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警方盤問

4.警方盤問

高競坐在電話機前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撥通了莫蘭的手機。他知道她這幾天不想見他,他也知道那天自己的話讓她很不開心,但是他發現自己寧願打電話過去挨罵也不願意生活中缺少她的存在,他實在不願再重複一年前她徹底跟他斷絕往來的覆轍。那段歲月的難熬和頹廢至今讓他記憶猶新。哪怕只是聽聽她的聲音也好

“莫蘭。”電話通了以後,他馬上叫她的名字,但對面卻沒有聲音。

“莫蘭。”他焦急地又喚了一聲。

她好像猶豫了好久才開口。

“高競,有事嗎?”她問道。他聽不出她究竟是不是還在生氣,但不太熱情那是肯定的。

“你好嗎?”他輕聲問道,心裏卻希望她會問他同樣的話,他想,如果她這麼問的話,他就說,不好,因為你不在我身邊,我過得像條狗一樣,家裏亂作一團,被子太臟,可是洗衣機又壞了,我沒辦法,昨天蓋的是毯子,但是毯子也很臟,冰箱裏的東西都壞了,新買的褲子和襪子都找不到了,家裏一粒米也沒有,我昨天一整天吃的都是方便麵,我也想下樓去買盒飯的,但是我知道現在買什麼都不會好吃,所以最後就什麼都沒買,我昨天一塊肉都沒吃,一片青菜葉都沒吃,晚上也沒睡好,又做了惡夢,夢見你跟別人結婚了,還夢見自己像小孩子一樣尿床,真差勁,……

他本來準備了一番長篇大論,但可惜卻沒有用武之地,她只是說:

“我挺好的。”

接着,就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說:“我等會兒要出去,如果你沒什麼事我就掛了。”

口氣真冷淡,他傷心地想,我其實什麼錯也沒犯。我對親人好是應該的,只要我喜歡你一天,我也會對你的親人好的,為什麼你一定要強迫我在兩者中作出選擇呢?為什麼總要揪住過去不放呢?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他終於有點忍不住了。

她不說話。

“你讓我考慮一下,行嗎?那畢竟是我妹妹,我今天就打電話給她,我今天就打。”他信誓旦旦,但自己是否能做到,他心裏卻一點底都沒有。他忽然就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會在愛人面前撒謊的道理了,有時候,謊言不是刻意為之,而是情急之下不知不覺從嘴裏流出來的。我並不想騙你,我還沒作好準備,莫蘭。

“這是你跟你妹妹之間的事,高競,其實……”她欲言又止。

“你說。”他急切地催促道。

“我覺得你並不十分愛我,”聽到她這麼說,他剛想反駁,卻被她截住了話頭。她繼續說了下去,

“我覺得你很自私,你只想到你妹妹的感受,卻從來沒有想過我的感受。當然,這也許得怪我,也許在我離婚後,我表現得太無所謂,太堅強了,所以你認為那對我來說根本就沒什麼,也許你還覺得,你妹妹從小吃過很多苦,所以我應該把婚姻當作玩具一樣慷慨地送給她,同時還跟她說,希望你喜歡我的禮物,也許你覺得,因為我從小沒吃過苦,所以那次經歷對我來說還是件好事……”

“我沒有!”他辯解道。

可她好像沒聽見。

“其實高競,那件事讓我很傷心。我傷心的不僅僅是丈夫移情別戀,還有朋友的背叛。我沒想到一個叫我姐姐,叫了那麼多年的人會突然搶走我的丈夫,我是那麼的信任她,可是她是怎麼對待我的呢?我遭遇的是雙重背叛,高競。你也許不知道,那時候我差不多對人生都失去信心了。而且,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想念梁永勝,其實那時候我還是很喜歡他的,要忘記三年的幸福生活並不容易,而且這樣的結局並不是我選擇的,我是被人強拉出來的,明白嗎……”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拿着電話,腦海里重現當年她離婚後不久,從法國探親回來后的樣子,短髮,牛仔褲,夾克衫,看上去頑皮又俏麗,她笑盈盈地對他說:“我現在是自由身,從明天起,我要跟100個帥哥約會,我現在的人生目標就是打破伊麗莎白泰勒結8次婚的紀錄。”他從來不知道,這份洒脫原來都是假象,原來那時候她很傷心。

“難道你從來都不覺得你妹妹欠我一聲道歉嗎?”她在電話那頭問他。

“對不起。”他說。

她沉默了下來。

“莫蘭。”他緊緊握着電話聽筒,好像那就是她的手,“我對不起你。”

她彷彿在那邊輕輕嘆了口氣,終於問道:“你昨天一個人,過得好嗎?”

這下他沒辦法再訴苦了,他只能說::“不太好。”

“那你多保重。”她說。

他聽到電話里出現了門鈴聲。

“我們家有客人來了,我不跟你說了……”她急匆匆地想掛電話。

“莫蘭!”可他還想說下去。

“我不想強迫你做什麼。”她急促地說,“我只是對你很失望,也許我們根本不應該在一起。”說到最後那句時,她的聲音輕了下來。

“你說什麼?”其實他已經聽清了,但是她沒再答話,他只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聲音,她已經掛了。

他拿着電話在那裏站了很久,幾次想再打過去,都放棄了。

他決定今天去看看她。

無論她願意不願意,他一定要見她。

莫蘭一放下電話就後悔自己又對他說出了決絕的話。因為出了一口惡氣后,她忽然發現心裏的氣已經消了一半。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問問前一天他吃了些什麼,怎麼整理的衣服,晚上睡得好嗎?雖然理智告訴她,她剛才的那番話既坦誠,又有分量,而且也說得恰是時候,如果她不說,他恐怕永遠都想不到,但是她不喜歡剛才的自己,聽上去太像怨婦了,她並不想揪住過去不放,跟他鬧個沒完。她真想打個電話去對他說,高競,剛剛我說的通通不算,咱們還是忘掉一切出去玩吧,我很想去吃農家菜,也很想去爬山,……但是她也知道,她不能打這樣沒志氣的電話。

有時候,她恨自己的沒記性和缺乏原則。

她冷靜地告訴自己,現在應該給他多點時間,讓他想清楚這些問題,但是她又懷疑他是否真能想明白她說的話,並且完美地把事情處理好。她真想向他提供一張危機處理專家的名單,或者自己易個容去幫他出主意。

可是他會接受幫助嗎?他不會。他就是這麼一個不開竅的人。

她一邊肯定自己的理智做法,一邊卻還是拿起了電話。

她很想告訴他昨天葬禮上的怪事,想問問他是否認識鄭冰,是否可以幫他打探一下案子的詳情,當然,其實她自己也明白,這些都是借口,歸根結底,她就是想跟他再說說話,最好給他些暗示,教他下一步該怎麼做。可是,好像這也太沒志氣了,到底要不要給他打這個電話呢?如果打過去,我該用什麼態度跟他說話呢,她盤算着,可以有三個選擇:

a。裝作剛才沒接過他那個電話。

b。惡聲惡氣要求他為她辦事

c。溫柔點

她決定視心情而定,大致上,她自己傾向於a。

因為她既不想太縱容他,又不想把他推得太遠。

然而,就在她準備撥電話的時候,她聽到外面客廳里響起一片嘈雜之聲。對啊,剛剛有人按了門鈴,是誰來了?

她終於放下電話,打開自己房間的房門走了出去,卻見客廳里果然有兩個陌生人,其中一個就是她先前見過的那個女刑警鄭冰。鄭冰正在跟父親莫中醫談話。

“莫先生,請問你是否在9月2日參加了白麗莎的追悼會?”她的語氣不緊不慢。

“對。”莫中醫點了點頭。

“那麼,請跟我們走一趟。”她說。

“為什麼?”莫蘭的母親郭敏緊張地叫了起來。

“到了局裏,我們慢慢談。”鄭冰沒有理會郭敏,只是很威嚴地盯了莫中醫一眼。

“爸!怎麼回事?”莫蘭禁不住也問了一聲,同時跟母親交換了一個眼色,其實她們兩個心裏都明白為什麼警察來找莫中醫。

“好,那就走吧。”莫中醫不慌不忙地站起身。

“你別擔心,你什麼也沒幹,他們不會冤枉你的。”郭敏擔驚受怕地說著,一邊看了看鄭冰的臉色。

“啊,我會這樣安慰自己的。”莫中醫笑着說。

莫中醫就這樣被?走了。

莫蘭獃獃地注視着父親的背影,腦子裏忽然閃現出一個名字,喬納。

她立刻撥通了表姐的電話。

“我姨夫真她們是個大混球。”聽了她的敘述,喬納卻在電話里大笑。

“你笑什麼!”

“居然給人家放巴豆,那是應該在牢裏呆兩天才行。”喬納好像根本無所謂,“他就屬於不打屁股就不乖的混蛋!”

“喂,我爸哪裏得罪你了!”

“你放心,鄭冰是個好警察。不會亂冤枉人的。”喬納收起笑,換了一副口吻說話。

“真的嗎?”

“她可是分局的鋼木蘭。很吊的女警察,不過,嘿嘿,”喬納又壞笑起來,“我最近聽到一個傳聞。”

“我對她的傳聞沒興趣,我只想要那個白麗莎的資料,你幫我搞定吧。”

“那沒問題。”喬納忽然壓低了嗓門,“她跟你那位有關。”

“噢?”莫蘭馬上緊張起來。

“他們相過親,據說她是唯一一個,見面之後,高競將她送回住處的對象。”

“那又怎麼樣?”

“昨天她叫來接她的司機自己回去,結果有人看見她上了高競的車,”喬納又粗聲笑起來,“哇哈哈,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想說什麼?難道她喜歡高競?”莫蘭試探地問道。

“媽的,總不見得喜歡他的車吧!”喬納說,“反正我提醒你,這女人很厲害,她什麼都比你粗,就是心比你細。所以你自己看着辦吧。”

這消息讓莫蘭聽了很憋悶,她眼前又出現鄭冰那冷冰冰的面孔和健壯的身形。鄭冰屬於大號型美女,身高172公分,骨架比她大很多,臉大,眼睛大,嘴大,鼻子也大,什麼都大,胳膊上還有肌肉,看上去就是個力量型的女人,但是並不難看。

他會喜歡這種類型嗎?可是即便不喜歡,還不是讓她上了車。男人為什麼總喜歡隨便讓女人搭車。

“我不管了,隨便他。”她又回想起他跟冷杉的車上親密,於是沒好氣地說。

“你放心,我看他不喜歡騎大馬,還是喜歡遛小羊。畢竟警察局的大馬千千萬,古董小羊卻難找。”喬納笑道。

但莫蘭已經生氣了。

“算了,我說了,隨便他,我現在只關心我爸的事,快點幫我找找白麗莎和她老公的資料。”她氣呼呼地說。

“你覺得我爸需要請個律師嗎?”莫蘭問梁永勝,這已經是20分鐘以後了,莫蘭跟喬納通完電話后便匆匆趕往梁永勝的律師事務所。

“現在還沒到時候,我相信只要岳父大人真的什麼都干,他不會有事的。”梁永勝很有自信地說。

“真的嗎?”莫蘭還是憂心忡忡,“冤假錯案不是每天都有嗎?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爸這人嘴又壞,他們審問的時候不會打他吧。”

“你不用擔心,現在大城市不會有這種事的。”梁永勝遞給她一杯檸檬水,“我明天幫你去打聽一下。”

“謝謝。”她說。

他發現她臉色不好,問道:“你怎麼啦?”

“你認識白麗莎嗎?”她問。

“女明星嘛。”梁永勝笑笑,“不過我沒看過她演的大爛片,我只在宴會上見過她。”

“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

“說不清楚。”梁永勝搖了搖頭,“好像有點……假。”

“假?”莫蘭忽然眼睛一亮,馬上露出咬牙切齒的表情,“嚯,你一定偷看人家的敏感部位了。她是不是整過容了?”

“你是說隆胸啊?”這話題顯然很對梁永勝的胃口,他馬上裂開嘴笑了,“我豈止偷看,我還偷襲呢!”

“啊!你真噁心!”她驚叫道。

“騙你的,我的品味還不至於那麼差。”他笑得很歡。

“那你說她假,是什麼意思?是說假話?可是你在宴會上也不會跟她說很多吧,你怎麼能肯定她在說謊呢?”

“她是整過容。”他津津樂道地說,“不僅僅是隆胸,還墊過鼻子,開過雙眼皮,拉過皮,抽過脂,去過眼袋,重新做過下巴。”

聽他報了這一大串,莫蘭十分驚訝。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看出來的。”梁永勝得意地整了整領帶,好像那裏安裝了一個窺破女性整容奧秘的電子按鈕,“我認識一個整容醫生,他曾經教我怎麼看對方有沒有動過手術。”

“你的朋友還真多。”莫蘭都有些妒忌他了,為什麼他有那麼多有用的朋友,她也很想知道,整容的破綻在哪裏。

“那自然。”他點了點頭。

“除了整容,還有什麼假的?”

“她說話的方式很像在演戲。我懷疑她根本分不清哪是現實,哪是舞台。”說到這兒,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你猜她跟說什麼?”

“她說什麼?”

“她問我是否打離婚官司。”

這句話馬上讓莫蘭來了興趣。

“她想離婚?”她瞪大了眼睛。

“也許吧。但是後面的話實在很有趣,她說,我覺得離婚是愛情的升華,只有離婚才能體會到真正的愛情,只有分離才能體會到相聚的難得。你越是愛一個人,就越是會想盡辦法離開對方,越是恨一個人,卻會不知不覺往他身邊靠。所以,離婚不是愛情的終點站,它是另一種愛的方式,只是它就像盲人的眼睛,聾子的耳朵,瘸子的腿,是遭人厭棄的殘缺之美而已。”他說著停了下來,皺着眉頭沉默了幾秒鐘才笑着說了下去,“她的語調抑揚頓挫的,好像在念台詞。那時候,我覺得她的話很可笑,現在卻覺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他深深嘆了口氣,卻沒有看她。

她也沒有看他。

“那麼她是真的要離婚還是怎麼的?”她盡量用輕鬆的口吻問道。

“她問我要了一個電話號碼,說第二天會跟我聯繫,但後來我再也沒接到她的電話。”他微笑着搖了搖頭,“再後來我在另一個宴會上碰見她,她就裝作不認識我了。”

“那可的確很奇怪。”莫蘭道。

一陣沉默。

她發現他注視着自己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他開口了。

“親愛的”他忽然這麼叫她,她知道,他又要打聽她跟高競的事了,果然,接下來一句就是,“你們兩個現在怎麼樣?”

“我現在是他的女朋友,就是這樣。”她裝作若無其事。

他直起身子,用小毛巾擦了擦手:“哈,終於得手了,他。”

“你管得可真寬。”她白了他一眼。

“他昨天晚上給高潔打電話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是嗎,他說什麼了?”

“他說想請高潔吃頓飯,叫我也去。聽上去情緒不好。”梁永勝臉上慢慢浮起一個笑容。“他為什麼要請我們吃飯嗎?”

莫蘭覺得心情很複雜,既有點開心,又有點內疚。

“我不知道。”

“他說時間他來定。我怎麼感覺好像要跟我們吃分手飯。”梁永勝湊近她問道,“是不是岳父大人給他出難題了?”

梁永勝可真是聰明人,莫蘭想。

“其實我覺得這件事錯在我。”見她沒否認,他道,“沒有我,什麼事都沒有。”

她抬起頭看着他。

“你看這樣好不好,我讓高潔主動提出跟高競斷絕關係,讓他們簽一張協議。我擔保我可以說服高潔。”他誠心誠意地說,“莫蘭,這件事讓高潔提出來更容易解決。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愕然地看着他。

“我認為高競確實很難做出選擇,其實我也不希望高潔太難過。”他嚴肅地說。

“你不覺得高競的事應該讓高競自己解決嗎?”她愕然地問道。

“莫蘭,這不是高競的事”他注視着她,“這也是你的事。我了解高競,也了解你,我不希望到最後事情弄到不可收拾。既然是個問題,應該考慮的是如何妥善解決,而不是讓它越變越複雜。你同意嗎?”

她看着他,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一直都希望你能開心。就算我跟你離婚,跟高潔演那場戲,我也不是真的想傷害你,我希望你明白。難道跟他鬧得不可開交,你會很開心嗎?”他靜靜地看着她的眼睛,心裏漾起一絲酸楚,但他還是盡量用滿不在乎的語調說話,“所以,讓我來解決。我保證,高潔會順利從高競的身邊消失。這個結果的確是她欠你的。當然,她不會悲痛得去自殺的,我會100倍地補償她。也許,只要拆掉我的個人空間就可以了。”

她注視着他那張瞬間變得極為認真的臉,忽然產生了一種想趴在他肩頭痛哭一場的衝動,但是她忍住了。

“謝謝你,永勝。”她壓抑地說,“我覺得這事還是讓高競自己解決比較好。”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

“為什麼要走遠路呢?”

“永勝,你不要把他看扁了,我相信他能獨立把事情處理好的。”她擠了一個微笑給他。

高競撲了個空,他沒有在莫家找到莫蘭,而莫蘭的母親郭敏也沒有告訴他到哪裏才能找到她,於是他只得?着幾分失落和不安離開了她的住處。

他走到街上,耳邊迴響着她剛剛在電話里說的那番話,“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想念梁永勝,其實那時候我還是很喜歡他的,要忘記三年的幸福生活並不容易,而且這樣的結局並不是我選擇的,我是被人強拉出來的,明白嗎……”

這段話好像榔頭一樣不斷敲打在他心上。他從來沒想到,離婚對她的傷害有那麼大,他一直以為她是不在乎的,現在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那麼討厭高潔了,也忽然明白自己實在不能算是一個稱職的男友,他的確從來沒站在她的立場上考慮問題,想到自己在她離婚後,不僅沒有安慰過她,還曾經肆無忌憚地說過很多刻薄話,他就心裏難過得要背過氣去。

他決心要為她做點什麼。

他在街上自己的車旁邊站了好久,最後還是打了個電話給高潔。

“哥。”高潔接到他的電話很高興,但是一聽到她輕快的招呼聲,他卻說不出話來了。

“高潔。”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

“有事嗎?哥?我等會兒要出去給永勝訂生日宴,我看你就別請我們吃飯了,還是我們請你吧。”她似乎心情很好。

“我一直想問你。梁永勝對你怎麼樣?”他問道。

“永勝是個幽默的人,跟他生活在一起,我整天都在笑。他對我很好,你就放心吧。哥。”高潔說話的語調很活潑,她以前不是那麼活潑的人,是婚姻改變了她,他曾經為這改變深感欣慰,每次聽到她這麼說話,他都很高興。但是今天,這份活潑卻加重了他心裏的負疚和難過。

“高潔,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頓飯。我請客。”他說。

“好,在哪兒?”

“就在上次梁永勝請我們一起吃飯的地方。”

“可那是家高級飯店。”高潔似乎想為他的錢包擔憂。

“沒關係,我這個當哥哥的還沒請你吃過一頓像樣的飯呢。”

高潔想了想,才道:

“好吧。”

“那就明晚7點,可以嗎?”

“好的。”

“高潔。”他忍不住叫她。

“什麼事?哥?”

他躊躇了半天,終於把堵在喉嚨口的話說了出來。

“那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他剛說到這兒就被高潔打斷了。

“哥,別說了,我都忘了。”

他對着電話里的妹妹笑了笑。

“那好吧,明天見。”

“嗯,拜拜。”高潔在電話里輕快地說了一聲,便掛了。

他收了線后,又給莫蘭打了個電話,但是對方竟然關了機。

晚上6點剛過,莫蘭正在廚房裏一邊燒菜,一邊跟母親商量父親的事。據梁永勝打聽,莫中醫當天下午已經在警局作了測謊試驗,他估計一旦測謊通過,第二天莫中醫就可以回家。兩母女正在猜測着測謊結果,卻見喬納臉色鐵青地開門進來。

“你怎麼會那麼早回來?”莫蘭很驚訝,在警察局擔任檔案員的工作狂表姐一般不到晚上8點是看不到人影的。

“別提了!我今天倒霉透了!”喬納氣呼呼地從冰箱裏拿出一個蘋果來。

“怎麼啦,喬納?出什麼事了?”郭敏關切地問道。

“我就快被人撬了!”喬納嚷道。

“什麼意思?”莫蘭端出一盤炒青菜來,好奇地問道,她難得看見表姐如此光火。

“今天下午我對面來了個女人!”喬納洗了蘋果,坐到餐桌邊,開始大聲抱怨起來,“那女人叫張小桃,長得不錯,聽說是學檔案的,上面叫我??她。”

“那不是挺好的,平時你都一個人,想找人說話都不行。現在你有伴了。多好。”莫蘭始終認為上班閑聊是人生的一大樂趣,所以她覺得對面坐個女同事未嘗不是件好事。

“好你個頭!這女人明擺着就是上面安排了準備來取代我的!難道你連這也看不出來?”喬納大吼。

郭敏噗哧笑了出來。

“取代你更好。呆在那地下室工作除了最後患上關節炎有什麼好處,還不如趁機換個工作。”

“姨媽,我愛這工作,就跟你愛你的皮膚差不多。”喬納大口咬蘋果。

“嗨,那你也不能肯定人家一定是來取代你的吧。”莫蘭覺得表姐有些神經過敏,“再說,你已經幹了那麼多年,你的工作一直是被上面認可的,怎麼會輕易找人取代你呢?”

喬納瞪起了金魚眼。

“問題是,上面現在換人了!最近新來了個副局長,我他媽的歸他管!”喬納咬牙切齒地說,“媽的,我敢肯定,張小桃這女人肯定跟他有一腿。要不然幹嗎這麼安排?想不到我一個小小的檔案員的職位也有人盯着。真他媽的,什麼世道!”

莫蘭前不久就聽高競說,他們單位最近新來一個年輕的副局長,只比他大5歲。據說這位名叫鄭恆松的副局長本來是負責掃黑組的,因為工作成績斐然最近才被剛升的職。

“聽說你們那個副局長很年輕呢。”

“對,38歲的腐敗豬!我第一眼看見他就不順眼,居然今天下午還找我個別談話。”喬納眯起眼睛盯着空氣中的假想敵說道。

“他跟你說什麼了?”

“他眨巴着一對豬眼睛問我,今年幾歲啦,干這行幾年啦,對這工作有什麼感想啊?……媽的,就差問我一周干幾次了。”喬納說完這句看了一眼受到驚嚇的姨媽,略?歉意地說,“姨媽,我是粗人,別見怪。”

郭敏笑着白了她一眼。

“你怎麼回答的?”莫蘭擔心表姐亂說話。

“我直截了當地問他,為什麼安排張小桃在我的對面?結果,他就開始長篇大論地談他的工作計劃,我實在聽得不耐煩,就開始翹起腿抽煙,媽的,他以為他自己在作政府工作報告嗎?不知道他說了多久,反正我沒聽,最後我只問他,我可以出去小便嗎?”

郭敏和莫蘭都忍不住笑起來。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麼對領導說話呢?”

“對啊,他一定生氣了。”莫蘭笑着說。

“這就是人家當領導的本事,我居然看不出他是否在生氣。媽的,涵養還不是一般的好,這種人才爬得上去!他居然反問我,要紙巾嗎?”

“他人不錯啊。”莫蘭大笑,覺得這年輕的副局長還真幽默。

“他長得怎麼樣?”郭敏忽然問道。

“斯文敗類!”喬納又咬了一大口蘋果。

因為喬納沒有給莫蘭?來白麗莎的資料,所以莫蘭只能自己在網上搜索,她發現關於白麗莎的新聞並不多。實際上,從1997年她結婚後,就很少能從娛樂新聞里見到她的蹤影了。莫蘭問過母親,即便是在事業鼎盛期,白麗莎也沒有像她弟弟在悼詞中所說的那麼紅。雖然她也的確獲過獎,但那些獎並沒有給她?來多大的聲望,她充其量頂多只能算是一個二流電視劇演員

莫蘭發現在網上幾乎找不到關於白麗莎的新聞娛樂報道,但她在一篇1995年的社會新聞中意外地發現了白麗莎的名字。整篇文章很短,不過五百來字,新聞標題是“前夫強姦演員前妻獲罪入獄”,讓莫蘭感到很吃驚的是,文章中竟然直接使用了白麗莎的真實姓名。莫蘭自己也在雜誌社呆過,她知道這種指名道姓的方式不是新聞媒體的一貫作風,因為除非是特別要求,否則這麼做很容易引起紛爭。那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是白麗莎故意在自己炒作?還是有人在整她?

再仔細看文章的內容,她更覺得不可思議。

文章中稱,一天晚上,白麗莎排完戲回家,剛打開門,就被人迎面捂住了鼻子,她感到喘不過氣來,渾身發軟,接着,她就昏了過去。等她醒來后,她發現自己赤身露體睡在一個男人身邊,那個男人就是她的前夫駱平。這個駱平也沒有穿衣服,看見她醒來,便向她獰笑了幾聲,說道:“臭娘們,你終於醒了,讓老子再來伺候你一回!”接着,他就翻身過來強姦了她。白麗莎稱自己是在被******迷暈的情況下才勉強就範的。後來她趁駱平發泄完獸慾睡着的時候,一邊哭一邊報了警,接着警察在3分鐘內趕到,將駱平抓走了。文章的最後一句說,駱平不久后被判了1年有期徒刑。

莫蘭覺得整件事都很富戲劇性。首先,白麗莎排戲歸來,一進門被人迎面捂住了鼻子,這種襲擊方式好像破綻也太多了,女方完全可以提起腿攻擊對方的下盤,莫蘭認為,在黑暗中,案犯如果從背後攻擊則更為明智。其次,等她醒來,她發現她赤身露體地躺在男人身邊,好奇怪,既然如此,說明罪犯已經得手了,那幹嗎不跑,還要睡在她身邊等她醒過來?這不是自投羅網?第三,那男人說的話也太台詞化了,感覺太彆扭,太不真實了。最後,白麗莎居然趁男人睡覺時打了報警電話。莫蘭覺得這強姦犯也太不專業了,竟然幹完活就睡了過去了,而且睡得那麼熟,就連夜深人靜,被害人一邊哭一邊打電話都沒把他吵醒。

總而言之,她覺得整件事很微妙。

她認為有必要查一下當年這件案子的檔案,了解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懷疑這案子根本就不成立。這事又得求表姐了。

於是,她敲響了表姐喬納的房門。

“什麼事?!”喬納還沒從剛才的火氣中恢復過來。

“幫我查件案子怎麼樣?”

“不行!”喬納沒好氣地說,“誰知道對面那女人是不是在監視我!”

“你只要幫我查一下有沒有白麗莎涉及的案子就可以了。”

“我今天查過了,沒有。”

“一件也沒有?”

“沒有。”喬納正想關門,莫蘭硬是擠了進去。

“你不要生氣了!”莫蘭安慰道,“說不定,那個張小桃根本不是來取代你的。你們那個副局長也沒這麼說啊。”

“哇,你可真幼稚!”喬納作出受驚的表情,“他當然不可能承認嘍!這些當官的,什麼都藏在肚子裏。你不知道,他以前是反黑組的,人家都叫他笑面虎,陰得很。如果不是讓他的姘頭來取代我的職位,我一個屁也不是的檔案員,他幹嗎找我的麻煩?以前的老局長跟我的關係多好,見面對我客氣得不得了。媽的,開會的時候,還給我遞香煙呢。有一次,我還幫他在網上查治療前列腺增生的方法呢,這關係多舒服!”

莫蘭笑道:“我看他也未必是找你麻煩,也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吧。”

“他媽的,他剛剛居然打電話給我,說我上完廁所沒有回去跟他報道,要我明天中午11點半在飯廳等他,他要繼續跟我單獨談話。媽的,他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我現在知道,領導有多空了。我從明天起,就要給他的小姘頭張小桃好看!”喬納的嗓門大得不得了,“快點幫我去想整人的辦法!你不是很聰明的嗎?”

這個副局長真有趣,莫蘭想。

“我真想見見這個斯文敗類。”莫蘭說。隨後又問道,“你怎麼知道張小桃是他的姘頭?”

“因為她有一次提到他居然叫他小松。結果我問她,他究竟是哪裏松,她就生氣了,一個小時沒跟我說話。所以很明顯,她就是他的姘頭!”喬納道,“順便告訴你一下,他是鄭冰的哥哥。”

“真的嗎?”莫蘭這才想起兩人都姓鄭。

“所以我們兩個現在是同仇敵愾。懂嗎?趕緊給我想兩個整人的妙招來!”喬納命令道。

“那你繼續幫我查白麗莎和她弟弟以及丈夫的資料。”莫蘭提出條件。

喬納想了想,最後緩緩點了點頭。

“ok!”她說,隨後又高聲喝道,“明早先給我想個辦法來整那小姘頭!”

“其實那很容易。”莫蘭道,“只要她無論說什麼,你都說不知道就行了。你不是怕她取代你嗎?不知道不就沒辦法教她了?你可以動動手腳,把她把電腦弄壞,這樣別的同事就會抱怨她,她就無法取代你了。”

“還有呢?”喬納瞪着她問道。

“跟鄭恆松說,讓張小桃代替你干兩天活,然後想辦法讓她出錯,讓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如你。”

“還有呢?”

“鄭恆松跟你單獨談話時,?上張小桃,你可以想辦法在飯廳讓大家認清楚他們兩個的關係!”

“還有呢?”

“沒有了!”莫蘭喝道,“這幾點你都做到就不錯了。”

“媽的,要是早100年,你肯定是個挨千刀的奸臣啊!”喬納瞪着眼睛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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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之後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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