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深入虎穴
且說,李曉嵐欲見雪梅的心甚切,恐她走遠,無處可尋,連縱帶躍,逕向紅影身後趕去。
詎料追出二三十里,曉嵐已用盡全身功力,雙方相距,仍在十五六丈左右,再無法縮短,暗自驚訝道:“照這樣看來,她的輕功,實此我強多了!”
又過了盞茶工夫,她似乎已發覺有人追趕,足步驟然停止。
曉嵐見狀,心甚高興,脫口叫聲:“蔡姑娘!”
同時,足下加勁,迎向前去。
紅衣少女聽曉嵐叫她蔡姑娘,越發認定追趕的人,深知自己根底,如非仇敵,那能在黑夜裏守候?而且這樣窮追不捨,顯見仇敵用心歹毒,必欲斬草除根,雖在昏天黑夜,看不清對頭相貌,似此行徑,多半不是好人。
乃將新仇舊恨,湧上心來,暗把寶劍拔出,蓄勢以待。
曉嵐縱到他的身前,約丈許左右時,以興奮的口吻,說道:“蔡……”
第二個字尚未出口,耳聽一聲清叱,登時銀光暴漲,身側微風颯颯,刷、刷、刷三下金刀破風的聲音,又猛又急,朝胸前撲來!
曉嵐見三朵海碗大劍花,夾着一個茶杯大小圓球,往自己玄機、左右將台及氣海四處要穴點來,不禁大吃一驚!
因事前毫無防備,又是一股勁迎向前去,意欲拔劍抵抗,已嫌為時太晚,幸而他武功精純,應變尤為機智,一見不妙,立即隨着前沖之勢,雙足微點地面,擰身側轉,一招“斜陽夕照”往少女右側方向縱去!
紅衣少女,見師門“三環趕月”絕招,竟未傷着敵人一根毫髮,亦暗自心驚!眼看曉嵐縱出兩丈以外,那能容得?立刻擰身墊步,一招“神龍擺尾”劍鋒折轉,往曉嵐下盤捲去!
曉嵐足剛着地,忽聽腦後生風,一面撤下身背玉蓮,一面施展“魚鷹掠波”招術,將身縱起,嗖、嗖、嗖,身軀成“之”字形縱避,脫出劍鋒範圍。
紅衣少女第二招襲擊,又告落空,見曉嵐身法不僅神速異常,而且詭異莫測,不禁又急又怒!
掌中寶劍一緊,展開師門嫡傳劍法,疾風暴雨般,向曉嵐搶攻。
曉嵐見她不容分說,儼然夙仇相遇情景,內心又是納悶,又是惱怒,暗說道:“既是這樣不識好歹,如不給點顏色,反以為我怕她,豈不有失天門二老的威望?”
於是,把掌中玉蓮一振,登時閃燦着數十百朵蓮花,整個身軀,為玉蓮包圍,向凌厲的劍氣,迎了上去。
雙方剛一接着,祇聽得“嗆啷”一聲龍吟,一道三尺長的白虹,拋起約兩丈高,在空中略為搖擺一下,飄飄下墜。
紅衣少女,口中“嚶”的一聲,好似一朵火雲,疾如閃電,朝白虹墜落處趕去,隨手拔起地上寶劍,轉身相待。
曉嵐一招“倒鉤金鰲”藉蓮瓣的倒鉤,把紅衣少女掌中寶劍脫手后,並不乘機進擊,手持玉蓮含笑而立。
紅衣少女乃高人門下,經三次換招之後,心裏有數,深知除輕功一道,似乎較對方略高一籌外,其餘武功,差得甚遠,本想用獨門暗器……子母追魂蝶取勝,又恐敵人武功太高,難以收效,且那三十六隻子母追魂蝶,來源不易,師父再三告誡,不到生死關頭,不可輕用,對頭又未乘機進迫,何必白白糟蹋則甚?
她想了一陣,立即終止前念,足步一緊,小蠻鞋一登,好似脫韁之馬般,往前途急馳!
臨動身的時候,她還衝着曉嵐,嬌聲說道:“姑娘身有要事,不願盡和你糾纏,改日有暇,再行領教!”
曉嵐被她這種變化莫測的舉動,感到迷惘萬分,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道理,自言自語道:“女人的心,好似海市蜃樓,奇幻莫測啊!”
他沉思有頃,到底放心不下,於是,朝着她所行方向,奮力追趕。
過了小沛縣城,三鼓已過,天上陰雲全收,現出冰輪般的玉蟾,碧空如洗,照得大地光明如晝。
凝神注視,見距離自己三四里,那朵赤紅彩霞,正風馳電掣般,加緊往北疾行。
曉嵐深悉她的輕功,比自己強,不傾全力追趕,必然被她逃脫,乃運足全力,往前急追而去。
大約個多時辰,前行已七八十里,到了徐樓東北五里地的一座大樹林前,紅影一閃而沒。
這座樹林,方圓數十畝,前臨大湖,后傍土丘,全是徑尺大的松柏,林中光景陰暗,天上月光,盡被枝葉所掩,除了偶然聽到嘩嘩松濤聲音外,寂靜異常。
曉嵐藝高人膽大,把樹林四周環境,略為打量一眼,立刻跟蹤而入。
未及三丈,驀見眼前幾縷銀絲,又猛又急迎面射來,同時,“嗤”、“嗤”連聲,腦後亦有金鐵同樣的破風之聲襲到。
知有人暗算,乃擰身墊步,先往左側縱開丈許,接着,一招“宿鳥歸林”雙掌運足全力,往身後一株柏樹撲去,距離柏樹尚有五尺遠時,翻掌吐勁,“乾坤陰陽手”連環拍出!
祇聽卡嚓連聲,嘈雜異常,丈許方圓的樹林,立被曉嵐渾厚掌力,齊斡劈斷,一條長大的人影,四肢揮舞,墜落地面,日光從林隙中射入,看見地上直挺挺躺着一個身裁壯頎的精壯漢子,形態猙獰,顯已身死。
曉嵐心甚不忍,嘆息一聲,飄身落地,戒備着大聲說道:“林中朋友,不要誤會,在下乃是找尋朋友,無心經此,並非上門生事的,祇把朋友找着,立刻就走,決不動這林中一草一木。”
曉嵐講完了話,驀聽前面林中,有人發出“嗤”的一聲冷笑道:“說得滿輕鬆,不打聽打聽一下,這湖神庄,豈是容人隨便涉足的嗎?再說傷了我們的人,那能讓你活着回去?廢話少說,識相的乖乖束手就擒,已是你莫大便宜,如欲像方才女娃一樣,妄想抗拒,這苦頭可就吃大了!”
曉嵐本欲息事寧人,所以聽到林中人那麼驕橫語氣,兀未生氣,但聽他提起雪梅時雖未說出她的下落,而從其語氣上推斷,雪梅顯已落入敵手,由於關切驅使,強忍憤怒問道:“在下所尋朋友正是那紅衣少女,但不知她現在何處?”
林中人含笑道:“你原來找她呀!此刻她正在鐵籠中受罪呢?不過,可比你強,祇要她答應嫁給少主,立有……”
林中人話未講完,曉嵐再也忍耐不住了,怒吼一聲,拔出佩腰白虹劍,一招“萬花齊放”數十朵海碗大的劍花,好似萬流歸壑般,往發聲處襲去,五丈方圓內,全在劍花籠罩下。
一聲慘嗥,那株徑尺古松應手而折,樹后躺着一具屍體,已被腰斬兩段。
驀聽林中,喝罵連聲,此起彼落!
“不要放走他呀!”
“併肩子,用暗青子招呼他!”
“小子掌中是柄寶劍,甚為棘手,趕快發信號通知莊主啊!”
曉嵐聽見林中人喧嚷,知已深入龍潭虎穴,暗中戒備甚嚴。
忽見林中深處,火光一亮,“嗤”、“嗤”連響,一枝旗花火箭,閃着丈許長碧綠芒尾,沖霄直上,到了二十丈的高空,前端“砰”的一聲,一團銀白色的火花,倏然出現,冉冉降落,那銀光因光度甚強,是以耀眼難睜。
曉嵐初次見到旗花信號,心中好奇,不由多看了幾眼。
林中潛伏的暗樁,全是獨山湖神巫顯手下的慣賊,看出曉嵐武功甚高,掌中又是柄寶劍,深知不是敵手,是以,一面出聲喝罵,一面發出旗花信號,以混淆曉嵐耳目,以便施展殺手暗算。
曉嵐略為疏神,正中下懷,群賊突然發難,齊將暗器打出!
曉嵐耳目甚為靈敏,剛聽到四周輕微的風聲,業已警覺,立將手中白虹劍一緊,施展“春風化雨”絕招,化為一幢丈許方圓的光球,護住全身。
四周襲來的百數十點寒星銀線,全被光球磕飛,發出一連串叮噹的聲音,宛若流螢四散,墜落地面。
群賊見狀,又是一陣大嘩!
曉嵐見群賊已被鎮住,連聲說道:“你們知道厲害了吧!趕快把蔡姑娘放出,萬事全休,否則,把整個湖神庄,踏為平地。”
語聲甫落,驀聽一個宏亮的聲音笑道:“小輩大言不慚,祇怕未必!”
祇見紅影一閃,曉嵐面前,現出一個身裁高大,濃眉環眼的紅衣番僧,手持一根胡桃粗,七尺長的方便鏟,昂然站立。
番僧環眼一睜,盯了曉嵐一眼,見曉嵐年紀輕輕,身體文秀,大出意料,呵呵大笑道:“乳臭小兒,也敢來湖神庄撒野,未免太不知自量了!”
曉嵐見番僧現身時,身法那快,知是勁敵,一任番僧奚落,祇顧暗中戒備,毫不理睬。
書中交代,紅衣番僧,乃巫顯約來對付臨城三俠的能手……西藏紅教喇嘛,呼魯吐溫。
呼魯吐溫見曉嵐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目,凝神注視自己,對於奚落,好似與他無關,知眼前少年,看去年紀甚輕,其實功力深厚,不可輕視,乃將手中方便鏟一掄,鏟上鋼環,發出噹噹聲響,指着曉嵐道:“小輩看招!”
語聲甫落,方便鏟抖起三尺大一團銀光,朝曉嵐當胸撲來!
曉嵐見呼魯吐溫,鏟未襲到,呼呼勁風已先撲來,知其功力深厚,不敢怠慢。
掌中白虹劍一抖,首先施展“撥雲見日”招術,往那團銀光邊緣一撥,逼開剷頭,感覺番僧方便鏟,沉重異常,如非傾全力相逼,實無法動它,不禁吃了一驚!
呼魯吐溫,因曉嵐將他凌厲無儔的方便鏟,逼出門外,內心更較曉嵐吃驚!
曉嵐知番僧是個勁敵,趁他怔神之際,立刻展開水宮壁畫所學奇招,欺身進步,揮劍搶攻!
呼魯吐溫,試出曉嵐武功甚高,亦收起輕敵之念,展開三十六招天罡鏟法,傾全力進攻,但見一片光山鏟影,夾着凌厲無比的勁風,排山倒海般,朝曉嵐壓去,方圓十丈之內,全被鏟光籠罩,逕尺大的松柏,應手而折,卡嚓之聲,不絕於耳。
曉嵐見方便鏟聲勢,如此猛烈驚人,亦將水宮壁間所學奇招,劍掌齊施,連續展開:“直指南天”、“吹蕭引鳳”、“一元肇始”、“諸天魔降”、“三花聚頂”、“五氣朝陽”、“春風化雨”、“潛龍升天”、“玉龍舒捲”、“猿爪搏虎”、“八方風雨會中州”、“秋風落葉”、“珠簾倒卷”、“撥雲見天”、“春雷乍放”、“雨打殘花遍地紅”、“浮雲掩日”、“玉蟾中天”等十八絕招,既守且攻,不僅將呼魯吐溫天罡鏟,輕輕化解,且更施以反擊。
眨眼間,雙方對拆三十六招,兀自難分軒輊,二人的身形業已不見,僅能夠看出兩支大光球,滾轉不休。
旁觀群賊,目睹這場武林罕見的惡鬥,個個目瞪口呆,面露驚訝之色!
呼魯吐溫見曉嵐劍法,無一不是各派絕招,尤為奇怪,非但是各正派劍術之精華,更兼有旁門左道之絕學,無論一招一式,莫不潛藏殺機,具無比威力,如有不慎,立蹈危機。
一時間,摸不清底細,呼魯吐溫深感應付唯艱。
呼魯吐溫,乃是西藏紅教喇嘛有數高手,經驗閱歷,自較常人為高,經與曉嵐對拆十餘招后,已知雙方長短之處,自己內家功力,較曉嵐深厚,而曉嵐的奇詭劍招,卻是望塵莫及,如長此下去,必定挫敗無疑!
因此,他剛把一套三十六招天罡鏟法用完,乘勝負未分之際,立刻見風使舵,縱身暴退,同時喝道:“住手!”
但見光影乍分,二人已收招而立。
曉嵐含笑說道:“老和尚有甚吩咐?”
呼魯吐溫,望着曉嵐,嘆口氣道:“老僧出道八九十年,從來未有人和我走上三招,誰知你年紀輕輕,居然接我三十六招,實是難得,如把你毀於鏟下,心實不忍,你是何人門下,能告知否?”
曉嵐見呼魯吐溫,驕橫之氣盡斂,亦含笑答道:“在下並無師父。”
此語一出,不僅呼魯吐溫驚奇不已,旁觀諸賊,更是嘖嘖稱怪!
呼魯吐溫圓睜環眼,凝視曉嵐半晌,看出曉嵐面上的神色,仍是笑容可掬,神態安然,並無作偽痕迹,忙道:“你叫甚麼名字,既無師父,這身武功是那裏來的?”
曉嵐答道∶“我叫李曉嵐,功夫乃閑時自練!”
呼魯吐溫聞言,越發驚訝!因對方不說,事實上,他亦知曉,縱然追根到底,曉嵐亦不會說出,祇口中“哦”了聲,說道:“你去吧!”
呼魯吐溫,先向四周掃了一眼,發出宏亮的聲音道:“你們讓他走吧!不準再留難了!”
曉嵐聞言,心中暗笑道:“憑這些毛賊,能難得了我嗎?為了蔡姑娘在他們手中,投鼠忌器而已!藉此避開,另行設法救人也好。”
他想了一陣,乃含笑向呼魯吐溫拱拱手,說聲:“後會有期!”
立刻循原路退出。
眾賊見白影祇閃了幾閃,立刻蹤影不見。
曉嵐出林后,繞道從右側潛入,因他有了適才經驗,知林中暗樁密佈,很難掩蔽行藏,是以,這次入林,不僅甚為留意,而且更施展壁圖所學天禽身法,從林帽上躍去。
曉嵐改變走法,身形固是奇快絕倫宛如電光石火,行藏亦非常隱密,是以深入十丈遠,尚未被暗樁發覺。
他隱身松葉叢中,凝神注目凝視,但見前面約五丈左右,林木乍斷,現出數畝大小,一個林窗,下面黑沉沉地,無一些光亮。
一見便知,那林窗下面,乃賊巢無疑,但像這樣靜悄悄的,鐵牢在甚麼地方呢?總不能盲人睹馬亂闖呀!
他腦筋一動,驀地想起一個計較,先找暗椿,將其制住,迫他說出鐵牢所在,再按圖索驥,下房鉸人,豈不省事多了?
想至此,深覺有理,方欲飄身落地,尋覓暗樁,驀聽右側不遠的松柏叢中,有兩人竊竊私語,雖是聲音低沉,那能瞞得了曉嵐的敏銳耳目?略為凝神諦聽,已將兩人的談話,聽個分明。
祇聽一個寬嗓門,魯音的人道:“塗兄,你說是不是邪門,今晚來的三個男女,年紀都很輕,但武功則高得出奇,尤以那姓李少年劍術,與那紅衣少女的輕功,更為驚人。俺生平不但未見過,就是聽也未聽人說起,不知他們是怎麼練的?”
姓塗的人答道:“誰說不是,那紅衣少女和王姓少年,如非誤踏串地錦,觸動鐵爪縛龍鉤,四肢被縛,想要生擒他們,實比登天還難!”
魯音人道:“那紅衣少女雖然輕功絕頂,武功也頗了得,但比較姓李少年差多了,呼魯吐溫那麼厲害,把壓箱底功夫,全搬出來,惡鬥這久,連對方毫髮未傷,未了,讓其從容而去,事後他和老寨主及宣老前輩,雖是口中不說,但從他們面上的神色,可以看出其內心的憂慮,他們似對李姓少年,頗為顧忌。”
姓塗的人,以料正的口吻道:“章兄,話不是這麼說,那李姓少年,劍招雖然奇詭,又深得正邪各派劍術精華,但到底年紀太輕,功力尚欠火候,憑老寨主翁婿和呼魯吐溫大和尚功力,還不致對他有所顧忌。”
姓章的冷笑說道:“還不是顧忌,他們為何面露憂色呢?”
姓塗的道:“恐怕為了五日後,三俠庄的約會吧!”
姓章的似乎更不服氣了,冷笑說道:“三俠庄的一舉一動,俺們這裏清清楚楚,他們人數雖多,但除了三俠本人和微山湖漁隱張逸叟外,卻無一個出色人物,憑老寨主幾人,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裏,你沒看見,那紅衣少女和李姓少年未現身前,他們是何等高興?但這男女二人,先後現身,呼魯吐溫又與李姓少年一場劇戰後,他們臉上神色,方始突然改變,請想想,老寨主平日性情,如非心存顧忌,那能讓李姓少年,從容而去?”
姓塗的聞言,似乎贊同姓章的看法,口裏發出輕“哦”之聲,隨即以警告語氣說道:“咱們交情深厚,所以才提醒你,老少寨主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以後對他們的事,祇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中,不可隨便談論,萬一被他聽見,立有殺身之禍,何苦呢?”
姓章的好似非常感激,顫抖着聲音,連連稱謝!
曉嵐聽完隨手摺了兩段小松枝,緊扣掌中,運足全力,朝右前方打出。
祇聽沙沙聲響,那根松枝,拖着尺許長的松針,朝着右前方,一株特高的樹帽上射去。
塗章二賊,乃巫顯手下能手,武功較陰司秀才還高,不過因性情粗豪,故居陰司秀才之下,老賊巫顯,因與臨城三俠,約期已近,恐三俠派人前來窺探,是以命二人擔任林上暗樁。
曉嵐松枝打出后,凝神注視二人藏處,果見一長一短兩條黑影,疾如閃電,朝那株特高的樹上撲去!
曉嵐見二賊身法奇快,內心暗自稱讚,忙把掌中兩段樹枝打出,正中二賊的玉枕穴。
接着,雙足一點樹帽,施展“飛鷹掠兔”招術,提着二賊的腰帶,縱回原處,找個粗如兒臂的樹枝立足,解開二賊玉枕重穴,並伸手點了二人軟穴,然後壓低嗓門,輕聲笑說道:“我是李曉嵐,二位的談話,已聽得清清楚楚,如今把二位請來,並無惡意,祇不過欲向二位請教一事。”
二賊乃是老江湖,目光甚利,一見曉嵐到來,就知不妙,忙陪着笑臉道:“李小俠有何吩咐?愚兄弟力所能及,定當竭力以赴!”
曉嵐點頭道:“如此說來,在下今天結識兩個好朋友了!”
說著,故意將功力運於衣袖上,隨手一拂,二賊祇感到真氣在身體上運行一遍,登時穴道全解,不由面現驚訝之色!
曉嵐笑道:“如此才對得住好朋友啦!”
塗章二賊此時,對李曉嵐不祇是驚楞,更佩服得五體投地,同聲問道:“小俠有何吩附?”
曉嵐溫言答道:“不知鐵牢座落何處?此去鐵牢,如何走法,請二位告知!”
塗章二賊聞言,面有驚訝之色,問道:“李小俠,莫非打算救蔡姑娘和同行王姓少年么?”
曉嵐含笑點頭。
章賊以關切的口吻說道:“俺章雲飛,蒙李小俠如此抬愛,不勝感激!小俠問的那座鐵牢,就在湖神庄正中八角藏珍樓地底,入口乃是最下層的神龕下,八角樓不但有能手防範,更還有猛獸、毒物等協助,等閑的人,到不了八角藏珍樓,就把老命送掉了,小俠去時,還得特別當心呢!”
章雲飛話剛講完,塗賊亦想藉此親近,搶着把自己姓名相告,並以無限關切的語氣,再三叮嚀,請曉嵐處處留意,以免被樓中的重重機關陷阱所困!
曉嵐聽完塗賊的話,這才知道他姓塗名亮,乃河北滄州人,兩人雖然出身綠林,但人尚正派豪爽,心中甚喜。
乃笑對二人道:“兩位盛情心領,他日有緣,再親近吧!”
章雲飛低聲對李曉嵐道:“李小俠儘管放心前往,俺們弟兄,決不致泄漏秘密的,也許……”
李曉嵐見他欲言又止,非常奇怪,忙問道:“有話儘管講,吞吞吐吐則甚?”
塗亮連忙解釋道:“章兄之意,因不滿豹子頭巫勤,及陰司秀才這批人所為,恐長此下去,難免受累,是以與咱商量,藉機脫離此間,適才小俠說出他日有緣,再親近的話,他恐小俠以後來此找他,故欲將心意說出,但又感覺不便出口。”
章雲飛拍手說道:“對極了,俺就是這個主意。”
李曉嵐含笑點頭,復勉勵一番,這才與二人作別,拔出背上玉蓮花,展開流雲飛逝上乘輕功,朝林窗而去。
到了林窗邊緣,隱身朝下凝視,但見下面,乃是黑壓壓一片莊房,屋瓦連雲,少說有百多間,正中央,果然現出一座五丈高的八角樓台,共分三層聳矗於群屋之間,特別顯得巍峨高大,被月光照射,反映出鮮明的色彩。
樓上,門窗緊閉,既無燈火!復無人聲。
四周平屋的陰暗處,似有黑衣人潛伏,因其藏身之處,甚為隱秘,如非曉嵐銳利的眼光,事先又得悉機密,實難發現。
曉嵐見天上月色這亮,如從林窗上降落,無論身法再快,身着白色衣衫,難免不被發覺!
他為難一陣,驀然想起對付章雲飛,塗亮的方法甚為有效,乃將玉蓮花,插回背上,隨手摺了一根四尺長的松枝,握於左掌,右手摺了筷子粗,兩寸長的松枝十餘根,緊扣掌中,暗將全身功力,運於雙掌,首先把左手柏枝,以“后羿射陽”特殊勁道發出!
□見那根四尺長的柏枝,沖霄直上,約三丈高,倏然折轉,發出呼呼風聲,朝八角樓頂飛降,因那根柏枝,一升一降,異常神速,是以乍看上去,宛如一條四尺高的人影,凌空飛降。
柏枝離樓頂尚有兩丈高時,但見四周屋上,人影幢幢,立刻現出十五六條人影,手執明晃晃的兵刃,朝八角樓撲去!
這些人,身手矯健神速,顯見武功不弱。
曉嵐知時機稍縱即逝,如等這些人趕到,發現柏枝秘密時,自己行藏,亦就暴露了!
此時,他顧不了傷人,倏將右掌中十幾根松枝,以“天女散花”手法,傾全力朝群賊打去。
萬法一源秘笈傳授,果然不凡,十六個賊人,除了三個背向曉嵐,祇打中啞穴,未能送命外,其餘十三人,大都打中胸前死穴,連哼都未哼半聲,登時了賬。
曉嵐目睹群賊,無一漏網,不禁心中暗喜,方欲飄身縱下……。
祇見一條兩丈長,五色斑斕的錦帶,倏自樓下拋起,眨眼間,將那根柏枝捲住,同時還聽到嘶嘶吹竹的聲音。
曉嵐見狀,這才想起章雲飛所說,毒物猛獸的話,看眼前這條五色斑斕的錦帶,想必就是毒物了。
他天生俠義,對人雖存寬厚,不到萬分不得已,決不驟下毒手傷人,但遇上害人的毒物猛獸,卻抱定除惡務盡的心理,不稍寬容,拔出佩腰白虹劍,足點林帽一招“宿鳥投林”直朝錦帶撲去!
雙方相離尚有五六尺遠時,掌中白虹劍一揮,立將那斑斕綵帶,斬為數段,前頭五尺長一段,箭也似急朝樓下竄去!
曉嵐定眼打量,才知那是一條八寸寬奇形怪蛇,因蛇將柏枝卷了幾圈,是以一劍揮去,竟把牠斬為數段。
曉嵐從未見過這樣奇形怪狀的蛇,不由對牠多看幾眼,因蛇頭已竄落樓下,無法看清全貌。
當他正在打量之際,驀聞腦後生風,倏然縱步前竄,縱出丈五六尺遠,同時掌中劍往後一撩。
祇聽吱的一聲,似乎身後有重物跌倒音響傳來。
掉頭一看,見身後房坡上,倒着一隻八尺多高的金眼狒狒,被白虹劍從中劈為兩片,殷紅鮮血正汨汨外溢。
剛將狒狒屍體看清楚,又見白影連閃,四面同時有勁風襲來!
曉嵐來不及打量,掌中白虹劍一緊,展開“夜幕低垂”招術,把白虹劍,化為一幢銀白光球,護住全身,同時擰身挫腰,振腕抖劍,一招“珠簾倒卷”緊接着“蓓蕾乍放”貼着瓦面,倏然往上撩去。
祇聽嗚嗚悲鳴和叭噠連聲,曉嵐舉目一看,原來是五隻長臂白猿,已被腰斬劍下。
忽然,從樓下傳來宏厲的犬吠,汪汪之聲四起,此應彼和,復夾着人的吆暍之聲,吵成一片。
曉嵐匆匆往樓下一瞟,但見有十幾條小牛般大的惡犬兩眼紅光閃爍,昂首狂吠。
四周人影晃動,齊往八角樓趕來,從其神速的身法來看,似比先前十幾人,武功還高。
曉嵐雖不把他們看在眼裏,但因救人心切,也不願和他們糾纏,是以略為打量形勢,立從八角樓東面的陰角上,翻下房檐,用白虹劍,撥開窗房,縱身入內,方將窗戶關上,驀聽身後刷刷兩聲,立有一團黑忽忽的東西,從頭上罩了下來,同時覺出兩臂一緊,立被兩隻鋼爪,把雙臂扣住,足踝亦同時被鐵爪扣緊釘在地上。
知已中了機關埋伏,忙運足全身功力掙扎,無奈四隻鋼爪,全是百鍊金鋼造成,鋼爪又粗,急切間,那能弄得斷?
耳邊又聽得,嗖嗖連聲,好似有人從樓下縱上樓頂,不斷往來搜索!
忽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少寨主,事情真怪,我剛一聽到獒犬聲音,就趕了來,他又傷了這多人畜,所差不過眨眼工夫,為何連敵人蹤影都見不到,難道他會飛嗎?”
少寨主尚未答話,驀聽一個老婦聲音說道:“胡說,人那裏會飛?”
又聽一個粗聲粗氣的男子口音,說道:“韓當,難為你遠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麼信起怪力亂神的話來了!娘說的不錯,人那裏會飛?”
韓當答道:“如此說來,莫非賊人在我們來前,已經潛入藏珍樓么?”
老婦忙答道:“韓當,你這話還有譜,我們趕快搜吧!”
老婦話剛講完,隨着有局促的足步聲傳來。
曉嵐聽完房上人的談話,知房上人,乃是巫顯之妻,萬妙仙姑宣銀娃,其子豹子頭巫勤,手下得力助手陰司秀才韓當等,聽他們語氧,業已對樓中生疑,遲早會被他們找到,自己身落陷阱,手足被縛,空有一身武功,難以施為,除了任人宰割外,別無法想,不禁焦急萬分!
同時,又聽豹子頭巫勤的聲晉道:“房上每一角落都搜遍了,並未發現賊人蹤跡,不如帶着花兒們,朝樓內搜索吧!”
巫勤話剛講完,忽聽樓下有人出聲說道:“稟報少寨主,總機關銅鈴連響,藏珍樓上,有賊人落網,請少寨主趕快派人前往捉拿。”
巫勤祇答一聲“知道了”,急忙道:“娘,我們趕快去吧!”
祇聽輕微的衣袂破空聲音,朝樓下縱落,曉嵐暗忖道:“他們何不破窗而入,反往樓下縱去,是何用意?”
這念頭祇不過在他的腦中,閃了一閃,接着就聽得樓下,有人犬聲音,隱隱傳來。
曉嵐聞聲,知賊人已帶着惡犬,從樓底搜上來,內心愈益着急,乃運足全力掙扎,企圖在敵人來前,脫出羅網。
但是,那鋼爪太過結實,饒是曉嵐運足全力,祇感覺兩臂雙踝,勒得發痛,卻不能毀損分毫。
那人嚷犬吠的聲音,又是愈來愈清晰,似乎已搜到二樓上面了!
曉嵐這時的心中好似亂箭穿心,那份緊張、焦急,非筆墨所能形容。
正當危機迫於眉睫,恰應了“情急智生”那句話,他暗罵自己道:“蠢材,掌中有現成利器不用,急死活該。”
忙將白虹寶劍折轉,先削斷左臂鋼爪,然後劍交左手,很快削斷右臂和雙踝的鋼爪,四肢立刻恢復自由,方欲揮劍去毀外面鋼籠時,祇聽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傳來。
曉嵐恐另有變故,睜目凝神戒備!因此,掌中劍緩得一緩,目光到處,祇見那隻鋼籠,自動離地上升。
曉嵐見狀甚喜,劍交右手,暗中戒備。
此時那人嚷犬吠,並夾樓梯聲響,從西面樓角傳來。
曉嵐縱目注視西面樓角,並無門戶,全樓打量一遍,情景依然,不禁奇怪道:“此樓無門無戶,他們從甚麼地方上下呢?”
剛想至此,驀聽“嗆啷”一聲,西面樓角地板乍然中分,現出一個三尺寬門戶,從下面竄上來一隻小牛般大的獒犬,口發宏厲的犬吠,向存身之處撲來。
曉嵐見狀,知這西藏異種獒犬,齒爪內,蘊藏劇毒,不能讓牠沾身,忙把寶劍一緊,準備襲擊。
雙方正當劍拔弩張的時候,曉嵐感覺足下一軟,念頭尚來不及轉,身體好似斷線風箏般,直瀉而下。