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嫌疑人
博古大廈精緻的復古電梯門一開,簡東平就看見一個長方形的指示牌,上面印着一個顯眼的紅色箭頭和一行漂亮的楷體字,“請參加上海麗蒂雅珠寶設計公司開幕招待會的嘉賓往東走。”簡東平照牌上的指示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很快就找到了12樓a座。
這是一個80平方左右的大房間,房間裏瀰漫著一股混雜着葡萄酒、香水和洋煙的氣味,華麗古樸的吊燈上繞着幾圈紫色的亮紙片,房間的各個角落裏擺放着大束大束的鮮花和五彩繽紛的氣球,長形餐桌放在房間的顯眼位置,上面有各種各樣的食物、飲料、酒和洗得閃閃發亮的餐具。除去這些為開招待會所做的必要裝飾,褐色的實木地板,小碎花牆紙,並排靠在牆邊的十幾張古色古香的原木靠背椅子,外加cd機里播放的悠揚的小提琴樂聲,都讓這個房間顯得雅緻而高貴。
簡東平到一進門,正跟客人說話的吳立帆馬上就迎了上來。今天的吳立帆穿着合身考究的淡灰色西裝,打着一條精緻的紫色條紋領帶,這身體面的服飾令他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
“啊,簡東平,老朋友,歡迎,歡迎!”吳立帆大聲打招呼,在兩人握手之際,他俯在簡東平的耳邊小聲說,“你要找的人還差一個沒到。”
“誰?”
“袁橋。”
“你找到他了嗎?”
“當然找到了,不過他沒給我答覆,所以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會不會來。”吳立帆低聲說。
正在說話間,突然有人在背後猛拍了一下他們的肩膀,兩人都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原來是張兆勇。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悄悄話?”張兆勇笑嘻嘻地分別看看他們兩個。
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張兆勇就是這樣。簡東平記得在大學時,張兆勇就經常喜歡在背後突然打人一下摸人一下,如果能把對方嚇一跳,他就樂不可支。
“嗨!張兆勇!還記得這位老兄嗎?”吳立帆拍了一下簡東平。
“他是簡東平,我怎麼會不記得呢?怎麼樣?現在還在《信》周刊嗎?我可是經常買你們的報紙。”張兆勇笑容可掬地說。
“對,我還在老地方。”簡東平笑着端詳他。
張兆勇的模樣幾乎一點沒變,跟過去一樣,他仍然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金黃色捲髮,穿着一件十分花哨的收腰襯衫和一條破破爛爛的緊身牛仔褲,簡東平相信,幾分鐘后,張兆勇就會告訴他,這身衣服是什麼牌子,花了多少錢,在大學時,張兆勇就是個名副其實的名牌崇拜者,他曾經宣稱,不是名牌的東西他從來都不碰,看上去他還真是做到了這一點。
“簡東平,你還是老樣子,還是這麼瀟洒。”張兆勇用批評的眼光打量着他。
“你還是這麼……新潮,美麗。”簡東平看着張兆勇襯衫上的紅色大菊花圖案笑着說。
“當然,我這件衣服可是真正的范思哲,我托我當空姐的朋友特地從法國買來的,花了3800元呢。不過現在也已經讓我穿得跟塊抹布差不多了,看來沒多久,就得讓我扔進垃圾筒了,可惜啊,但是也沒辦法,你知道的,我是很注重儀錶的,我的眼睛裏可不揉沙子。”張兆勇滿不在乎地說,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來遞給簡東平,“我現在在這裏上班,是老同學的,可別忘了關照我的生意。”
名片上印着“上海abc國際廣告公司客戶經理張兆勇”。
“老吳已經答應做廣告了。”張兆勇親熱地摟着吳立帆的肩膀說。
“是嗎?”簡東平回過頭來看看吳立帆。
“我正好想搞一次鑽石推廣活動。兆勇說可以給我打折,所以我就考慮試試。”吳立帆隨和地解釋道。
“怎麼樣?簡記者,你認識的人多,如果有誰要做廣告的話……”
“如果有誰要做廣告,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夠朋友!”張兆勇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聽說今天還有幾位我們的大學同學,是不是?”簡東平煞有介事地轉過頭來問吳立帆。
“是的,還是兩位美女,不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她們,王盛佳和郁潔,就在那邊,我們過去打招呼吧。”吳立帆朝房間的某個角落胡亂地指了指,便走在前面帶路了,簡東平和張兆跟在後面。
“認不出來也很正常,現在她們都變成美女了。”張兆勇說完便不懷好意地呵呵地笑了起來。
在靠近窗戶的地方,有兩個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子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吳立帆徑直朝她們走了過去,簡東平這才發現,張兆勇所言非虛,兩個女孩的變化真的很大。
“盛佳,郁潔。你們看誰來了?”
兩個女孩轉過頭來,看見簡東平,兩人同時露出了微笑。
“是簡東平?好久不見!真沒想到你會來。”王盛佳首先打招呼。
“你早該想到了,他跟老吳上大學的時候就是死黨。”張兆勇在旁邊插嘴道。
“真的不認識了,你真的王盛佳嗎?”簡東平假裝驚訝地注視着她。
王盛佳笑着說:“你啊,還跟過去一樣,就喜歡拿別人開心。我的變化哪有那麼大啊。”
“誰說的,我都認不出你了。”這句倒是實話。簡東平記得,大學時的王盛佳是一個身材微胖的女生,滿臉都是青春痘,腦袋後面老扎着一個粗糙的馬尾巴辮子,不上課的時候,她經常穿着件土裏土氣的連衣裙,臉上化着蹩腳的妝在學校的舞會上逛來逛去,有段時間她好像在跟數學系的一個矮個子男生約會,整天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簡東平突然意識到,其實王盛佳的五官長得並不難看,過去只是不太會打扮而已,如今稍加修飾就馬上大不一樣,不管怎麼樣,她終於剪短了那頭難以打理的頭髮,又成功地減去了多餘的體重,現在的她,留着一頭可可夏奈爾的時髦短髮,得體的淡妝,外加深藍色的休閑套裙,看上去既清爽又漂亮。
“都老了好幾歲了,你當然認不出來了。”王盛佳朝他嫣然一笑說。
“你倒是真的一點都沒變。”郁潔笑眯眯地看着簡東平說道。
“男人能有什麼變化。不象你們女孩子,一轉眼,假小子就變成了儀態萬方的淑女,郁潔,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簡東平打量着郁潔,用欣賞的口吻說道。
郁潔身高172公分,瓜子臉上撲着薄薄的一層散粉,烏黑濃密的眼睫毛俏皮地向上捲起,唇膏則是時下最流行的閃光透明色。她穿着件合身的粉色蕾絲窄裙,手腕里掛着個小巧玲瓏的粉色手提包,幾縷烏黑的長發直直地垂在胸前,瘦削的脖子上,一根細細的白金項鏈若隱若現,這一切都跟她在大學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那時候的她從不化妝,剪着一頭精神的日本式短髮,總戴着耐克運動帽,穿着運動衣和運動鞋。因為她熱愛球類運動,在女生中是個少見的體育迷,所以幾乎每天下午都能在學校的籃球場上看到她來回奔跑的身影。她性格直爽,為人大方,從不拖泥帶水,在學校里男女通吃,人緣好得沒話說,幾乎每個人都跟她關係不錯,男生就更不必說了,跟她要好的球友就不下數十個,但從沒聽說鬧過什麼緋聞,因為她就是那種被稱為“兄弟”的女朋友類型。不過現在的郁潔,簡東平忍不住再次打量眼前的高個淑女,相信她無論走到哪裏都能吸引異性仰慕的目光。
“郁潔現在可是跨國公司的人事總監,當然要打扮得象個白領麗人。”張兆勇滿不在乎地湊上去摟郁潔的肩膀,被郁潔一把推開。
對了,簡東平突然想到,張兆勇當時在年級里也是著名的百搭,跟哪個女生都能說上兩句,那時候,他就跟郁潔關係不錯,兩個人經常同進同出,一起打球,一起做功課,一起吃午飯,甚至一起出去看電影,簡東平還記得,因為各種各樣的小插曲,張兆勇曾經無數次被郁潔當眾罵得狗血淋頭,但儘管如此,兩個人的關係還是好得不得了,簡直就象一對同性戀人。
“別聽他瞎說,只是副職而已。”郁潔白了張兆勇一眼,把酒杯擱在一邊的餐桌上,從手提包里掏出一張名片雙手奉上。
王盛佳看見她這一舉動,忙在旁邊插嘴道:“簡東平,我一個小小的秘書,可沒有名片給你。”
“盛佳在一家香港的玩具公司做總經理秘書。”吳立帆向簡東平解釋道。
“看來我們的老同學都混得很不錯。”簡東平朝吳立帆做了個鬼臉。
“混得好的是郁潔,不是我。我們只是一家小公司,公司里連銷售員算在一起一共才40多個人。”王盛佳謙虛地說
簡東平麻利地從自己的名片夾里掏出三張名片分別遞給張兆勇、郁潔和王盛佳,“大家以後多交流。”
趁大家都樂呵呵收起他名片的同時,簡東平低頭看了看郁潔的那張名片,薄薄的灰色摩挲紙質,比普通名片小一號,雙面印刷,一面中文,一面英文,上面赫然印着“美國瑞波電子公司人事部副經理,tracyyu”。
“電子公司?你們公司是做什麼的?”簡東平把名片塞進口袋后問。
“主要是生產一些用在電腦里的電子元件。具體技術方面的東西,我也搞不懂,我只做人事管理和培訓。”郁潔簡潔地說。
“你一直在當記者嗎?還是在寫旅遊方面的文章?”王盛佳好奇地看着簡東平問道。
“對,一直在做這一行,都感覺有點厭煩了。”簡東平友好地回答道。
“他在《信》周刊,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張兆勇親熱地在郁潔耳邊插嘴道。
“我知道,就是那份很有名氣的報紙,我以前也買過,不過沒想到有老同學在那裏,怎麼樣?簡東平,收入很高吧。”郁潔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精明。
“馬馬虎虎吧,混口飯吃而已。”簡東平含糊地回答道。
“他這麼說肯定不會低嘍。不過簡東平,我最羨慕的還是你這份工作可以假公濟私,哪兒都可以去玩,我想應該可以報銷大部分的費用吧,這就是你們寫旅遊文章的好處。”張兆勇說。
“哪有那麼好的事,自掏腰包的時候也多的是。”簡東平笑着否認。
吳立帆看了看手錶。
“你在等人嗎?”王盛佳關切地問道。
“是啊,都什麼時候了,袁橋這傢伙真不像話!”吳立帆說。
“袁橋?”王盛佳一臉驚訝。
“你還請了袁橋?”張兆勇也露出詫異的表情。
吳立帆看看大家,溫和地解釋道:“你們難道忘了,我跟袁橋都曾是劍擊隊的隊員,我們也是朋友。現在我回來了,當然要請他嘍。有什麼問題嗎?”
“可是我聽說他已經出國了。”王盛佳輕聲說。
這下輪到吳立帆吃驚了。
“去英國?”吳立帆看着簡東平,皺了皺眉頭。
“至少他是這麼說的。”郁潔說。
“他也是這麼跟我說的,不過,有次我在馬路上碰見他,他告訴我他已經回國了,這跟他說自己要去英國,前後才不過相差兩個星期而已,我猜他可能根本就沒去,誰知道呢,他這人說話總是沒個准。”張兆勇漫不經心地說。
“不過,吳立帆,你是怎麼找到他的?我們都已經好久沒他的消息了。”郁潔好奇地看着吳立帆。
“我打了個電話到他家裏,是他父母接的,他們讓我把請柬寄過去。就是這樣。”吳立帆聳了聳肩。
“真有你的,你還知道他家的電話號碼。我們都不知道他還有家。”張兆勇的笑聲聽上去有點刺耳。
“為什麼這麼說?他從來沒提起他的父母嗎?”簡東平問道。
張兆勇看看王盛佳和郁潔,好像是在徵求她們的意見,見她們沒反應,他繼續說道:“他說他是孤兒。”
“孤兒?!”吳立帆覺得這話很荒謬,“你沒聽錯吧。”
“我的耳朵可是好得很呢!他說他的父母幾年前都死在新疆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她們也在旁邊。”張兆勇示意性地掃了郁潔和王盛佳一眼。
“他是這麼說的。”郁潔同意。
“他還說自己每年都會去掃墓呢。”王盛佳補充道。
吳立帆還是一臉困惑:“這倒是從來沒聽他提起過。”
“也許他不希望別人知道他的家事。”簡東平說到這兒,輕輕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說起來,這一點倒是跟某個人很象。”
“誰?”郁潔問道。
“陳劍河。”簡東平平靜地說。聽到這個名字,一瞬間,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那時連空氣都彷彿凝固了。隔了一秒鐘,簡東平又說道:“我想你們應該都還記得他吧。”他的目光在他們每個人的臉上移動,試圖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但遺憾的是,他什麼都沒發現。
他們中的一個真的是兇手嗎?簡東平琢磨着。
最後還是王盛佳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是說陳劍河,那個殺人犯?好端端地幹嗎提起他?”王盛佳輕聲嗔怪道,不知道是激動呢,還是害怕,簡東平注意到她的聲音有些發抖。
“你跟他很熟嗎?”郁潔緊接着問道,聲音短促和急迫。
“在大學時,我跟他一起學過德語,所以關係一向不錯。有時候他也會來找我聊聊天什麼的。”簡東平假裝漫不經心地說。
“他還會找人聊天?而且是找你?這可真是新聞”郁潔懷疑地瞥了簡東平一眼后,優雅地走到餐桌前取了兩杯雞尾酒來,遞了一杯給王盛佳。
“謝謝。”王盛佳接過雞尾酒後說,“真奇怪,他看上去一點都不象是那種會去找人聊天的人,他很孤僻。”王盛佳的臉上現出思索的表情。
“對,他的確很孤僻,也不善於交流,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很信任我,雖然不見得什麼都肯說,但是比起跟別人的關係來,我跟他也可以算是莫逆之交了。”
“你是說,你們畢業后也有聯繫嗎?”張兆勇問道。
“沒錯。”
“哦,是嗎,那麼你們都聊些什麼?”張兆勇的口吻不象先前那麼輕鬆了,簡東平發現他的眼裏閃過一絲緊張。
“都是些很有意思的事,他好像總能發現別人不注意的事。”簡東平說。
“你指什麼?”郁潔盯着他問到。
簡東平沒有理會郁潔的追問,有意賣關子似的,環顧了一下身邊的人,說道“實際上前不久,我還收到了他的一封信。”
就好像他說了一句沒人聽得懂的外語,所有人都迷惑地看着他,突然張兆勇爆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
“簡東平,你真有意思!居然會編出這種的故事來!你不應該當記者,應該去當作家。死人怎麼可能寫信給你呢。”
其他人也紛紛露出了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你開什麼玩笑啊!東平,嚇了我一跳。”王盛佳嗔怪道。
“誰說他在開玩笑?”吳立帆表情嚴肅的說,“我可以作證,他說的是實話,而且我也看到過那封信。”
“我還從來沒聽說過死人會寫信的呢!”郁潔乾巴巴地說。
“確切地說,他寫那封信的時間是在慘案發生前一個多月,也就是2004年6月25日,那時候他還活得好好的。”簡東平沒理會大家的嘲諷,平靜地說。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不明白……”王盛佳囁嚕着。
“其實沒有什麼鬼魂之類的東西,信是他姐姐寄給我的。陳劍河把信放在抽屜底下,他姐姐在整理東西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它,於是就寄給了我,事情就是這樣”簡東平微笑着說。
“可是她弟弟已經死了快一年了,她還把信寄給你有什麼意義?她想幹什麼?指望你給她弟弟寫回信嗎?”張兆勇似笑非笑地問道,簡東平感覺到他語調裏帶着一絲不安。
“如果是一年前的話,那時候,我們還是鄰居。他有沒有跟你提到我們?”郁潔目不轉睛地盯着簡東平。
“有。”
“他說了些什麼?”王盛佳緊張地看着簡東平。
“他說你們中的某個人偷了他的東西。”簡東平不動聲色地說。
郁潔輕蔑地“切”了一聲。
“得了吧!就他那些破爛!”張兆勇一臉鄙夷。
“他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在我們當中他的收入是最低的!他有什麼了不起的值錢的東西可被人偷的!”王盛佳白皙的面孔也因為生氣而泛起了紅暈。
郁潔冷冷地說:“這件事我倒是有點印象,那時候他來問過我,他當時看着我的眼光,就好像我就是那個賊似的,真是可惡!最好笑的是,他竟然不肯說出他究竟丟了什麼,搞得我莫名其妙!我猜他根本就是自己把東西亂放,結果不見了又冤枉別人。”
說完這些,郁潔不太友好地掃了簡東平一眼,簡東平假裝沒看見,繼續說道:“有意思的是,那件東西後來他又找到了,就在公寓後巷的垃圾桶里。我想你們住的地方應該有條後巷吧。”
“是的,有這麼條巷子。”張兆勇困惑地看着他,“但那又怎麼樣?”
郁潔平靜地看着簡東平說:“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簡東平。”
“好吧,那我就說了。”簡東平環顧四周,等他確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后,他說,“他認為是有人偷走他的寶貝之後,取走了需要的部分,隨後把剩餘的部分扔在了那裏,而且,他認為就是你們中的一個人乾的。”
那三個人面面相覷。
過了幾秒種,還是王盛佳首先開口:“他憑什麼這麼說?!”
她盯着簡東平,口吻中帶着一絲敵意。
郁潔嘬了一口雞尾酒,笑了笑對王盛佳說道:“盛佳,別太當真了!管他呢,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反正他也已經死了,我們犯不着為他的胡言亂語煩惱。”
“所以才叫死無對證!就算他已經死了,他也不能這麼胡說八道。我還從來沒受過這種侮辱呢!”王盛佳顯得憤憤不平。
張兆勇忽然高聲說道:“簡東平,我要是你,我根本就不會把他的話當真,尤其是在那件事發生之後。很明顯,他要不是有狂想症就是有精神病,否則,他就不會幹出那種事來。說白了,他是對我們正常人的生活方式看不慣,但又充滿了嫉妒,所以才會象個瘋狗似的亂咬人!他屬於異類!純粹的異類!”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誇張。
“說的沒錯,我也覺得他腦子有問題!”郁潔在一邊贊同地點了點頭。
“是啊,到現在我都無法相信自己熟悉的人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來。那件案子的確是太可怕了。”吳立帆嘆息道。
“當然,你的感觸一定是最深的,”張兆勇馬上接口道,“美麗的被害人跟你可是熟悉得很呢!”張兆勇朝他擠了擠眼,吳立帆臉上立刻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得了,大學戀人有幾對是成功的?你當初還不是跟梁冬梅好得象一個人似的,現在呢?”王盛佳咄咄逼人地盯着張兆勇。
“是的,是的,但梁冬梅可沒被人殺死。”張兆勇說道,王盛佳別過頭去,沒搭理他。
吳立帆朝王盛佳微微一笑。
“說實在的,我跟吳立帆的感覺差不多,我也沒辦法相信,跟我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人會殺人,李今真是太可憐了。”郁潔嘆了一口氣輕輕說道,
“這就叫紅顏薄命。”張兆勇接口道。
“不過,我倒覺得李今是咎由自取。”王盛佳淡然地說,她的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就都一齊集中到了她身上。
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顯得特別不合時宜,就連簡東平也吃了一驚,他禁不住再次打量眼前的這個短髮女孩,以前倒沒看出來王盛佳是這麼直率的人。
“我是實話實說。李今自己當然有責任,如果她老實一點,安分一點,而不是整天裝腔作勢,到處惹是生非,陳劍河怎麼會被弄得神魂顛倒,最後做出這麼極端的事?雖然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也能猜到八九分。我想如果不是李今曾經給陳劍河某些暗示的話,事情絕對不會發展到那一步。李今一直滿以為她可以駕馭身邊所有的男人,她以為陳劍河也會象她的其它獵物一樣,有興趣的時候可以被她隨便戲弄,沒興趣了就可以被任意侮辱,可以象垃圾一樣被隨意扔掉,但偏偏陳劍河就是跟別人不同,用你們的話說,他的腦子是有點問題。一開始,他可能以為李今是真的對他有意思,但是他也不是笨蛋,他很快就知道他被耍了,所以他一氣之下就幹掉了她。”
簡東平記得,林仲傑曾經跟他提起過,案發當天當這兩個女孩得知同伴被殺的消息后曾經抱在一起哭作一團,給人的感覺好像是為李今的死而傷心萬分,但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王盛佳頓了一頓,又說道:
“如果她不去招惹陳劍河,就不會惹禍上身,我知道這麼說也許不太厚道,但這就是事實,所謂有因必有果,我可不想因為她是受害者而假裝同情她,其實我認為陳劍河也是受害者。”
她說完后,久久沒人答腔。“你這是怎麼了?盛佳?”吳立帆終於說了一句。但王盛佳假裝沒有聽見。
“你好像很不喜歡她。”簡東平
“是的,我討厭她。”王盛佳直截了當地說。
“盛佳……”吳立帆再次朝她皺了皺眉頭,試圖阻止她說下去,但是王盛佳仍然沒有理會他。張兆勇緊接着開腔了。
“盛佳,畢竟大家都是同學,而且她又死得那麼慘,你這麼說也未免太沒人情味了吧,你說呢?”張兆勇用胳膊撞了郁潔一下。
郁潔厭煩地躲開張兆勇,說道:“盛佳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既然她已經死了,再這麼說她……好像是有點太過分了……”
簡東平覺得好笑,什麼時候郁潔說話也開始變得吞吞吐吐起來了。
“得了吧,其實你也對她討厭得要命,你曾經說她是世界上最做作的女人,而且你還不止一次說要搬出去住呢,你怎麼都忘了?”王盛佳打斷了郁潔的話。
郁潔氣呼呼地瞪了王盛佳一眼,怒氣沖沖地反駁道:“你的腦袋是不是燒壞了?那隻不過是我一時的氣話而已!怎麼連這個你也當真?而且就算我不喜歡她,我也不會希望她被人殺死啊,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王盛佳自知失言,馬上說:“郁潔,我可沒有指責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說出自己的看法而已。”
“你也真是莫名其妙,出事的時候你還不是一樣很傷心,好幾天吃不下飯,睡不着覺,現在為什麼突然冒出那麼多怨言來。”郁潔不滿地掃了她一眼。
“是的,一開始我是很傷心,因為就象你說的,她畢竟是我們的同學,但是我後來回去把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怎麼想都覺得她是自作自受,所以我一點都不同情她。”王盛佳看着自己中指上的銀指環發獃。
“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們的同學,又是室友,而且死得那麼慘,你這麼說有欠公道。”郁潔冷冷地說。
“我只是實話實說。”王盛佳再次聲明,但這次她似乎意識到這樣批評死者的確不太妥當,所以聲音小了八度。
郁潔無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不說話了。
就在這時,張兆勇機靈地插進來轉換了話題:“我們剛剛不是在說袁橋嗎?你們怎麼說起那兩個人來?今天可是人家吳立帆新公司開張的好日子,說死人多不吉利!”
“袁橋?他大概不會來了吧,都那麼晚了。”王盛佳看了看腕上的手錶。
“你們誰有他的手機號碼?乾脆給他打個電話吧。”簡東平提議道。
張兆勇搖了搖頭:“手機號碼?沒有。”
“怎麼會呢?你們既然是室友……”吳立帆的話很快就被張兆勇打斷了。
“室友又不是朋友,只不過是住在一起而已。”張兆勇聳了聳肩。
這時,郁潔突然拍了拍吳立帆。
“不用找他的電話了,他來了。”
郁潔用尖尖的下巴往門口一指,大家都回過頭去,正好看見西裝革履的袁橋提着一個黑色公事包快步走進來。
吳立帆連忙熱情地朝他招了招手。
簡東平發現,袁橋的長相變化不大,他還跟過去一樣,長着青春痘的鼻子上架着副斯文的金絲邊眼鏡,頭髮又濃又密,走路很快,臉上永遠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同時,他還跟過去一樣,喜歡打扮得一本正經。在大學時,如果有誰整天穿西裝打領帶,是會被人笑話的,但當時的他卻絲毫不管別人怎麼看,還是照穿不誤,所以那時候大家都在背後笑他是土包子。
簡東平對袁橋的了解很少,只知道他話不多,看上去蠻成熟的,為人也比較謹慎,性格既不算開朗也不算沉悶,念書方面,成績很一般。但他喜歡軍事方面的東西,尤其對刀槍之類的輕型武器十分痴迷,那時候他宿舍床邊的牆上貼滿了從武器雜誌上撕下來的美國新式機槍的彩色圖片。
簡東平從吳立帆那裏打聽到,袁橋是知情子女,父母在新疆插隊的時候生下了他,他初中的時候根據國家的政策回到了上海,寄居在外婆家裏,因為跟幾個舅舅的關係處得不好,所以讀中學時常常在同學家裏借宿。簡東平跟吳立帆一樣,也是今天首次知道袁橋的父母已經不在人世的消息。
袁橋走過來跟吳立帆熱情地握手。
“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問吳立帆。
“有一段時間了。”吳立帆親熱捶了他一拳,“你怎麼這麼晚?”
“抱歉,抱歉,有個客戶正好臨時找我有事。”袁橋打着哈哈說。
張兆勇湊上來,笑嘻嘻地說:“久違了,袁橋!”
袁橋似乎這才發現身邊有幾張熟悉的面孔,他看上去有點不知所措,但馬上就調整好了狀態,不痛不癢地說:“今天大家怎麼都來了,真是沒想到。”
“你不希望我們來嗎?”郁潔帶着微妙的笑容問道。
“當然不是,我只是沒想到立帆做事這麼周到而已。”袁橋似笑非笑地瞥了吳立帆一眼,吳立帆壓根兒沒聽出他語氣中的譏諷意味,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們都還好吧。”袁橋看看郁潔又看看看張兆勇問道。
“還過得去。”郁潔隨口答道。
“你好,袁橋。”簡東平走上去跟他握手。
“簡東平?”袁橋顯得無比詫異。
“袁橋,我們真的是很多年沒見了。”
“是的,很多年了,聽說你在當記者。”
“對,旅遊記者。”
“旅遊記者?吃喝玩樂的工作,真讓人羨慕。”袁橋客套地說。
簡東平沒有答腔,只是敷衍地笑了笑。
“真沒想到你也來了,不然我真該好好跟你聊聊,我對旅遊也很感興趣。你在什麼報紙?”袁橋一副有生意可談的表情。
“《信》周刊。”簡東平遞上了自己名片。
“我在報攤上見過這份報紙。”袁橋指着名片上簡東平的電話號碼一本正經地問道,給簡東平的感覺是他好像真的要打電話給他似的,其實簡東平知道,他只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
但簡東平還是熱情地建議他:“要不你現在就打來試試?我帶着手機呢。”
“不用了,不用了,我當然相信你。”袁橋朝他笑了笑,隨即把名片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那麼你的呢?我是說電話號碼。也許我也會打電話給你。”簡東平笑着說。
袁橋猶豫了一下,才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名片來遞給他。那上面印着“上海得能商務策劃有限公司總經理袁橋”,名片的背面是公司的業務經營範圍。看得出來,這是一家小公司,名片的紙張也很粗糙。
“這是我的新號碼。”袁橋說。
“有效嗎?不會是空號吧。”簡東平打趣地問道。
“至少最近還是有效的。你可以打來試試。”袁橋一本正經地說,隨後他又從黑色公文包里取出幾張名片分別發給大家。
張兆勇掃了一眼名片,說:“袁橋,你混得不錯嘛!”
“這家公司是你自己開的吧。”郁潔捏着名片,懶洋洋地問道。
“不錯,是我跟朋友一起合開的。”
“具體做什麼的?”郁潔問道。
“專門為企業提供各種策劃服務,也安排商務展覽和大型會務。我今天才剛抓到一個大客戶。”袁橋得意洋洋地拍了拍他的黑色公事包。
“怪不得你把我們老同學的約會都忘了。”吳立帆接口道。
這時候,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的王盛佳突然開口問道:“袁橋,你究竟去沒去英國?”
袁橋別過頭來略顯詫異地看了王盛佳一眼,這時他發現,對這個問題感興趣的不止她一個人,此時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於是,袁橋笑了笑說:
“是的,年初我的確到英國去待了一個星期,旅遊兼考察,本來我的確是想在那裏找找看有沒有發展的機會,但我後來發現,那邊的人根本看不起中國人,所以我就回來了,我怎麼會在洋鬼子的地盤當二等公民呢。”
“去英國找機會,那得花不少錢吧,袁橋,看來你的事業做得不錯啊。”郁潔笑着說。
“對啊,你是不是中了彩票了?”張兆勇也在一邊起鬨。
袁橋並沒有否認,只是微笑着看看郁潔又看看張兆勇。
張兆勇頓時瞪圓了眼睛,興奮地高聲問道:“真的中了彩票了?多少錢?50萬?100萬?還是500萬?”
袁橋笑着說:“沒多少。”
張兆勇還想再問,卻被郁潔擋住了:“好了,人家不肯說,你就識趣一點吧。”
“老天,好事為什麼總是落在別人頭上?”張兆勇朝她做了個鬼臉
吳立帆拿了一杯酒遞給袁橋,袁橋問道:“我來晚了,沒錯過什麼吧?”
“你當然錯過了,你錯過了很精彩的章節!”張兆勇高聲說道。
“是嗎?”袁橋半信半疑地瞥了一眼吳立帆。
“東平剛剛在跟我們說,他前不久收到你我曾經的室友,陳劍河同志一年前給他的一封信。”張兆勇說。
“陳劍河的信?那的確很有意思。”袁橋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但顯然他並不十分吃驚,“他都說了些什麼?”
“他說我們中的一個偷了他的東西。”王盛佳鸚鵡學舌般地說道。
“這事我知道,他來問過我,我覺得他是在沒事找事,所以沒有理他。再說就算他真的丟了什麼,我又沒偷過他的東西,我覺得根本不干我什麼事。”袁橋冷淡地回答道。
“我也是這麼說。”王盛佳也十分贊同,“這事跟我們沒關係。”
“我說他純粹是在瞎扯。簡東平你可不要被他騙了,別看陳劍河這個人表面上挺老實的,其實骨子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張兆勇拍拍簡東平,清了清嗓子說。
郁潔冷“哼了一聲,對張兆勇說:“你別忘了,他是記者,他對這種事最感興趣了。
簡東平已經嗅到了敵對和戒備的氣息,但這不僅沒讓他感到畏懼,反而讓他覺得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