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鄰居
入伙搬家那天,杜宇總算派上用場了,憋了幾個月的勁讓他特別賣力,雖然請了搬家公司,但那些搬家的都是粗人,總不免磕磕碰碰的,尤其是書桌書櫃,他堅持自己參與搬動。
新社區里一片忙碌熱鬧,搬家公司的貨車進進出出,物業管理公司在一個月前就給每位業主發函,通知入伙時間,並且本着順應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精神,很有創意地給業主們列出了適合入伙搬家的幾個“黃道吉日”。據建議紙上所列,今天為五黃日,又處丙辰土月,玄武值日,五行爐中火,合了“土生金”之利,又逢火旺之氣,是幾個黃道吉日裏最好的一天。這種玄學之說,不知道也沒事,而一旦告訴了你,又是在花了你半輩子積蓄的這種大事情上,幾乎沒有人願意去與它作對。所以業主們都不約而同地定在今天搬家。這就合了物管公司的意啦,業主集中搬進來,方便了他們的管理日程安排,至於同擠一天給業主們造成的堵塞不便,根本不會有人去責怪物管公司的,因為根本就沒有人強迫你哪天搬家嘛。
杜宇心細,首先洞察到了這裏面的陰謀,也掐指算了算,對白惠嘀咕說:“這黃道吉日怎麼和西方愚人節是同一天啊。”
白惠沒理會他,她不時指揮着工人們幹活,大多數時候在搬家的來往隊伍里觀察着,杜宇覺得這是女人的天性,總是對自己周圍的小圈子產生濃厚興趣,對他來說,鄰居嘛,總會認識的,日子長得很,現在觀察那麼細幹嗎。
白惠突然大呼小叫起來,一把扯住杜宇說:“你看,那是誰?”杜宇看到堵在小區過道的車隊後面一輛車上跳下來一個中年女人,穿着綠花裙子白襯衫,小姑娘似的扎個馬尾,白惠指的應該是她,剩下的就是些藍布工人了。
“是誰呢?”杜宇問。
“你仔細看看?”白惠想必已經確定了那女人身份,她現在是看着杜宇發問。
杜宇瞧了半天,沒想起來,他認識的女人不多,和白惠都認識的就更少了。
白惠似乎不相信地瞅着杜宇,問:“你真沒認出來?”
杜宇搖搖頭,說:“沒認出來。”
白惠白了他一眼,扔下他小跑過去,一邊喊:“真真,馮真真。”
馮真真?杜宇腦袋轟了一下,這個名字他不可能忘記的,只是這個人,在他腦海里早已模糊不清了。
那的確是馮真真,杜宇分明見到兩人驚喜地又抱又笑,都像撿到了寶貝似的。
整整十年了,那曾經如此親密的朋友,自從校門一別,轉眼十年就過去了。
馮真真望了過來,她的眼睛馬上就搜索到了杜宇,揚了揚手,杜宇遲疑了一下,也揚手招呼。他不知道應不應該走上去,或者他就應該站着不動。
白惠轉頭望了他一眼,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真真,你好,十年不見,你一點都沒變啊。”杜宇握了握她伸過來的手,有些濕汗溫熱。
“杜宇,你也會說瞎話啦?”馮真真快樂地看着他說:“白惠明明說你剛才沒認出我來,我是不是老了很多啊。”
杜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笑。聽着她們對話,知道馮真真也住在這小區,再聽,竟然是同一個單元,又再聽,還是同一層樓,他A座,她E座。杜宇突然莫名其妙地心裏狂跳起來,這算什麼意思?巧合么?
“真真,你愛人呢?怎麼就你一個人搬家啊?”白惠問。
“老柳啊,他是個大忙人,孩子上學了,唉,這也好,弄好了,晚上他們直接回新家,呵呵。”
白惠深深地看着她,兩人手還拉着不放,白惠說:“你幾時結婚的啊?小孩多大了?我們可是一點你的消息都沒有。”
“六歲了,你們呢?我知道你們畢業第二年就結婚了,孩子呢?挺大了吧。”馮真真說這話時飛快看了杜宇一眼。
白惠遲疑了一下,也看看杜宇,杜宇忙接過話來說:“我們還沒要小孩呢,這不一直拖着嘛。”
馮真真有些吃驚,望望他們,馬上又綻出笑臉說:“你們兩口子真會享受生活啊,二人世界竟然開心了九年,可憐我當媽都當成老太婆了。”
白惠笑着說:“我怎麼看你一點沒變啊,當媽的人能有這麼好身材,有空要給我傳授傳授。”
馮真真說:“行,討經驗可以找我,反正是住對門了,時間多的是,真巧啊,你說咱們怎麼就又合一起了呢?哈哈哈,看來緣分沒盡啊。”
“就是就是,杜宇——”白惠叫了一聲,杜宇有些走神,驚了一下問:“啊?”
“真真就一人來,一會我們搬完,輪到真真的車時,你要幫忙啊。”
真真忙說:“不不不,你們還要整理家呢,我這邊沒啥傢具的,老柳已經訂了全套新傢具,傍晚時候會送來。”
“對了,你家老柳在哪上班啊?”白惠問。
“城建局啊,叫柳左,其實也是咱們大學校友,不過不在一個系,你們可能不認識。”
“柳左?哈,大名人啊,我在報上都看過了,沒想到竟然是咱真真的俘虜啊,哈哈。”白惠驚喜地說。
這時搬家工人在喊他們,白惠應了聲說:“杜宇,你和真真聊會,我去看看,真真,一會再聊。”說完匆匆走過去。
杜宇看着馮真真,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倒是馮真真大方地說:“杜宇,你成熟多了。”
“你是指外表的成熟?哦,那就是老了啊。”
“呵呵,老也應該,你都多大啦,還想當學生哥么。”
“倒是想,沒學校收啊。”
馮真真也不知道說什麼了,玩笑總不能沒完沒了地開下去,她望望忙碌着的白惠的身影,感慨地說:“這一晃就十年了,白惠還是沒變,還那麼火火急急的,配你這個慢性子倒也算天作之合。”
杜宇皺皺眉問:“真的嗎?”
馮真真看他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來,捶了他一拳說:“你們都結婚九年了,是不是真的,你不知道么?”
忙碌的白惠心裏並不平靜,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麼,她強迫自己不要轉過臉去看他們,她不知道自己處心積慮找了這個房子是不是正確,更不知道明天開始會發生些什麼。但她知道生活從此會不平靜,不平常的開始必定會有不平常的結果,對於未知的不平常,她充滿期待又心懷惶恐,不管如何,是自己親手造就了這個局面,她想,自己對未來的一切也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