦躁起來,不看着古樹,卻只望着黑黝黝的黃河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就聽黃河水像開了鍋一般,咕嘟咕嘟響起來,猴子眼前一亮,說聲:“來了!”

我往水下看去,只見那河水中突然出現了一點燈光,接着又是一點,然後是一串燈光,像是一條火線,順着黃河緩緩漂下來。

黃曉麗不由後退了幾步,驚道:“那水下是什麼?”

這時那棵古桑樹往下緩緩滴着鮮血,巨大的古樹變成了一棵血樹,樹根下的黃河咕咕響着,遠遠望去,黑黝黝的河面上卻突然多了一排燈光,朝着我們這裏緩緩游過來,實在不能不讓人驚訝。

那串燈光順着黃河一路漂過來,沒多久就到了我們身旁,我們才發現那竟然是一串河燈,一個個差不多有碗口大,順着河水漂下來。

我回想着我們一路過來,黃河兩岸皆是高山斷崖,河灘上到處是荒墳亂草,連個站人的地方都難找,又有誰會專門去那裏放河燈呢?這樣想想,也覺得這河燈有些古怪。

猴子卻像一直在等這串河燈一樣,早早在地下找了條大樹枝,將那河燈挑了一盞過來。待那盞河燈被他鉤過來,我仔細一看,這河燈竟然是用一整隻大蚌殼做的,大蚌殼上花紋艷麗,打開蚌殼,就見蚌殼中安置了一截小指頭大小的蠟燭,蠟燭不知道是用什麼油脂煉成的,又黃又白,看起來十分古怪。那一截蠟燭上插着根蛇皮一樣的燈芯,燈芯歪歪扭扭,往外放射着古怪的幽藍色燈光。我試了試,怎麼也吹不滅。怎麼說呢,這空蕩蕩的黃河上突然出現這樣一盞蚌殼燈,讓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黃曉麗這時臉色發白,說道:“聽說黃河上會放一種招魂的鬼燈,燈里放的是黑貓的油脂,據說這種燈能招來黃河中的亡魂,會不會就是這個?”

我不由一陣噁心,退後幾步,這蚌燈中竟然放了黑貓油脂,也真夠變態的。

猴子卻搖搖頭,說:“這不是鬼燈,我懷疑這燈里裝的是老龜的脂膏。”

“老龜的脂膏?”我們不明白了。

猴子說,他曾在一本古書中看過,古人有一種古怪的捉大龜的法子,就是將老龜的油脂剝出來,製成蠟燭,然後用一種特殊的小蛇晒乾搓成燈芯,將蠟燭放在大蚌殼中,做成十幾個,投到黃河裏,這些蚌燈會在水中首尾相接,排列成一個圓圈,順着水走。這水下的大龜聞到黿油味,會將這蚌殼燈當成自己的祖先,會在水下推着它到龜巢中,這人跟着蚌殼燈走,就能捉到巢穴中的大龜。

不過他也有幾分好奇,看了看四周,說蚌燈投入水中后,一定會有捉龜人在河灘上跟着,這又會是誰放的蚌殼燈呢?

我說:“我估計是黃七爺從水下出來了,找不到咱們,所以故意放的蚌燈作為信號,我們只要跟着這蚌燈走,就能找到他了。”

猴子還有些遲疑,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我們緊盯着那十幾盞蚌燈,見它們在黃河中緩緩漂浮着,然後停在了河中央,接着一個連着一個,漸漸首尾相連,形成了一個圓圈,圓圈順着水緩緩走着,繼續往下遊走。

黃曉麗這時說道:“這蚌燈要漂向哪裏?”

猴子說:“它走不遠,這老龜油脂不僅吸引老龜,也同樣吸引大魚,水底下要是沒有老龜護航,這蚌燈沒多久就會被水底下的大魚給吞掉了。”

這時,平靜的黃河上突然湧起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那蚌燈也被大漩渦帶動着,向著漩渦處走着。就見那河中水花翻滾,大串大串的氣泡包裹住了蚌燈,然後蚌燈在水中轉了一圈后,竟然掉了個頭,直直朝着我們這裏漂了過來。

黃曉麗有些緊張,想往後退,說:“老龜發現我們了。”

我一下握住她的手,讓她別怕,說:“先別急。”

黃曉麗輕輕“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這才想起來,我怎麼一激動握住她的手了,趕緊放開,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只裝着朝那圈蚌殼看着。

那蚌燈在黃河中緩緩走了過來,到了樹根處停住了,原本連成一個圈的蚌燈又重新分開,排成一條直線,一盞一盞流入樹洞中,再也看不到了。

我們這才知道,原來這棵古桑樹下根須盤繞,在那些虯龍一般的根須下,竟然還隱藏着一個巨大的石洞,要不是這些蚌燈漂入了石洞中,我們怎麼也不會發現。

我當時嘖嘖稱奇,說道:“這老龜還挺會找地方,沒想到將巢穴修在了這棵古樹下,果然有眼光。”

猴子也說:“沒想到,這古洞竟然就修在了這巨樹下。”

黃曉麗問道:“這個古洞,會不會和我們在黃河上游看到的鐵鏈有關呢?”

我們都點點頭,決定先到古洞處看看再說,黃七爺現在也不知道去哪了,說不定現在也在那個古洞中。

我剛才沿着樹根撒了一圈硫黃,那水下纏繞的水蛇老鼠早被熏走了,小心走過去,發現水下樹根縱橫交錯,根須盤繞,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型森林。好在當時滿月當頭,月光下樹影斑駁,樹下的東西也清晰可見,不至於被那石化的樹根碰破了頭。我們幾個人小心繞過大樹根,這時黃曉麗突然停住了,死死拽住了我。

我回過頭去,就見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了句:“前面有人。”

我順着她的手勢看過去,前面是一處巨大的樹根,在岸上盤繞了一圈,一直延伸到了黃河中,在那巨大的樹榦上,就坐着一個人。不過那人在的地方,正背對着月光,只能模模糊糊看出來是個人形,其他的就看不到了。

這個人是誰?

我給猴子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一人手中攥了塊尖石,一人手中擎了根大木棍,分左右兩邊朝那人包抄着。

我非常緊張,死死攥着那塊石頭,心怦怦跳着,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已經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先是猴子告訴我黃七爺去過狐仙洞,然後是黃七爺神秘失蹤,接着是一棵往外流血的石化樹,水上出現了古怪的蚌燈,現在樹下又神秘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我們兩人摸到了附近,猴子給我使了個眼色,他先沖了過去,叫道:“誰?!”

他喊了一聲,又喊了一聲,一下子愣住了,月光下他的表情十分古怪。

我等了一會兒,見他還在那兒傻站着,忙問他:“是誰?”

猴子說:“誰都不是。”

我說:“那究竟是什麼人?”

猴子說:“恐怕不是人。”

“不是人?”我弄不明白了,趕過去看了看,才明白猴子的意思,原來那棵大樹根處黑糊糊的影子不是人,只是在樹根處掛着幾套造型古怪的衣服,那衣服隨風微微晃動着,就像是有人坐在那裏一樣。

我也回過頭去,對黃曉麗說:“哈哈,虛驚一場,原來只是幾件破衣服!”

黃曉麗面色古怪地搖了搖頭,還朝着我身後看着,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但是終於什麼也沒有說。

猴子摸了摸那幾件衣服,說道:“這衣服不對!”

我說:“怎麼不對了?”

猴子說:“你摸摸看。”

月光下,只能看出來那衣服一共有三件,黑糊糊的,很厚,就像層盔甲一樣。我摸了摸,發現這衣服非常粗糙,就像是晒乾的獸皮一樣,硬得有些拉手,這是什麼衣服?

我把衣服拽下來,朝着月光底下仔細看了看,發現衣服是皺巴巴的獸皮,上面還結着一層白花花的東西。我用手颳了刮,一層白花花的東西直往下掉,我撿了一片仔細一看,那竟然是一片大魚鱗。這樣說來,這件獸皮衣服竟然是用整張魚皮製成的,這竟然是傳說中的魚皮衣。

我爺爺曾說過,黑龍江、松花江上居住的赫哲族人,整天在大江上打魚,就善用魚皮做衣服,先剝下大胖頭魚的魚皮,加入一些特殊的香料鞣製、晾乾,然後用特製的魚骨針縫製出來。據說這種魚皮衣耐磨、結實,能穿很多年,沒想到我竟在這裏看到了。

黃曉麗問道:“這魚皮衣是誰放在這裏的?”

猴子想了想,說:“會不會是黃七爺故意留下的線索?”

我想了想,黃七爺本是著名的黃河手藝人,攀山入水,探洞臨淵,他在船上帶上這些東西也正常。加上他做事神鬼莫測,也許是他早一步進入了古洞。這裏正好是三具魚皮衣,應該是他故意給我們留下的。

猴子仔細看了看那魚皮衣,魚皮衣上有着一道道黑色條紋,看起來就像是蟒蛇身上的花紋一樣,說道:“這是黑魚皮。”

我說:“奇怪,我聽我爺爺說,這魚皮衣都是用胖頭魚皮做成的,怎麼這個是黑魚皮?”

猴子分析着,這黑魚性猛,水下少有東西敢攻擊它,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才有人將這黑魚皮做成了衣服,穿着魚皮衣下水。

我們幾人商量了一下,想着我和猴子先穿上魚皮衣下水,讓黃曉麗在岸上等着,卻遭到她的堅決反對,說她也會游泳,絕不會拖累我們,倒是我這樣的旱鴨子該在岸上等着才對。

我拗不過她,只好決定大家一起進去。三人計議已定,我也掏出那隻江珠掛件,按黃七爺說的金門規矩,下水前要先燃三炷香,但是沒有,只好在河灘上插了三塊白色卵石,虔誠叩拜了,便穿了魚皮衣,懷裏揣了把柴刀,小心潛入水中。

我們分析,那蚌燈雖然到了樹洞中,但有蚌殼護着,燈應該還不會滅,我們進入山洞后,應該就能看到引魂燈,跟着走就不會錯。

猴子水性好,他先一個猛子扎進水裏,過了一會兒冒出頭來,說看到了引魂燈,那水下有一個挺大的山洞,那引魂燈就順着山洞往裏走。

我們本打算讓猴子打頭陣,我在第二,黃曉麗跟在最後,三個人依次朝那古洞中進發。但是黃曉麗卻執意要在我前面,她雖然是姑娘,但水下功夫非常嫻熟,倒是我抱着一塊大木板,小心跟在他們身後,好在這裏水並不深,我勉強也能應付。

我們三人穿上黑魚皮,那魚皮衣和普通衣服差不多,外面有一排用小貝殼做的扣子,顯得很有古風。穿上魚皮衣下水后,才發現水下密密麻麻,都是盤根錯節的大樹根。我們小心地摸着樹根下水,往下走了幾十米,就發現各處的樹根都指向一個方向,最後這些虯龍一樣的樹根竟然結成了一個大樹洞。

這個樹洞差不多有一間房子那麼大,裏面黑糊糊的,有一股濃重的腥味,不知道有多深。我看了看,覺得這個古怪的大樹洞有點像當時在古桑園看到的蛟窟,不知道這裏面會不會有什麼水怪。

猴子先鑽進去看了看,出來說沒錯,他看到裏面星星點點的光芒,應該就是那些蚌燈。我們三人便先後進了樹洞。進入樹洞后,才發現裏面很大,好在還能隱約看到前面有幾點燭光。我們跟着燭光往前游,洞裏黑糊糊的,也不知道遊了多遠,還看見那蚌燈一直在前面緩緩走着,彷彿沒有盡頭一般。

那魚皮衣穿在身上,沒下水時覺得硬扎扎的,入水后魚皮變軟,緊緊貼在身上,在水中行動十分便利,不過那魚皮貼在身上,也更覺得悶熱潮濕,我抱着那塊木板划著水,難免心浮氣躁起來,便問道:“猴子,這個山洞怎麼還不到頭?”

猴子說:“二萬五千里長徵才開頭呢,你小子急什麼!”

我說:“我怕咱們去了,黃花菜都涼了!”

這時,黃曉麗突然“噓”了一聲,給我們打了個手勢,站在水中不動了。

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看他們兩個人不動了,也趕緊撥着水,好容易才停下來,差點跌進水裏。

過了一會兒,周圍還沒什麼動靜,猴子便小聲問黃曉麗怎麼了?黃曉麗說,剛才有什麼東西從她身邊遊了過去,輕輕碰了她一下。我左右看了看,周圍都是水,並沒有什麼異常,就安慰她,估計是水中路過的大魚,沒什麼的。黃曉麗勉強答應了一聲,繼續往前游,又遊了沒多遠,就發現那幾盞蚌殼燈橫在水中不動了。

黃曉麗緊張地問道:“那蚌燈不動了,是不是大老龜發現我們了?”

猴子說:“是不是到了老龜的巢穴?”

我想了想,說:“我們現在穿着魚皮衣,應該沒事,先游過去看看再說。”

三人小心遊了過去,沒看見周圍有什麼異常,那圈蚌燈都擠在了一起,燈雖然還亮着,但是光線暗淡,應該是沒多少燈油了。

我在四周找了一下,發現這裏已經到了山洞盡頭,這裏並沒有大龜巢穴,也沒有黃七爺,藉著蚌燈微弱的燈光,能看出前面的山洞漸漸變窄,裏面有幾個大孔,絕對不可能通過人,石壁上也有各種花紋,但是看不大清楚,不知道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

猴子四面看了看,又潛入水底看了看,說:“這裏是個死胡同,水底下都是石壁,那隻老龜去了哪裏?”

我也有些疑惑,這個山洞一共就那麼大,也沒多深,我們三個人一路游過來,時時警惕,步步小心,別說是個牛大的巨黿,就算是只大魚,我們也能發現,但是這個山洞中空蕩蕩的,確實什麼都沒有。

那大龜又去了哪裏?

猴子左右又找了一圈,山洞中還是什麼都沒有,我們都有些恐慌,幾個人分析了一下,覺得這裏太古怪,還是先出去再說,結果猴子往外遊了幾下,驚恐地叫起來,說壞了,前面怎麼多了堵牆!

我忙過去摸了摸,路上確實突然多了一堵石牆。我順着石牆摸了一遍,發現石牆將所有來路都封死了,把我們整個困在了這裏。

這堵牆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我清清楚楚記得,這個山洞只有一條路,中間絕對沒有任何的岔路,我們就進來那麼一會兒,現在原路上竟然出現了一堵牆,這也太邪門了。

事情越來越詭異了。

先是神秘消失的巨黿,然後又是突然閉合的石洞,我們彷彿陷入了一個怪圈之中,怎麼也走不出去了。

所以說,這當中一定有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但是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我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我們最後採取了笨辦法,這裏一共也就籃球場那麼大,我們乾脆分成三個區域,一人負責一塊,在石洞中一寸寸地尋找,就不信找不到出口。結果在我們敲打了每一寸石壁后,卻絕望地發現,這塊突然出現的石牆,確確實實是一整塊大岩石,並不是一個石板,或者一個製作精巧的機關。

猴子絕望地用柴刀狠狠劈在石牆上,濺起了一串火花,這裏的氣氛很壓抑,大家都沒說話。在這個封閉的山洞中,別說是餓,就算是憋,也能把人給憋死,光想想就讓人受不了。

我使勁撓了撓發麻的頭皮,說:“我們是不是遇到了水底下的鬼打牆?”

猴子苦笑着:“我看這次是真遇到鬼打牆了,連真牆都出來了。”

黃曉麗說:“會不會是咱們在古洞中方位感不強,一直在來迴繞圈子,所以出口一直沒被發現?”

我想了想,這山洞中黑糊糊的,我們每個人悶着頭敲打着石壁,還真可能一直在兜圈子。黃曉麗想了個辦法,我們三個人手拉着手,外面的兩個人雙手展開,形成一條直線,然後以中間一個人為軸心,繞着古洞轉圈,這樣多試幾次,總會找到古洞的出口。

我站在中間,左邊拉着黃曉麗的手,右邊拉着猴子的手,黃曉麗並未拉着我的手,卻牢牢抓着我的手腕,她的力氣很大,像要把我拉過去一樣,看來她應該很緊張,我也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

這時,只聽見黃曉麗說了聲:“老白,你怎麼不拉我?”

我說:“拉了呀!”

說完后,我猛然覺得不對勁:黃曉麗不是一直在我左邊嗎,她怎麼會在右邊說話?

我一下子愣了,忙對着右邊叫“猴子!”

一個悶悶的聲音在我右邊響起:“在呢!”

我的腦袋嗡一下響了,猴子竟然也在我右邊,要是他和黃曉麗都在我右邊的話,那麼,那麼那個在我左邊的人又是誰!

我的手心出汗了,現在死死抓住我手腕的人又是誰呢?

這個山洞中,竟然多了一個人!

我當時手上一掙扎,那隻手竟然悄然無聲地消失了,只有手腕上還一陣陣發緊。事情越來越古怪了,先是出現了一堵神秘的石牆,現在又多了一個人,我只覺得背脊一陣陣發涼,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猴子這時叫道:“老白,你扯我那麼緊幹什麼!”

我說:“猴子,快放手,那個不是我!”

猴子還弄不明白,說:“啥?!”

我也頭皮發緊,罵道:“我他媽的沒扯你的手,這洞裏多出了一個人!”

猴子一下子不說話了,然後他趕緊招呼着黃曉麗朝我靠過來,三個人背靠着背,朝着蚌燈處慢慢游過去。我當時驚魂未定,幾次差點落入水中,倒喝了幾口黃泥湯,才漸漸鎮定下來。

到了蚌燈處,兩人把手照了照,發現手腕上印着幾個清晰的指頭印,那手印特別小,看起來就是一個孩子的手掌一般。

猴子也緊張起來,問我:“老白,這……這他媽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身上也直冒冷汗,說:“我也不知道,這他媽的也太邪乎了!”

黃曉麗這時候支支吾吾地說:“老……老白,其實剛才有一件事情,我沒敢說出來。”

我問她:“什麼事情?”

黃曉麗說:“剛才那個黑影,你們說是魚皮衣,其實不是,不過我沒敢說出來。”

猴子忙問她:“什麼黑影?”

黃曉麗說:“當時我看見你們兩個人過去了,那個影子從樹根上站起來了,然後一直往水裏面走了,我也怕當時沒看清楚,就沒敢對你們說。”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手印,後背直發涼,問她:“那你看見那個黑影到底去哪裏了?”

黃曉麗說:“那個黑影一直走進了水裏,然後沒再出來。”

我的頭皮一陣發麻,那黑影竟然鑽水裏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難道就是它一路在水裏跟着我們,剛才抓住我的手腕嗎?

剛說完,在古洞中就傳來了一陣小孩嚶嚶的哭聲。

那聲音在石洞中瓮聲瓮氣的,不斷疊加着迴音,愈加顯得詭異,聽得我們幾人面面相覷,渾身的寒毛都一根根豎了起來。

猴子使勁摩挲着頭髮,說道:“老白,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取出懷裏的柴刀,攥在手裏,朝四面看着,裏面黑漆漆的,只有我們這邊幾盞引魂燈幽幽冒着藍光。

黃曉麗遲疑地說,她在黃委會聽人說過,黃河裏有種古怪的水猴子,這種水猴子有小孩那麼大,像河狸一樣大,喜歡在樹洞裏建窩。我們遇到的會不會就是這種水猴子呢?

我想,這水猴子要是能發出這種孩子的哭聲,那可真成精了。當時情況危急,我也只好附和,說我也曾聽爺爺說過,黃河灘上有種水猴子,能發出人哭聲。

好在那古怪的哭聲沒多久就漸漸消失了,我們不敢再散開,三個人背貼着背,小心翼翼沿着石洞移動。

黃曉麗不斷摸着周圍的岩壁,越摸眉毛皺得越緊,彷彿那岩壁大有深意。

我問黃曉麗:“有沒有什麼發現?”

黃曉麗神色凝重,說:“老白,你摸摸這裏的岩壁,好像有些古怪。”

我仔細摸了摸,發現岩壁上有着一圈圈細密的紋路,紋路很粗糙,不像是石壁,卻像是雕刻的壁畫一般。

我仔細摸了摸,發現那石頭上有幾道深深的刀痕,像被人雕刻了什麼字一樣。那個字非常大,我把整個手貼在上面,上上下下摩挲着,只覺得那個字筆畫很簡單,我也很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字。

猴子這時突然說道:“咦,這石壁怎麼摸起來像樹皮?”

我聽他這麼一說,也放棄了摸字,左右往石壁上一摸,也覺得這石壁很像樹皮,又比樹皮光滑細膩,感覺非常熟悉。但是山洞中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一時間也說不清楚。

猴子抓過一個引魂燈,藉著光照着岩壁,突然驚叫起來:“老白,你小子快過來!”我過去一看,那石壁非常平整,上面有一圈圈細密的紋路,看起來不像是石壁,倒像是一個藝術品。

猴子見我還沒看出來,急道:“你怎麼還沒看出來,這就是樹心,我們現在就在那棵樹里!”

我才恍然大悟,這細密的紋路確實像樹木的紋理,不過我們剛才明明是進入了一個山洞,怎麼又到了樹裏面了?

我想了想,那棵古桑遮天蔽日,也許剛才我們進的根本不是山洞,就是這棵古桑石化的樹洞。不過不管這裏是什麼洞,我們既然能進來,按照原路就一定能出去。但是我們仔細研究了每一寸石壁,都是堅硬無比,甚至連條裂紋都沒有。

所以這裏就出現了一個悖論,我們是如何到達這裏的?

我開始回憶進洞來的情況。我們跟着蚌燈進入了一個石洞,大約遊了半個小時,山洞到頭了,這時想往回走,卻發現回去的路給堵死了。

按理說我們這一路游過去,山洞都是直來直去的,並沒有出現岔路,也沒有其他洞口,我們不可能出不去。但是事情就是那麼古怪,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這樣神秘發生了。

我們沒了辦法,又怕那多出來的一個人搗鬼,幾個人便在蚌燈處,背靠背扶着那塊大木頭,討論着下一步的情況。

在我們提出了無數種可能性,又一一排除后,猴子卻提出了一個古怪的猜想。

他說,我們現在可以設想一下,一個很粗的管子橫在水裏,這個管子一半在水上,一半在水下。這時水中有一條小魚,游進了管子,順着管子一直游到了管子的盡頭。這時候,這個管子突然被人給拿起來了,筆直豎在水裏,那這條魚就會發現,原來的路走不了了,它被關在了管子口徑大小的地方,怎麼也出不去了。

他最後說,你們想過沒有,要是把這棵古桑樹比作管子,咱們幾個人像不像那條魚?

猴子的想法雖然大膽,不過仔細想一想,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我們現在的處境。我們並沒有遇到什麼鬼打牆,只是我們所處的環境變化了,就像那個管子被豎起來一樣,我們被困在了管子口徑大小的地方。

黃曉麗這時問道:“這樣來說,也確實有幾分道理。不過,什麼力量才能將這棵巨大的古桑樹放倒又豎直呢?”

猴子想了想,說:“要是這樣說起來,那還真有幾分可能。”

他說,這古桑樹長到千年以上,都成了空心桑樹,樹心都被蟲子蛀光了,只剩下外面一層皮,那樹洞就有大山洞那麼大,挖個洞,裏面能放進去幾頭牛。這古桑既然是空心樹,定然身子輕巧,經常就被大雨衝倒,但是它根須多,樹皮結實,經常倒下后又會起來,所以雖然歷經千萬年,但是依然能牢牢站在大地上。

我聽他這樣一說,頓時拍着兩隻手,說道:“有道理,看來在這黃河中,一定還隱藏了一棵古桑樹,我們進來的時候,那棵古桑樹正橫在地上,我們才能誤打誤撞闖了進來。之前所謂的山洞,其實就是這棵古桑樹的空心樹榦,現在八成是大樹還原了,又直立了起來,我們自然就出不去了。”

雖然知道了原因,但是我們目前還是出不去。

按照猴子的推論,我們現在被困在了管中,只有兩頭才能出去。目前一頭高高在上,肯定爬不上去,一頭在我們腳底下,還不知道底下還有多深遠。還有就算到了樹根下,下面有沒有盤繞的樹根,有沒有可以出去的樹洞還是兩碼事,這又如何是好呢?

黃曉麗勸我們不要着急,這古樹既然會倒下又豎起,肯定是有外力在作用,這外力應該來自潮水漲落,潮水漲落每天會有兩次,大約6個小時一次,我們只要等到下次落潮,古樹傾斜,便可順着古樹通道出去了。

猴子卻還有些擔心,他說,話雖這樣說,但是漲潮落潮的時間誰也不能確定,我們這裏空間那麼小,氧氣還不知道能不能撐那麼久。與其在這裏等着,還不如乾脆從樹洞下潛進去,說不定能找到逃生的路線。

這是個九死一生的法子,因為我們就憑着一口氣往下走,這口氣用完了,還沒找到出口,就只能活活憋死在水裏了。

但是我們已經沒有選擇,那蚌殼的燈光越來越暗,不僅是沒有油脂,也因為古洞中的氧氣越來越稀薄。要是再不找到出口,恐怕在漲潮之前,我們先要悶死了。

猴子下水之前,也有些遲疑,他說在傳說中,古桑樹是連接天地的神樹。樹上住着太陽鳥,樹根下生活着蛟龍。這些蛟龍守護着水下的地獄之門,一旦衝破了地獄門,人就直接墮入幽冥地獄了。

我心頭一震,想着當時在古桑園,我遇到了黃河蛟龍,這次又見到蛟龍上樹,看來古桑樹的確和蛟龍有些神秘聯繫。

黃曉麗也有些緊張,說:“這棵古桑樹下,到底通向哪裏,會不會真的通向地獄?”

我安慰着她:“古人還說古桑上住着太陽鳥呢,你抬頭看看有沒有?”

猴子先試着潛入水下,好久后浮了上來,說水下不遠處有處亮光,應該是出口,我們順着樹根往下走,應該可以從古桑樹底下游出去。

這次為了以防萬一,猴子讓黃曉麗走在最前面,他在前面拉着我走,拚命往水下潛。越往下,水越涼,就這樣游着游着,前面就出現了一個亮光,我們朝着亮光拚命游。好容易才沖了出去,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大水,猴子這時卻突然停下,驚恐地看着後面,然後一把將我推到前面,自己拿着柴刀迎了過去。

這水下暗流極多,當時猴子一推我,將我推到了一個暗流中,身子不由自主順着那股水打轉,被捲入了一個漩渦中,連聲呼救都沒來得及喊,就被捲入了一個彷彿長長的隧道中,最後被狠狠摔在地上。

我被撞得頭暈眼花,迷迷糊糊爬起來,才發現這裏四面都是青磚,像是一個用大青石修建的堡壘一樣,裏面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中間是一潭泉眼,往外咕咕翻着泉水,泉眼往外微微透着些微光,藉著這微光,也能看清周圍。

我應該是從深潭裏被卷進來的,也有些恍惚,剛才明明是在樹洞裏,怎麼突然又到了這裏?

我四面看了看,這裏差不多有一間房子那麼大,全部由大青石砌成,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

這時候那水潭一陣翻騰,我嚇了一跳,忙拔出柴刀避在一旁,卻發現從水潭中出來的竟然是猴子。

猴子十分狼狽,肩膀上被劃開了幾道大口子,鮮血淋漓,疼得他直咧嘴。

我忙問他怎麼了,傷口嚴重不。猴子擺擺手,坐在了地上,先用破衣服裹住了傷口,說當時我們兩個正往前游,他一回頭,就看見一個黑糊糊的東西趴在我後背上。他當時一刀刺過去,那東西往後逃竄,他就將我推到了這裏,自己去追那物。追了半天,身上被劃了幾個血口子也沒追上,也不知道那東西是不是就是水猴子。

他回過神來,問:“這裏是什麼地方?”

我說:“不知道,我也剛被衝進來,現在頭還是暈暈的呢。”

猴子環顧了一下四周,說:“娘的,這裏怎麼像個監獄?”

我也覺得這裏有些像監獄,這時就問他見沒見到黃曉麗,她不知道出去了沒有?

猴子表情古怪地說:“你不用擔心她,她肯定沒事的。”

我問猴子:“能不能從水潭裏出去?”

猴子搖了搖頭,說他當時被捲入一個漩渦后,一股強大的水流直衝進來,人根本無法抵擋,直接就被水給衝進來了,連掙扎都掙扎不了。

換句話說,這個古怪的青石監獄,只能進,不能出。

我問他:“那能不能用柴刀挖開這個青石板?”

猴子用柴刀梆梆敲着青石板,青石板悶悶響着。猴子苦笑着,說這些青石板每個至少有一米厚,就算是我們兩個不吃不喝挖一個月,恐怕也挖不開。

我們兩個幾乎要絕望了,坐在地上,誰也沒有說話。

猴子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又爬起來,盯着石壁,說:“不對,肯定不對!”

我問他:“怎麼不對了?”

猴子說:“你想呀,那古樹就這麼一條路,咱們順着古樹下來,直接就被衝進了這個古洞裏對吧?”

我說:“對呀!”

猴子說:“你想過沒有,這股水流的力量那麼大,我看就是來個幾十口子人,都得被衝進來。你有沒有發現,這裏面怎麼那麼乾淨?”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猴子是說:“進入這個古洞中的,肯定不止我們兩個,為何這古洞那麼乾淨,不要說人屍,就算是一條魚骨頭也沒有,就像是每天有人打掃一樣。”

猴子跟我分析了一下,這有幾種可能。

第一種就是,這古洞從來沒有進來過人,只有我們兩個進來了。這肯定不可能。

第二種就是,這水潭裏的水隔一段時間就會漲滿整個青石洞,把洞裏的東西沖得乾乾淨淨。

第三種就是,這古洞中確實堆積了好多人獸屍體,但是卻被什麼東西給吃掉了。

我和猴子坐在地上,按照這幾條仔細分析了一下,覺得第三種的可能性很大。這樣說的話,我和猴子就很危險了,我們想了又想,怎麼也想不出來,在這樣的水洞裏,還有什麼東西能將人吃的骨頭渣滓都剩不下。

猴子坐了一會,還不死心,又爬起來一點一點研究着青石板,看了沒多久,突然叫了起來:“老白,這上面有字!”

我一骨碌爬起來,就看見青石板上果然有人用刀子刻了一行字。

那刀鋒雄健有力,力透石壁,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彷彿專門雕琢的一般。

那青石板上寫着:

“吾半生縱橫黃河,快意恩仇,今死於黃河,快哉,快哉!——黃中才絕筆”

我感嘆着,這位前輩臨死前還那麼豁達,真乃看破塵世的高人,只可惜無緣結識,真乃人生一件憾事。

猴子卻冷笑着說:“這位高人你不但見過,還認識呢!”

我問他:“是誰?”

猴子說:“你忘了當時黃七爺叫什麼了?”

我一下愣住了,黃七爺確實說過,他本名叫黃中才,因在金門排行老七,外人尊稱他為黃七爺。

我死死盯住那一行字,那行字寫得蒼勁有力,飛揚跋扈,下面落款確確實實是黃中才。

“半生縱橫黃河,快意恩仇”,這也是黃七爺的性格,難道黃七爺確實來過這裏?但是,他為什麼要隱瞞呢?

難道說,他是怕什麼人知道?

他又是怕誰知道呢?

我的腦子飛快轉着,這裏一共就有黃曉麗、猴子、我,難道他是在防着黃曉麗或猴子嗎?

我見那行字下隱約還有些字痕,細細看了看,那些字有年頭了,被水腐蝕得很模糊,只能依稀看出有一些淡淡的划痕。

我試着用手摸了摸,閉上眼,努力感覺那字的筆畫,第一個字的筆畫幾乎糾結在了一起,我琢磨了半天,應該是一個“我”字。

第二個字比較清晰,是一個“是”字。

我接着往下摸,後面是三個字,已經被流水腐蝕得摸不出來了,應該是一個人名。

我用手掌仔細摩挲着石壁,努力辨識着最後三個字。

這幾個字被水腐蝕得已經很嚴重了,這個人一定比黃七爺入洞更早,那麼他又是去哪裏了呢?

我使勁摩挲石壁,卻怎麼也辨識不出那三個字到底是什麼。猴子以為我瘋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着我,說這也是件好事,起碼說明黃七爺最後活着走出這裏了。既然他能走出去,咱們也就有希望。

我點點頭,也挨着石壁坐了下來。兩個人先分析了半天黃七爺,後來就覺得眼前像蒙上了一層霧,眼皮越來越重,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我夢見天上開始滴答滴答下雨,雨水滴在我的脖子裏,順着脖子往下流,我下意識用手抹了抹雨水,手上黏糊糊的,我看了看,那不是雨水,竟然是血水。

我嚇了一跳,一下從夢裏掙醒了,覺得周圍還真在下雨,雨水滴滴答答落在我脖子上。我迷迷糊糊想着,下雨了,下雨了,猛然想起來,不對,我們是在青石洞裏,怎麼會下雨?

我睜開眼,就看見一條大腿粗細的黃金蟒,趴在猴子身邊,努力伸直了身子,彷彿要用自己的身體去丈量猴子。我早聽爺爺說過,這蟒蛇吞食大動物時,怕一口吞不下去,反倒把自己的肚子給撐破,就會先用身體丈量獵物,看肚子能不能裝下,等它量完猴子,下一步就把他生吞下去了。

那蟒頭高高豎起,涎水一滴滴落到我的脖子裏,這就是我夢中的雨水。

看來這古洞中的人獸,就是被這條黃金蟒給吃掉了。好在這巨蟒不知為何沒有先吞掉我,不然我們兩個真是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看來,這個監獄一樣的青石洞,分明就是古人專門修建的用來喂這些蟒蛇的蛇窟,真不知道古人為何要修建這邪乎東西?

我又驚又怕,大叫着猴子,猴子迷迷糊糊醒來,見到那條蟒蛇,大吃一驚,抓起柴刀就朝蟒蛇身上砍去,蟒蛇吃疼,縮緊了身子就要去纏猴子。

蟒蛇絞合力極大,別說是猴子,就算是一隻老虎,幾分鐘也會被它勒斷全身骨頭絞殺。

我曾聽爺爺說過,這蟒蛇絞殺獵物時,須用尾巴找到一個支點才好發力,只要扯住它的尾巴,它就使不上勁了。我想都沒想,撲過去死死拽住那蟒蛇的尾巴,那尾巴上結了層細密的鱗片,又滑又硬,我死死抱住它的尾巴,讓它怎麼也使不上勁。

那蟒蛇想回頭咬我,猴子將柴刀死死扎入了蟒蛇身上,整個身子都壓在它身上,那蟒蛇夠不到我們,拚命扭動着身體,把我和猴子摔得七葷八素的,但是誰也不敢撒手。

就這樣僵持了半天,那蛇開始扭動着身體朝着水潭爬去,我正考慮着要不要鬆開,猴子叫道:“老白,我知道黃七爺怎麼出去的了!”

我叫着:“怎麼出去的?”

猴子說:“他就是抱着這黃金蟒,靠巨蟒沖開水流走的!”

我這時一想,也是,這巨蟒天生神力,又是水下之物,當然能衝破那層層水流,我們索性抱緊這巨蟒,管它帶我們到哪,怎麼也比在這裏乖乖等死要強!當時便下定決心,和猴子兩個死死抱住那巨蟒,跟着那巨蟒潛入了水潭中。

那巨蟒開始想甩開我們,直往石壁上撞,撞得我和猴子五臟六腑都攪和在了一起,但是也咬緊了牙不鬆手。那巨蟒橫衝直撞了一會兒,就遇到了那個漩渦,它直直朝着漩渦游過去,竟然直接穿過了那個漩渦,漩渦上能看到兩個巨大的黑影還在爭鬥着,濃厚的血塊不斷落下來。

猴子這時鬆開巨蟒,拉着我繼續往前潛游。又堅持了一會兒,我憋不住氣了,頻頻給猴子示意,猴子捂着我的嘴,拉着我繼續往前游。這時前面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影,我還以為是傳說中的深淵地獄,走近一看,卻是一個巨大的水下宮殿。

這個宮殿看起來十分古怪,不像是普通的建築,卻像是用一塊塊大石頭摞起來的,雖然古樸,卻又顯得雄渾有力。在建築正前方有兩個巨大的石拱門,裏面黑糊糊的,看不出究竟。

猴子顯然十分忌憚這個水下建築,在門外徘徊了一圈又一圈,始終不敢進去。

我當時憋得臉都青紫了,猴子也只剩下半口氣,要是再找不到空氣,我們兩個都得活活憋死在水底下。那建築如此高大,一定延伸到了水面,裏面一定會有氧氣,不管那裏面是龍潭還是虎穴,我們都得趕緊進去。

猴子猶豫了再三,終於拉我進了古殿。進去后才發現,底下是一個個巨大的台階,順着台階就逐步走了上去。我顧不得細看,順着滑溜溜的台階掙紮上去,石階上果然浮出了水面,有了充足的空氣,我癱倒在巨大的石階上,狠狠吸了幾口氣,才緩過勁來。這時候才感覺這古殿有古怪,這水下怎麼會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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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古道·人形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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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化龍之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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