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杜宇之愧
可可睡著了,杜宇和馮真真兩人相對無言,窗外下着細雨,滴滴答答的雨聲襯托着這夜晚的寧靜,馮真真去把窗帘拉開,窗戶推開了一條縫,外面的濕冷空氣一下子鑽了進來,將屋子裏的渾濁之氣瞬時驅趕得乾乾淨淨。
“杜宇,你說白惠現在會在哪裏?”馮真真幽幽地說。
杜宇搖搖頭,“她可去的地方不多,她身上沒錢。”
“杜宇,白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馮真真一說起這個話題,眼淚就止不住。
杜宇抽了張紙巾遞過去。
“杜宇,你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她嗎?這十年來,你們都經歷了什麼?”
“真真,你說得對,我真的不了解她,在公安局裏面的時候,我天天都在回憶,可是,我發現,我能回憶的事情,加起來也不超過二十天,我這十年,就如同只過了二十天般,十年帶給我的記憶,只有二十天。”杜宇表情痛苦,甚至連這二十天,他現在都有些模糊了。
馮真真不太相信:“杜宇,你們過得這麼平淡嗎?白惠是你妻子,你怎麼就沒想過去了解了解她呢?”
杜宇望着馮真真,這樣的問題,他真的不會回答。
“杜宇,你覺得白惠是在恨我嗎?”
“我想,她恨的是我,是我對不起她,是我耽誤了她、欺騙了她,她應該恨我。”
“不,杜宇,你錯了,白惠對你,我相信她只有愛,沒有恨,她恨的是我,她要讓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因為我而死去,包括你,我想,白惠搬到我對面來,是要讓我們先重逢,然後再眼睜睜失去你,讓我痛苦,是不是?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恨呢?”馮真真嘴唇都在顫抖,彷彿白惠此時正躲在某一處冷冷地看着她,冷笑着。
杜宇相信馮真真的話有一定道理,和章雨講的不謀而合,只是,他對白惠的了解,在這方面,可能還沒有十年不見的馮真真深刻。
“真真,我很難想像白惠心裏有這麼大的恨,也想像不出白惠為什麼會如此恨,她可以和我離婚,其實這十年裏,我一直在等待,等待她主動向我提出離婚,如果不是發現她一直在偷看我的日記,我是永遠不會主動提出離婚的。”
“為什麼?杜宇,你不覺得,你太自私嗎?你以為不提出離婚就是高尚?你錯了杜宇,你不愛她,就是在欺騙她,你愛我,在那晚卻什麼也不說,你也在欺騙我,你自以為的高尚,其實是在同時欺騙兩個女人,杜宇,你做錯了啊。”
這些話讓杜宇聽了身子一抖,他茫然地望着馮真真,“我,我真的做錯了嗎?”
“杜宇,也許你覺得,你沒有錯,因為你不想傷害任何人,你只願意自己默默承擔錯誤的後果,可是這樣帶來的傷害卻是最大的,因為你傷害了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並且這一傷害就是整整十年,這十年裏,你快樂過嗎?白惠快樂過嗎?我快樂過嗎?本來屬於我們的快樂,失落到哪裏去了呢?”
“真真,別說了,你是對的,不過,我以為,你和柳左結婚後,是快樂的。”杜宇說這話時,心裏酸酸的。
“唉,可以說,這十年,我是幸福的,但不是快樂的,平淡安穩和舒適,帶給了我幸福的家庭,家庭和愛情是兩回事,愛情讓人快樂,家庭讓人幸福,在白惠看到你的日記前,我相信她也幸福過,甚至她也快樂過,因為她認為你也是愛她的。這和柳左一樣,柳左在我大二時,就一直給我寫信,我一封也沒有回過,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寫過一封給柳左的信,他從監獄來的信有幾封了,我一直都沒回,但我相信,柳左是愛我的,我和他結婚後,他快樂,我幸福,這就是我的十年,而你呢,不快樂,也不幸福,最終還毀了本來快樂和幸福的白惠。”
馮真真的話句句誅心,杜宇無地自容,他想站起來離開,可是雙腳卻無力得不聽使喚,也許這雙腳了解主人,知道一旦站起來從這裏離開,前去的地方可能就是絕路,杜宇此刻只有一個念頭,他無顏再活在這個世上了,他必須立刻自絕於人民。
“唉,”馮真真看着耷拉着腦袋的杜宇,嘆息一聲,安慰說,“也許我說的話太重了,杜宇,你太善良,也太懦弱,過去的事情,我們都為此付出了代價,就讓它過去吧,我在想,我們能為白惠做點什麼呢?”
杜宇刷地抬起頭,馮真真才發現他早就滿面淚水,“真真,我們能幫她什麼?警察滿世界在找她,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後悔,為什麼要對警察講我對白惠的懷疑,如果我認罪了,白惠也許就不會再殺人了,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她可能會從此好好生活,只有我的徹底消失,才能讓白惠真正拋開仇恨,重新過上正常生活,可是,我為什麼要給自己辯白啊,我才是真正的有罪,我才最應該受到懲罰??”杜宇抑制不住激動,嗚嗚大哭,他有太多理由給自己一場痛哭了。
馮真真走過去,將他緊緊抱在自己懷裏,她愛杜宇,十年來從未變過,她本以為那已經過去了,可是那天晚上的召喚之後,她才明白,這份感情只不過藏在角落裏,從來就沒有離開和消失過。
晚風嗚咽,時響時停,雨卻越下越大,窗戶上的雨滴已成了水簾。馮真真要去關窗,她站到窗前時停住了,握着窗戶把手發獃,眼睛緊緊盯着窗外的某個地方。
“怎麼了?”杜宇感覺有些不妙,走過去往外看,“你看見什麼了?”
“不是,”馮真真搖搖頭,突然轉過身來,眼睛死死盯着杜宇,神情恐怖地說,“現在電視上都播了通緝白惠,你說,白惠還能往哪裏逃?她會不會??”
杜宇知道她要說什麼,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搖頭說:“不會的,我上次和你說過,她不會自殺的,這一點我了解她。”
“那怎麼一樣呢?白惠現在是走投無路的,她要是心裏一橫,什麼可能都會發生啊。”
杜宇心裏也沒底,他的話都不過是安慰馮真真的:“真真,你想啊,如果她要尋死,說不定會回來看一眼,或者回娘家一趟,這是人之常情,只要她一出現,肯定會被埋伏的警察發現,所以,白惠不會死的,放心啦。”
“這樣的雨天,如果白惠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她多可憐,杜宇,要不我們去找找她吧。”
“真真,別傻了,滿世界的警察都找不到她,我們上哪兒去找她?”
“那,我們就什麼也不能做了嗎?”馮真真焦急地說。
“要不,我們給她卡里存點錢吧,我知道她的賬號,她會用得上的。”杜宇突然建議。
“行,我卡上還有十萬,你全部轉給她吧,現在就去,樓下有自助銀行。”馮真真急急掏出銀行卡,要推着杜宇下樓。
杜宇將卡推回給她,說:“我卡上還有錢,我這就去。”說完轉身急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